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适时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崔氏忍了忍，这才努了努嘴：“还不快给大小姐梳妆。”
“不必，我长了脚，自己会走。”息无竹扬手，将木棍扔向身后，径直走至如诗如画面前，抬了抬下巴。
尽管依旧是这身粗布麻裙，瘦削的还不如二人一半宽的身影。
如诗如画也莫名觉得眼前的大小姐好似换了个人般。
她们对视一眼，收起往日的几分怠慢：“大小姐，请。”
十里红妆，礼乐交相。
今日息府的家丁翻了整整三倍之多，息无竹逃脱不得，只得紧攥银针坐于喜轿之中。
按照大梁的律法，只有新郎踢了轿门，才算是真正的过了门，得了夫家的认可。
否则就须得在轿中安安生生的坐着，停够三日。
这桩婚事本就是息长宁因罪而获，八王爷有战功在身，更是名正言顺的皇族。
突然蒙此大辱，定是要将她晾晾，好好磨她的性子。
喜婆掩唇：“落轿。”
喜轿环城一周，盛京无人不晓今日是八王爷府与息家的喜事，梧桐街人头攒动，几乎都在等着看息无竹的笑话。
断水断粮三日，那不得要了息无竹一条命？
届时息无竹身死，就算是要追究替嫁一事，皇上也能念在逝者的份上饶息家一回。
喜婆与崔氏算盘打的叮咣响，却不想息无竹脆生生开口：“王爷贵人多忘事，许是被着些琐事绊了身子，喜婆，你去催催。”
“这……大小姐，岂有女子上赶着过门的道理？”
“上赶着？呵，我与王爷乃是陛下赐婚，圣旨上书我二人金童玉女乃是良配，为何在你口中便如此不堪？”息无竹音调拔高，“你莫不是在违背陛下的旨意？”
好大一顶帽子安在头上，喜婆慌忙下跪，抬起手就要打在自己脸上：“老奴不敢，是老奴一时不查，口不择言，冒犯了大小姐，是老奴的错！老奴这就掌嘴……”
“放肆，我大喜的日子，你竟也敢行此晦气之事！”息无竹冷喝。
喜婆脸色难看了几分，她手僵在空中，起也不是，落也不是。
“还不快去催？”
“是。”喜婆忙不迭点头，刚要起身，又听息无竹问。
“我何时准许你起来了？”
喜婆这下可算是明白了，息无竹这意思，怕不是要她当街叫门，下八王府的面子。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息无竹真的是个疯子！自己活不了，竟要搭上她们众人的性命！
息无竹笑，鬼魅般的声音再次从轿中传来：“喜婆，难道你当真对陛下有二心？”
“老奴不敢。”喜婆咽了咽口水，嘴唇颤抖，一张老脸上满是冷汗，她哆嗦着开口，声如蚊蝇，“新娘已到，还请新郎移至轿前。”
“没吃饭吗？”
喜婆紧闭双眼，豁出去般又重复了一遍：“新娘已到，还请新郎移至轿前！”
一连喊了十几声，八王府紧闭的房门这才打开，满脸不耐的门房走出来，将侧门打开：“王爷有公事傍身，还请息小姐从侧门自行入府。”
走侧门，不相迎。
悉数都是妾室的礼节。
周遭发出哄然的声音。
越是这样，息无竹就越不能遂了他们的意：“继续喊。”
喜婆险些吓破了胆，她战战兢兢的打量着门房的脸色，结巴道：“新……新娘已到，还请……还请新郎移至轿前。”
“息小姐这是何意？”门房上前数步，愤怒道，“可是要与八王府作对？”
“我并未拦着王爷纳妾，何来作对一说？圣旨上明白写着八王正妃，我体谅王爷政务缠身，令喜婆提醒，怎也就成了错事？”
息无竹轻笑：“说来也是有缘，入府的妹妹竟也同我一般姓息。”
“够了！”一美妇人忽然出现在八王府门前，一妙龄女子立在她的身侧，年纪瞧着与息无竹相仿，此刻正楚楚可怜的盯着此处。
门房急忙福身：“太妃娘娘，千语姑娘。”
舒太妃目光不善的看向喜轿，她本就这门亲事心生抗拒。
今日一看，更觉得此女嚣张，将其拒之门外的想法也就愈加坚定了几分。
“传哀家口谕，息氏一女不守妇道、不遵礼节、刁蛮诡戾，实非八王良配，今决计退回……”
浩浩荡荡的马蹄声忽然传来。
为首的男人风尘仆仆披肩带甲，一路疾驰，停在八王府门前。
众人只见得楚千语眼前一亮，娇羞上前，甜甜唤了声：“停云哥哥！”
祝停云，那可是八王爷的名讳。
顷刻间，梧桐街黑压压的跪了一排，王爷千岁等话更是响彻天际。
“平身。”
几个大胆的百姓壮着胆子抬眸去瞧祝停云的模样，只一瞬，便倒吸一口冷气。
究竟是谁曾经传出来八王爷奇丑无比、面目狰狞的！
眼前的男子分明面若冠玉、芝兰玉树，翩翩似谪仙！
祝停云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对舒太妃道：“母妃，今日军中出了些状况，是儿臣来迟了。”
“不迟。”舒太妃摇头，“息氏巧言令色，哀家正要……”
舒太妃话音未落，便听祝停云忽的打断她：“母妃，息家长女实属良配。”
“什么？”
楚千语和舒太妃难以置信的盯着他。
“儿臣倾慕息家长女已久，如今幸得陛下赐婚，万分荣幸，还望母妃成全。”祝停云抱拳在胸，所说每一句话都令周遭众人惊诧不已。
息无竹却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停云哥哥，你怎的会喜欢息氏这个无才无德的女人？”楚千语的话简直问出了众人心声。
不少人打量着祝停云的神色。
然而他依旧云淡风轻：“息家长女才貌双绝，千语，不可如此诋毁你嫂嫂。”
楚千语有如遭到晴天霹雳，她瞪大双眼，向后退了几步，眸中泪花闪烁，泫然若泣，梨花带雨的模样看的众人心疼。
唯有祝停云目不斜视，直直走向喜轿，收紧的嵌银窄口靴轻踢了下轿门。
“娘子，回家了。”
众目睽睽下，息无竹被祝停云抱在怀中，祝停云目光缱绻，惹得旁人艳羡不已。
只是——
“千语！”舒太妃低呼出声，百姓循着看去，楚千语已瘫倒在婢子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