张鸣凤▎胡牧亭▎铁虫冰蚕▎知县司阍▎蔡中郎假鬼▎女鬼告状▎朱子青▎无良书生▎东楼鬼《阅微草堂笔记》因果故事295
张鸣凤
吉木萨的兵士张鸣凤调守卡伦,和一个菜园很近。种菜的老头年纪有六十多,每到风雨天,就到卡伦借宿。一天晚上张鸣凤用酒灌醉他而淫辱了他。老头很愤怒,就到营官处告状。经检查,创伤还在。向上级官员申报,免去了鸣凤的粮饷。当时他才二十岁,大家认为他决不会做这事。有人怀疑老头偷着淫辱呜凤,因此张鸣凤报复他?复审的时候双方都不承认。大家都说是怪事。
有个官奴玉保说:“这事当然有,不值得奇怪。从前我在南山放马,马被打野鸡的吓跑了。我怕遭到责罚,就进入深山追踪找马。仓皇之中迷了路,转了一昼夜也没有转出来。远远望见林子里露出一个屋角,就急忙走过去。又担心是贼巢,贸然闯去会遭难,就趴在草中观察。过了好久,有两个老翁拉着手说笑着出来,坐在大石头上,拥抱依偎,看样子很亲昵。随后左边的老翁拉着右边的老翁趴在大石肆意淫污起来。我怕因偷看他们的阴私而杀我灭口,惴惴不安地缩在草丛里不敢动,他们看见,我却没有一点羞愧之色。他们把我叫出去,问来干什么。还拿两个饼给我吃,并指点我回去的路说:‘从某处看见某棵树转到某处,沿着深涧走,一天就可以到家。’又指一座最高的山峰说:‘那是正南方,看这座山峰就知道方向了。’他们又说:‘山里没有草,你的马饿了自己就会回去。这儿有很多熊和狼,不要再来。’等到他回到家,马果然先返回了。如今张鸣凤爱六十岁的老翁,不是那老翁一类的人吗?”
根据他所说的,天下真的有不可理喻的事情。不知道两个老翁是什么人。他们隐居深山,好像也是修道的人,竟会干这种事?《因树屋书影》中记载仙人马绣头的事,说他淫及顽童采补。这是容成术,不但奸淫女人,也奸淫男人。但是奸淫老翁,又有什么益处。如果修炼中真有这种方法,也是邪门歪道。上真之道中决没有这种方法。
胡牧亭
死后一天,有个旧时的仆人来吊丧,痛哭悲哀,还拿出三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跪下祷告道:“主人不接妻子来京,只有独身寄住在会馆里,每月的俸银本来完全可以够温饱生活。只因我们的剥削,以致饭食都不能保证。当时因为京城的仆人都结成一伙,有对主人忠心的,大家一起排挤他,使他找不到吃饭住宿的工作,所以没有人敢表示不同意见。没想到主人竟然因此而死。我心中又惭愧又后悔,晚上也睡不着。现在我把自己的积蓄都捐献出来,帮助棺木收殓费用,希望能稍稍赎抵我下地狱的罪过!”祷告完,这个旧仆人就走了。满堂宾客的仆人,都相互看看,脸色都变了。
陈裕斋也举出一个事例,说:“有个生性轻薄的青年看见一个少妇在新坟前哭泣,就走过去调戏她。少妇严肃地说:‘实在不骗你,我是狐女。坟墓里的人沉迷我的美色,以致病重身亡。我感激他多情,同时惭愧他因为我而送命,我已经向神发誓,今生决不再结婚。你不要有朝思乱想,否则只会白白招来祸患!’这个仆人大概类似这个狐女吧?”不过,我认为这个仆人总是比掉头不顾的仆人品德好得多。
铁虫冰蚕
田松岩先生说,小时住在易州的神石庄,偶然和小僮们在马棚里玩,看见煮豆的锅,凸起了十几个铁泡,泡都是狭长形的。小僮用石头砸破了一个泡,里面有一条半寸多长的虫,样子像柳树上的蠹虫,微微发红,只有四条短腿和头是黑色的。这只虫油光发亮,取出来时还蠕动。于是小孩们把铁泡一一都砸开了,一个泡里有一条虫,虫的形状都一样。
田先生还说,头等侍卫常君青,于乾隆十八年戍守西域卓帐南山下。山半腰有两丈多长的瀑布,水很甜。冬天水冻住了,驻军便到河中取水。河水湍急而水质很冷,人食用后得病,不得已又去凿瀑布的冰。刚凿开了一个眼,便有无数冰丸随着水涌出来,形状都像橄榄。破开冰丸,里面有白色的虫子,像蚕。它的嘴和腿都是深红色。莫非就是所谓的冰蚕?这种虫和在铁锅的泡里烧不死的虫一样,可以说是奇闻了。然而天地的气,一动一静,相互为彼此所依,极阳之内必然伏着阴;极阴之内必然伏着阳。八卦也是相互对应的:“坎”的图形是二阴包着一阳:“离”的图形是二阳包着一阴。六十四卦,阳极在乾,就是一阴生;下面便是“垢”。阴极在坤,即一阳生,下面便是“复”。在相对静止之时,阴阳都处于抑制状态,两者性状都不明显。但当阴阳活跃起来,性状明显,以致相互转化,万物就不停地化生了。只是冲和的气,它的化生有一定规律;偏胜的气,它的化生就难以预料。冲和的气,什么地方都可以化生;偏生的气,有时化生有时不化生。所以在炽热的铁锅下,冰冻的寒泉中,都可以生出虫来。
知县司阍
运数都是前定,所以鬼神可以先zhi。有的事没有迹象,当事人还没有这念头,而且无关吉凶祸福、因果报应,不值一提,决不可能写在阴间的生死簿上,但也往往能先知zhi。乾隆庚年,有位翰林偶然遇上了乩仙,便问自己的仕途情况。乩仙判下一诗道:
“春风一笑年扶筇,
桃李花开泼眼浓。
好是寻香双蛱蝶,
粉墙才过巧相逢。”
他茫然不知是什么意思。不久,翰林经皇上测试,被外放为知县。大家说这首诗的第二句隐用河阳一县花的故事,可以说是应验了。但其余几句还是不明白。等到同年们上门祝贺,把门人拄了拐杖出来了。大概是朝官的仆从们把外放的官员看作天上人。这仆从得到主人外放的消息,正站在台阶上,高兴得跳起来叫:“我今天登仙了!”不料失足摔坏了脚脖子,所以拄拐杖行走。几天后有消息说翰林一天里打发走了两个仆人,但罪状不清楚。随后便有人透露出消息说:“这两个仆人都要谋求看门人的职位,可是都被那个摔坏脚脖子的先占了。于是这两人都把自己的老婆打扮起来,等主人休息时来诱引他。晚上,一个妇人偷偷地带着点心,一个妇人偷偷地带着茶,都在黑暗中摸索着来到书房的廊下,却突然撞在一起,手中的东西都打翻了,两人恼羞成怒,相互骂了起来。主人不想深究,就把她们打发走了。诗的首句及三四句都应验了。这个乩仙怎么能预先知道这些事?真是无以解释。
蔡中郎假鬼
在古人的祠堂里,都祭祀着某一方面的人。这能使后人联想到教化,从而学习效法,这就起到了维持风化的作用。这里有许多古人精灵常在,极为灵验。冒名假托,借以猎取祭祀的,也是有的。传说有个士子宿在陈留的一个村子里,因天热在野外散步。黄昏之后,暮色苍茫,忽然遇见一个人来作揖搭话。士子和这人坐在老树下,问起他的籍贯姓名。这人说:“你不要怕,我就是蔡邕。我的祠堂、坟墓虽然还在,但不大有人祭祀了。而我生前是个士人,死后还不愿意向那些世俗之辈求祭。因为和你气味相投,所以来说说我的心情。明天在这儿祭奠我一次行么?”
士子一向度量宽宏,也不害怕,随便问起汉代末年的事。但鬼回答的模棱两可,大多是《三国演义》中的内容,士子便因而生疑。待问及鬼的生平情况,鬼所叙述的详细情况,一一都与高则诚的《琵笆记》中情节相合。于是士子笑道:“我不大富裕,实在无力祭奠你,你应该去求富裕的人。我还有一句话嘱咐你;以后似乎应该找来《后汉书》、《三国志》和《蔡中郎集》翻翻,这样你再装蔡邕出去求祭,就更像一些了。”鬼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跳起来显了鬼的原形跑了。这个故事是在影射某些人骗取财物,其实鬼也会这种骗术。
女鬼告状
梁豁堂说:有位客人出外旅游,走到粤东地区,不幸死了妻子,他便把妻子的灵柩寄放在山上的一座庙里。一天夜里,这位客人梦见妻子对他说:“这座庙里有个恶鬼,庙里的伽蓝神管不了他。凡寄居在庙里的魂灵,男的都得听他的驱使,女的都要遭他的污辱,我曾竭力拒绝他,结果也未能幸免。您是否到神明那里告他一状?”这位客人醒来后,梦中的情景仍记得十分清楚,于是他焚香祝告说:“我做了这么个梦,是因为睡迷糊了呢?还是因为我平时放心不下所造成的呢?抑或是你真地显了灵?如果你真有灵,三天之内再告诉我一声。”
第二天夜里,他果然又做了个同样的梦。于是,他写了状纸,告到了城隍那里,可一连几天,毫无动静。一天夜里,这位客人又梦见妻子谠:“如果您的官司打赢了,那么伽蓝神就会背上失察的罪名,山神土地也要承担管教不严的罪责,按阴间的法律都要受到制裁,所以城隍一直犹豫不决,对此事未能及时处理。您可以再写状纸,声称将要去江西找正乙真人告状,城隍迫于压力,一定会处置那个恶鬼。”这位客人按妻子的指点,又写了投诉状。
过了几天,他又梦见妻子对他说:“昨天城隍召见了我,对我说:‘此鬼原来就住在这间房子里,你来后,占了他的地方,并不是他主动摄取了你。你们男女二鬼同住一屋,他的仆从们来来往往,怎能不起疑心,传出点儿闲话,也是在所难免。你告他的状不是没有原因。如今,我已经命人狠揍了他的那些仆从,替你出了气,你应该满足了,为什么非要坚持说是他奸污了你,落个不贞洁的坏名声?从来有事不如化作无事,大事不如化作小事。你赶快通知你丈夫把你的灵柩移走,这个案子就算彻底了结了。’我再三考虑,凡事能了就了,何必非要同神道争锋,弄不好还要激发意外的祸患。您还是把我移走吧。”
这位客人问:“开始,城隍对此案拖着不肯办,怎么一说要告到正乙天师那里,他就马上出面调停了呢?”他妻子说:“天师虽然不管阴间的事,可是遇到有控诉状告上来,他可以直接向上帝奏明,诸神谁也不能阻挡。城隍怕天师出面后,会产生意外,所以急忙出来调停,采取了这么个折衷的办法,使双方都能接受。”说罢,郑重离去了。遮位客人按照妻子的嘱咐,把她的灵柩移走了,此后,他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梦。这位女鬼不过是为了自我拯救,除此以外别无他求,也可以算是明白事理的了。然而,城隍既是聪明之神,他应该知道自己该管什么。如此处理问题实在聪明,只是太不正直了。况且养痈不治,终归要酿成大患。看来所谓聪明人,也是聪明、糊涂各占一半啊。
朱子青
田白岩说济南的朱子青和一只狐狸做朋友,只听见声音而不见形体。狐狸也常常参加文酒之会,词辨纵横。谁也不能使它屈服。一天有人要求见它。狐狸说:“你想见我的真形么?真形怎么叫你看见?你想见我的幻形么?这个形体既然是幻化的,就和不见一样。又何必见?”众人坚持。狐狸说:“在你们的想像中我的形体应该像什么?”一个人说应该是一个长眉白发的老人。狐狸应声就变作一个老人。又一人说应该是仙风道骨。应声变作一个道士。又一人说应该头戴星冠,身穿羽毛。又应声变作一个仙人。又一人说:“应该相貌像儿童。”应声变作一个婴儿。又一人开玩笑说:“庄子说姑射山的神仙,温柔美丽像处女。你也应该是这个样子。”又应声变作一个美人。又一人说应声而变,这些都是幻形。还是想看真形。狐狸说:“天下这么大,谁肯把真面目展示在别人面前?却只要我露出真面目来么?”说完它大笑着走了。子青说这只狐狸自称七百岁,阅历够深了。
无良书生
东楼鬼
张浮槎《秋坪新语》记载我家的两件事,其中一件记述我已故兄长晴湖家东楼的鬼(这座楼在兄长宅子西边,因为上代没有分家时,楼在大宅子的东边,所以沿用旧时的叫法),这件事不假,但细节记得不够详尽而已。这座楼建筑于明朝万历四十三年,距离现在一百八十四年了。楼上楼下,一共吊死过七个人,所以没有人敢住。当天晚上,事不得已打开这座楼,就发生那样的变故。这大概是看风水的人所讲的凶方吧?不过,在旁边的一座小楼,居住的人家却子孙繁衍,真是不知什么原故。
另外一件记载我儿子汝佶临死时的事,也有六七分的准确。只是西北商人附身说话讨债的事,却是野鬼假装来骗取供品。后来认真追问西北商人的姓名、住址、年月和见过听过这件事的人,野鬼才无话而去。汝佶和债主打官司时,刑部曾经仔细核对过他欠债的数目,都有文件记录,也没有这件事。原来张姓和纪姓世代婚姻,妇女们相互传说,不会没有一点增减的。哎,所见相同而讲法不同,所听相同而讲法不同,传闻相同而讲法又不同,鲁国史书还这样,何况野史小说呢!别人记录我家的事,哪些符合事实,哪些不符合,我是知道的,其他人不能知道。那么,我记录别人的事,是根据听说的人转述的,有的假,有的真,有的遗漏,人家会知道,我也不会知道的。刘后村的诗说:
“斜阳古柳赵家庄,
负鼓盲翁正作场。
死后是非谁管得,
满村听唱蔡中郎。”
可见并非今天才如此,从古到今都是这样。只要不丧失忠厚的意思,稍为保存劝善惩恶的目的,不像《碧云》那样颠倒是非,不像《周秦行记》那样带着个人恩怨,不像《会真记》那样描绘才子佳人,不像《杂事秘辛》那样描写男女淫乱,希望不会被君子所唾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