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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风
假如祠堂那天先到的是李鸣争
李鸣争到祠堂的时候,那口古井上盖着的大石头已经被下人们掀开了,里头黑洞洞的看不分明。兰玉则被麻绳捆着跪在井旁,已经落了满肩满头的雪。
李老夫人,李鸣争的亲生母亲正紧紧皱着眉,恶狠狠地质问兰玉:“说!和你通奸的到底是哪个下作的腌臜货!”
李鸣争悄无声息地站到李老爷子身后,神色颇为冷峻地盯着兰玉被霜凝住的睫毛,颤微微的,抖他的心。
兰玉听着李老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旁边面色铁青的李叔堂,却不成想撞进了李鸣争平静淡漠的双眼里。那人总是这样,好像这世上没有一点东西能牵动他的心弦,让他眼里无波的古井乱上一乱一样。
兰玉只淡淡地看了李鸣争一眼就移开了目光,默了半晌,才盯着那口埋了李家两位姨娘的古井开了口,声音慵懒懒的,语气却裹着讥讽。
李老夫人听着兰玉的话,莫名其妙之余不知为何又生出了几分烦躁和不安。这位素来在李家生杀予夺的掌权人此时看着兰玉那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心头不由的就窜出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火,烧的她五脏六腑好像都要化成灰。
李老夫人看着兰玉笔挺的脊梁骨,眼神一冷,抬手就招呼丫鬟婆子们抡鞭子抽向兰玉的后背。
“你这偷人的下贱玩意儿,不说是吧,那我就打到你说为止!”
这些抡鞭子的下人都是李老夫人院里的,审讯手段十分了得。鞭鞭到肉却丝毫不见血,能不着痕迹地把痛苦渗到骨头缝里,比顿刀子割肉还折磨人。
兰玉不一会儿就脸色发白地伏到了井沿上,痛苦的呻吟声不住地往出溢,扣在李鸣争的心弦上竟让这向来冷心冷血的李大少爷觉出了些害怕和心疼,也真是稀奇。
李鸣争看着那些挥到兰玉身上的鞭子,明明没见血,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他六岁时那条浑身血污死在自己面前的白狗。
那时母亲拽着他的手把他狠狠地惯了一把,他踉跄着扑到了白狗的尸体前,慌张又惧怕地伸手去够。狗已经不动了,血却还是热的,黏腻腻的粘他的手,就好像半个时辰前狗舔着自己的指尖一样,但好像又不太一样。
到底具体哪不一样,李鸣争已经忘了。他只记得,母亲拉起他时盯着他的那双冰冷严厉的黑色瞳仁,和随之而来的那声冷冽训斥。
“李鸣争,你是李家的长房长子,不日就要执掌李家的众多店面铺子。你要是想让李家百年基业毁在你手上,你就好好的在这儿哭这条狗!”
他当时怎么答的来着。哦,他说:“母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至于那条狗,好像被扔出去了,又好像埋了,他又记不清了。
只是恍惚间又细枝末节般记着那日正值五月盛夏,日头极盛,就同,今时的隆冬大雪天一样,灼他皮肉。
不多时,李鸣争就把这件儿时道不分明的陈年往事又封回了自己那双既波澜壮阔到能容百川,又风雨皆过却仍水波不惊的眼睛里,继续盯着兰玉。
兰玉皮肉薄,平时稍稍吮的久了就会留一大片红印子。所以这鞭子就算使再巧的劲,抽的久了,也难免会留下道道红痕。
落在兰玉雪一样白的皮肤上,竟像极了点缀在这场大雪里的几株红梅,艳的吓人。
李鸣争从前总觉得兰玉像竹,风平浪静时就笔直的挺着,一遇到躲不过去的风雪难处就丝毫不犹豫地弯下身子求人,就算偶尔有韧劲也总是韧的不那么彻底。
现在看着兰玉狐狸一样卧着水光却始终不露惧色的眼睛,竟觉得他有几分像梅了。
为了银环这么一个小丫鬟,他竟连死都不怕了,尤其还是死在他最害怕的这口古井里。
兰玉被打的吐了血,他抬眼瞥向通向祠堂的长廊,依然没有一个人影。
他想,银环,是我拖累了你。等下去了,我教你读书识字。来生或许能学门手艺,不至于为人奴仆,死也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兰玉这样想着,扫视了一圈这腐朽可怖的李公馆,竟迎着凌冽的鞭子颤微微地站起了身,抬脚踏上了面前那冰冷滑腻的井沿,打算带着最后一丝体面从容赴死。
希望李鸣争能念着他们那点微不足道的旧情,将来把他葬回故土。
却突然感觉身后的鞭声停了,自己的胳膊也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死死地拽住,不能移动分毫。
兰玉有些茫然地回头去看,却先听见了李老夫人惊恐愤怒的吼声:“李鸣争!你干什么!”
兰玉并没有听见回答,他只看见李鸣争一手抓住挥向自己的鞭子,一手拽住自己的胳膊把自己拉进了他怀里。
他说:“兰玉,我不准你死。”
李家一众人等愣住了,兰玉也愣住了。他以为在李鸣争眼里,自己只是投怀送抱的小婊子,得趣的时候玩上一玩,不想了就扔一边去。没想到他会来救他。
雪依然很大,好像混着血淹了兰玉的嗓子。他咳嗽了几声,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李鸣争蹲下身解自己身上的绳子。
李鸣争动作很轻,因这麻绳本就捆的紧,兰玉方才挣扎又把绳子勒的更深,血痕自然也重。他害怕兰玉疼。
李老夫人还在那里谩骂质问,李鸣争却一点也没往耳朵里去,只是自顾自的抚落兰玉身上的雪,末了拿大氅裹着他就要往外走。
却被拿着棍子的李家下人拦住了。
李鸣争说:“让开!”
那两个下人便为难的看向李老爷子。
“愣着干什么,给我抓住这个逆子!”李老爷子气的直拍轮椅扶手,“我还活着呢,这个家,还轮不到他当家呢!”
李鸣争听见也不恼,抱着兰玉径直往后退了一步:“童平。”一旁的童平便心领神会地领着几个强壮的下人挡在了李鸣争面前护着二人往出走。
李老爷子见状,气的差点吐血:“老大,你要做什么?为了这么个贱人,你要气死我这个父亲吗?”
他虽说是有些怀疑,却始终不敢承认,给他带绿帽子的是他最器重的老大,也更不想看到李鸣争像这样当众忤逆他。
李鸣争闻言转过身立定,淡淡地看着李老爷子:“父亲,那您要做什么呢?当众打死我?或者打死兰玉?”
李鸣争说完又盯着李叔堂浑浊的眼睛轻蔑的笑了一下,才继续说:“您不会打死我的。我死了,李家的百年基业可就毁了。既然我活着,定也不会让您打死兰玉。所以,您让人把我们拦在这儿,又有什么用呢?”
“逆子!你个逆子!”李老爷子听完撑着轮椅扶手就要往起站,可他毕竟瘫了,抽大烟抽的身子又弱,只能像个笑话一样挣扎着看向自己纹丝未动的腿。
李老夫人从来没见李鸣争笑过。她的儿子自小就是沉默稳重的,见她也总是一副恭恭敬敬的孝顺模样。没成想第一次见他笑竟是如今情形。
此时此刻的李鸣争眼里有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冷漠和蔑视。李老夫人愣了神,这还是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吗?
李家的主子下人们哪见过这幅场面,正面面相觑,噤若寒蝉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祠堂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李聿青和李明安。
李老爷子好像突然看见了主心骨一样,眼睛回光返照般亮了:“老三,给我捆了老大。李家的主以后你来当!”
“捆大哥干什么,让你杀了兰玉?”李明安却并未如李叔堂预料一般动手,只是淡淡地扶了一下眼镜,冷漠的对他笑。
李明安看着兰玉窝在大哥怀里睁着眼睛不说话,了然的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容递给他一片带着血的衣角:“兰玉,我说过,我可以帮你。”
然后一步步走到李老爷子面前,居高凌下的俯视着他的父亲,语气沾了雪一样冷:“爹,李家这拿人填井的规矩,该改改了。还有,我早都不是八娘死那时候的李明安了。你逼死了我娘,就该想到有今日。”
李老爷子气的指着李明安直哆嗦:“你个孽障,逆子!我当初就该让你死在土匪山上!”然后吩咐下人挪动轮椅看向了方才他没放在眼里的李聿青。
却看见李聿青和李鸣争在争执,李聿青说:“放开兰玉,他肚子里的是我的种,我的妻儿自有我护着,就不劳大少爷费心了。”
李老爷子闻言终于撑不住了,气的连话都没说囫囵就吐口血晕死了过去。下人们一下乱成了一团。
兰玉听着却觉得还不够,终于对李聿青说了今天第二句话:“李聿青,你不是说要护我吗?那你现在就去想办法让你爹醒过来,这场戏我可还没过瘾呢。”
李聿青听着兰玉的要求,本就不大的孝心瞬间缩地成寸化成了残影,上去就给晕倒的李老爷子来了两记窝心脚,一套连招拳。
一顿招呼下来见李叔堂没醒,李聿青才颇为遗憾的挥手招来了他方才引来的刘大夫,给他爹扎了几针。
李老爷子刚醒,感觉身上钻心的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了兰玉冷测测的声音:“您不是想知道我和谁给你带了绿帽子吗?”
李老爷子定睛阴沉地看着兰玉。兰玉被李鸣争抱在怀里挣不开,索性只微微侧了头瞥着面色铁青的李叔堂,声音轻飘飘的,短短几个字却重的能沉进李叔堂灵魂里,嘲讽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