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街上有一个算命的大师,逢场三、七、十就来,一个月下来算算至少要来九次。他每次都在同一个位置摆摊:一桌,一椅,一凳;
一笔,一算命一本通书,一本子。
而后,正襟危坐。
这算命的大师年纪不大,看面相顶多三十岁左右。但他给我的印象却有十几年的算命史了。
我来到这个小镇定居,有十二个年头了。记得从我来的那年开始,他就在这里摆摊,因为他一直在我去市场买菜的必经之路上。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每逢赶集,时常看见三五成群的大爷大妈们,喜笑颜开地围坐在算命大师的摊位前。或连连点头称算命大师算的极是,或是自顾自地加以补充。
见到此类情况,我笑了:算命大师即使算得不准,也被你们这些人说准了。
算命,你只管静静地看着听着就好,不必顺着他的话,说得太多,中了算命大师设下的话套,过早暴露你的底细。这样找算命大师算命有何意义,有何必要呢?你说是吧?
据说这年轻的算命大师,他是钵了祖上的算命宗源,到他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算命传承人了。我还听说他家祖上一直都是一脉单传,别无旁姓分支。在他生活的地方,算是很稀有独特的姓氏——阚姓。
以下我便叫他算命阚。
算命阚在这个小镇摆摊十几年,已经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神算命阚了。别看他年纪轻轻,说出来的话一套一套的,非常老到有成。我有时从他摊位前经过,听见他声音洪亮得如晨钟暮鼓般那样有磁性又深远。
“幺妹,你听说没,那个算命阚旁边来了一个同行,生意可火爆了。算命阚生意却一落千丈,像放在冷水里一样,干坐在那里,傻看着新来的算命大师忙活。”
邻居张三姐从菜市场买菜回来,神情似乎有点不快的样子,告诉我这个强者胜弱者败的现实社会消息。
为了一探究竟,我二次经过算命阚的摊位前。
的确,算命阚摊位前,一改以往的热闹场面,旁边那个一副仙风道骨的老者,一缕花白的胡须长于瘦骨嶙峋的脸上,足有四五寸长;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圆框眼镜,还是墨镜镜片。
这不是典型纯正的算命大师的装扮吗?
“大姐,来,我给你算算吧。”
算命阚突然冲着我说道。我左右看看,确定是跟我说话的时候,并说道:“我可不想算命,算了命老是疑神疑鬼的,不算不算!”心想,他没生意,居然主动招呼我算命,看来他真的被新来的打压得不轻。
“算命的,你看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几时找人算过命!”我说道。
“算命算命,算的是财运和未来运势。信算命是一种心灵的慰藉以及信奉和信仰。人人都需要这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信奉信仰不是吗?你不妨试试?”算命阚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他一边说着让我骑虎难下的话,一边已经把板凳搬到了我面前,示意我坐下。
“好,算算吧,信与不信你算了后才知道。”我坐在算命阚面前,心和眼睛却瞟向旁边老者算命摊位前。
只见那老者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唾沫星子满天飞。他一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话。因为看不到他的脸部表情,墨镜遮住了他复杂的眼神。至于心跳不跳,他长衫加身,无以而论。
呵!现代高科技算命法,我后悔我才发现。老者用一台平板手机在帮人算命,每个人算完命后,又能准确无误地拿出相应的八字单给当事人。八字单上说的和老者口中所说的不差分毫,真是奇了怪了。大家都秒赞他神算子,传言一些人都不敢让他算,以免被算出了隐私来。
再看看算命阚,还是老一套老方法算命。一本快要翻烂的算命一本通,一本泛黄的写算命用的本子。
“老套!老套!”我暗暗叫苦道,“难怪别人抢你的生意,别人一大把年纪了也懂得与时俱进。”
“大姐,上个月你是不是破了一次财?不过,破财免灾,折财人安乐嘛。”不等我回答,算命阚自问自答了起来。
我没有说话,听他继续把话说完。没想到他突然把话锋一转,问我要我的生辰八字。
还以为你真的很神,不问人家生辰八字都能算出人家的运辰走势来?我不觉已在他的步步为营的谈话中报上了我的生辰。
算命阚呼啦啦地在本子上飞快地写下我报的信息。我一瞧,一个字也不认识。这不是鬼画符吗?我想看看他到底写得什么也不行。
要说算命阚说我破财,还真那么邪乎,上个月真的破了一次财。我的钱包在菜市场被小偷眷顾了,足足八百块钱啊!那可是我辛辛苦苦帮人家勾手套赚来的,一个半月才那么多,要只靠那点钱维持生计,连喝水都不够。
“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折财了?”算命阚盯着我问。我没有做声,可脸上表情已经出卖了我自己。接着,算命阚没有继续追问我了。
“听说算命的算别人破财,十算九稳,你不会长期以来总结出经验来了吧?”我问道。
算命阚拿着笔杆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桌上的本子,“说句实话,算人破财那是有一定依据的,不是空穴来风。”
我很好奇,“怎么个依据法?”
算命阚眼睛瞟了一眼旁边,“我是凭眼观,不是像他人假手于人,用什么高科技算命法,网络上搬下来,随随便便糊弄过去。”
我听出来了,他是说旁边那老者,一直不停地在平板手机上翻看算命信息。
“大姐,我家几代人都是算命的,这可能你已经听说过。我们代代人都是靠真才实学帮人算命看地。你看,这罗盘,都被我们祖孙几代人用的磨损了不少。”
“看地一般都是农村阴阳先生看吗?这你也看。”我问。
算命阚嘿嘿两声,“死人看地和修房子看地,一般生意比较少,但是钱却不少。看一次地,一般几百块。算命就不同了,每天来来往往的人群那么多钱容易到手。”
“算运势,算姻缘,算孩子什么时候出生合适的人越来越多。你没听说过‘饱暖思淫欲’吗?就是一个道理。”
嗯。想想现在的人生活过得充裕了,人们反而还开始信起迷信来。千里迢迢去西藏,普陀山烧香拜佛的人不在少数。你说现在社会是不是有这种现象呢?
“破财的人不一样,因为感情的人又不一样,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没有一次看走眼过。”
察言观色,揣摩人心,原来这么有深意,这么简单。看来人的心情写于脸上是多么的不必要啊!这世上谁也不欠谁的,对不?
“有何破解法,让我以后不再丢钱了?或者是把钱找回来?”我想看看这算命阚怎么个破解法。
“钱财乃身外之物,丢了就丢了,就当是积德行善去了。以后出门多加注意就是。每次出门计划好要买些什么,该花多少钱,就带多少钱出门。”听这话还真不错,我不假思索地点点头,觉得蛮有道理的。
嗨!这也许就是算命大师一步步把人带出迷雾的吧?凡事想通透了,啥事都不是事儿了。
既然说到这份上了,我何不算算我的婚姻走向如何?最近,我老是疑神疑鬼的,感觉老公有啥事儿瞒着我,见他最近心不在焉,无精打采的。
算命阚笑了笑,“三分姻缘天注定,七分靠缘分。你们已过了婚姻的危险期,银婚都过去了一大半。观你面相,你生活得挺舒适的,你们夫妻谁也没有什么可图可折腾的了。”
真如算命阚说的,我银婚已过去一大半,还有什么可折腾的?看来是我想多了,老公不会是病了吧?我得赶紧回家看看。
正当我掏钱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旁边算命老者那里更热闹了。
不知是谁家俩孩子,围着老者算命一阵嬉笑打闹。俩孩子你追我赶,突然一孩子撺掇在老者胸前,一把扯掉了老者那缕花白的胡子。
原来,他那胡子是假的,粘上去。与此同时,老者的眼镜也掉了下来。
“哇!”众人一阵嘘嘘。算命老者不是算命老者,活脱脱的一个年轻帅小伙儿。他伪装得不错,加上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把算命的人都骗了个团团转。
这时,众人议论之声不绝于耳。有向他讨要算命钱的,有骂他骗子的。更有胜者,指责他有违职业操守,抢人家生意还装神弄鬼。
算命阚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不喜也不悲,似乎眼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也似乎在他预料之内一样。
他目空一切,我瞬间感觉他与之前的老者互换了身份,他才是那个真正的老者。
这时,算命阚把写好的八字单给我,说:“把这八字单放于枕头底下。凡事都要枕于心底,枕于现实,枕于接受……”
我接过八字单收好,并没有急着离开,有热闹可看了。
“老者算命大师”现出原形,众人情绪激昂。
他简单粗暴地收拾着东西,似有要走人的意图。但一时又脱不开身,尴尬地说:“我哪里骗你们了?这就像你们在市场上买卖东西一样,我没有强卖强买吧?何况我这装束又不犯法,电视上演戏的人不也是一会儿一身行头的换吗?”
算命的都是些大爷大妈,说好糊弄也不好糊弄。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嚷着要他退钱。
等众人反应过来,老者算命大师已淹没在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他这些东西都不要了吗?”我指着板凳,桌椅,还有一些现成的八字单问算命阚。
“或许不要了吧。这些东西是在这当地租来的。”算命阚轻描淡写地回了我一句。
这时,有人来到算命阚摊位前。“还是你才是正儿八经的算命,他哪是算命哦,八字单早就准备好的。要你手写的八字单才要得,才辟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