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蜉蝣于天地的推荐LOFTER(乐乎)

你未曾诉诸于口的,我用静默以言说。

当时周泽楷站在摄像机后面,探出半身比了个“ok”。他笑起来真的好看,江波涛拍下一张的时候,心情陡然高出几个八度。

现在才下午五点,但昼渐...

这些人看上去并没有征求寿星本人的意思。吕泊远说,我求求你们,别去吃麻辣火锅。去年他生日聚餐,七个电竞选手吃到最后一桌人一起痛哭流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生离死别最后的晚餐。吴启当场立誓,如果以后有新队员加入,先逼他来顿重庆爆辣看看实力。

菜名刷了几轮,无非都是宅男最爱的垃圾食品。杜明首先反对。去麦门吃开心乐园餐?这玩意怎么配得上江哥的逼格?

方明华说,注意一点,那是我们金主爸爸。

吕泊远说,妈耶,终归是队长和那么大圆筒错付了。

周泽楷发了一个问号,但不到几秒又被刷走。

这个群话题转变得很快。一群二十多岁男青年拔了账号卡就没脑没筋,急转不过弯。方明华道:真是晕死,我直播间特惠又没抢到,什么时候轮回俱乐部能和淘宝联动一下搞点福利啊。你们说100块一排的口红和300块一支的有什么区别呢?完了,我不会真的是色盲吧。

附一张楚云秀在四期群里嘲笑他的聊天截图。

江波涛问:明华哥,又在给嫂子清空购物车了?

方明华:必须的。我现在决定购买300块钱的那支,我相信钞能力总是诚不我欺。我老婆必须用最好的。

江波涛突然想起一件事:周泽楷明天去杭州要录的商务,的就是天猫和网游合作的活动来着。

“去几天?”杜明问。

“三天。”周泽楷答。

不是吧,后天就是十一号了!吴启说。

“哦~~”吕泊远发语音说,“所以,副队你生日想吃什么呢?”

话题就这么又绕回去了。

江波涛打字:其实我吃什么都可以的啊,队长刚才发的那个餐厅看上去就很棒,我想……啊不是,你们是都没有看到吗?

大约六点钟,周泽楷一回宿舍,就看见枕头旁边放着被叠好的衣服。

他们俩的外套其实很好区分,周泽楷肩宽而挺,江波涛比他肩窄,还圆一些,因此队长的衣服一般比副队长大上一码。

唯一一次穿错是因为机洗的标签牌掉色,辨不出尺码字母。更巧的是那天他们要拍战队合照,江波涛扣着袖子站在队长身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快门按下的那一瞬间才反应过来,但已经太迟。这张互换了衣服的定格照片就这么被公开流传,印在各个网页、海报上面,像一个暴露在阳光之下,却不能喧出于口的秘密。

同吃同住一年半载,江波涛许多生活习惯已经逐渐向周泽楷靠拢。周泽楷从外面回来从来不会坐在床上,他洗完手出来拉过电竞椅坐下,江波涛抬起头,就看到周泽楷望着自己。耳机挂在脖子上,就那么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他笑着冲江波涛招了招手:“过来。”

江波涛走过去。周泽楷把手举到他面前,五指一弹,冰凉凉的水珠一下子蹦到他脸上。

“哎!”他抗议。

要是让别人看到枪王这么幼稚的行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波涛背过身去。周泽楷强行把他的椅背掰转过来,面向自己。江波涛闭起眼睛,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因为这恶作剧所透露的亲昵而感到暗暗欣喜。

周泽楷为了吸引注意力,拉住他衣服晃了晃。“经理叫你明晚看直播。”

“杭州那个?”江波涛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其实他每场直播都在看。周泽楷出席的活动,他没有一场落下过。

“嗯。我猜以后咱们要一起去。”

“不可能吧?”他眼睛完全睁开了,发现周泽楷迅速暗下去的眼神,马上改口,“……经理最近没和我谈过类似的事。”

读心雷达滴滴作响:他家队长不想去杭州。

江波涛脑子里蹦出了第七赛季的情形。打进季后赛没两场,周泽楷的人气就已经旺到不行。那时商活越来越多,刚到等候区就被小姐姐摁椅子上一通整顿,头发用各种长尾夹横七竖八地弄起来,脸上粉烟滚滚五花八门。江波涛去看的时候,队长刚刚被喷上发胶,坐在那呆怔了似的。江波涛就笑,伸手在他的头上拨弄了两下,撩起几根发丝。

我觉得这样留几撮才好看。

真的?周泽楷回神,头一回认真地端详镜子。

江波涛说,是啊,可惜一会妆造姐姐肯定要重新梳上去了。

周泽楷闻言皱起眉,十分警惕起来。说,不让他们碰!

江波涛以为说着玩的,谁知他说到做到。录像成片里,那几绺碎发顽皮而倔强地飘在额边,好像某种无声的宣威。江波涛把那张截了图保存下来,没告诉周泽楷。明面儿上拍拍那张帅脸,道:“没事,赚钱嘛,不寒碜!”

周泽楷端正坐好,老实听完,回复道:“楼下新养了一只猫。”

“就是猫。”

“明明是狗!”

“是猫。”

“真的假的?”江波涛怀疑道。周泽楷拉他挤到窗户边往下看,一没留神,两个脑袋就碰到一起。

外面高楼林立,霞光铺散在天边。楼下咖啡店的大狗蜷卧在单车轮旁,怀里紧紧偎着那只新捡来的小猫。

8:30开场

主持:欢迎大家来到天猫双十一荣耀与你活动直播间,详情请动动手指点击屏幕下方的说明链接,今天我们很高兴和全民网游荣耀及职业电子竞技俱乐部合作,邀请到了第八赛季的新生总冠军轮回战队的周泽楷队长。嗯嗯,周队你好!

周泽楷:大家好。

主持:观众都叫你枪王大大,还有一位发联盟第一脸的,对哦,我离这么近都快被周队帅晕了。

周泽楷:(冲镜头微笑)

周泽楷:谢谢。

周泽楷:有一点紧张。

主持:等到0点会有最劲爆的购物车狂欢——周队,说到这个,你知道明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周泽楷:知道的。

主持:大家应该都知道啦!那我们就一起说出来吧,三,二……

周泽楷:是我副队长的生日。

主持:……啊?

主持:哈哈,啊,我们轮回副队长江波涛在光棍节过生日,真是巧啊。可惜没能让副队一起过来,来我们把祝江副队生日快乐打在公屏上。

周泽楷:不是光棍节。谢谢大家的祝福,他会看到的。

周泽楷:(笑而不答)

主持:这么神秘,要不要让我来猜猜看?

周泽楷:我们目前都是单身。

“我们目前都是单身。”

江波涛盯着直播,眨了眨眼,往嘴巴里又塞一片妙脆角。

他一个人霸占了两个人的空间,睡衣扣到下巴,膝盖曲起来坐,把水果和饮料直摆到周泽楷的地盘上。主持人将话题巧妙地引到了双十一特惠活动上,抽奖弹幕腥风血雨。杜明在群里疯狂转发,终于抽到一只自己的徽章,狂嚎着冲到隔壁一看,他江副队怀里揣着抱枕,桌面放着手办,墙上贴着to签照,手上握着新款键盘鼠标,脸上大写四个字:与世无争。

杜明眉头狂跳起来,转身撤退。——某些人走裙带关系。这他妈还玩个锤子。

9:00,领导发来问候:小江,看了直播感觉怎么样?

江波涛回复:报告领导,节目效果很好,队长业务越来越熟练了!

实际上他注意力全集中在另一个方面。周泽楷一紧张,就开始冒上海口音。偷瞄提词器十分明显,台本里的“十一”被他念成“萨耶”。十一,萨耶,萨摩耶,江波涛很喜欢那种白绒绒的大狗,总是带着亲切友好的表情,大眼睛乌溜溜发亮。

江波涛一边继续看,一边忍不住地笑。实际上他的嘴角就没下来过,边笑边在心里想他家的队长真的是好可爱。然后就在听到“我副队长的生日”那一瞬间笑容凝固。

别刷了,观众朋友们别刷了,我不认识这个人!

电脑右下角的白色数字跳到00:00,直播间热热闹闹,一片喧腾。于此同时,江波涛的手机振动起来,置顶弹出一个小红点:

江,生日快乐!

江波涛大愕,瞪眼检查屏幕。摄像机只拍到桌子以上的部分,看不出周泽楷是什么时候把手机伸到桌面下方,什么时候编辑好对话,又是什么时候点击了发送。

周泽楷还在听主持滔滔不绝,规律性地配合点头。在这时候忽然抬起目光,瞄着摄像机,抿嘴笑了一笑。

信号延迟,像素噪点,电流击穿。一瞬间电光火石。

江波涛有种被人瞬间看穿的感觉,忽然就不想继续看了。咔地一下关掉网页,好像隔着几百公里和某人置气。如果方明华在旁边看着,应该会开始胡扯说,啊呀,你害羞了。

周泽楷的外貌异常吸引人。在此时代男女都可以用美丽这个词,周泽楷就是绝美都不为过。一年半前江波涛刚签约转会时(“都已经一年半了,过得真快。”他看着日历心想。11月11日那一格被红笔圈了起来,旁注一个简笔小蛋糕),上网把未来队长的全部比赛、资讯和采访都研究了一遍,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然而等他飞到上海,在航站楼和周泽楷握手时,猛然便觉得心脏被双枪扫射了一番。

“嗨。”他保持微笑,立刻在周泽楷的眼瞳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坐专车回去的路上,江波涛问了他一些关于战队、比赛的问题,还有上海的气候、饮食,还和他拿出手机对比了一下系统功能。下车以后经理很欣然又佩服地对他说:周队和你聊得很来哦?

江波涛:啊?这只能算普通范畴吧?

经理:呵呵,就小周了。你不知道吧,他都没和别人聊过这么多话。

江波涛转会过来的主要任务是分析好周泽楷的比赛意图,粗略解释是揣摩无口队长的脑电线波。他天天揣摩,仔细观察,越揣摩越熟悉周泽楷的为人,越观察越找到许多被人忽略的闪光点。江波涛出生在海滨城市,小时候跟着外婆在沙滩上捡贝壳,就是这种感觉。那一个个被细流软浪冲上白色沙滩上的美丽碎片,在阳光与水流下反射出耀眼的一闪一闪的彩光。每发现一个,捧在手心里,都喜欢的不得了,都想忍不住欣喜地大叫。童年的白色海滩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长大以后周泽楷在海滩上走过,江波涛便不可磨灭地爱上了他。

他在人际事业上再无可挑剔,但也还处在一个感性的年纪。在战队里感觉到的压力从不说出口,不代表没有。他对自己的感情秘而不宣,有时感到迷惘。二人的生活大体规律:训练,出门买零食,打联机游戏,运动(周泽楷做,江波涛读秒),开会复盘,抽签洗澡,睡觉。

江波涛后来发现,领他进入轮回的是周泽楷,带他了解这个城市的人还是周泽楷。这一切好像在他走下飞机,周泽楷冲他伸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好了。飘着咖啡味的书店,撒着阳光的树荫蔽,灯红酒绿的马路干线。有一次电竞之家访谈,茶小夏对他说,江副队,你真是个标准新上海人。

什么人开过他名字的玩笑,水可以是任何形状,江波涛可以是“很多人”。他可以是上海人,可以是闽南人。可以是冷板凳的小队员,也可以是冠军队的副队长。在记者会上滴水不漏。在任何时候都小心自持。他打法可以很多变,可以辅助,也可以强攻,可以铺阵默不作声抗下所有连击。别人需要什么,他就可以变成什么样的形状。从中学起,江波涛就在扮演这种角色。当过无数次树洞和情感大师,在各种旁观的位置里进退有余。然而在喜欢上周泽楷之后,囿陷于当局的迷途者,就变成了猝然不知所措的他自己。

江波涛不是个丧气的人,天生乐观,爱笑也爱交朋友。他愿意把份内的非份内的事情做到最好,也愿意用一切行动满足别人对他的期望。电竞之家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公布了他的转会通知,往后是不被报道的超负荷工作量,四面八方而来的质疑,陌生的人际和环境。甚至还有那个秘而不能宣的麻烦心事。包括他,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他只有十八岁。这和心性是否坚韧无关,关键在于是,他只有十八岁。

于是在一个半夜,周泽楷听到一阵动静醒来,发现江波涛开着小灯,在桌上写写画画。他们今天已经复盘了很多次,就是卡在一个死瓶颈。周泽楷打了个哈欠,眼睛困顿得睁不开,走过去拉凳子坐在江波涛旁边。

“你想家了吗?”他问。

江波涛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摇头咕哝着道歉:“吵到你了?我关一点灯……你继续睡吧。”

周泽楷没动,过了一会才伸手拿起桌面上的陶瓷杯,站起来走了。江波涛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只呆头鹅错拿了他的杯子。这时背后传来哗哗的水声。江波涛下意识地想,你们上海人真是够了,怎么可以拿矿泉水来洗杯子。

他回头看去,宿舍的灯确实暗了些,周泽楷安静地等煲水壶煮开,拎起起在手中,白色的蒸汽翻滚而上。“呲啦——”地淋在陶瓷表面。

江波涛呆呆地看着他,从那昏黄光晕的背影中看出几分淡淡的温暖。他眨了眨眼,眼泪说掉便就掉下来了。他家里的生活习惯是洗完杯子用开水烫一遍,他从来都没有讲过。周泽楷却注意到了。

他的动作极不熟练。因为专注而低着头,所以没有看到房间另一头那张泪光闪闪的脸。江波涛低下头,用手背把脸上的泪水擦干,继续握笔书写起来。周泽楷哼着一段旋律从外面走进来,根本听不清什么调子。

“你在唱什么?”江波涛抬头看着他。

周泽楷想了两秒,胡乱诹出一个名字。“副队长之歌。”

什么玩意!江波涛表情没绷住。周泽楷在他身边小口吹着蒸汽,然后问:“渴吗?我给你拿了喝的。”

“给我的?”

“你的。”

下午全队在楼下买了咖啡,江波涛以为是方明华他们下午茶磨剩下的,正好拿给他喝。他接过陶瓷杯,却看到滚烫的浅青色的液体,漂浮着轻盈的白沫。

是乌龙茶。

从此以后,副队长仍然会在深夜偷偷想家,早上起来,顺手帮队长买一碗馄饨,会加班加点地训练和总结,和队友们插科打诨一下,对手机上瞎编乱造的媒体暗翻白眼。他身边至始至终有周泽楷。那温暖的台灯光和他的背影给了江波涛一种悄然而不设防的踏实感。就像……他暂时想不出合适的比喻。就像,放出最后一个技能之后CD漏空,而下一秒,被人恰好地接住了。无论周泽楷是有心还是无意,江波涛已经被他稳稳地接住了。那些迷惘的、怀疑的、纠结的、难解的,最终在周泽楷这里找到了。

在他手心捧住热茶那一时刻,江波涛决定永远爱他。并且永远不可改变。

无论如何,这已经意义非凡。

“经理刚叫人送来的。”吴启拍拍他,“还不错吧!芒果多芝士双层生日蛋糕。”

“……太有心了。”江波涛来轮回一年,还是会被这里领导的豪气吓到。他总忍不住想一些太多含义。比如上层褒奖他S8表现良好,未来再接再厉,或者追求更高的目标……

副队?最后一个虾球你不要我就吃了。吕泊远隔着几个座位喊。江波涛回过神来,拎起筷子笑着和他抢。芝士干酪炸龙虾,丝瓜干贝滚瑶柱,椒盐油焖大闸蟹,这些美味——当然只有身处美食荒漠的队长是吃不到的。吴启他们故意把图片传到群里,手动@一枪穿云。队长发了几个流口水的表情包,众队员又开始进行下一项游戏。差不多是每年的惯例,真心话大冒险,寿星先受死。

“您已经发呆五分钟了,能不能快一点。”杜明道。

“小江,祝你生日快乐!”

“喂,队长……”

“嗯?”

“我是想对你说……”江波涛咽了咽,仍然口干舌燥,努力无视众人狂热的注视。

反正他的心脏也狂跳起来,真作假时假亦真,反倒壮起胆来。“我说,我——”

“小江,等一下,信号不太好。”

江波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那边环境嘈杂,听不清楚。下一秒包厢门就砰地一声开了。门口立着一个一米八一的英俊男子,手机贴在耳朵旁边,手里拎着若干个袋子,用脚开门。

空气静止了两三秒。吕泊远说,卧槽,队长。

周泽楷的目光落到桌面上的巨型蛋糕上,瞬间凝结了。众人嚎叫的嚎叫鼓掌的鼓掌,江波涛在他身上闻到了晚风和露水的气息,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来了。”周泽楷说。

实际上,是推掉两个计划,退掉后天机票,改签最近高铁,速度堪比特种兵,掐分掐点地狂奔回来。

饭后茶尚未余,江波涛觉得一个人吹蜡烛实在尴尬,便动员全队一起许愿。壶里的茶还剩最后一杯,茶杯先落到方明华手里。他说:“长长久久天天开心,对,我在说我和我老婆。感觉没什么不满足的,那就希望明年能出门旅游吧。还有继续夺冠!”

他把茶往旁边一递,传给吕泊远。吕泊远:“希望全明星排位再高一点吧!我没有虚荣的意思嗷。当然明年也要拿冠军。”

塞给杜明。杜明:“怎么搞得和水浒传一样……真的要许愿吗?那就明年能遇见真爱吧。虽然我不迷信,但我希望再搞一个冠军。还有……”

吴启道:“你适可而止。”他抢过杯子去,往空中一敬,道:“我许愿杜明不要再晚上磨牙了。”然后在杜明冲上来打人前闪避大叫,“——我也想拿二冠!最好搞个轮回王朝……三冠?三冠也给他拿下!”

江波涛及时接住杯子,蓦然感觉这装着一圈愿望的茶杯变得无比沉甸。他想了想,道:“发财暴富吧!”

就这?吴启喊。

“当然不止,所有人都说要连冠,我总不能例外吧?”江波涛笑起来,“发财暴富,明年大家一起拿冠军,谁都别落下哈!队长你呢?”

周泽楷看着他,又笑了。跟你一样。

其实他感觉有一点子失落。不是因为海鲜大餐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而是因为他在杭州一买到限量联名的白桃乌龙,便狂飙回上海,顺路给他副队买了一块小蛋糕。结果跑过来发现,餐厅的茶叶数倍之高档,经理的蛋糕数倍之豪华。他就好像小男孩穿着表演道具气势汹汹地前往城堡,却看到盔甲骑士已经抱着公主扬长而去了。

他喜欢副队长,愿意给他最好的东西。他喜欢听副队长说话,翻来覆去,可就是高兴。训练室,回放录像,复盘笔记本,相依的座位,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你。这样起起落落,日日夜夜,在上海灰蒙天空下的这个角落,如果还算不上喜欢的话——

吕泊远联合杜明,倾情演绎海底捞经典业务,吴启带着起哄性质又去点蜡烛对吹,周泽楷举着手机对着江波涛录像,抬眼望过去,把啃螃蟹的方明华电得活活焦黑:哎嘛,那眼神,比涟漪缱绻,比曲水脉脉,比蛋糕顶上的草莓还无敌爆炸甜。

茶水泛着浮光,周泽楷最后一个许愿,举杯喝茶,好像就这么把全队的希望都装在身上。杯子里还剩一两口,江波涛伸手接过去,在手里转了半圈,正好转到周泽楷嘴唇碰过的地方,仰头喝干。

愿望会实现吗?会的,多少宏大理想都由他们并肩前行。在第一次夺冠时江波涛就知道,他们两个人没有什么不可能。或许他们都已经看出了彼此心意,只是心照不宣。即便未曾用言语捅破那层窗户纸,行为就已经足够相爱。

“小江。”

“啊?”江波涛忙着把东西放进冰箱,一只手抱着打包盒,一只手提着饮料,艰难地用胳膊肘开门。周泽楷伸手帮他扶稳,偷眼瞅着。现在已经将近十一点半,今天很快就又要过去。

在冰箱前站着有些错位,江波涛的手臂蹭着周泽楷的腰,周泽楷的发尾扫在江波涛手背上,这气氛怪异,要是再不把某些话说出来,今晚就别想睡着了。周泽楷看见他手上拿着的正是自己在路上买的那块小蛋糕,海盐蓝莓味,珍珠小翻糖。心里开始尖叫起来。

“晚上没吃饱吗?”

“经理那个蛋糕我都没吃几口,全被他们分完了。”江波涛把蛋糕放到桌面,“还好可以独吞你买的这个。完美。”

“……不要骗人。”

“真的。”江波涛企图反驳一下,说完自己都觉得无力。

“好吧,今晚确实挺饱的——但我就是想吃。就是想吃不行吗?”

行!当然行,你怎么都行!周泽楷垂眼应着。他的眼神天生含情,看着心上人就更加缠绵。他用他的目光一点一点地亲吻过江波涛的笑眼,鼻尖和嘴唇,却忘了开口说话。就这样面对面坐着,谁也不说什么话。

江波涛舀了一勺送过去,周泽楷张嘴吃了。海盐味的奶油留在嘴角,入口的生日蛋糕一含就化。隔音窗开辟出一片静谧小空间,一呼一吸都听得到。

江波涛等他吞下去,问:队长,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生日快乐?

这个说过啦。江波涛竖起三根手指,在他面前晃晃。事不过三。

那?周泽楷想了想,说。我的愿望不是发财暴富。

好巧,我也不是。所以咱俩就不一样了。

“一样的。”周泽楷说。

江波涛笑了起来:“你又怎么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

他看见周泽楷招招手,意思是过来。他不明所以地凑过去,落入一个羞涩而不容拒绝的吻里。

到底还是没说出口,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了。明天已经是个不一样的明天。

==end==

这篇好像写成小江的暗恋路程了(x)有很多想说的东西由于字数限制而传达失败(给自己的菜找理由ing)这里的周江是,天时地利人和地遇到对方,在偕行中缓而慢地生出奇妙的爱情,愈演愈烈。其实是双向暗恋呀!

一切都是刚刚好。小江懂小周,所以能感受到他静默表达的爱。小周懂小江,所以能准确get到他心里的弯绕。或许,原著中副队能读懂队长的原因,就是小周也恰好那么了解江江。废话!没有默契相投琴瑟和鸣的正副队,哪来的那么多冠军(bushi)

第一次参加活动,真的特别特别紧张ww感谢大家没有嫌弃我,下跪,磕头了,诚惶诚恐

小江生日快乐!!

【我又在整无聊烂活了。。。和狂热球迷谈恋爱.jpg

◎孙翔中心|轮回全员|周江提及

◎未公开解禁

孙翔的退役仪式是在捞王办的,虽然就在俱乐部楼下,但从前他们很少来吃,因为有传言说吃了捞王会变捞,而经理是个迷信中年,他们偶尔馋一口猪肚鸡,也只敢在夏休期跑来过嘴瘾。

但如今他退役了,自然不怕变捞,也或许是过了在意自己到底捞不捞的年纪,总而言之,孙翔在群里说,我要吃捞王。

前领导周泽楷回复了一个数字1,另外一个前领导立刻开始在群里摇人,并曰曾经的宇宙战舰终于进入了nextlevel,恭喜传奇鹅队实现全员素人。

杜明不是很能理解,问,为啥在火锅店啊。

孙翔说,你好烦,就说你来不来。...

孙翔说,你好烦,就说你来不来。

杜明说,来来来,必须来,猪肚鸡好啊,养生!

其实孙翔本不应该在捞王退役,恰逢官方十八周年,联盟想拉一个排场很大的纪念活动,认为孙翔的退役可以给这场庆典来个画龙点睛的结尾,他有名气,有实力,有故事,商业价值非凡,最后的最后,应该再发光发热一把,至少上个热搜,榨取最后一滴流量。

若是在第七赛季,有人告诉他,你未来的退役仪式将在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举行,简直是风光大葬,他嘚瑟得能提前十年开始准备那天的OOTD。

孙翔就说,好吧,那你把捞王包个场行吗。

以至于吴启赴宴而来,被包厢外头的长枪短炮吓了一跳,开口破音:没人告诉我这么正式啊!

摄像组都是熟人,瞅他卫衣配裤衩配人字拖的打扮,很贴心地表示只录上半身,绝对不会让腿毛出镜。

吕泊远坐在包厢内,抻长脖子喊,你这是拿了个什么东西。

他一喊,大家的眼神就都落在了吴启手里的卷状物上,孙翔大觉不妙,刚要阻拦,但吴启的刺客本能早已从游戏带至生活,极其利落地抖开,一面锦旗便唰啦展现在眼前:祝世界冠军孙翔先生退役大吉。

孙翔震撼到头皮发麻:你有病吧!

吴启倒是很会顺驴下坡:慎言,拍着呢。

杜明见状,火速招呼大家把锦旗挂上,此举深得摄影老师们赞许,大家齐心协力把张牙舞爪的主角摁住,孙翔被五位大汉禁锢,实在挣脱不住,很憋屈地向方明华求助:奶一口。

方明华专心吃瓜,特别无辜地说,挂上呗,多喜庆。

最终还是姗姗来迟的两位前领导解救了孙翔,虽然锦旗的最后一角是周泽楷给挂上的,但江波涛一进门就说了许多好话: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我们从小到大的好兄弟孙翔,庆祝他的退役。

如果孙翔热爱郭敬明,他就会品出这些话里包含着许多善意的诡计,可惜没如果,江波涛的话术他就算揣摩一辈子也揣摩不明白,有些人天生玲珑心肠,孙翔能做的只有祈祷自己下辈子借喻文州的脑子用用,张新杰和肖时钦的也可以,叶修的就别了,承担不起,恐怕折寿。

周泽楷在他左边的空位坐下,指了指摄像机。

噢,他们要拍点素材剪退役vlog,一会儿就走了。孙翔说。

周泽楷嗯了一声,开始低头发消息,孙翔注意到江波涛看了眼手机,然后特别平静地坐到了自己右边。

他妈的。孙翔想,我还不如去参加那个十八周年纪念活动。

他左看右看,如坐针毡,终于趁摄像组调试设备时转过去小声问江波涛,你俩又吵架了?

没啊。江波涛问,不是,什么叫又吵架了。

就,你俩不是去年才那个,那个。孙翔把两根筷子并在一起,意有所指地说道。

什么这个那个,好好说话。江波涛面露无语。

孙翔咬牙切齿,就,就那个,复合啊。

江波涛更无语了,这俩字是卡牙缝还是怎么的。

孙翔正色道,我是怕勾起你俩伤心事。

江波涛沉默了两秒,示意他转头,周泽楷好整以暇地冲他微笑,显而易见偷听了全程。

没吵架。周泽楷说,也没什么伤心的。

哦,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孙翔松了一口气,他实在对前领导们的情感问题有些心理阴影,但也不能怪他,毕竟当年江波涛和周泽楷退役即分手,吓得孙翔以为两个人已然相看两厌准备老死不相往来,从此和周泽楷说话万分小心提起江波涛,和江波涛说话万分小心提起周泽楷,几乎用光了这辈子的眼色。

杜明跟前女友聊天时曾发表过重要讲话:你根本想不到这两个人会有分开的那一天,难道这两个人还能跟别人谈恋爱吗,别人听得懂周泽楷说什么吗,能有江波涛懂吗,他俩要是分手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孙翔是此观点的忠实拥护者,或者说他们几个朝夕相处的队友都是此观点的忠实拥护者,当年江波涛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自己恢复单身,孙翔杜明吴启吕泊远四个人要死要活得好像自己分手了一样。

哪怕后来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复合了,甚至养了狗,似乎要长久过日子,孙翔还是提心吊胆了好一阵,甚至帮他俩遛狗时和狗商量:听说你叫周发财,这样吧,如果你爸你妈又要离婚,你就来跟我过!

当然了,主要原因还是孙翔觊觎前领导家的狗已久,没办法,孙翔他妈狗毛过敏,如果儿子养狗就要断绝母子关系。

那你俩为啥不坐一块啊。孙翔又问。

因为有摄像机。周泽楷说。

孙翔迷茫了,你俩从前在视频里贴得像连体婴一样被女友粉骂几百层楼的时候怎么不说有摄像机呢。

江波涛轻咳一声,伸手让他看无名指,孙翔看到了以前从来没有的,一枚小小的银圈,他立刻转头看周泽楷,周泽楷笑了笑,也伸出手来。

懂了,真情侣才避嫌,孙翔麻木地想,于是更加坐立难安,冲摄像老师喊:你们都不饿吗。

挟火锅以令诸侯是有用的,拍摄比预计得顺利,无非是老队员之间的小游戏和tmi爆料,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的方明华正在大谈自己恋爱史,甚至透露自己刚出道就敢蹭训练室电脑打网游谈恋爱,经理站在旁边无比心累,说这段得剪,不能播,有损俱乐部形象。

大家都在笑,笑声越来越大,孙翔在这样的笑声里久违地感到轻松,好像回到了被所有人当小孩的日子,他还是全队主力里年纪最小的那个明星,还能让方明华追着奶,还能跟周泽楷竞技场,还能听江波涛复盘,还能和吕泊远吴启杜明一起加练。

谁都没有离开,大家永远年轻,永远半夜凑单点奶茶不带周泽楷——经理不让他喝。

包厢里的投影被打开了,孙翔知道这是最后一项流程,明星选手退役总会有各家战队派代表录点吉祥话,孙翔也录过不少,上半年他还亲切地问候了唐昊和刘小别,不知道他俩会不会问候回来。

大屏幕里切换着很多张熟悉的脸,托几届世邀赛的福,孙翔的人缘总算从负数混到了及格线以上,连苏沐橙都浅浅露了个脸,虽然只说了一句恭喜退役,但孙翔已经很高兴了,这姐当年没把自己打死都算奇迹,世邀赛还愿意和他磨合炮飞矛,可见是真的善良。

还有肖时钦,他穿着西装,剪了头发,背景似乎是联盟的办公室,显得精干而可靠,这让他想起当年兴欣网吧里宛如鬼子进村的人潮,肖时钦痛失眼镜腿,听说后来又痛失手机,简直是和兴欣风水犯冲。

孙翔想,小事情是嘉世里难得愿意分点真心给他的人,世邀赛夺冠后,肖时钦应该是下了很大决心跑来聊起旧事,孙翔本以为他要骂点什么或者哀叹点什么,但并没有,肖时钦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啊。

其实我知道那些人把你当成挡箭牌,但我没有想办法解决,甚至刻意忽略和无视了。肖时钦捏着啤酒罐子说,我那时,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副队长。

孙翔也喝了一点,对他咧着嘴笑:别这样讲,你教了我很多,我特别谢谢你。

等到邱非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孙翔几乎有点恍惚了,这位如今最为耀眼的战法选手,身穿自己当年也穿过的红色枫叶队服,说:孙队。

孙队是我心里非常敬佩的选手,希望您退役后生活顺利。

杜明有点懵,因为孙翔在轮回没有担任过队长,正要开口问,被江波涛一个眼神拦下。

孙翔摸了摸自己后脑勺,说,这小子还是这么……

鼻音很重,周泽楷悄无声息地推了张卫生纸给他,孙翔便没继续说下去了。

嘉世是他身上一块永远也洗不掉的烙印,孙翔非常明白,轮回给了自己新生的土壤,但只有粉身碎骨才能涅槃,两年坎坷是他的学费,让他学会成为一名真正的职业选手。

视频结束了,孙翔把回忆重新塞进大脑深处,随着编导的指挥站起来总结陈词,听到编导问,还有什么遗憾吗。

没有了。孙翔说,我的职业生涯很满足。

其实有的,孙翔想,要是叶修能给我录个视频多好。

他曾年少轻狂,却是个十足的薄脸皮,世邀赛结束后只急匆匆地冲叶修说了句谢谢,谁知道这人从此江湖不见,真正大隐隐于市去也。

摄像组终于收摊了,一大帮人呼啦啦地冲去其他包厢吃饭,方明华把门关上,长舒一口气,说,孙翔可以开始哭了。

孙翔怒瞪:我没哭!

杜明双手攥拳给他打气:虽然你刚刚用队长的卫生纸擦了鼻涕,但你仍然是最坚强的小男孩!

周泽楷点点头:特别坚强!

江波涛也点点头:特别特别坚强的孙队!

孙翔心想,以后得少跟这帮人凑一块吃饭,一顿饭吃得自己减寿十年。

从捞王出来已然夜半三更,一群醉鬼中最清醒的孙翔该叫滴滴叫滴滴,该叫代驾叫代驾,把人都安排妥了,这才想起自己。

公寓并不很远,几步路的事,孙翔在夜风中溜达着八字步,任凭路过的汽车尾气喷自己脸上,走了没几分钟,他又打开手机记备忘录:明天下午四点去接周发财,他爹妈要去济州岛度蜜月,嘿嘿,狗归我!

说到底一眨眼少年意气也就过去了,很久以后连谈资都会改朝换代,那些辉煌过往就像一片轻飘飘的纸,泛黄了也就没有人想得起来,再响亮的名号也会尘归尘土归土,你我皆是这世上第一等平凡过客,以至于离开之后才豁然开朗,原来这世界上一直都有天才,也一直都没有天才。

好吧,孙翔想,管他呢,至少我有狗!

他要把手机关机,好好睡一觉,然后开启第二人生。

可正当他要按下关机键时,一条垃圾短信拦截提醒弹了出来。

什么东西啊。孙翔想,顺手点了进去。

只有一句话。

“现在是荣耀,还是炫耀?”

end.

——————————

《无穷在生》作为《火车自西向东横穿马路》《上海人寿》《我们的故事还没有开始》三部曲的后作,以未公开篇目收录于个志《世上哪有这么多情歌可写》,至此余量完售之际,未公开全文放出,感谢大家喜欢。

p.s.个志应该不会二刷了

[图片]

*黄少天x苏沐橙

分手后那啥复合文学。

又名渣男癫女恋爱真难()非主流黄沐,雷到你万分抱歉……

*

黄少天在广州有套公寓,不是传闻中的什么豪华大平层,简简单单60平,一厅一室一书房,主要用途是夏休期或者某个比较特殊的比赛周,拿来收纳苏沐橙。

所以他平时不怎么回。

因此苏沐橙坐在门口,有点拿不稳。

她坐在行李箱上,靠着窗沿,无所事事地盯着天花板,预备坐到七点钟——假如黄少天没来,她就拍拍屁股去酒店,然后坐明天早上九点钟的飞机回杭州。

来无影去无踪,谁也不知道她莫名其妙发神经来找已分手七天的前男友。

所以她才不要进门去,指纹锁会留下公主临幸过的痕迹,苏沐橙甩了甩腿,往自己......

所以她才不要进门去,指纹锁会留下公主临幸过的痕迹,苏沐橙甩了甩腿,往自己脑门上贴了张湿纸巾。

八月的广州,实在是太热了。

听说爱情来临的时候人体体温会上升0.2℃,假如此时此刻她的体温也已经上升,那是不是说明黄少天一定会来?

她正胡思乱想,电梯门“叮”一声开了。

一梯两户,电梯门正对房门,苏沐橙保持着脑门上贴着湿纸巾、双腿在行李箱上靠着晃悠的状态,直面了电梯门里面无表情的黄少天。

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走了出来。

指纹锁里还录着苏沐橙的声音,说的是“叮咚!已开门!”黄少天拉开门进去了,他好像把苏沐橙当一个门口的装饰品,看了一眼就略过,眼瞅着他就要回身拉门,苏沐橙一下子伸出脚,卡在了门缝里。

黄少天这个门没关成。

他看了一眼苏沐橙,因为没有表情,所以也看不出什么感情,只是手收回去了,没执着于关门这个动作,苏沐橙也没说话,自顾自把自己并行李箱一齐拖进了门里,关上了门。

没开灯,黄少天也没动,他们俩在光线昏暗的室内,谁也没开口。

直到苏沐橙忽然伸手去攀黄少天的肩膀。

好像是怕被躲开,她手上使了劲儿,抓住他肩膀的手指用力到指尖发白,如同无数次她走进这个房门时做的事一样,苏沐橙借着黄少天的肩膀站起来,一脚踢掉鞋子,凑上去咬他嘴唇。

贴在额头上的那片湿纸巾都被汗水浸透了,隔在皮肤之间,好像会黏上来。

黄少天踢掉鞋子,把苏沐橙抱进了客厅,打算先把她搁到沙发上。

但苏沐橙不肯撒手,手攀着他的肩膀,腿就缠住他的腰,黄少天沉默的和她拉扯了两个来回,终于还是告败了:“做什么?”

苏沐橙不说话,又凑上去咬他,稍微使了点劲儿,黄少天感觉自己左下颌被咬出痕迹,“嘶”地吸了口气,一下子有点没脾气。

……明明分手也是她要分手。

现在又突然找上门来,这算是怎么回事。

黄少天声音很轻:“大热天的来都来了不会自己开门?跑来我家做什么,是想我还是想找我睡觉?”

这话不太好听,苏沐橙又咬了他一口,含着他颈侧的肉,声音含糊:“有区别?”

黄少天一边吃饭一边回消息,喻文州和他聊早上发过去那份训练赛复盘报告,点评是“从没见过你写这么短的东西真不习惯”,黄少天有点心虚,歪着头回“偶尔精简一下”。

然后他抬起眼睛,借手机屏幕的遮挡,迅速看了一眼对面。

苏沐橙还是穿着他的衣服,大咧咧露着惨不忍睹的锁骨,头发有一些落进了领口里,她也不在乎,捧着粥碗小口小口的喝。

这会儿她看起来毫无攻击性,跟口是心非、不说好话还不服软的坏女人形象相去甚远,甚至会让人产生她相当乖巧的错觉。

黄少天收回目光,手指在屏幕上滑了滑,点开外卖搜索了一下避孕药,又退出来搜了一下副作用,再皱着眉搜索安全期的算法,再翻聊天记录找苏沐橙上一次来月经的日期,退出来,又搜“意外怀孕怎么办”……他乱七八糟操作了一大堆,最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预备还是下单避孕药。

“嗯,放门口吧,谢谢。”她说着,这下终于是把粥碗放下来了,对上黄少天疑问的目光,眨了一下眼睛,扯了张纸擦嘴。

“我吃饱了,”她说,“洗碗要不要收费?”

黄少天说:“滚。”

苏沐橙满不在乎,推开椅子跑到门口,小心翼翼把门打开一条缝,伸长了胳膊从门口提回来一个小纸袋。

他假装无事的继续喝粥,耳朵里能听见苏沐橙拆封口袋的声音,她背对着他,好一会儿,苏沐橙忽然问:“你下午有事吗?”

黄少天拿苏沐橙那套奉还原主:“关你屁事。”

苏沐橙:“那晚上有事吗?”

“关你屁事。”

“避孕药72小时有效,不想浪费,”苏沐橙说,“我早上几点起来的来着?”

“……”

这下不能说“关你屁事”了。

黄少天紧紧攥住自己的手机,刹那间觉得脑子里血液上涌,世界好像不停的下坠,无缘故的令人耳鸣。

他坐在原位,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沐橙,看她被裹在宽大衣裳下纤细的背影,露出来的四肢上还有他掐出来的痕迹,好像很可怜的样子,又好像无坚不摧。

……好像对上她,一败涂地的人总是他自己。

身后“砰”一声响,苏沐橙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只看见黄少天进房间的背影,她捏着药盒,自知刚刚的话可能惹他恼怒,但又迈不动脚去追,只好直愣愣站在原地,等了不过一两分钟,黄少天出来了。

他换了衣服,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路过,一句话也没说,拿了鞋柜上的车钥匙,打开门出去了。

屋内寂静无声,苏沐橙回头看了看桌上他喝了一半的粥碗,在手里掂了一下药盒,忽然觉得那东西有点重,好像拿不住。

空调风的声音“呼呼”响起来,苏沐橙才像回过了神,扶着桌边,慢慢的、慢慢的蹲了下去。

夏休期刚开始没多久,战队里的人都回了家,只剩喻文州留下来处理几天紧急事务,黄少天推开训练室的门,也没管喻文州是不是在里面,就近找了个椅子,把自己扔了上去。

他动静挺大,喻文州不得不转过身来看。

“……”蓝雨队长难得掉了一次笔,他踢了一下桌腿,椅轮“骨碌碌”往后滚动,离黄少天近了点,“不睡午觉?”

黄少天把脸藏在帽子背后,抬起手摆了摆,大意是“没心情”。

喻文州观赏了一下他满是齿痕的脖颈,心说难怪那报告写那么短呢,但又想到没多久之前黄少天才说分手了,不免好奇心膨胀,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看了好几眼。

黄少天即使看不见也猜得到他在干嘛,声音闷闷的从帽子后面传出来,“队长你能不能干自己的活儿?你在这儿搞得我觉得自己像个什么珍惜动物,让我在这静静不行吗。”

要静不会回宿舍去静吗,出门几步路就到了。

喻文州又憋住这句话,心知肚明黄少天是不想一个人呆着,又不想跟家里那个呆着,于是扭过头去,把椅子滑回原位,电脑屏幕上点开苏沐橙的头像,又关上。

他们俩就这么相安无事的在训练室里呆了一下午,直到吃晚饭的点,黄少天埋头苦吃,一点要回去的动静也没有,喻文州才终于憋不住问一句:“不带点东西回去?”

黄少天扒掉碗里最后一口饭,回答得相当有志气,“带个屁,饿死她。”

喻文州唏嘘:“一顿很难饿死吧?”

黄少天:“……”

黄少天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喻文州,心道你们特么都是来噎死我的吧?

喻文州泰然自若的笑了笑,从容的把过甜的叉烧拨到了饭碗另一边,“再住两天宿舍?经理正好有个方案想和我们聊。”

黄少天和他对视了两秒钟,站起来把碗筷收拾了。

“走了。”他说。

喻文州:“慢走。”

黄少天走了两步,又倒回来。

喻文州看了他一眼,目光单纯,好像根本没意识到任何问题。

黄少天避开他的目光,问打饭窗口里的大爷:“……排骨汤,还有吗?”

其实真的很生气。

黄少天不得不承认,昨天回家时看到苏沐橙坐在门口,心中至少有十二分的动容——千里迢迢顶着烈日炎炎从杭州飞过来,还在门口沐浴着高温继续等,对苏沐橙来说,这少说也是用了九十九分的勇气。

他据此推测,苏沐橙又努力的把他放在了重要的抉择位上。

上一次是决定要和他谈恋爱,黄少天那会儿比现在要更莽撞一点,被拒绝了还会问两句为什么,苏沐橙一开始说你很烦,然后说你有十万个为什么吗,最后落荒而逃。搞得黄少天少有的忐忑不安起来,半夜辗转反侧,念她不喜欢我——可是她莫名其妙亲我;念她喜欢我——可是她又不愿意和我谈恋爱。想得多了就会烦躁,导致他也开始看到苏沐橙就跑,告白不成的男女要怎么继续做朋友?黄少天的世界没有这一观念。

后来黄少天知道了,苏沐橙的微笑和从容是应对世界的铠甲,打开她封闭的那道门,就会剖出她血淋淋的内里——苏沐橙脆弱敏感,害怕亲密关系断裂。

他无意间用逃避的方式打开了她恐惧的门,于是苏沐橙感觉自己行至末路,只好努力踏出一步,拉住了他的衣摆。

我对苏沐橙来说很重要。

苏沐橙很喜欢我。

每每念及此,黄少天就会不自觉在心里摇摆,有点得意,因此心安理得享受苏沐橙独一无二的任性对待,看得开又大度,觉得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或许这种心态过于自负,分手的时候黄少天反思,是不是因为他总在这段关系里表现得太从容,搞得苏沐橙愈发惶恐,觉得没有安全感?

可是苏沐橙明明就是很喜欢他啊。

可她越是这样他越喜欢,苏沐橙的娇纵和任性是全世界唯一为他打开的门,他被折磨也享受这种唯一性,反正苏沐橙只喜欢他、只对他这样。

但偏偏最后走到了分手这一步。

分手也是苏沐橙提的,因为黄少天尝试着要在意,可他这人天生散漫自在,总显得别扭,苏沐橙看在眼里,大约是觉得他很辛苦,又觉得希望他改变的自己有一点点神经,某天早上黄少天埋着头把她的头发从自己锁骨链上解下来的时候,她忽然问了,她说少天,我们要谈多久恋爱呢?

黄少天吓了一跳,愣了半晌,说怎么了,你想结婚吗?

“结婚”两个字大抵是真的很吓人,苏沐橙慌不择路,回去当天就要和他分手。

黄少天看到苏沐橙坐在门口的一刹那,差点以为她是来结婚。

或许这个十二分动容的期待值太高,导致形势急转直下的时候,他心中的怒火愈盛。

她的表现无可挑剔,好像真是断情绝爱,拿前男友做干净的()玩具,随便洗洗就能丢掉。

黄少天不能自洽,他纠结的在车里坐了半天,才咬咬牙,提起饭盒下了车。

大不了回去就扳着苏沐橙的肩膀,逼她直视他,再问她到底想要怎么样。

结果推开门,公寓里空荡荡,餐桌上的碗筷都被收拾干净。

苏沐橙走了。

“我和天空只隔一层钢铁坚硬。”

飞机升上高空的时候,苏沐橙突兀的想到。

看的诗多了,人会不会也变成半个诗人,不然怎么会莫名其妙造出些狗屁不通的语句?

我和天空,我坐在飞机里,隔着飞机的外壳,触碰不到天空。

我和天空……

我和黄少天隔着什么?

从天空上往下看,俯视视角的烟花略显奇妙,不似仰头看时那般璀璨,花团锦簇的烟火映着背景里灯火通明的城市,仿若碎进城市脉络里的光,不显得那么孤单、也让人丧失“烟花易逝”的感叹。

黄少天还在发消息,说靠啊我看这下面放烟花了就赶紧录怎么错过零点了完蛋了我一定不是第一个发新年祝福的人了。

苏沐橙选择性忽视他的语句,翻来覆去把那段融入城市的烟花看了好几遍,才慢悠悠回复烟花很好看。

想到此,苏沐橙又把那段视频翻出来看,再一次神经质的、诗人般的想:

“天空俯视的烟花也渺小又热闹。”

她据此又开始想黄少天,黄少天看她的时候目光总是注视,他眼尾狭长,微有些上扬,长这种眼睛的人似乎天生风流,但黄少天偏偏瞳色偏浅,他不说话、认真注视她的时候,淡色的眼瞳就如淌着蜜的琥珀,神色却很轻松,偶尔笑起来,会让苏沐橙产生他满心满眼就她一个人的错觉,令人十二分的动容。

动容是动容了,但苏沐橙偶尔就会想,他看她的时候,是在想什么?

黄少天此人,少年时嘴贱又莽撞,看起来总像要轰轰烈烈撞南墙,不破不罢休,因为话多而显得自来熟而轻佻,实际上嘴巴紧得要死,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谁也别想打听,收放自如,实在是个狠角色。

某些极尽缠绵的时刻,苏沐橙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会失神,一下子为他们这种无法抗拒也无处安置的亲密而感到惶恐。

明明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

可他不如何吃醋,不如何在意她帮别人揶揄他,甚至于不介意在被她调笑的时候对叶修抱怨一二,苏沐橙也会觉得荒谬,世界上怎么有黄少天这种人,对一份感情如此笃定如此相信,到底是看得重还是看得轻?

她因此不停试探,而黄少天每逢她如此做派,总是笑,手要从她头发里摸过去,绕两圈,说着些公主大赦天下真是了不起、要不要临幸一下微臣之类的烂话,因此苏沐橙又怀疑,怀疑黄少天到底是否没心没肺。

其实一直这样相处下去的话也不错,要和黄少天维护这段感情其实很简单,因为他话多又臭美,每次见面总能把自己翻出新的花样,苏沐橙时常嗤之以鼻,实际上心里是很喜欢的。

他真是掌控爱情保鲜的秘诀。

于是苏沐橙又怀疑自己,觉得她拥有这种永恒的运气吗?她从小运气又不算好,总失去一些宝贵的、无可替代的。

黄少天也是无可替代的。

于是在他问“你想结婚吗”的时候,她落荒而逃了。

苏沐橙看着窗外翻涌的云层,又慢慢的想。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

不知道能不能和他建立那样沈重的关系。

不知道能不能再接受失去无可替代的人或物。

不知道到底要走向哪里,该把这种亲密建立在哪里才不会崩塌?

苏沐橙拉着行李箱,边走边想。

果然还是不该去找他。

一见到他,就更加无法避免的要去想。

黄少天真是个坏种,为什么要把“结婚”这种字眼端到我面前,为什么要在我的生活里留下痕迹,为什么表现得那么生气?

继续戴上假面去装作听不懂、看不懂的话,至少在这个夏休期里,还能维持这两天那种扭曲的关系吧?

苏沐橙犹豫了一下,没回战队,打车去了另一个地方。

苏沐橙在杭州也有一套公寓。

不是买的,是租的。

很小很小的老房子,藏在老旧的小区里,狭窄的空间里隔出一厅两室,客厅窄到只能放下两台电脑和一张饭桌。

心情不好时,或者想念家人时,她就会从战队回到这里,然后端一个小板凳,面向窗户坐在小饭桌前,安静的发呆。

这是独属于苏沐橙的秘密基地,只有叶修和黄少天两个人知道。

只不过叶修不愿意来,而黄少天也很少来。

苏沐橙擦了擦桌面,又进自己的房间,换了新的床单被套,犹豫了一下,把挂在衣柜里那件蓝雨的队服外套拿出来,团进怀里,坐到了她习惯坐的位置上。

让黄少天知道这个地方的契机其实很微妙。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黄少天明里暗里告白过好几次,苏沐橙都假装听不懂,每每期盼着他说喜欢她,又苦恼于要如何装糊涂。

十九岁的苏沐橙也患得患失,嘉世将她包装成糖果货架上最昂贵美丽的精品礼盒,路过的人看了觉得喜欢也无可厚非。

苏沐橙担心黄少天和他们一样,又担心他和他们不一样。

那是嘉世主场迎战蓝雨的比赛夜,结束比赛后,苏沐橙照例要和黄少天出去吃饭,两个人并肩走着,相邻的手偶尔擦过彼此,有意无意的。

苏沐橙看了一眼黄少天,忽然说我想回家拿点东西。

黄少天愣了一下,说哦那回去吧。

他转身要往嘉世的方向走,却被苏沐橙扯住了衣角。

“这边。”苏沐橙说。

老旧的、被乱停乱放的车辆堵塞了消防通道的地方,地面上的砖偶有松动,昏黄路灯下有一点点虫蝇飞舞。

苏沐橙偶尔偷偷打量黄少天脸色,他神态自若,还在滔滔不绝和她讲着上周和轮回的比赛,发现她踩到松动的地砖,就伸手拽住她的衣袖,把她拉得更近一些。

“我家很小,”苏沐橙忽然打断他,“还有一小节路,会路过一个垃圾库。”

“这边车确实不太好开进来啦,那你平时回来岂不是还挺远的,怎么不另外租一个或者……”

“这是我家,”苏沐橙说得很慢,“我是在这儿长大的。”

黄少天看了她一眼。

苏沐橙也回望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那时看起来有多认真,好像满眼写着“爱我吧”——我不是货架上精心准备的漂亮糖果,我在泥土里生长,你看见我的真实吗?

那么爱我吧。

来爱真实的我,或者离开这个包装过度的货架。

黄少天忽然笑了一声,嘴角扯起来,有种漫不经心的痞气。

“嗯,”他也放慢了语速,“我们公主原来是建国公主,白手起家。”

苏沐橙走在他身边,于是有点迟钝的、缓慢的想起来。

他们早在比赛见面之前,就在游戏里见过。

黄少天比那些在货架前驻足的人更早认识她。

思绪一下子拉远,就很难回得来。

苏沐橙可能盘算完了这段感情的整个过程,手指无意的在怀里的衣服上揉搓着,只差要把那件队服的布料拉扯变形,感觉今晚也再想不出什么结果来,她预备先好好睡一觉。

还未站起来,便听见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老旧的小区,物业管理并不如何到位,楼梯间的灯年久失修,因此一点仅有临着楼梯间尽头的窗户里照进来的月光,苏沐橙也没有开灯,于是她只能怔怔坐在原地,与披着月光的黄少天面面相觑。

“苏沐橙。”黄少天口气不太好,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苏沐橙没回应,她还是那样看着黄少天,没等他再继续说话,某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就乍然裂开,有如心脏里塞进了半颗酸涩柠檬,苦涩的柠檬皮堵住跳动的心房,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预兆的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黄少天吓了一跳,预备要讲出口的坏话都通通梗在了喉咙,刹那间蒸发殆尽,他关了门,跻身进这间狭窄的屋子,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面对苏沐橙蹲下来,伸手去擦她眼泪。

“哭什么?”他说,听起来仍然没好气,但到底也不尖锐,“拜托,我被分手还被抛弃,我还没哭呢?”

苏沐橙弯下腰,把脸埋在他肩膀上,低低的骂了一句,“你有病。”

“是啊我有病,”黄少天安抚性的摸了摸她后脖颈,“我有病才刚被前女友睡完又千里送来挨骂,行行好,菩萨,关心一下我。”

“我真讨厌你。”

“哎?”

“我说我讨厌你,我走了就是不想看见你,你还来做什么?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苏沐橙一口气说完了,手却还掐着黄少天的肩膀。

她在发抖,眼泪仍然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浸湿了黄少天肩膀上的衣服,烫得惊人。

沉默了一会儿,黄少天忽然伸手推她。

苏沐橙不肯松开,手指牢牢地掐住他肩膀,但到底力气有悬殊,很快就被黄少天推开了,反制住。

黄少天站起来了,双手压着她的肩膀,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笑着看她。

“苏沐橙,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是有很大的问题,喜欢就要说喜欢,非要说讨厌是什么道理?”黄少天说,“来,我教你,我说一句你说一句,第一句,我喜欢黄少天。”

苏沐橙瞪大了眼睛看他,不说话。

见她这样,黄少天面上笑意更甚。

都不像是什么“气极反笑”,他这会儿似乎是心情真的很好,手指在她肩膀上敲了敲,“说啊。”

苏沐橙说:“我讨厌黄少天。”

“嗯,”黄少天自动在脑内翻译了这句话,“第二句,我还想和黄少天谈恋爱。”

“我不想和黄少天谈恋爱。”

“嗯,第三句……”

“你有完没完?”

黄少天叹了口气,终于不笑了。

他擦了擦苏沐橙的眼泪,口吻终于变轻,“别哭了,公主,公主掉眼泪真是比剑还厉害,我都要伤心死啦。”

苏沐橙说:“我又没想哭。”

“好好,都怪眼泪自己要掉。”

“都怪你。”

“……我怎么啦,我难道不是唯公主是从?”

“少油嘴滑舌,我最讨厌你乱说话。”

“……”黄少天凑上去亲了一下她的眼睛。

苏沐橙骂骂咧咧:“我有允许你亲我吗?你很烦,现在把家里的钥匙还我!”

“不还。”黄少天也难得言简意赅,还是捧着她的脸,又亲了一下她额头。

“……我真的很讨厌你。”苏沐橙的声音低了一下。

“嗯。”黄少天说,亲了一下她滑到脸颊上的热泪。

“我只是问你我们要谈多久恋爱,你答非所问,说什么结婚不结婚的。”

黄少天还是亲她眼睛,于是苏沐橙不得不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动。

“我才不要想这个,我现在连恋爱也不想和你谈。”

黄少天又吻她唇角,动作轻柔,好像安慰。

“都怪你,害我连恋爱也不想谈了。”

她讲完这句,没再说话,任由黄少天亲过了唇角、侧脸、鼻尖,然后黄少天问:“说完了?”

苏沐橙:“说完了。”

黄少天“哦”了一声,“那我要吻你了。”他宣布,然后便给了她一个吻,极温柔的、缠绵悱恻的吻法,嘴唇缓慢的相贴,舌尖细细地往唇缝里舔舐,一下、又一下,直至苏沐橙为他张开嘴唇,才更深的舔吻进去,缓慢的、投入的、温存的。

他很少有这种时候。

尖锐的人偶有的温柔是致命的。

分开的时候,苏沐橙抓着黄少天肩膀上的衣服,闷闷的不吭声。

黄少天伸手去拿她抱在怀里的队服,苏沐橙用手肘夹了一下,仿佛小猫护食般一下子弓起腰,下意识踢了黄少天一脚。

他的手还是抓住了衣服的一角,借着照进屋里的月光也能看清那是蓝雨队服,黄少天慢慢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低声问:“不分手好不好?”

苏沐橙怀抱着衣服,把脸埋在他肩膀上,无比清晰的听见他又问了一遍:“苏沐橙,不分手,行不行?”

她不回答,他就使了点劲儿去拽那件衣服,苏沐橙松开他的肩膀,急忙也伸手抓,却还是慢了一步,黄少天扯住一把,一下子用了点蛮劲,直接把那件衣服从她怀里抽了出来。

他站直了,把那件皱巴巴的衣服挂在肩上,埋着头问她:“那我换个说法,苏沐橙。”

黄少天背对着月光,将自己的影子笼在了她身上,一字一顿,语句清晰:“我不想分手,我不同意。”

苏沐橙还未回答,他便伸手摁开了客厅的灯,刹那间自头顶照下来的灯光让她不得不闭了一下眼睛,待到适应光线后再慢慢睁开。

黄少天已经坐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好整以暇,似乎在等她一个回应,又似乎并不需要她回应。

苏沐橙动了动嘴角,好一会儿,她听见自己问:“那结婚怎么办?”

黄少天说:“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我是个渣男但是说真的你当时那么问我以为是你想结婚了我心想那也可以吧和你结婚的话也可以接受,所以我就这么问你了——你不想的话就算了,人生又不是非要结婚。”

他想了想,又说:“嗯,至于我们要谈多久恋爱这个问题,苏沐橙,你想那么多做什么?谈恋爱嘛,只要互相喜欢,谈多久都不寒碜,还是说你真的不喜欢我,不想和我谈了?虽然强人所难很不好,可是我觉得我这个人也很奇怪,我喜欢的东西应该不会有我得不到的……吧?”

黄少天用脚挨了一下苏沐橙,“说话,你又装哑巴?还想()?”

……这句倒是很黄少天的风格。

苏沐橙捂着脸,慢慢的、无声的笑了一下。

她往前挪了一点点位置,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了黄少天膝盖上。

“嗯,”苏沐橙说,“我还没吃避孕药,男朋友,你出酒店钱。”

Fin.

#于是就这样和好了,好!

一个百折不挠的痴汉故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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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禹哲第一次被楚云秀拒绝是在一个夏天。那天烟雨俱乐部开了一个特别不要脸的发布会,从霸图青训营挖了人家最有天分的小年轻元素,不进训练营,直接确定下赛季出道,显然是准备将来继承风城烟雨,俱乐部对此毫不掩饰,毕竟人早点进入公众视野,商业价值就越高。只不过目前风城烟雨的账号还在楚云秀手上,小伙只能暂时用自己打包来的角色,不算强力,但烟雨毕竟是养元素最有经验的队伍。

“那么楚队接下来的打算呢?”记者问。

“当然是多多提拔新人了,不然要前辈做什么呢。”楚云秀答。

“新人使用自己的账号,这个行为会一直延续下去吗?风城烟雨是否会考...

“新人使用自己的账号,这个行为会一直延续下去吗?风城烟雨是否会考虑向其他战队出售?比如一直有意向的呼啸战队?”

“啊?”楚云秀诧异地反问,“他们什么时候有意向了?”

赵禹哲特别忍不了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

至于第一笔,当然是提拔了联盟第一个女队长。

赵禹哲关了电视,刚好也在训练室的唐昊意味深长地问:“怎么样?看着本职业的顶尖选手状态下滑退居二线,滋味不好受吧?”

“她状态没下滑,”赵禹哲火很大,不过是冲着楚云秀,“我没赢过她,白言飞、戴妍琦,都没有,其他队伍的就更别提了,她就是懒,想撂挑子。”

赵禹哲愣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对,”说着就开始翻网页订票,“得抓紧。”

“看把你急得,你就是老这么急才容易输,楚云秀那是什么节奏……”

“队长,”赵禹哲头也没回地打断他,“你越来越啰嗦了你知道吗?”

唐昊还在跑训练程序,只能抬脚盲踹——没踹着,骂了句见色忘义,结果程序跑完一回头,赵禹哲的位置早没人了。

天气烤得连蝉都懒得叫,赵禹哲摁了一顶鸭舌帽,看楚云秀穿着和记者会上一模一样的衣服,漫不经心地从俱乐部走出来,漫不经心地抬手和他打招呼,火热的阳光把她整个包裹其中。

“小朋友怎么有空来?”

“谁是小朋友?!”赵禹哲低吼,不耐烦地从兜里掏出两张卡,“有空吗?打两局。”

“你跑这么远来跟我单挑?”

“来赢你。”他抬抬下巴。

“好吧好吧,”楚云秀摆摆手,关于输赢的挑衅对她一律无效,“等我打个伞,老了不经晒。”

她再次出来的时候还穿了件亮黄色的防晒衫——那时候赵禹哲并不知道那个半透明的东西叫防晒衫——脸上架了副巨大的眼镜,把遮阳伞塞进他手里。赵禹哲顺手把伞撑起来给两个人打上,其实满心的燥热根本不能被一层布缓解分毫。走进网吧的时候楚云秀特地强调了要“可以抽烟”的小雅间,前台小妹一边开单子一边嫌弃地瞥了赵禹哲一眼,给他委屈坏了:“我才是二手烟受害者好吗?!”

楚云秀憋笑憋得差点把墨镜抖掉。

赵禹哲心里有火,下手异常地猛,楚云秀用的是个女号,冰蓝色长袍看着很凉快,蹦跳起来十分优雅,忍不住在原地多转了几圈,操作却懒得像只刚吃饱的猫。

她越是不认真,赵禹哲越是火大,打得就更急,冰火雷电一通炸,然后挂住了不知什么时候布下的冰线,血被楚云秀狂暴地带走了一多半。

啧。

黄金一代及以前的选手都可冠以心脏之名,大多网游出身,动的是手指,藏的是乾坤,有一千五百种方法可以教他做人。

赢了以后她靠在沙发上看对面的少年,他在炎炎烈日下汗湿的脸还没来得及擦,输了以后没像赛场上那么懊恼,恰恰相反,好像终于摆脱了焦虑似的平静了下来,带着点脱力后的呆滞。

你说一个人怎么可能大老远从一个城市赶到另一个城市来单挑?当然不可能,她在心里冷笑,气定神闲地等着他的后招。

“你要退役了吗?”

合着是来刺探敌情?楚云秀挑眉:“不退啊。”

“哦,”赵禹哲的脸色更加轻松了一点,“那,明年呢?”

“明年的事谁知道?”楚云秀上下打量他,有这么耿直地刺探情报的吗?“你们不会真的想买风城烟雨吧?”

“那都是媒体胡说的。”赵禹哲只字未提刚出道时对风城烟雨的妄想,“那你……你有男朋友吗?”

擦。楚云秀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来后招在这儿呢……

几个小时后,赵禹哲拉着自家唐队长到街边撸串,庆祝自己光荣失恋。

“这事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唐昊纳闷。

赵禹哲委屈得像没娘的孩子:“这不是副队退役了嘛!”

也对,唐昊心想,刘皓今年夏天退役,知心哥哥位置空缺,矬子里面拔将军,也只能他来补位了,于是唐大队长英勇就坐,嘱咐老板把赵禹哲点的啤酒全部换成了可乐。

“所以后来呢?她说什么?”

“说我这是输了太多次,求胜欲扭曲了,不是真的喜欢她。”

“这帮老鸟……那你是真喜欢她吗?”

赵禹哲低着头拿竹签戳肉排:“我本来挺确定的,她那么一说,我也不懂了。”

“好办,”唐昊亮出指点江山的气魄,“找个机会亲一下抱一下,一切明了。”

“……那不是耍流氓吗?”

“啊?”唐昊讶然,僵直了几秒,接着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堪过往,表情慌张:“我靠……那个原来算耍流氓啊?”

赵禹哲对羊排发誓,以后再也不跟队长谈心了。

新赛季第一轮,赶巧,第一轮呼啸就迎战烟雨,赵禹哲在擂台第一顺位遇上了烟雨的元素新星,利用主场地图把对方打得找不着北,楚云秀在场下眉头拧成了麻花,捅了捅李华:“你看居然赵禹哲都开始靠经验打比赛了。”

李华无奈:“队长,人家好歹打了四个赛季了。”

“哦?以前没注意到。”

“现在忽然注意到了?”李华不愧是心脏候补,一听就觉得话里有话。

当然以楚云秀的演技压个七期还是小菜一碟:“是啊,看新人被虐就想起当年啊,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年你入队的时候就这么高。”说着还拿手比了一下。

“队长……你这手比椅子还矮呢……”

当年被他虐过无数次的小屁孩,居然变成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比赛结束后赵禹哲一个人把烟雨全队堵在了通道里,李华心里一惊还以为要真人PK,谁知道新任呼啸副队只是往队伍里看了几眼:“楚云……楚队长不在吗?”

队员面面相觑,李华尴尬地说:“大概在外面……”

赵禹哲“哦”了一声就走,李华把“蹲着抽烟”几个字吞了回去。于是赵禹哲在场外找到的,就是蹲在地上喷云吐雾的楚大爷。

他倒是完全不在意,径直走了上去:“前辈。”

能不能让我亲一下,他在心里打草稿,我不是耍流氓,亲一下没感觉我就死心,不会再来烦你了,你看这是一个多么双赢的事情。

“谁?哦小赵啊,”楚云秀赶紧站起来,嘴里叼着烟话说得含糊不清,然后眼前一黑:“哎等等等等,头晕了。”

一只手握到了赵禹哲的肩膀上,他赶紧伸手扶住,微不足道的压力隔着队服传来,霸道的烟味和微弱的香气缠绕着睫毛落入眼里。她的整个上身都靠在他的一只手臂上,像半个即将错过的拥抱。

“有事吗?”片刻后楚云秀终于从黑暗里挣脱出来,抬起头问。

“没……没事了。”赵禹哲有点喘不过气,松开手惊恐地看了她一眼,“副队叫我了,我该走了。”

唉?楚云秀在原地看着少年的背影莫名其妙,你不就是副队吗?

已经不需要确认了,当睫毛、烟味、香气和半个拥抱占据他的五感,夺取他的呼吸时,结论就已板上钉钉:他的确是失恋了。

——因为的确是恋了。

“拳法选位不对,你这个时候应该挡住对方的视线让盗贼放陷阱,别让队友浪费技能,盗贼对地形考虑不够,对方元素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你,元素大招先……我靠你等等啊!”

三个月的训练营带下来,赵禹哲算是亲身体会了,为什么副队注定不能专心打比赛,这辅导量跟奶孩子似的,别说训练了,光集中精神都变得越来越难。

带孩子还是轻的,楚云秀和风城烟雨像一对鬼魅时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真到了压力山大想掀桌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买了一包楚云秀那天抽的烟回来——还好她选的男士烟——点着了吸一口吐出来,就放任它在一边孤零零地冒烟,循着烟味回想那半个错过的拥抱,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还差得远,还要继续追赶。

那个人还在前方,周身燃着并不明亮的火焰,一往无前。

快要接近终点,却始终无人同行。

呼啸内部很快流行起了副队长喜欢吸二手烟的诡异传说,唐昊对这个爱好完全理解不能:“直接抽就算了,二手烟是什么东西啊,就是苦你都受了,但一点没爽到,多不值啊。”

刚调整完整个战队训练计划快要虚脱的赵禹哲呵呵呵呵地笑:“队长你这个形容简直太贴切了。”

入冬的时候唐昊病倒了,请了好几天假去看病,还要缺席一轮主场比赛,好在对方只是个小透明队伍,他挑子撂得很放心。天一冷连性格都变阴暗的林枫说这都是报应,谁让他嘲笑G市人不抗冻,不过其他人都觉得,主要还是因为唐昊嘲笑人家的时候穿的是单衣。

“啊——”唐昊的鼻音又重又懒,“再缓缓再缓缓,反正后面是全明星,不耽误。”

“太操心了,我个人赛都输惨了,特别难看,哎你说……”他顿了顿,潜意识里清楚自己马上要被嘲笑了,“楚云秀刚出道就干队长,得有多厉害啊。”

“我靠,我出道第二年当队长也没听见你夸我啊!”

往常对呼啸的事情,唐昊总是像个阵前大将似的第一个出来抛头颅洒热血。别说赵禹哲,连裹着羽绒服诅咒N市的林枫都没想到,队长这个病假愣是歇到了全明星开场秀结束、冯主席讲话的中途。裹着大衣带着口罩刚摸进呼啸的选手席,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被主持人点名了。

大概只有十五岁的新秀很羞涩,而主持人为了活跃气氛有点过分激动:“那么你为什么想要挑战唐昊大神呢?”

新秀第一次登台难免都有点周泽楷:“嗯……那个,就是…以下克上……”

选手席爆发出一阵大笑,七期为主四五六为辅,场边的弹幕屏刷刷地过去一长串“报应啊报应”“小糖糕你也有今天”。不知道这个典故的后辈吓得目瞪口呆。

唐昊有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却还挺开心的:“那祝你成功。”鼻音很重,进比赛席之前还往观众席飘了一个模糊的笑容。

楚云秀也在大笑的行列,赵禹哲捂住了脸。

新秀的表现可圈可点,但离以下克上还是有点差距。第一场结束后,烟雨的元素新人毫无意外地出现了在了场上,同样十五岁的年纪,罕见的天才,火候不够但一身都是锐气,赵禹哲往楚云秀的方向望了一眼,真怕她安排一出输掉比赛为后辈铺路的戏。

“请告诉大家!你想挑战的前辈是——”

楚云秀看起来没有要起身的样子,赵禹哲松了口气,旁边的林枫捅捅他:“去啊,愣什么呢?”

“去哪?”

“上台啊,新秀挑战你呢!”

“哈?”赵禹哲以为林枫在逗他玩,“我?”

主持人无奈地重复了一遍:“请呼啸战队的副队长赵禹哲上台,接受新秀的挑战!”

赵禹哲一脸懵逼地上了台,看起来比新秀还新秀。小天才反而气势很足:“前辈,好好打一场吧!”赛季第一轮被虐的记忆像是让狗吃了。

看台上飘来零星的笑声,赵禹哲这个时候怎么回应都不太对,只能点点头:“啊,好。”观众终于笑翻了,弹幕屏里飘出一串“赵副队好萌”,之后是+1+2+身份证。

点完技能,手摸上键盘鼠标,赵禹哲才慢慢想明白缘由,小家伙新秀年第一场比赛,在韶光换手下惨败,心里的坎过不去,才会在全明星上再度确认一番:是不是主场优势?是不是角色太弱?是不是状态不好、环境干扰?一项一项排除完毕,才能承认技不如人,一如他当年在这个赛场上被楚云秀打爆的时候,固执地认为自己是被骗。

有的前辈是靠山,有的前辈是翻越不了的高峰,有的则是纯心理阴影,楚云秀和风城烟雨尽职尽责地做了所有元素选手的珠穆朗玛,他们都习惯了用登山者的视角仰望,没想到有这么一天,他赵禹哲也变成了别人的心理阴影。

双手在键盘鼠标上就位,面对来势汹汹的新秀。

怎能让他不兴奋。

李华有点懵:“我还以为他一定会挑战你。”

“我?”楚云秀一脸你图样图森破的表情摇摇头,“都注定要继承风城烟雨了还挑战我干嘛。这孩子聪明得很,知道他最好的年头在后面,也知道到时候最大的对手是谁。”接着又担忧起来:“可能有点太聪明了,你以后注意点。”

“新人表现欲强、好胜是难免的,”李华宽慰道,“赵禹哲当年也好胜得离谱,现在不也挺好的。”

哎哟我的副队你可不知道啊,楚云秀腹诽,这个人现在更不靠谱了。

全明星第一晚,照例女选手女记者聚餐,各位联盟女神酒足饭饱地从餐厅鱼贯而出,就发现赵禹哲正在马路对面站桩,看到他们出来了就径直朝楚云秀走过来。

程思嫣觉得这个画面细思恐极:“副队你……要干嘛?”

呼啸没有在役女选手,在场和赵禹哲最熟悉的是驻队记者程思嫣,现在她的表情在赵禹哲看来,就是“我的脑洞里已经躺了三十条新闻稿”。

“例行单挑吧,不是第一次了。”楚云秀轻描淡写地说,赵禹哲没吭声,只是点点头。

戴妍琦眼睛一亮:“元素PK吗?那我也要参加!”说着就要跟着走,被楚云秀一掌糊上胸口摁了回去:“不行,这是男元素和男元素之间的决斗。”

戴妍琦觉得自己被敷衍了,抱着着柳非的手臂呜呜呜地哭。

一直到走出了老远,赵禹哲才把夹着的肩膀放松下来,楚云秀是个乐于嘲笑小处男的前辈,于是科科科科地笑了出来:“还单挑吗?”

“不挑了,”赵禹哲有点脸红,“以后不乱挑了。”

“哟,”楚云秀新奇地叫了一声,立刻八卦起来:“什么情况,当了副队脾气当没了?”

“可不是嘛,累都累死了,”赵禹哲扁着嘴抱怨,“不过还挺好玩的。”

“终于体会到临场指挥的爽了吧?元素这个职业啊,当然可以主攻,不过还是辅助更合适。本来远程嘛,观察战场形势比什么都重要,别老跟唐昊那么打,近战都没脑,光知道拼操作——虽然有几个例外吧。”

楚云秀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比划,和对战时懒洋洋的样子反差鲜明,赵禹哲觉得这些话她应该是憋了很久了。

……有点可爱,他摸摸鼻子。

“……总之啊,老叶说得对,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

赵禹哲郑重地点了点头。

属于风城烟雨的鬼魅渐渐消失,楚云秀的却更加清晰,仿佛注入了血肉,变得明亮鲜活。她举着不止一个火把,没有光芒万丈,却拥有不可替代的颜色,后来人的路因此被照亮,也因此被限制。

他前方是她的背影,而她的前方是广袤的黑暗。

“前辈,”他停下脚步,“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一时脑抽。”

自从赵禹哲当上了副队长,开始负责训练营之后,唐昊就把知心哥哥的担子也一起转让给了他。从那以后就经常看见赵副队带着各种小队员在街边撸串喝可乐的身影。这次生病请长假,一部分也是为了看看赵禹哲带队的能力,结果让他喜出望外。

呼啸队员都是单打独斗的气质,一方面缺张新杰那种战术大师,一方面也缺江波涛那种团队粘合剂,唐昊曾经试过去扮演这两个角色,实际上的效果也不过是每个角色演一半,反而限制了自己的发挥。这个赛季赵禹哲忽然开窍,正好可以把另一半分担掉。

唐队长一边上楼一边把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然后就在自己房间门前捡到了一只失恋的赵禹哲,顿时算盘珠子掉了一地。

“你说她找什么理由不好啊,非说我年纪太小,这让我怎么改呀!”

赵禹哲蹲在门口不起来,唐昊无奈地在旁边蹲下,揉揉他的脑袋:“就是得挑一个你改不了的条件啊,要不怎么让你死心。”

这句话一盆凉水似的把赵禹哲给彻底浇清醒了,连情绪都浇没了,蔫蔫地蹲坐着,满脸的生无可恋。

“这也算是老鸟的善良吧。”唐昊又补了一刀。

赵禹哲望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了很久,才喃喃地说:“……我该死心吗?”

“这时候还问这个,看来你离死心还远着呢。”唐昊笑了,他喜欢有韧性的人,说白了就是流氓之间惺惺相惜,“喜欢就继续追啊,不就拒绝两次嘛,这帮老鸟自以为聪明得很,爱折腾人,但是她想给你机会的时候,你只要抓住了,就能顺着一路爬到终点去。”

赵禹哲眯起眼看着他习惯了冲锋陷阵的队长:“你今天画风不太对啊。”

“你懂个屁,这叫成长。”唐昊敲了下他的头。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唐昊把右手放在自己胸口上,表情特别骄傲,“真心换真情。”

赵禹哲简直没眼看了:“……你TM到底是谁。”

宋奇英正带着一串幸运观众玩老鹰捉小鸡,整个看台都盯着3D投影看得津津有味,赵禹哲和戴妍琦对这个都没什么兴趣,趁机聊起了八期聚餐的安排,雷霆的队伍后面就是烟雨,他们刚划掉火锅这个无聊选项,楚云秀忽然站起身朝13号出口走去,在那里等着的是被联盟各种威逼利诱的兴欣用各种威逼利诱请来的叶修。

戴妍琦还在做排除:“……所以太辣的也不行,哎你去哪?”

赵禹哲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去抽根烟。”

戴妍琦觉得自己被敷衍了,面露凶相地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天已经黑了,没有星星也没有风,体育馆外空气生冷,路灯的光线所及一片茫茫的雾气,凉入骨缝,这种天气还要出来抽烟的,一定是重度烟鬼。

“不着急嫁人啊?”出口处传来叶修的声音。

楚云秀呵呵冷笑:“急啊,头发都愁白了。”

“你这过两年退役的时候都多大了?二十七?同学的孩子都打酱油了吧。”

“你好意思说我?你同学的孩子都打荣耀了吧。”

这倒是事实,自从卢瀚文破例出道,训练营的孩子一茬比一茬低龄,俱乐部抢人抢得丧心病狂,新选手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带,不多花多少资源,一旦发现真的好苗子,不管是在自家出道还是高价签给其他战队,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现在的家长想得真开,”叶修毫无素质地往地上弹烟灰,“要是你,舍得把孩子送训练营吗?”

“当然不能,”楚云秀也毫无素质地往地上弹烟灰,“网游才是正道。”

叶修乐了:“你这样谁敢娶啊你说……”

楚云秀也乐:“总有眼瞎的。”她自嘲,想起赵禹哲那天冒着汗的脸,和被自己回绝后萎蔫的表情,暗自发笑,转头就被本尊吓了一跳。

赵禹哲凉凉地看着他们,一声前辈一声叶神算问好完毕,从兜里掏出烟来点上。夏天见面的时候还不抽的呀,楚云秀心想,借着路灯,瞪大眼睛看到烟盒上熟悉的图案,腾地升起一股心虚的感觉。叶修倒是觉得这个场景很舒心。

“小朋友大冷天的出来抽烟,有前途啊。”

“抽烟有什么前途,”楚云秀反驳,赵禹哲看样子是刚开始抽没多久,属于瘾不深可以戒掉的程度,亟待拯救,“你抽那么多年,现在成家还是立业了?”

“抽烟是为了面对,喝酒是为了逃避,我抽烟比你多,所以荣耀打得比你好啊。”

楚云秀冷笑的声音更大了:“……来一局?”

叶修拿手指她:“欺负退役前辈你有良知吗?”

“鼓励后辈抽烟你有良知吗?”楚云秀回道。

赵禹哲装模作样地嘬一口烟又吐出来,前辈嘴炮现场没有八期说话的份。他自己带了后辈之后就越来越意识到传统的意义,虽然它的确不断地被推翻瓦解,但融于无形,本来就是传统真正的力量。

——况且他出来的目的不过是看看这两个人有没有猫腻。

“小赵你站那么远干嘛?”叶修招呼他,“过来点过来点,是不是昨天打了烟雨的人怕楚云秀报复啊,你看你,”他转向楚云秀,“心眼小得全联盟都知道了。”

“你才心眼小,”楚云秀白他,“不信抓个路人问问。”

“靠,霸图主场,你坑我是吧。”

“坑的就是你,小赵你说,我们新人怎么样?”

楚云秀这话问得特别自然,好像昨天拒绝人家告白的不是自己一样。赵禹哲怀疑是不是所谓老鸟都有一颗被长年征战炼出的、黑不溜秋的心。

“……挺好的,”他承认,虽然有点不情愿,“奇才看来是真的存在。”

他也经历过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作死战绩无数,时运不济、职业限制、前辈心太脏,都被他拿来当过借口。但人的成长就是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在与这些大神较量的过程中,真相早已经浮出水面。

没天分,很普通。

和手残脑残都不挨边,毕竟他也能轻松碾压几百万玩家,只是越努力越进步,越是发现自己和顶尖高手的差距。而烟雨的新人不一样,手速、反应、直觉都在他之上,只是比赛经验严重不足限制发挥,才会两度输给他,但是不会输太久了。

他昨晚打完之后才彻底正视了这个事实,也没怎么难受,呼啸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前辈:被后辈打败顶替的林敬言、靠猥琐流弥补天分不足的方锐、从冷板凳逆袭的唐昊。

“天分只占了很小一部分,剩下的主要靠运气,你看我运气就不错,”叶修大言不惭地说,“她就不行,”指了指楚云秀,“霸图招她都不去,要是那几年有她做远程,老韩起码能拿俩冠军。”

“人现在已经俩了。”楚云秀纠正他。

“那不算,那是多亏我退役了。”

楚云秀和赵禹哲交换了一个“这人真不要脸!”“就是!”的对视,没逃过叶修的眼睛:“元素法师还玩起相亲相爱这一套了?啧啧啧,世风日下……”说着站起身来,把烟撵灭丢进垃圾桶,摆摆手回馆里了。

“别听他的,”楚云秀毫不掩饰对叶修的嫌弃,“趁没上瘾,戒了吧。”

“什么?”赵禹哲莫名其妙。

“烟啊!”

他这才反应过来,现在的自己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烟民。

“现在恐怕不行,”赵禹哲装着一脸深沉,心里想的却是我根本就没瘾。

楚云秀表情复杂:“他说的有一点没错,人都是需要思考的时候才抽烟,你……碰到什么难题了?”

赵禹哲用“你明知故问”的表情回复她,楚云秀哭笑不得:“合着怪我啊?”

“不怪你,赶巧了。”

——而且我只是闻闻味儿而已,他心虚地想。

新晋副队长能遇到哪些困难,楚云秀都想象得到,她也是在升队长的时候学会了抽烟,总想着度过难关就戒,没想到难关都是成群结队来的,一晃烟龄都快十年了。

“这样吧,”她犹豫了半晌,终于下了决心似地把烟撵灭,“我也一起戒。”

赵禹哲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说什么?”

“一起戒烟吧,小朋友。”

N市的气温终于颤颤巍巍地爬回冰点的那天,赵禹哲郑重地在对话框里打下:十天了。

风城烟雨:同

韶光换:满一百天的时候是不是该有什么奖励?

风城烟雨:风城烟雨我可做不了主

赵禹哲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回:谁说要风城烟雨了!

风尘烟雨:那要什么?

韶光换:前辈你不要明知故问了……

楚云秀在电脑前烦了个白眼,老叶和李华都瞎,怎么会觉得这家伙变了,年轻人,熊孩子,无脑输出。

风城烟雨:这事你想清楚了吗?一年见不了几次面,见了就是对手,这种女朋友,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看到这条赵禹哲的眼睛刷地就亮了:前辈……原来你这么认真地考虑过啊

熊!楚云秀摔键盘,啪地一声,旁边屏练水战的谁不低头应声栽进河里。

呼啸战队启程去烟雨主场的时候,N市刚刚受到一波冷空气侵袭,战队以林枫为首裹着羽绒大衣浩浩荡荡地走出机场,结果烟雨主场暖阳高照。赵禹哲假公济私换了位置去守擂,烟雨却派楚云秀去打了头阵。他眼睁睁地看着唐昊走上去和她握手,说了句什么,进比赛席之前还意味深长地瞥了赵禹哲一眼。

原来她也换了位置想跟我打吗?

唐昊和楚云秀非常不陌生,经过国家队的并肩作战,对彼此的优势和短板都一样清楚。有时候其他人喜欢拿他们出来开玩笑,一个格斗一个法师,一个近战一个远程,一个斗志昂扬一个温柔谦和。最终唐三打和风城烟雨两个全地图各种你追我跑,几乎要拼成同归于尽,然而还是血厚的唐三打留在了场上。赵禹哲最后上的时候,守擂的林暗草惊只剩下四分之一管血,被他开着光电环咔咔几个大招轰了个干净,霸气得一比。

自打新人进队,风城烟雨就经常缺席团队赛,这次也不例外。远程角色多的烟雨选择了云间峡谷的地图,不论神枪还是元素,只要站在足够高的位置就能对敌人造成绝对压制,正适合对付呼啸这种近战多的队伍。

气功师的攻击距离在这种图派不上用场,气冲云水和犯罪组合一起想办法近身去了,韶光换找好位置,开始狂轰对方神枪。烟雨的小元素见状立即来支援,朝韶光换各种砸法术,赵禹哲理都没理。

这个战术呼啸是第一次用,但细心的观众肯定认得出,这是国家队用过的打法,风城烟雨一己之力掩护了全队的近战,打得狂野强硬,飞快地赢下了这一场,创造了国际比赛不该有的闪电记录。

最终,阮永彬退役后接手的新人牧师远没有国家队张新杰的水准,对方元素砸得狠,他却控制不好加血加蓝的时机,韶光换过早阵亡,没了掩护,其他人也没撑多久。

水平相近的队伍,往往胜负会被主场优势决定,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呼啸不流行促膝长谈,其他人拍拍小牧师的肩膀就自己散步回酒店去了。赵禹哲算半个责任人,坐在那陪牧师一起反省:“今年团队赛有所加强,但还达不到和豪门争胜负的程度,尤其现在黄金一代打了快十年了,都想讨个冠军光荣退役呢,一个比一个凶,哦还有轮回就更不用说了,也就楚云秀个没出息的,乐呵呵地退居二线带新人。”

“那我们连烟雨都打不赢,不是一点希望都没了?”小牧师都快哭了。

“不不不,”赵禹哲猛摇头,“只是我们和烟雨相性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差而已。”

队服是经久不衰的高人气周边之一,穿着烟雨队服来看比赛的观众少说也有好几百,但一头卷曲长发,还能蹲出那种猥琐大叔姿势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了。

他走过去,忍着笑:“前辈?”

楚云秀抬起头来瞪着眼睛,嘴里叼着的烟上,红点明晃晃。

赵禹哲嘴角抽搐:好么,抓了个现行。楚云秀大冷天的发了一身汗,赶忙讨好地把烟盒递过去。赵禹哲更崩溃了:“你不是想让我戒的吗?”

“反正你也不是真有瘾。”

这下轮到赵禹哲心虚了,楚云秀在假装戒烟,他又何尝不是,好容易找个借口搭上话,没想到前辈早就看穿了一切。

一个烟雨队长,一个呼啸副队,一起畏畏缩缩地蹲在墙根抽烟,街上的人和楚云秀一样受了阳光的骗,穿着单薄,现在都把自己裹成了冰棍,迎着归处的风向行色匆匆。

赵禹哲执拗地要把自己的羽绒服给楚云秀裹上,后者已经充分了解了他的固执,也没有多做挣扎,况且她真的是只穿了一件队服外套。

“你想结婚吗?”赵禹哲突然问。楚云秀吓得一个激灵,不是吧,穿他件衣服就要把人搭上了?

“问这个干吗?”

“没什么,”赵禹哲也有点尴尬,“不是说,女人到了一定年纪,都是想结婚的吗?”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年纪?”楚云秀特别不乐意,“老娘,啊呸,姐还没玩够呢!”

“那你不想结婚?”

“也想,但这种事,总得找个靠谱的,脑子拎得清的,喏,比如张新杰那样的——年轻人不要把婚姻看得太简单啊!”她又换上的前辈的语气,“那可是人生的坟墓。”

“……不是爱情的坟墓吗?”赵禹哲觉得她越扯越没边了。

“啧,”楚云秀一脸嫌弃,“男人的天真。”

赵禹哲终于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你现在连23都没到吧?”她问,赵禹飞快地在心里加减一番,摇摇头:“还有半年。”

“果然,你看,等你打够了退役的时候,要名声有名声,要身家有身家,那时候适婚好青年,黄金单身汉,年轻小姑娘都抢着要,那时候好日子才正要开始。记得荣耀论坛最高的那个楼吗?‘嫁人当嫁王杰希’那个,去年他老人家退役,又被翻出来顶了十几页。所以说啊,不要急,更好的在后面。”

这下赵禹哲算是彻底听出来了,绕来绕去,还是一番让他赶紧死心的劝说,一阵悲愤油然而生,悲自己愤楚云秀:“所以你的好日子快来了?”

“是啊,”楚云秀笑道,“到时候我就包养一个要挣钱供妹妹上学的小孤儿,啧啧啧。”

“你那其实是慈善助学吧……”赵禹哲忍不住吐槽,楚云秀哈哈大笑。

“总之我啊,用我妈的话说呢,退役就该赶紧嫁人了,但是你连法定年龄都没到。而你呢,大好的日子还在后面,所以何必呢?”

赵禹哲叼着那根他根本不会抽的烟呵呵呵呵地笑:“前辈这么替我考虑,我反而觉得我有希望了。”

哎呀这联盟混久了果然脸皮一天比一天厚,楚云秀翻了个白眼,没救了。

第一任女队长,元素法师的顶尖,前无古人后有来着,周边还有围追堵截。她得到了在寒风中独行千里的能力和自信,错过了撒娇的年纪。如今职业生涯接近尾声,未来如面前的黑夜一般巨大和茫然,身后却追来个熊孩子,吵吵着我要赢你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她把抽完的烟撵进垃圾桶:“事实就是这样,你太蠢看不清,我就帮你分析分析。”

“心太脏,明明是拒绝我,还弄得好像是为我好似的,”赵禹哲扁嘴,“你要是不喜欢我,就说你不喜欢我,让我死心不就得了。”

“哦好啊,我不喜欢……”

“哎哎哎!”赵禹哲赶紧打断她,“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死心的!”他站起身来把自己的烟也丢进垃圾桶,“反正你既没嫁也没想好嫁谁,不能说我就一定没机会。”

楚云秀心道我这是遇见流氓了啊:“……那你打算干嘛?就跟我耗着啊?”

“反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先耗着呗。”赵禹哲特别坦然。

喏,年轻人,熊孩子,无脑输出,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好像永远没有用完的时候,对漫长无聊的人生毫无敬畏之心,真是白白浪费了我精美的利弊分析,楚云秀想。但她确实已经使完了所有的招数,接下来能做的,似乎也就只有耗着。

那就耗着吧,她实在没有精力再扯下去了:“你饿不饿?”

“饿死了!”赵禹哲赶紧说。

这场大风降温来得凶猛,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冷空气最后一次挣扎,呼啸的疾风敌不过从大地升腾起的温和暖意,柔软却无处不在,像个逐渐收紧的拥抱,迟早会将寒冷融化在细密的春雨里。

楚云秀回到俱乐部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战队训练室却有灯光从门缝漏出来,探头望进去,笔直地坐在电脑前看录像的身影瘦瘦长长,竟然是她的接班人。

她走过去,小队员从屏幕的一角看到有人,摘下耳机转过头,表情瞬间变得有点惶恐:“队长?!”说着就要站起来。

“你坐你坐,干嘛呢。”楚云秀有点想笑,现在的新人年纪越来越小越来越张狂,很少能见到作风这么老派的了,不愧是霸图出来的。她伸手指指屏幕:“看韶光换吶?”

“……嗯。”小队员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一直被寄予厚望的天才选手,即使表面看不出,心里却是骄傲的,琢磨不明白的事情也不开口,就自己给自己加练,自己给自己复盘。楚云秀了解这种骄傲,她也经历过,但风城烟雨的第一代操作者要手速没手速要脑子没脑子,却有一个优点,就是脸皮特厚,她不说,他就硬磨,磨到她把困扰自己的问题和盘托出,才算过了心理这一关。

来吧楚姐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她对自己说,拉了把椅子坐下:“我跟你一起看。”

屏幕上小元素的角色对韶光换打了一套漂亮的连击,后者看起来已经是疲于奔命的状态了,然而最后的大招却被韶光换用一个小技能打偏——于是反击在己方大部分技能cd的时候开始了,毫无胜算。

楚云秀感到一阵唏嘘,这场比赛她知道赵禹哲肯定会赢,所以没仔细看。实际上这套连招是她在国家队打过的,还曾经在私下里把韶光换打得毫无还击之力——谁知道那个熊孩子后来看了多少遍视频找出的破解方法——总之小队员的心理阴影里,有赵禹哲的一半,也有她的一半。

“前辈,”小队员看着她,眼睛透亮,“听说单挑,从来没有过任何一个元素选手赢过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你可别听公关部的人胡说,除掉牧师和守护天使还有22个角色——哦不对,加上散人23个了——我要碰上对方是元素,还要是个人赛或者擂台赛第一个出场才算单挑,这个几率多小啊,打十年都碰不上三场。我也就是私下里经常被那小子约架。”

“……他赢过吗?”

“从来没有,”楚云秀摇头,“不过现在说不准,这个赛季他忽然开窍了,兴许下次就能赢我了。但是他改变打法以后一次也没找我单挑,估计当了副队没那么好斗了,不过也可能……”她忽然笑起来。

“也可能?”

“也可能,他还没准备好赢我吧。”

小队员点点头:“就像宋前辈对大漠孤烟。”

心脏候补李华就在这个时候经过了训练室:“队长你回来啦……嗯?这谁的衣服?”

烟雨这赛季表现不俗,以第四名的成绩进入季后赛,又淘汰了正处在转型期的微草,最终败在了再造辉煌的百花手上,曾经的联盟豪门一个个因为换血略显疲态,正是联盟排名大洗牌的时候。蓝雨的三位四期选手都在进行最后的疯狂,俱乐部也孤注一掷地支持他们再去夺一个冠军回来,以此应对将来四期退役带来的下滑,最终他们做到了。

比赛在S市举行,楚云秀随队去看热闹,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赵禹哲的身影,对方不知道被谁惹了,打招呼时脸上带着愠怒。

“你真的喜欢他吗?”李华长年近墨者黑,八卦能力仅次于楚云秀。

“他还挺有意思的,”楚云秀手指轻敲着下巴,“而且我总得有点事分分心,你看现在连经理都不和我吵架了。”

李华沉默了,俱乐部一方面想尽快让接班人曝光增加商业价值,一方面又舍不得楚云秀身上最后一点油水。倒不是说会像嘉世当年对叶秋那么绝,对烟雨来说,这是生意,他们发自内心地尊重所有商业伙伴,这种尊重并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感情。

“解闷的话,”李华挑挑眉毛打定主意要揭穿楚云秀的借口,一脸的心脏:“不是找个近点的更好?”

楚云秀端详了他的脸片刻,伸手拍拍他的肩。

“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妇女之友。”

邱非打了一个漂亮的开局战,美国选手完全没有占到任何优势,观众席夸张地喧闹了一阵,但很快随着风城烟雨的出现安静下来。

自她将账号卡从老队长手里接过来已经将近十年,换句话说她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作为观众看风城打比赛了。角色的脸捏得很好看,好看到她和很多远古大神一样怀疑过老队长的性向——实在是超越了直男的审美极限。老队长将风城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只问了一个问题。

“你觉得风城烟雨帅吗?”

她毫不犹豫:“帅!”

是真的帅,眼含桃花唇有笑意,修长的身材,天生就是能卖出过千万的手办养活半个烟雨的材料……

小元素按照自己的习惯加了点,攻击速度比她快了很多,打法强悍。李华在一旁感叹后生可畏,对面的美国选手耐心地等待着机会,但风城的表现非常霸道,这个机会始终没有到来。

“看来下赛季就要对付这个小鬼了。”唐昊用一句话肯定了他的表现。

“不能吧!”赵禹哲赶忙抢断话头,“要是对手是猥琐流,他可占不着便宜,烟雨没有这么傻。”

“哼,商人。”赵禹哲不屑地嘟囔道。

唐昊安慰道:“别这么沮丧,退役了日子也得过啊,说不定那时候更好追了呢。”

“队长你小声点!”赵禹哲连忙阻止他,生怕被后面几排的烟雨听到,心虚地回头望了一眼:楚云秀显然没有听见,她正盯着投影上的风城烟雨,双眼泛着水光。

她在流泪。

楚云秀要走了,赵禹哲第一次觉得这个现实如此清晰地砸在面前,砸得他胸口发慌,她要退役了,从此以后不再有楚云秀的风城烟雨,不再是联盟第一女高手,第一元素,不再是烟雨的队长,她会回归一个普通人,一个坐在观众席上,满眼泪光的女孩。

比赛结束,又是中国队的新人的压倒性胜利,观众席上一片欢腾,小元素有点羞涩地朝烟雨的前辈们打招呼,楚云秀朝他笑着挥挥拳头,眼里的泪光转瞬间已经掩去。

赵禹哲依然看着她,那是他前方的火把,他不算明亮的灯塔,他的未来,他的终局,他将会得到的,和永远得不到的一切。

楚云秀已经不在座位上,赵禹哲心急火燎地跑出体育馆,却没找到一个蹲在地上抽烟的猥琐大叔,这下他觉得事情更严重了:她居然连抽烟的心思都没有了。

“这么着急找谁呢?”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赵禹哲猛地转过头,楚云秀正靠在出口通道旁边,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他都已经习惯了,反正在这帮老鸟面前,即使他已经混成了前辈,还是没有丝毫人权的。

“你要退役了吗?”他问。

“无可奉告。”楚云秀很快回答,显然早知道他要问,“你想什么呢,我们可是对手。”

看吧,没人权。

赵禹哲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

“如果你退役的话,”他说,“第一元素这个位置,我不会让给任何人的。”

楚云秀放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攥紧了队服的边缘。

而她和他们一样不甘心,也一样无能为力。

最后她只能无奈地笑了笑:“那祝你好运了。”

七期出道的孩子基本都要在黄金一代的手里溜一圈,在李华看来,黄金一代的每个人都像一尊佛,俱乐部经理加老板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平时看起来好对付,实际没人逃得出这帮老鸟的五指山。虽然这个幻象在他撞见他的亲队长看烂俗爱情片的时候破灭了,但再怎么说,让他一个副队长去告知队长俱乐部的重大决定,他心里还是犯怵的。

他喝了口水想平复一下紧张的情绪,然后被破门而入的楚云秀吓得全部喷了出来。后者完全没注意到他在干什么,随手拉了把椅子就开始滔滔不绝:

“以后一定要小心呼啸!赵禹哲这死孩子开窍了,你想想国家队的那种打法,虽然他打不出100%的效果,但80%也够我们喝一壶了。以后说不定打起各种闪击,百花的组合也磨得差不多了,后几年也是大威胁,哦还有兴欣……”

李华终于喘匀了气:“……队长你别搞得好像托孤似的行吗?”

“哪有!”楚云秀雷霆万钧地瞪了他一眼,李华当即住口,“总之比起他们,可欣可怡的技术出色很多,路子也更野更不好预测,如果说烟雨有机会进决赛的话,全队实力比较平均是一个优点……但全靠你去整合了,小明他过两年……”

“还有你,”李华把那个让他为难的消息说了出来,“经理今天本来想找你的,俱乐部希望你能再留一年。”

楚云秀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李华放慢语速:“俱乐部希望你再留一年。”

“哦。”

实际上楚云秀此时只不过是全身放松带来的呆滞。

“好吧。”

于是,又是夏天,又是围绕第一元素和第一任女队长,烟雨战队又开了一场特别不要脸的发布会:黄金一代楚云秀的合同延长,继续担任队长职务和风城烟雨的操作者。全S市的电竞记者踌躇满志地来,捶胸顿足地走,场馆的通道里飘满了对烟雨的诅咒。

“请问楚队,为什么决定把合同延长呢?”

“张佳乐前辈都还没退役,为什么我就不能延长合同呢?”楚云秀笑着反问,记者哑口无言。

大巴上呼啸的队员中间有零星的笑声,坐在前面的唐昊转过身来冲赵禹哲使了个暧昧的颜色,赵禹哲立刻回了他一个笑容,就好像他已经等不及要对谁笑一笑了,唐昊顿时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是一场撕扯了十年的战役,赵禹哲心想,关于传承,关于责任,关于她装作无所谓的一个名号,关于所有电竞选手追求的那个虚无的荣耀。

“我想,作为风城烟雨的操作者,有些东西只有她能守护吧。”

“在你看来,如果楚队退役了,而风城烟雨的接班人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情况下,你是否会成为第一元素选手?”程思嫣追问道。

赵禹哲发出清晰的笑声:“第一,楚队长不退役,我还是有机会成为第一元素;第二,你把戴妍琦忘得那么干净,她会不高兴吧。”

和程思嫣的通话刚刚结束,手机就又震动起来,赵禹哲拿起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又看了一眼,顿时出了一手心的汗,点了好几次接听才成功。

“……喂?”

“哟,小朋友。”楚云秀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比他想象的要轻快,“看来又要恶心你一年啦。”

“欢迎欢迎,”赵禹哲觉得自己就要仰天长啸了,“哎哎,你夏休期去哪啊?”

“不去哪,就待在烟雨。”

“干什么?”他捏紧了手机防止它不小心滑下去,一边不着边际地想还好握鼠标的时候没这毛病。

“训练、打网游,还能干嘛?我们可不像呼啸那么财大气粗,材料都要帮忙打的啊。”

“哦……”赵禹哲掂量着停顿多久才能不让这个想法听上去像一时起意,一开口却吃了个螺丝,“那我……我找你去啊?”

最后那个声音终于说:“随你吧。”

楚云秀在休息室里,和经理确认延长合同的最后一点细节,俱乐部铁了心只让她留一年,她对这支战队的感情也只能多支撑一年,在这一点上,共识达成得非常迅速。

签字结束后,小元素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有事?”楚云秀靠在椅子上问他。

小元素恭恭敬敬地朝她伸出双手,楚云秀低头看去,是风城烟雨的账号卡。

一个久远的画面浮现在她的回忆里,九年前在另一个赛后休息室里,前队长结束了他最后的比赛,将风城烟雨交到她手里,从那以后她们就没有分开过,直到今天。

“谢谢,”她久违地从另一个人手里接过这张账号卡,百感交集。

“现在的我还配不上风城烟雨,”小元素说,“但以后……”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搞得这么严肃,张新杰真是把你们祸害得不轻。”楚云秀皱着眉头打断他顺便黑黑同期,“我问你啊。”

“嗯?”小元素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听题。

楚云秀神秘兮兮地一笑:

“你觉得,风城烟雨帅吗?”

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元素还是狠狠点了点头:“帅!”

楚云秀带着称得上是慈爱的表情摸了摸他的头:“这就对啦。”

梅雨季节的傍晚,草叶上都缀着水珠,路边溢出零星的虫鸣,还远远达不到盛夏的热烈,路灯投射的光线里看得见雾气升腾的路径。赵禹哲梗着脖子装出很强势的样子,利用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摆酷,紧紧抿着的嘴唇却把他的紧张卖了个彻底。

刚从俱乐部出来的楚云秀扑哧笑了出来,眼看对方的脸色就要崩不住,赶紧救场:“还没吃饭吧?”

赵禹哲紧紧绷着的下巴终于放松下来:“没有。”

那顿饭楚云秀坚持付了账,赵禹哲负于手速,正想拉着她去看个电影什么的补救,没想到她从钱包里掏完了钞票,指尖还夹了两张账号卡。

“小朋友,不来一局吗?”

“什么?”他瞪大眼睛,心里隐隐觉得恐怕永远跟不上这老鸟的节奏了,“你?找我?单挑?”

楚云秀晃了晃卡:“不敢?”

“谁不敢?”赵禹哲条件反射地跳起来,神情却还带着犹疑,“……可是……“

“可是什么?”楚云秀挑眉,接着演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懂了,你想用女号。”

他们出门一拐就到了一年前PK的网吧,网管妹子没精打采地接过两张身份证:“要无烟的吗?”

“无烟的。”楚云秀毫不犹豫地回答。赵禹哲怀疑自己是不小心开启了什么限定副本,进入了一个与现实相反的世界。

他们在无烟包厢落座,楚云秀真的给了他一个女元素,正当他操纵着她在竞技场转圈玩的时候,楚云秀进来了,他嘴角抽了抽:竟然也是个女号。

“来吧小朋友,”她信手试了试键盘,看样子还算满意,表情也没有什么异样,赵禹哲却凭借多年比赛的经验,感觉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杀气。

他对面的烟雨队长抬起眼来对他笑了笑:“让我看看,你这一年都没找我PK,是哪来的自信。”

她挥动手中的橙武法杖,在两个人不下百次的单挑历史里,第一次主动攻了过来。

楚云秀是个没有什么风格的选手,没有风格,既可以是贬义,即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也可以是褒义,即不论对方使出什么招数,都能找到迎战的方法,不论队友怎么作死,都能找到辅助的方式,换句话说,就是技术和意识的双重碾压。

她施放了第一个法术,疾风掀起流沙团团将韶光换围住阻隔了他的视线,然后是第二个,施施然从头顶落下能让移动速度减半的冰雪,如此毫无节制的攻势,在她将近十年的职业生涯中,不过出现了三四次。

其中一次就是在全明星赛上被赵禹哲挑战时。

全明星赛不会留下细致的全角度录像,赵禹哲只能从网上寻找现场录像来进行复盘,然而即使他分析过了每一个技能每一个走位和每一个组合,他依然不确定自己是否跟得上风城烟雨的节奏。

而现在他跟上了。

韶光换躲开了飞雪,施放风元素吹散了流沙,开始吟唱自己的第一个法术。

这场对决进行得异常认真,就好像谁赢了这场,谁就真能成为第一元素似的。

也许事实真是如此,在频繁PK的几年里,赵禹哲虽然能隐约感觉到楚云秀的手速在退步,却不曾像今天这么明显,但她用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意识进行了弥补,哦,还有更多从前不曾见过的大招。

赵禹哲操作自己的角色从极其微小的间隙中逃离铺天盖地的火焰,一边回忆着,从前的风城烟雨是什么样子的呢?那个让每个元素法师玩家都向往着的角色,在他刚出道的那个赛季,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不狂暴,否则会和队伍脱节,没有机会展示强大的操作,因为还需要指挥,他的背后不是什么战术大师,只是这一群人里水平最高也最有全局观的人,他的每一步动作都显得那么拘谨克制,以至于人们会产生错觉,认为一个八赛季出道的新人,都能把他从擂台上打下去。

“你不找我PK,是因为还没准备好赢我吗?”楚云秀的声音里带着冰刃似的笑意,“你觉得今年开始,自己开始有赢面了吗?”

冰系魔法,又是冰系魔法,楚云秀的意图已经过于明显,要拖慢他的速度,因为她的速度已经成了硬伤。殊不知赵禹哲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

“当然不是,我只是意识到,你只不过花了一半的精力来当选手,即使我尽全力赢了,也没什么意思。”

说因为没准备好赢楚云秀,不如说当了副队长之后的豁然领悟,原来这帮怪物似的正副队长,包括唐昊在内,只能花一半精力来做选手,一半精力研究战术组队配合,却还是强得可怕。

“啧啧,原来小朋友长大了,”楚云秀依然没有放弃拖慢他速度的努力,“怪不得韶光换也不一样了。”

现在的韶光换是什么样的呢?

他不狂暴,否则会和队伍脱节,没有机会展示个人实力,因为还需要指挥,他的背后不是什么战术大师,只是这一群人里水平最高也最有全局观的人,他的每一步动作都显得那么拘谨克制,以至于人们会产生错觉,认为一个十一赛季出道的新人,都能把他从擂台上打下去。

“也许赢你对我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赵禹哲说,他同时注意到对手的瞬移已经冷却完毕,“反正结局我已经看到了。”

风城烟雨瞬移至韶光换身后,后者对此早有准备,转身,正面相对,满级大招同时放出,屏幕淹没在一片刺眼的光效里。

假以时日,终会殊途同归。

两小时后,楚云秀扶着喝醉的赵禹哲坐在马路牙子上:“说好的输赢没那么重要呢?”

“我真的以为我就要赢了!”赵禹哲崩溃地喊道,“只慢了半秒!半秒啊——!”

“关键时刻提手速是基础战术吧,”楚云秀戳了一下他的脑门,“小朋友。”

赵禹哲挫败地把脸埋在了臂弯里拒不回应,楚云秀被逗得哈哈大笑,南方闷热的夏夜终于变得凉爽了一些。

她终于笑够了的时候赵禹哲依然没有抬起脑袋,只留给她一个无可奉告的后脑勺,她没克制住自己的手,去扒拉了一下赵禹哲的短毛。

“你看看你,整天装得那么人五人六,结果PK没赢,喝个酒还跟我耍赖。和小朋友谈恋爱我图什么?不谈不谈。”

“你笑什么?”楚云秀不解。

“笑你,”赵禹哲说,“笑你每次都知道正确的选项,但每次都选了最笨的那个。”

十足的老派作风,明明可以去霸图却留在烟雨,明明可以抽身却不舍得辜负老队长留下的角色,明明可以放任赵禹哲不管,却在关上门之后忍不住留了一扇窗。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他头一次没有故作冷静,而是真正气定神闲地对她说话:“这叫心之所向。”

楚云秀哑口无言,让赵禹哲在烟雨队长对后辈能言善辩的光辉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等你退役了,就要找人结婚吗?”

“问这个干吗?”感觉自己输了一城的楚云秀十分警觉,“别告诉我你想结婚,你才多大?年轻人不要把人生看得太简单啊!”说着伸手去撸他的短毛。

“没有啦!”赵禹哲躲开她的手,“但是要是结婚的话……”后半句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

“要是结婚的话怎么?”楚云秀凑过去。

路灯的光芒下所有颜色都失真,她凑近了才看清赵禹哲的脸色,整个蒙了一层红。

“要是结婚的话,就……就只能跟你结。”

楚云秀觉得肯定是因为最近电视剧看得太少了,要不怎么会被这种台词感动得一塌糊涂。

“啧,天真。”她恪守自己的人设吐槽了一句,拍拍屁股从马路牙子上起来,顺手把赵禹哲也拽了起来,后者还在红着脸嘟囔:“我是说真的……”

“行行行,你是说真的。”

“我有一天会赢你的。”

“对对对,你会赢我的。”

“我有一天会娶你的。”

“……我们走着瞧。”

“嗯,走着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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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叶楚友情向想写一写

然而已经半爬墙了啊啊啊啊w(Д)w

*于锋第一人称

*有胡言乱语有ooc

(2)

对于我有计划远走他乡的决定父母倒也是见怪不怪,但到底是有些落寞,临走前还在不断提醒我到了那边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辛苦上班凑合凑合干就行了最重要的是多认识认识朋友找个对象老大不小了要考虑下人生大事了,我说我只是过去看一眼还没决定就要去呢,但二老全然不把我的辩解当回事,说话间俨然一副计划好退休去K市养老的架势,我拦都拦不住。

“但你爸妈说得也在理,换个新环境的确有助于你开启一段恋情。”朋友J在听我吐槽完今夜的返家经历后这样回复道,“你也该成长了!”

这叫什么话!

我疯狂敲击键盘:“此时不奋斗何时奋斗!你不要用你的龌龊思想污染......

我疯狂敲击键盘:“此时不奋斗何时奋斗!你不要用你的龌龊思想污染我!”

J:黄豆呲牙贱笑.gif

这不是完全没把我的反驳当回事吗!

这一晚真是诸事不宜,所有人好像都在跟我对着干,但仔细一想,回顾我的过往人生,似乎也确实没什么人在乎我到底怎么想,难道说这种磨砺也算是那个诅咒的一环吗?

踏上前往K市的路途上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位于祖国边陲的百花出版社总给我带来一种神秘又莫名其妙的复杂感觉,这里究竟能否成为我未来的答案?此时的我尚且不得而知。

我察觉有诈,当场就想后撤步小跑逃离,但到底还是慢了一拍,人事大哥薅着我往大楼里走时的手劲让我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偷了他的钱包。

“小于是吧,这大老远过来也不容易,走,先去我办公室坐坐,喝口茶,然后哥带你参观参观啊。”

我还没决定要来。“好的,谢谢哥。”

“别看我们百花最近不太行了,但当年在业界那也是响当当的!《繁花》杂志你肯定看过吧,想当年那也是风靡一时……”

听是听过,但真没看过这种文艺杂志。“嗯,挺知名的。”

“只可惜那批老人都走了,要不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唉不说了,来!先坐!小于觉得我们百花怎么样啊?”

这时候吊什么胃口!而且这什么意思,突然话锋一转开始面试吗?“之前只是通过一些资料了解过百花,但也并不具体,要不我还是先实地转转看?您也知道,我之前并没有在出版社工作过的经历,对这方面的工作了解不多,不过确实也挺感兴趣的。”

其实只是随口一说的套话,但人事大哥夸张地抹了一把泪——哪来的泪??

“感兴趣就好,感兴趣就好啊,就怕你完全不感兴趣。”大哥抓着我的双手上下摇晃,一边转头朝外面喊,“诶那谁,去看看小远在不在,叫来一起陪着转转。”

这是要搞多大阵仗?

吓得我赶紧站起来拼命摆手:“不用不用,我跟您去看一圈就行。”

“哎呀不一样。”人事大哥把我推了回去,但也没解释清楚什么就“不一样”,只说再等等,再等等啊不着急。

我很好奇,为什么会找我来?”

“因为你就是我们一定要挖来的人才啊!”

大哥越这样捧我越显得这一切都格外的不靠谱,现在我只希望那个叫“小远”的人能快点过来,早点应付完转过一圈早点回去算了。

结果就像是应了我的想法,几乎同时,门外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推门进来后出现的面庞我居然觉得眼熟。

——哦!邹远是吧!那个被放错照片的年轻员工!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在百花官网上看到的那张错位的照片,想着说要不要找机会提醒一下他们注意校对网站上的内容,虽然不太会有人去搜来看但好歹也是个门面。

邹远本人的气质果然和我先前的第一观感大差不差,看上去有些腼腆,但也颇具礼貌,长得挺乖,确实像初出茅庐的实习生,问人事大哥叫他来是有什么事时的话语带了些当地方言的语调,看起来也是一知半解地就被叫了过来。

“我来介绍一下。”大哥清了清嗓,“这位是于锋,G市过来的,之前在做市场推广,看看能不能来我们这做总经理。”

“你好,我是于锋。”我走过去朝邹远伸出了手。

但应该是不会留下来。我愧疚地想。

“这位是邹远,《花繁》杂志主编,我们的前任总经理。”

“你好,我是邹远,欢迎你来百花。”邹远握住了我的手。而我呆在原地。

前什么?

X:真不是传销团伙啊?

J:反诈中心.APK

我:不是啊!!虽然我也觉得像皮包公司把我骗去割肾的,但真不是啊!

X:你完了,你已经被洗脑了。

J:[96110]锋啊,爸爸很担心你,你打不打,你不打我打。

我:差不多得了啊,人家正经公司。

X:正经公司能有人好好的总经理不当退了干编辑?

J:正经公司能大海捞针随便抓了个销售就过去当大领导?

我:谁是销售!我不是销售!

我:再说了也不是随便抓的,人家说欣赏我的工作态度,说百花就缺我这样的人!

X:@J你信吗?

J:你可以质疑咱锋子的智商,但你不能质疑我的智商。

靠。

我把手机往床头一扔,不再看小群里这两人当面编排我。

对话框下面百花那个人事大哥的问话我还没想好怎么回,临下班之前他与邹远带着我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百花出版社的大楼,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该说不说百花的工作环境、人员架构、薪资待遇都要比我先前看的那几个中小企业要好得多,虽然各方面都透露着一种菌子吃多了的癫狂,做事逻辑根本没办法往深里想。

暂且不提会有人放弃总经理的职务自己给自己降职这种事,毕竟我身处这样一个漫画世界也早该知道到处都是这类人,单说百花一开始会让这样一个刚毕业——是的,在白天的交谈中邹远透露过他刚刚毕业不久——的员工上来就做总经理,这什么白日梦开局!

可提及过往这段工作经历时,邹远也只是不太好意思地笑笑,确实看不太出来什么符合集团领袖身份的气质。

“其实是赶鸭子上架。”邹远那时偷偷对我讲。

我似懂非懂,但不知为何原先坚定要立刻离开的想法突然多了些动摇。

这也导致我把白天的经历与心路历程复述过后,朋友们实在无法不担心我的精神状态,但我又能怎么说呢?

“你来到百花就是一把手,这一点我肯定能向你保证。”人事大哥这样承诺着。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却被邹远吸引了注意力,邹远并没有像他那样在言语上过多地诱使我留下,这个看上去年轻得过分的“前任”总经理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我,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个位置要由谁来坐,烫手山芋转移到了我的头顶,只待随时落下来砸个满怀。

选择的主动权在我,是走是留只看我一句话。

有着厚重历史底蕴的重建公司确实要比那些普通的中小企业看上去更吸引我一些,我并非只追求领导者的虚名,我希望的是能在创造更大价值的同时带领一支队伍走上更高的巅峰,坐在高位混日子可不是我期待的未来,我喜欢挑战,我喜欢突破自我,我也希望能够在一家公司中达到提到这里时能够想起我的姓名的成就。

那么百花可以吗?

邹远那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脑海中久久未能消失。他又是因为什么被“赶鸭子上架”?又是因为什么放弃了总经理一职?

人事大哥说到一半的百花陈年秘辛也令我万分好奇,这家杂志社究竟为何会沉沦到如今的地步,又为何会选中我?那不靠谱的应答显然不会是真正的理由,可在我还没有答应入职百花之前没有人会为我解答这些疑惑。

如果加入百花的话……

我问自己是否会后悔这样的选择,但意料之外、又或者说意料之内的是,当我脑海中蹦出这个念头时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决定。

“好的,我愿意入职百花,明天上午我会再去一次公司,到时详谈。”

我关掉与人事大哥的对话框,又点开了下方那个一直没有回复过的新好友的小红点。

“期待之后的合作,工作愉快。[握手]”

消息发送出去不久后,名为“邹远”的聊天气泡再次弹了出来。

“[握手]”

说不清我们两人这是公事公办还是纯粹的敷衍。

又名《时钦亦未寝》

1.

这个夏休期对每个职业选手来说都是不一样的,或许是因为那个令整个职业圈震动的男人拿了个冠军又退役,或许是因为传说中即将举行的世界邀请赛。

不过目前这个夏休期对孙翔来说一样的事情是他又输了,输给了同一个人,三次。孙翔相信一句老话:“人是聪明的动物,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第二次”。

还在嘉世的时候肖时钦这样告诉他:“队长,人是自以为聪明的动物,会在同一个地方摔不止第二次。”肖时钦是否有预言能力孙翔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肖时钦比他聪明,所以这话他听了。

可还是摔了。

心烦意乱,烙饼似的睡不着觉。他向来是个随心所欲的主,人际交流从来不会觑对方脸色,在嘉世时就能顶着肖时钦委婉的拒绝狗皮膏药似的贴着他,从嘉世分道扬镳后他和肖时钦就断了联系,各奔东西仓皇出逃。

老话虽然没有说过,但说的好:“正副队本是同林鸟,败北门前瞎78飞。”

肖时钦是个念旧的人,也是个适合回巢的老鸟,安心的守着雷霆一亩三分地搞特训,第十赛季给大家看看全新面貌。

孙翔是小鸟,出生至今一路上都在追求高枝和毒打,当然后者并非他所愿,却还是无可阻挡的来了。

现在他喙尖爪利,已有冲天之势。神功大成之前,必杀至亲祭天。第十八轮,被杀的是谁,他们两个心知肚明,赛后的选手通道里,孙翔给他丢了一瓶冰水,“手抽筋了吧?”

“还行。”肖时钦叹了口气:“怎么净黏我呢?”

“喜欢你呗。”孙翔勾着他的肩膀,不顾他的拒绝拖着他出去吃夜宵,一叙别情。

有什么别情好叙的?

是在嘉世时未知明日的末世荒唐,还是刚才在赛场上的步步紧逼?肖时钦咬着鸡腿味如嚼蜡,孙翔却半真半假的抱怨着他没有再找他聊天,不认他这个好兄弟了。

好兄弟。

2.

晚上八点,好兄弟孙翔已经只带着身份证和手机就突击来到了他的城市,没有告诉他。

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孙翔第三次摔跤的地方,赛后职业选手们匆匆打了个照面,肖时钦被裹挟在人流里和孙翔擦肩,少年的眼圈微红,而年长者未发一言。

孙翔在天河机场里乱转,想着该不该去见他。冲动是件很奢侈的东西,孙翔曾经有一卡车,被他挥霍无度,现在留下的封存的,大多只够支取出来给肖时钦用。

一个半小时的漫长车程后,孙翔站在肖时钦家楼下,仔细比对了曾找肖时钦要过的地址,抬头数着楼层。

老话这次真说过:“近乡情怯。”想来就是如此心态,孙翔蹲在楼下不知道哪位住户的车后面,跟半夜蹲点的入户大盗一般盯着梢。

很快,灯熄了。

孙翔快喂饱了半个小区的蚊子,一边挠着自己饱受摧残的小腿,一边敲响了肖时钦的门。他以前也常敲肖时钦的门,他的副队会睡眼惺忪的来开门,然后听他东拉西扯两个小时,最后实在顶不住困倦慢慢睡去。

一周里起码有三四天是这样,肖时钦已经锻炼出来了极强的左耳进右耳出能力,甚至敢与黄少天一战,应对蓝雨时也多了些思路,感谢孙翔,可喜可贺。

直到离开嘉世的前一夜,孙翔带着一罐勇闯天涯敲门:“小事情,我睡不着。”

肖时钦如约开门,心酸且熟练:“又来啦。”

3.

孙翔没想到开门的肖时钦手上拎着一根擀面杖,肖时钦也没想到敲门的是孙翔。

“又来啦。”

“我睡不着。”

两句讲烂了的话跨越他们每一个一地鸡毛的夜晚在此刻重叠,如同各色狗血小说里主角们宿命般的遇见和相爱。

肖时钦放下擀面杖打着哈欠动作熟练带着人直奔卧室,孙翔也非常熟练脱了鞋就盘腿坐在他床尾。

两人坐下,肖时钦摆出了一副侧耳静听的架势,孙翔半晌开口道:“有蚊子药吗?”

他两条腿上全糊满了药膏,盘腿坐准弄他一床,只得用个非常憋屈且少女的姿势抱着腿坐,肖时钦也坐下,问他怎么突然过来了。

“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孙翔胡扯道。

“哦。”肖时钦收回贴过他额头的手,疑惑道:“没发烧啊。”

“我想去看大桥。”

肖时钦倒在床上困得五迷三道,却还是本能的回答他的诉求:“那要去铜雀台啊。”

“小事情。”孙翔很严肃的说:“你觉得我们现在像不像在嘉世的最后一晚上。”

肖时钦一下坐起来,神志清明:“走,去逛大桥。”

4.

凌晨一点,武汉长江大桥上少有行人,他们打了车到引桥边的公交车站,孙翔带着满腿包拄拐似的拄着肖时钦慢慢沿着引桥往前走。

他以前听肖时钦说过,这边是龟山电视塔,那边就是黄鹤楼,黄鹤楼下面有司门口,司门口的东西还挺好吃。

今夜的武汉凉风习习,吹得肖时钦宽大的睡衣如战袍般猎猎作响,两人踏上行人道,边上偶有车辆穿行而过,一边从汉口奔赴武昌,一边从武昌冲向汉口。

长江在他们脚下安静的流淌,轮渡的光在远处江面上一闪一闪,如同黑夜里的灯火。孙翔的眼睛很亮,映着路灯忽明忽暗,他突然感叹:“原来这就是大桥,感觉也没什么不同。”

“都是路,走过了也就过了。”

“小事情,你真是一个哲学家。”孙翔低头数着两个人拉长又压扁的影子,数了五个轮回,才语气深沉的开口:“说点我听得懂的。”

“哦,好。”肖时钦似乎笑了一下,但孙翔觉得是自己眼花,他眼镜的镜片上休憩着路灯温柔的光,阻隔着自己看向他的视线。

孙翔没来由觉得烦躁,想摘下他的眼镜,还是忍住了动作。可肖时钦却早一步做了他想做的事,把那副眼镜放进了孙翔休闲裤的口袋:“别弄丢了,不然我就是个半瞎子了。”

肖时钦的眉眼其实很端正,是长辈们都会喜欢的那种乖小孩的长相,摘下眼镜后他指着左前方的一大团黑影:“那是黄鹤楼吧。”

此时的黄鹤楼已经下班多时,关灯歇业,在黑夜里仅有一圈敦厚的轮廓。不像肖时钦,副队长下班一年整,还得陪着队长上班。

“是吧。”孙翔随口问:“好玩吗?”

“没去过。”

翔哥大惊失色,把肖时钦拍了个踉跄:“你本地人都不去玩的吗?”

“就是骗你们外地人上去的,重庆难道没有这种地方?”

孙翔哑口无言。

5.

“你是菜的睡不着。”肖时钦纠正道。

两人站在长江大桥的红字招牌底下,背靠着护栏吹江风。

这沉默震耳欲聋,五分钟后,孙翔踢了一脚马路牙子,愤愤爆了句粗口:“C!对,是菜的睡不着。”

“我就是菜!我打不过他!我见他一次输一次!我一直在改在努力练习配合,我、我还是、”

“还是输了。”肖时钦帮他接上没说完的话,两人对峙了不到十秒,孙翔突然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眼圈红红的蹲在路边,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输了就输了吧。我输得也不少,输给叶修,输给霸图,输给王杰希,这些前辈和豪门吊打我和雷霆需要千方百计的布置。”

肖时钦摸了摸他的头,蹲下来和他对视。

孙翔一抹脸马上转头,换了个方向蹲:“别摸狗一样摸我。”

“别说前辈,同期的我也打不赢,黄金一代里我不是最强的,也不是最不起眼的。还总输给你们轮回,你还是七期生呢。输多久就习惯了,努努力整合经验,下次输得体面些。”

“我能做到最好的,也就是做一块绊脚石罢了。运气好,能做最硬的那块,运气差点,能做目送他们进场的那块。”肖时钦看着年轻人的后背,叹了口气。

和孙翔认识以来,似乎要把他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他桀骜,他不知变通,他蛮干,他是如此鲜活的一个灵魂,如炽热的火流星,抛下整个天空朝他撞来。

“翔哥,你不一样,你可是要把185刻在墓志铭上的男人。”他又叹了口气,有点想笑,但忍住了。

孙翔发出一声像狗一般呜咽的抽泣,黏黏糊糊的强硬叫道:“老子牛B!”

“对,翔哥牛B。”他终于没忍住,无声的笑了出来。

6.

孙翔哭够了,觉得丢人,又开始想死。

他一恐高二不会游泳,站在桥中心看着底下几十米的江面腿脚发软,也有可能是蹲久了。

肖时钦抱着胸靠着栏杆,灰色睡衣被风吹起来一个角,露出半截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孙翔盯着他的表情看了很久,读出了一点温柔的意思,有些扭捏。又很快被新的想法牵走了思绪,表情无缝切成了怀疑,凑近了看他的眼睛:“看得见我不?”

肖时钦呼吸一滞心跳骤停,差点直接跳了江,他用手指戳着孙翔眉心,把和他额头贴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的前队友推开:“看得见。”

“模糊不?”

“很清楚。”肖时钦说:“戴不戴眼镜看你都一样清楚。”

“为什么?”孙翔的问题套娃一样又来了。

“没有为什么。”肖时钦避开了这个问题,慢悠悠继续往黄鹤楼那边走。

“你要拿冠军。”孙翔跟在后面,这次数了八个轮回才说。

“我拿冠军,你怎么办?”

“我也要拿。”孙翔说:“我们要一起拿。”

“……”肖时钦叹气:“我们已经不在嘉世了。”

孙翔茫然的看着隔着八车道的桥另一边,江水尽处,才是他的归宿,而他的小事情只能停在这,陪他走完这一小段他们的桥。

嘉世的最后一夜又仿佛浮现在眼前,带着勇闯天涯的他第二天背着包飞去上海,大城市封心锁爱,队友很好,但和肖时钦不一样。

和他一起喝完勇闯天涯的他兜兜转转回了这里,日日看着长江水永不止休,哗啦啦东流入海不知何时西归。

江水不会西归,他们也不会回到嘉世,那一晚上的回忆只会让两个人都想归西。

7.

勇闯天涯一瓶500毫升,倒在一次性杯子里够两个人喝两杯,肖时钦陪他喝了两杯,自觉醉意上头,一年来努力的惨淡收场,让他不自觉有些许埋怨孙翔。

或许他能早一点听他的话,会不会嘉世不至于输?这样的念头只闪过一秒,便让他打了个冷颤,酒突然醒了。

肖时钦闭眼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接话。他一路回想着这荒诞如豪赌一般的一年,算得上一子错,满盘皆输。不过老话说:“吃亏是福。”他吃了一大口福,丕极总会泰来,他相信回到雷霆,像孙翔奔去轮回一样,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然后顶峰相见。

孙翔已经开始挑剔起了上海的口味,说清淡不如麻辣,甜酱不如咸鲜。终归脱不开故土难离四个字,毕竟一年前他刚到杭州的时候也是这样和他挑剔嘉世食堂的。

“小事情……”孙翔压低了声音喊他,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睡着,拜儿时装睡练就的本领所赐,他这项技能可谓炉火纯青,更何况是哄孙翔。

“哦,睡着了。”他嘀咕着:“以后我们就不是队友了,记得下手别犹豫。你们雷霆除了那个元法小女生也没几个能打的,以后谁保护你呢?算了,你也不菜。”

肖时钦静静听着,憋着笑,想听他后面还有哪些话。

“我去轮回是要三丨连冠的。”孙翔说着,叹了口气:“可是我的队友不是你了,我喜欢你和我做队友。你转来轮回也不现实啊,啧,真麻烦。”

“唉,不吵你了,我知道他们都不喜欢我,因为我手上的这张卡捧着我,只有你把我当队友,和他们不一样,我不听你的话冲动了,你也不骂我,你真好。”

孙翔磨磨蹭蹭下了床,捡起倒在地上空空的勇闯天涯,又趴在床边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肖时钦以为他走了,久到肖时钦快睡着。

孙翔悄悄亲了一下他的唇角,心跳如雷,耷拉着脑袋沮丧又难过,轻声说:“你这么好,能不能也喜欢我一下。”

8.

“是啊,我们已经不在嘉世了。”

两人走到大桥的尽头,下了引桥过马路,路上没车,但还是站在路边等绿灯。

孙翔数着秒,肖时钦已经三分钟没有接他的话了,按以往他肯定要催他说话,可他现在想着嘉世,想着那天夜晚他听不到的话,心里咕嘟咕嘟冒着酸泡,啪一下破来,溅出涩涩的汁水。

引桥又在前面,这次背对着黄鹤楼往龟山电视塔走,夜色正是最浓的时候,电视塔上的灯光如同启明星,指引着倦途旅客回家的路。

肖时钦已经不困了,吹了半宿的风,听着他的哭声自己也有些泪意,可好歹输习惯了,这赛季比之前还是有所进步,便也没那个心思也泪洒大江。

这样的进步足够冠军吗?这样的成绩他甘心吗?这样的孙翔……孙翔呢?

孙翔在身后那根路灯杆子边抱着杆子,脸色苍白:“小事情!桥在抖!”

“是……”

“我不该叫你出来的!现在我们要一起死了!”孙翔瘪着嘴,看样子又想哭,但这次他忍住了:“只有你知道我墓志铭上要刻185怎么办?我马上要死了……”

“不……”

“死就死吧!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好吗?我喜欢你很久了,从嘉世就喜欢,我不想你死之前都不知道……”

“我知道。”

肖时钦感受着桥体弹跳似的震动,由轻微到明显,孙翔的嘴也白了,看看江又看看肖时钦,最后还是放开了那根救命的路灯,冲过来一下抱着肖时钦,两人躺在人行道上,孙翔湿热急促的呼吸带着颤抖打在他耳边。

“等会掉下去我就在下面垫着,把你举起来,你会游泳,一定要……”

“孙翔,桥没塌。”肖时钦叹了口气,无奈笑着说:“是过火车了,桥下面走火车的,天塌了大桥都不会塌。”

“哦,是过火车了,桥下面还走火车啊。”他梦呓般重复了那句话,想着刚才震动初起时自己抱着柱子的蠢样,又想到突如其来的告白,肖时钦怎么说的?

他说,他知道。

9.

“你知道啊……”

“嗯,那天晚上我没睡着,但是不想说话,就没有开口。”

“哦。”他干巴巴的点头,从地上爬起来,再把垫着的肖时钦也拉起来,两人走下大桥,已经四点,天空变成温柔的蓝色,待会就会有金红色的太阳升起,把整个江面加热升温。

孙翔的冲动今天似乎提取限额了,他没有开口问他的答案是什么,只猜测肖时钦没有骂他打他,说明是不讨厌他的,想到这他又高兴起来。

“去看日出吗?”肖时钦问。

他指着孙翔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第二次的地方:“桥上吧,正对着看视野好。”

“别怕。”肖时钦牵住了他的手,但也只是牵手:“走吧,就算桥塌下来,我们掉进水里,我死也会把你从江里送上岸的。”

孙翔用力回握着,梗着脖子一扬下巴:“你翔哥什么时候怕过?”

江面上轮渡已经开始运作,人也多了起来,身后穿行的汽车、电动车、摩托车也跟着醒来,岸边装卸货物的工人像小蚂蚁一样上上下下,汽笛声从远方传来,打破了夜晚。

一抹暖暖的金色从天边一点一点挤出来,像软塑料瓶子里最后一点沙拉酱,风猛甩了几下,孙翔的头发被吹得竖起,金色的发丝在日光前兆里显得格外亮眼。

终于沙拉酱被挤了出来,圆圆的鸭蛋黄在江面上慢慢挂起,孙翔看着被金光笼罩的肖时钦,半晌才问:“看得见吗你?”

肖时钦快给这个煞风景的人跪了,当然他确实也看不清,只能模糊看到天公挥笔,红日东升。能看清的,就是旁边这个像狗狗一样的大男孩。

他突然摸了摸孙翔一晚上都绯红的耳朵,又叹了口气,原来不是毛绒绒的。

10.

说这话的人已经变成了肖时钦,孙翔终于困了,折腾一夜,他也不知道肖时钦要去哪,总之跟着他走就对了。他也睡不着,但终于不是菜的,而是饿的。

“为什么要出来走桥?”两人吃了两碗牛肉热干面,从老司门口的窄巷里往大路上走,准备打车回家。

孙翔一脚踢飞了一颗石子,磨蹭道:“因为,老话说,一起走桥能永远在一起。”

老话说它没有说过。

“哦。”肖时钦在网约车软件上下了单,司机还有五分钟到达约定地点,他看了一圈周边,确定了上车位置。

“能的。”他说。

“你不会是在骗我吧!”孙翔这次难得的警觉,“你以前在嘉世就老用话骗我。”

“可以,你长大了。”肖时钦感叹着:“以前那是战术需要。”

“现在呢?”

“现在没有骗你,现在跟你说这话是心理需要。”

这话说的有水平,孙翔又被饶了进去,沉默着一直想到上车,车子汇入早班车的大流,一往无前的穿过大桥往汉口奔去。司机好奇的打量了一眼后座上这一个还穿着睡衣的奇怪组合,没有开口咵天。

“小事情,我还是很喜欢和你做队友。”等电视塔被甩在身后,孙翔才突然开口。

“马上就是队友了。”肖时钦看了眼前面的司机,把手搭在了孙翔手背上。

“你没骗我?”

孙翔僵住,心如鼓擂,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他的冲动现在又能支取了。

“不骗你。”肖时钦说:“说不准今天你就知道了。”

“哦。”孙翔手翻了一下,飞快的抓住肖时钦的手。

肖时钦侧头看了眼,又纵容的把交叠的手变成十指相扣,小指在他掌心勾了勾:“以后睡不着,打视频就好了,总跑过来也折腾。”

“哦,好。”

“你夏休期打算干嘛?”孙翔问。

“打算……先不打算吧,马上就要走了。”

“走?走去哪?”孙翔语带威胁,示威似的举起两人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要跟别人走吗?”

孙翔眉飞色舞道:“恭喜翔哥成功脱单?”

肖时钦又叹了口气,只得把自己的手机给他看:“他们怎么知道我翔哥脱单了?是来恭喜你入选国家队,恭喜翔哥,现在我们又是队友了。”

“这次会拿冠军?”

“这次会拿冠军。”

江翔

校园pa

须知请看合集第一篇

江波涛很早就知道有很多人讨厌他,所以在孙翔正儿八经一脸紧张跟他说有人在背后说他坏话的时候一点没惊讶,还笑出声了。

“你笑什么啊?”孙翔更紧张了,“他们说得特别恶心,我怕被记过才没有冲上去打他们一顿。”不是不讲义气,这句话是这个意思。

江波涛抱着清洁检查记录表想了一会,想起高一的时候,他当时的部长刚在年级主任面前推荐他入团,转头他就在厕所听见部长跟别人说:“我其实不想让他去的,但是他是干的活最多啊……还这么爱讨好老师,我不推他不好交代……唉下次我一定推你。”

他没有直接推开隔间做什么冲动的事情——这听起来更像孙翔——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做,他到......

他没有直接推开隔间做什么冲动的事情——这听起来更像孙翔——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做,他到底是个教学体系内最认可的那一类乖学生。江波涛自此知道的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他。这对曾经的他可以说是宇宙崩塌,但幸好现在他已经没什么执念了,社交方面的唯一要求是面上好看,在最后部长升高三和他交接工作的时候还送了点礼物,现在好友也没删,见面还会打招呼。

“我又不在乎那些人,他们说就说吧。”江波涛这么说,“学校太无聊了,总要给人家一点发泄怨气的窗口……”

“不是,有个人跟你关系还挺好的,还是你朋友呢,经常莫名其妙来蹭你零食,那又凭什么啊?真的白眼狼!脸都不要了!”孙翔是个挺爱抢话的人,江波涛话还没说完呢就机关枪一样把自己的观点都打出来了。脾气暴的人快言快语,江波涛算是长见识。

“其实,我个人对朋友的门槛有一些高。”江波涛慢条斯理地说,他干什么都不急,这点和孙翔很不一样,“这样的关系,对我来说,并不算朋友;不是朋友,那说什么,我都不会伤心,也不会计较。我认定的朋友呢,也一定不会这样说我。嗯其实……”

他停顿了好一会,才说:“我没什么朋友。”他又笑了,“我要求还挺高的。”

孙翔也很震惊,但是孙翔是那种别人认真说话的话说什么就都会信的人,简单来说就是心眼实。于是他皱着眉头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们进了一个班检查清洁。在要扣分的时候一个人上来跟江波涛攀关系,孙翔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最后把扣五分改成扣三分。在走出去一段距离后他突然开口:“那个人不是你的朋友,对吧?”

江波涛抬头看他,不置可否地耸肩。

“周泽楷是你的朋友吗?”孙翔继续问。

“算吧。”

“许斌呢?”

“是啊。”

“于锋?吕泊远?柳非?”他上下嘴皮一碰就蹦出一堆名字,江波涛又笑了,这次是真的乐。

“你报菜名呢?”

孙翔瞪了他一眼,又不说了。他老是莫名其妙高兴又莫名其妙不高兴了。

江波涛又想起刚开学那会,老师把孙翔领到他旁边坐着,跟他说要好好照顾新同学,新同学比较孤僻,别让他被欺负了。他当时看着新同学的大高个和黄毛,心想谁欺负谁呢。

后来他知道孙翔那不叫孤僻,叫说话没什么情商导致没人愿意和他玩。但是江波涛倒觉得他人挺有意思的。人就是放假久了上学也会觉得新鲜,社交面具戴久了看见这种按直觉行事之人物就感觉也挺好的。

月考后江波涛才发现孙翔其实成绩很好……年级第一也许不应该只用“很好”二字形容。但也不算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孙翔学习很努力,到了一种刻苦的地步。但是说话口气又颇为欠揍,脾气也不怎么样,开学不到一个周得罪的人名字就能写一页纸。不过这人对世界的认识又还停留在子供动画,以为世界上根本没有特别坏的人,这点又很好笑。

但其实这一切矛盾都不会让孙翔变得复杂,他是个很简单的人。江波涛这样想,盯着孙翔毛茸茸的后脑勺。

“冯老师看见你头发又要念你,下次汇报工作你就不去了,躲着点。”江波涛没有直接叫他去把头发染黑,他知道他不爱听。

“哎我都说了几百遍了是天生的,要我去医院开证明吗?!”孙翔小声抱怨着。这个点大部分教室都已经熄灯午睡了。

“说不准呢。”

他们检查完最后一个班,又从走廊这头走回另一头,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虽说大家都睡了,但孙翔一向不是什么有素质的人,所以此时的沉默显得奇怪。江波涛不会问,尽量别让别人尴尬是他的形事准则,虽然他其实不能理解大部分人的尴尬点。

回到班上后江波涛也没睡觉,而是直接在昏暗的环境里写作业。写字的沙沙声很有规律,不扰民,催眠。孙翔坐下后也没趴下,从桌兜里掏了本书看,但江波涛还是感觉有目光游移到他身上。过了一会儿有只手轻轻拍了拍他,他头也不回就递了张纸过去。果然听见擤鼻涕的声音,他往前挪了一点,任由孙翔拿走了身后椅子上堆着的毛毯,轻轻说了一声下次记得再加件衣服。

其实这半个学期以来江波涛和孙翔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的。孙翔在他面前意外地听话,老师都会顶撞的人对他倒是服气的,可能是转学过来后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雏鸟情结。在这样的人面前江波涛也不用太用脑,人与人的相处像回到了最朴素的时代。

可能是看困了,孙翔把书收起来,被毛毯裹得只露出一个头放在臂弯里,侧过来看他,用气声说:“江波涛。”

他也放下笔,回过头:“怎么了?”

“我呢?”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江波涛却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这是之前对话的延伸。

我呢?我算是你的朋友吗?

没有亲人这么固定没有情侣这么正式,朋友算是一种随便的关系。人交朋友前不会郑重其事地写申请,每个人内心的标准又不一样,所以时常会有不对等的尴尬情况发生,从这个角度来说江波涛算是那个狠心的人。朋友的定义是什么?如果以能够说心里话为标准,那么江波涛目前还没有朋友;如果以能聊十分钟的天为标准,那么大家都是他的朋友。话又说回来,没有朋友又怎样呢?

但是如果,如果能够共享一张毛毯,分完一袋零食,有着只有对方能听懂的笑话,能随便开玩笑,在对方面前能够达到最放松的状态,如果这样的关系,可以称之为朋友的话——

“是啊。”江波涛颇为郑重地说,“你当然是我的朋友。”

标题没有任何不好的意思!

大家都不是人的一篇童话小故事

主江波涛视角,明确cp是孙翔x苏沐橙,正文9000字

彩蛋有周江倾向,介意者误入

本文适合杂食食用,洁癖的宝宝可以退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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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起——

“太奇怪了……”

这太奇怪了。肖时钦迷茫地看了眼走神并喃喃自语的江波涛,端着餐盘走到方明华身边的空位上,坐下之前又忍不住扭头去看正在折磨白米饭的下属:“小江今天怎么了?”居然无视了所有路过跟他打招呼的人。

江波涛的直系上司方明华用同情的目光瞟了对方一眼,转头跟肖时钦解释:“听说昨天晚上他加完班回去,发现家门是开着的。”

“嘶——”肖时......

“嘶——”肖时钦登时吸了一口气,跟着压低声音,生怕太大声勾起江波涛的痛处,“那报警了吗?”

方明华摇头:“家里什么东西都没少,但狗子好像被‘夺舍’了,所以他说了一早上‘奇怪’。”

肖时钦听得一头雾水,不懂怎么就“夺舍”了,只能忽略理解不了的地方,挑好接话的地方往下说:“东西没少不是好事吗?你说小江养狗了啊,有可能是狗白天偷偷溜出门忘记关了呢?”

“不可能!我家狗很乖的。”走神的江波涛本能捕捉到了关键词,一下子都不顾职场上下级的关系,反驳的话冲口而出。

方明华冲肖时钦眨眨眼,示意:看,我也这么猜的,但人不信啊!

肖时钦虽然是个主管,但性子好,平易近人,从来不在下属面前摆架子,见江波涛直接反驳,也不生气:“那有没有联系物业那边查下监控?就算不是小狗偷溜出去,也得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吧,要不然住着都不安心。”

江波涛叹气:“查了,但是物业说我们那个单元之前停电,监控的电线都烧坏了,还没来修……其实这也没什么,主要是我家狗真的很不对劲,太奇怪了……”

“三百遍了。”方明华也叹气,江波涛是他手底下最得力的员工,工作效率极高,能力极强,但他今天明显不在状态,明天要交的一周小结都还没写完,就知道念叨这一句“太奇怪了”。

肖时钦看着左右两人都面露愁苦,一时不知道该先安慰谁。

“肖经理你养过狗的话就知道我现在的心情了……”江波涛愁眉苦脸地把番茄炒鸡蛋拌进快要被捣成米糊糊的饭里,看得肖时钦痛苦面具,“我家狗以前真的超级乖的,除了刚到家那会儿不适应拆过两次沙发,之后都安安静静地在小窝里玩球球等我下班带它出门散步。每天我回家,它就到门口等我,但昨天……”说着就要痛哭出声的样子。

肖时钦战术后仰,惊诧地看着向来稳重的江波涛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他求助般地看向饭搭子。

已经听好几遍的方明华冷酷无情地转述:“昨天他回家除了门没关之外,他家狗也没到门口等他,还不愿意跟他下楼散步,缩在狗窝里打了一宿呼噜。”

很明显这狗子白天偷偷溜出门跑酷去了啊!肖时钦在心里大叫,神色复杂地看着完全不愿意直面现实的江波涛。

“能看看你家狗吗?”肖时钦最终还是没有武断地告知对方自己的猜测,想着万一小狗是生病了,散不动步呢。

江波涛很大方地从手机相册里调出最新的一张合照,是半个月前他难得休息的时候,带着自家小狗去公园遛弯拍的。

肖时钦和方明华头碰头看着照片里的动物,直到手机自动锁屏,黑黢黢的屏幕上倒映出两人震惊的表情。

“小江,你把阿拉斯加染成黄毛了?”方明华也是头一次见江波涛的狗。

江波涛很无辜:“不是啊,我家是金毛。”

肖时钦无语凝噎,好家伙,你要不说,我还以为你非法养了一头熊呢!怎么会有如此壮硕的一头金毛?

照片里的狗站起来能把它主子压成一块人毯,就这体型,能累到倒头就睡,白天高低进行了一场全国马拉松巡跑。

方明华已经不在乎江波涛提到的“狗的异常”了,他现在很担心下属的人身安全,这狗一张嘴能把江波涛的脑袋咬掉啊!

“小江你有没有考虑过给你家狗,嗯……规划一个健身计划?”方明华委婉地询问。

“它、它……”江波涛嗑吧了一声,底气不足地说,“它只是骨架子大,而且照片有点放大特效,其实还是一只小狗啦……”

“呵。”一声冷哼打断了三人的聊天,他们仨闻声回过头去看,公司神出鬼没、但从来不在正经会议上出现的一把手似笑非笑地盯着江波涛看。

“叶总……”三人异口同声,脑袋都快埋进饭碗里去了。

叶修面前的餐盘是空的,他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目光快速从肖时钦和方明华身上扫过,没做任何停留,直勾勾地看向江波涛,江波涛没和他对视,但有种被什么凶猛动物盯上的寒意涌上心头。

“劝你还是早点回家看看吧。”叶修站起来,姿态看着很随意,但说出来的话,像是短视频狗血剧里的霸道总裁,“连狗都管不住的话,可以找人事走离职流程了。”

江波涛傻了,方明华和肖时钦也一脸惊讶。

等叶修走远了,江波涛慌乱地看向自家上司:“方哥我!”

“没事,你别理他。”方明华回过神,不在意地摆摆手,“不过我觉得叶总说的也有道理,你今天别加班了,早点回家看看,万一又出现昨天那种家门被人开了的情况,早点报警。”

江波涛按时在五点半打卡下班,在同事们艳羡的目光里,忐忑地上了地铁,他衷心祈祷着家里像以前那样风平浪静。

他跟着下班的人潮从地铁口出来,想着今天能早点到家,可以先带着狗子出门,久违地去菜场买点新鲜时蔬,晚上还能给狗子做一顿爱心狗饭。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江波涛想到自家毛绒绒的大狗,就忍不住笑容,一抬头,就看见莽大一只金毛蹲在烤肠小摊边上的花坛里,带着他上周刚买的项圈,牵引绳的一头叼在嘴里……

我的狗狗来接我下班了!

江波涛脸上焕发出了社畜早已失去的精神,连眼睛里都有光了,他激动地就要靠近,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一周七天加班八天,到家永远是在十点后,为什么狗会在傍晚六点多的时候就等在地铁口?

怀疑在心中生根发芽,江波涛条件反射地躲藏起来,借着地铁口连排的小摊贩,远远观察着雕塑一般蹲着的金毛犬。

一只没人牵着的大狗照理说应该会吓到不少人,但这片儿的小摊贩似乎都习以为常,还有些学生特地为了摸摸大狗而去买一根烤肠。

江波涛的目光盯住烤肠小哥,就差给对方打上“偷狗贼”的标签了,他合理怀疑是这家伙用一点蝇头小利拐带了自家乖巧的小狗,这烤肠能有我亲手做的爱心狗饭好吃吗?他在心里尖锐爆鸣。

但很快,江波涛怀疑的目标人物就更换了,离地铁口不远处有一家小花店,店老板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她拿着一支包了亮橙色包装纸的粉色玫瑰跑出来,揉了揉金毛的脑袋以后,把玫瑰花别进了金毛的项圈里。

原来你才是偷狗贼!江波涛的眼神锐利。

很可惜,这个猜测也仅仅只维持了三秒,花店老板送完花就回去看店了,而金毛却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屁股后头像是安装了个超音速螺旋桨。

江波涛顺着自家狗的目光看过去,地铁口走出一个很熟悉的身影,她身边的人忍不住频频看她,但全都被她忽略,江波涛的眼眶差点拦不住眼珠子,震惊之下只能傻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家狗跑得乱七八糟,四条长腿因为过度激动而险些自己绊自己,大狗依人般的,一脑袋扎进了对方怀里……

这个“偷狗贼”可以是所有人,但不能是苏沐橙!江波涛的心在颤抖,看着苏沐橙接过金毛拱过去的玫瑰花,又从它嘴巴里取下牵引绳拉住,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苏沐橙,财务部一把手,全公司上下各种意义的暗恋对象,永远微笑待人,但没人愿意从她嘴里听到那句:“小x,发票好像不对哦。”包括叶总。

江波涛也不想,所以只能像个窝囊的中年男人那样,悄悄地跟在一人一狗身后。

苏沐橙下了班和在公司完全不一样,镶嵌在脸上的微笑松懈下来,垂着眼静静地看着金毛走两步往她腿上蹭一下的动作,限量的新款包包顺着肩膀滑下去,一直套到金毛的牵引绳上,那朵包装已经有些褶皱的玫瑰花倒是好好捏在手里,好像这朵花比包更贵重一点。

直到一人一狗进了一个小区,江波涛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跟着了,这里似乎是苏沐橙住的地方,他站在马路边仰头看向房子的外墙,这是附近房价最高的小区,核心位置的两栋上面还有大平层,是江波涛看房的时候第一个pass的选项。

有种,自家狗背着自己榜上富婆的,沧桑感。

直到夜色四合,小区里的大爷大妈们开始出门散步消食,也有不少人牵着自家宠物狗出来溜达。

江波涛一眼就选中了牵着只体型正常的金毛犬的夫妻,他缓了缓自己的表情,朝着小金毛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并夸了一句所有铲屎官都爱听的“好可爱啊”。

年轻的女主人当即喜上眉梢,拍了拍狗狗的脑袋:“喜欢的话可以摸摸哦,我家狗很乖的。”

江波涛长了一张下至八个月、上达八十岁都喜欢的乖巧脸,笑起来更讨人喜欢,他连声感谢,蹲下来手法娴熟地揉搓着狗头,当即就把小鸡毛搓得飘飘欲仙。

“太可爱了,我也想养只金毛,但是又怕体型太大,房东不愿意。”江波涛适时抛出话题。

男主人理解地点点头:“租房子的话确实要听房东的,不能随便养宠物。不过说到体型的话,我感觉金毛其实还好,阿拉斯加那样的更大。”

江波涛假装明悟地点点头。

女主人忽然想到什么,用手肘杵了杵丈夫:“哎,我们小区里有一只超大的金毛你看见过没?比我家黄豆大了整整两圈!”

“有吗?”男主人思索了一下,在妻子的描述下努力回忆,“哦哦,好像是有。那只狗的主人好像是个女的吧,也不知道她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的,那只狗跑起来感觉十头牛都拉不住。”

江波涛抽了抽嘴角,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你懂什么,那可有安全感了。我听咱妈说,那只狗天天去地铁那边接它主人下班,晚上还下楼帮拿外卖和快递,特别聪明。”女主人语气里充满羡慕,低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崽,“不像我家的笨蛋,就知道吃!”

那狗在我家也是笨蛋来着……

江波涛的心就像是冬天枯萎的老树,再也等不到春天了。他苦着脸,游魂似的往家里走,脑袋里一边播放《电灯胆》,一边慢放养狗的点点滴滴。

他的手机跳出来新的消息,亲切的上司关心他家里的情况。

江波涛的手指颤抖:“方哥对不起,我明天可能要请一天的假,我家狗背着我偷人了。”

方明华在锁开自家门的时候收到了回复,看着那几个黑色的字,突然打了个寒颤,默默在心里为可怜的下属祈祷,并和肖时钦共享的最新情报。

他开门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安安静静地蹲在门口脚垫上,方明华顿时松了一口气。

周五,一宿未睡的江波涛顶着黑眼圈在闹钟声响前爬了起来。卧室门打开,金毛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四仰八叉,脑袋枕着小猫造型的枕头,美滋滋地打着呼噜。

水龙头放水、开冰箱、微波炉加热完毕的声音都没有打扰金毛的睡眠,它敞着肚子,安安稳稳地在美梦中徜徉。

江波涛食不知味地咬着吐司,第无数次恨恨地盯着狗看,在心里询问:在你这一整夜的梦里,到底是和我一起快乐玩飞盘,还是和她在公园里无趣的散步?

金毛没有给他任何回答,只是在他泫然欲泣的“翔翔,爸爸出门咯”的呼唤里,翻了个身继续做梦。

江波涛关上门,垂下眼睛,一瞬间就从无害小社畜进化成毁天灭地大反派的表情。他请了一天的假,连周六加班都拒绝了,他要好好看看,自家狗到底还瞒着自己多少事情。

狗的嗅觉灵敏,为了防止暴露,江波涛不可能一直蹲在走廊里守株待兔,他直接下了楼,蹲在草丛里扮演狗仔。

金毛熟门熟路地拐了个弯又朝着苏沐橙所在的那个小区走去,等它到了就已经是八点四十五分,刚刚蹲坐下来,苏沐橙就走了出来,她今天穿得很休闲,头发也束在脑后,金毛迫不及待地凑上去,用湿乎乎的鼻子蹭对方的脖子。

苏沐橙纵容地拍了拍它的脑袋,在眼巴巴的注视下,无可奈何地亲了亲金毛的大脑壳,留下一个唇印,把金毛乐得差点螺旋飞天。

江波涛皱着眉目送金毛把苏沐橙送进了地铁,心说这下可以回家了吧?

结果金毛径直走进了刚刚开门的花店里,在江波涛震惊的表情里,开始给年轻的老板干苦力,用脑袋小心翼翼地拱着醒花桶到门口的自来水龙头底下,后腿蹬在原地,直立起来,前爪抱着水龙头一拧,动作娴熟老练。

“今天小狗又来打工了啊?”快餐店的大叔笑眯眯地摸了摸狗头,金毛脑袋一扭,很是蛮横地避开了,白着眼,表情很欠。

“是啊,阿叔中午帮我留白斩鸡哈,我给狗狗拌个午饭吃。”花店老板笑个不停,大家都知道这聪明狗狗不喜欢被人摸,只允许它那个大美人主人亲亲抱抱。

好好好。江波涛咬牙切齿,我累死累活搬砖养的狗,在给别人打工!

金毛显然比他正儿八经的主子懂得什么叫“打工狗打工魂”,在花店里认认真真干了一整天,甚至推着扫帚帮人扫了两回地。

江波涛午饭也没吃,蹲在阴暗角落里,因为嫉妒而表情管理失控。

金毛闻声立刻叼起了牵引绳往地铁口跑去,花店老板忽然想到什么又出声叫住了它:“哎等等,今天到了新的玫瑰,叫金色海岸,今天给你包这个?”

金毛表情严肃地点点头,转身就去等苏沐橙了。

正在准备晚上的菜色的快餐店老板叼着烟,忍不住夸:“这狗真的聪明,都能听懂人说话。”

“太羡慕它的主人了。”花店老板感慨。

江波涛歪着嘴冷笑,可不嘛,我也很羡慕。

金毛接苏沐橙下班照旧是老一套流程,江波涛懒得再看,他找了家咖啡店坐下来,痛定思痛,开始复盘金毛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上背刺自己的这条不归路。

玻璃窗外暮色沉沉,沿街店铺紧挨着亮起了灯光,吸睛的明艳大美人牵着昂首挺胸、威风凛凛的金毛大狗,相互陪伴着回家;玻璃窗内灯火幽微,苦涩的味道无声诉说一个可怜社畜的故事。

店员把江波涛点的甜点也端了上了,江波涛问:“不好意思,我想问下你有见过地铁口的那只大狗吗?”

“大狗?哦,每天都蹲在那里等主人下班的那只吧。”店员眼睛亮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聪明的狗,边牧不算哈。”

这样的夸奖,江波涛不愿再听,他又问:“那你还记得,这只狗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那儿蹲着的?”

店员回忆了一下,居然真的有确切答案:“去年圣诞节!”

我靠!去年!都快一年了!

“您坐!”江波涛终于找到了证人,恨不得爬进人家脑子里读取回忆,但理智告诉他不要露出太过夸张的表情,他克制着把人拉着坐下,胡编乱造道,“我是个编剧,最近想写一个宠物的本子,意外看到那只狗,感觉很有故事性,麻烦您跟我讲讲,如果可行的我,我想去联系对方进一步沟通。”

店员为难了一瞬,但是想到自己也只是旁观者,就远远看着,从没跟那只狗或者狗主人接触过,顶多算个路人视角,便说了:“我感觉那只狗一开始应该是流浪狗。那天我们店搞圣诞活动,比平时晚关门,然后看到那个很漂亮的妹子从地铁站出来,我们还起哄让经理去请人进来喝圣诞限定咖啡……隔壁那条街上酒吧很多,半夜里还蛮多醉鬼的,那天有几个醉鬼去骚扰人家妹子,我们经理抄了扫帚就要冲出去,结果那只狗比我们经理动作快,不知道从哪里扑出来的,把人吼跑了。”

我靠!还是英狗救美!

江波涛听得目瞪口呆,心说臭狗平时散步都不喜欢往狗的地方凑,居然还敢救人!

“然后呢?”他心里吐槽着,嘴上还是追问后续。

店员皱眉,费劲地想了想:“那妹子好像给狗买了夜宵,但狗子没吃,趾高气昂地走掉了。结果第二天就看到它又出现在地铁口等人。”

江波涛这下气笑了,在家里的时候,臭狗什么不吃?自己塞进嘴里的半个面包,它都能伸手抢出来,还不吃人家给的夜宵!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狰狞,店员后悔不迭,硬着头皮问:“先生您问的那么清楚,不会想偷人家的狗吧?虽然一开始我们觉得那只狗是流浪狗,但现在应该是被那个小姐姐收养了。”

真是倒反天罡。江波涛眼前一黑又一黑,很像就这么咆哮一声:那是我的狗!但碍于礼貌,他还是好脾气地忍住了。

苏沐橙总觉得有些奇怪。

她走出小区的时候,孙翔依旧乖乖等在保安室,保安大哥正拿着火腿肠逗他,但严肃的小狗骑士正襟危坐,一点余光都不瞄火腿肠,见到她来了,才乐颠颠地跟上来。

“你主人确定出门加班了吗?”苏沐橙摸了摸孙翔的脑袋,软乎乎的。

孙翔哼唧两声,又要往她怀里蹭,被她戳着脑门制止了:“先说正事,我这两天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你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人?”

大狗眨眨眼睛,蹙起眉头很正经地嗅嗅了空气,最后摇头表示没有闻到危险的味道。

“好吧,可能是我太敏感了。”苏沐橙把头发往耳后别了一下,牵起孙翔的牵引绳,“我们先去雪峰哥开的店,给你买新衣服,然后再去吃午饭好不好?”

孙翔从来不反对苏沐橙的意见,呜呜两声表示赞同。

苏沐橙于是愉快地牵着自家男朋友出发,心里最后一点良心叫嚣着让她想想在公司加班的苦命小江,但低头看到孙翔被自己揉到飞起的头毛,顿时把良心踢飞了:没事的,如果可怜小江不加班的话,我就没有男朋友陪了。之后让叶修给小江加工资吧……

苏沐橙叫了个允许载宠物的车,一路进了市区,第一个目的地就在公司附近的那条商业步行街上,人流量很大的转角是一家服装店,装修风格和快销品牌类似,但却是家私人定制的店,老板叫吴雪峰,是她公司老板叶修的朋友,也是只雪貂精。

正巧吴雪峰在店里,他跟对孙翔横眉冷对的叶修不一样,很是和蔼亲切:“沐橙又带小黄毛逛街啊。”

苏沐橙默默捂住了眼神清澈的孙翔的耳朵,等把狗子赶进更衣室以后,才跟吴雪峰说:“雪峰哥你不要学叶修说话啊——”

“孙翔还不能随时保持人形吗?”

苏沐橙叹气:“他成精比较晚,吸的灵气不够,而且一直跟在小江身边装无辜小狗,还有点分不清自己是狗是妖……”

近百年来突然灵气复苏,好多动物都开了灵智,有机缘的都借着这股东风化为人形,成了妖精,比如吴雪峰就是新生代妖精里的“老祖宗”,跟叶修地位差不多,苏沐橙化人形晚一些,前几年才刚刚适应假装人的生活。

而孙翔更晚,他纯粹是因为运气好,天生灵骨,所以长得比一般的金毛犬体形更大,吸了天地灵气之后懵懵懂懂生出灵智,去年趁江波涛上班的时候跑出来溜达,误打误撞帮苏沐橙解决了一点小麻烦,算做了桩好事得了机缘。

苏沐橙原本打算用一顿夜宵了却因果的,但不曾想孙翔这家伙属傲娇的,当面是“本大侠才不吃嗟来之食”,转头就走,结果第二天又眼巴巴到地铁口等苏沐橙下班。刚开始那几天他还以为苏沐橙没发现,远远跟着,行暗中保护之职,被苏沐橙戳穿以后,暴暴躁躁地低吼发脾气,小眼神却一直瞥着苏沐橙的表情,生怕真把人吓到。

苏沐橙没办法,就问了叶修,结果叶修那双狐狸眼一眯,准备杀狗灭口,只好又来求助吴雪峰,幸好吴雪峰靠谱,掐指一算,说他俩之间因果关联密切,苏沐橙帮狗子化人形能得功德,对修行有好处,所以她默许了孙翔跟着。

结果不仅得了修行好处,还脱单了。

苏沐橙坐在换衣间门口的沙发上,托腮看着孙翔莽莽撞撞地冲出来,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子,比橱窗前的人形模特还盘靓条顺,穿着她随手抓的卫衣牛仔裤都好看。

“好看吗?”孙翔身后的尾巴像鸡毛掸子,蓬松着快速摇晃。

苏沐橙点头,站起来伸手抓着他头顶的小狗耳朵揉了揉:“又忘记收耳朵和尾巴了,是不是笨蛋?”

孙翔从喉咙里哼哼两声,含含糊糊地说:“才不是。”屏气乖乖地就把耳朵和尾巴收起来。

苏沐橙拉着他原地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会暴露小狗身份的马脚露出,爽快地跟吴雪峰告别:“雪峰哥拜拜,钱记到叶修账上哈~”

孙翔就像苏沐橙说的,变成人形以后还不太适应,总想着往喜欢的人身上黏,老长一条人恨不得变成围巾挂在苏沐橙脖子上。

“独立的小狗会自己站好的哦。”苏沐橙哄狗很有一套,孙翔一听立马乖乖站直了,伸出手掌让人牵着。

苏沐橙忍俊不禁,总算遂了他的意,伸手把他牵住,两人推开店门,和街对面脸色扭曲的江波涛面面相觑。

孙翔眨眼看看江波涛,又扭头看看苏沐橙,语气轻快:“是江江耶!”

苏沐橙没有被他的语气逗笑,脸色肃下来,有几分像神秘莫测的叶修,脑子里闪现无数个“杀人灭口”的小技巧。

随着江波涛生无可恋地走近了,苏沐橙恢复往日的笑容,微微侧头:“小江?好巧啊,找个地方喝一杯?”

江波涛莫名缩了下脖子,感觉到了杀意,但是他肚子里的十万个为什么更加迫切,于是他沉痛地点了点头,余光瞄了苏沐橙身边的黄毛一眼,惊恐地发现对方脖子上戴着自己买的狗项圈。

孙翔乖巧地坐在苏沐橙身边,被勒令禁止说话。

“小江你还好吗?”苏沐橙把实情告知对方之后,他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让苏沐橙难免有些良心作痛。

“大变狗人”对于一个唯物主义者还是有点太超过了。

“我领养翔翔的时候……”江波涛沧桑地开口,莫名其妙开始回忆过往,店里的背景音乐恰逢其时地播放《电灯胆》,“他在被其他小狗霸凌。”

“假的。”孙翔亲口辟谣,“是我霸凌全世界哦!”

苏沐橙捏住了他的嘴,把他的嘴唇捏成小鸭子的小瘪嘴形状:“坏小狗才霸凌。”

孙翔再次安静了。

苏沐橙同情地看向江波涛。

江波涛忽略了孙翔煞风景的打断,继续回忆:“那时候他小小一只,我还在实习,工资也很少,又要付租金,买不起很好的狗粮,只能每天学习做狗饭……”

“超难吃的——”孙翔再次被手动闭麦,委委屈屈地用小狗眼看着女朋友。

苏沐橙郎心似铁,不为所动,愧疚地跟江波涛说:“对不起啊小江,没想到翔宝对你那么重要,早知道我们更小心一点了。要么你把翔宝带回去吧,我让他多陪你几天,方明华那边我帮你请假,带薪!”

江波涛哽住了,他诧异地看着苏沐橙,声音颤抖:“不是!不是!橙姐!我橙姐哎!我!牵着!你男朋友!回家!你不觉得这有点太——”江波涛再怎么能言善辩,这会儿也词穷了,他磕磕巴巴地不知道该怎么说,瞪着眼睛盯着表情无辜的孙翔看了半天。

“……这是个伦理的问题……”最终,气若游丝地吐出了这么一句。

苏沐橙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江波涛又自己默默消化了一会儿,不止是“大变狗人”的事情,还有自己又要孤单一人了。苏沐橙贴心地给他点了一份甜食,拍拍孙翔的脑袋让他说两句。

孙翔别别扭扭的,小声说:“刚刚骗人的,江江做的饭很好吃,鳕鱼肠也好吃。”

轮到江波涛捂脸了,他有点吃不消被一个彪形大黄毛亲昵地叫“江江”。

“算了……”很讲礼貌和道德的江波涛叹气,“橙姐你把他带回去吧,我家里还有点他的玩具什么的,要是你还要,我打包好上班时候给你带过来,还有他特别喜欢的那个小猫枕头……”他沉默了,仔细回忆了那个小枕头,是一只三花猫的造型。

刚才苏沐橙在坦白情况的时候有提一嘴自己原身是猫的事情。

“橙姐冒昧问一句,您该不会是三花吧?”江波涛试探地问。

苏沐橙惊讶:“很容易猜吗?”

江波涛悲伤又绝望地看向皱着眉闻咖啡味道的孙翔,原来一切早有伏笔。他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说要回去平复一下心情,苏沐橙立马不敢说客套话挽留了。

两人看着脆弱的小江同志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苏沐橙还是于心不忍,跟孙翔说:“你的小伙伴里还有没有再找家的?小江好像被打击得很大哎……那只大黄狗怎么样?”

“大黄不想,他说要到处行侠仗义拯救冬夜流浪的小奶狗。”孙翔摇摇头,看着前主人失魂落魄的背影,也有点难受。

“还有只小黑狗?”

孙翔更加用力地摇头:“小美更不行,她厌男。我想下次去花店打工的时候,把她介绍给老板。”

苏沐橙叹气:“早知道不那么着急给你的小伙伴们找家了,其他的小狗狗都被我同事他们领养走了。小江好可怜啊。”

孙翔皱眉认真想了下,忽然脑子里闪现过一团毛乎乎的棉花云:“哦哦哦哦哦哦!我知道了,老公等我一下。”说着在苏沐橙脸上大大地啵唧一口,转头就倒腾着两条大长腿追上走出咖啡店的江波涛。

“江江!”孙翔兴奋地一巴掌扇在江波涛背上,把人打了个趔趄,“我把我最好的兄弟介绍给你,明天早上你早点起来,我把他带家里去。”

江波涛宛如ptsd发作,连忙摇头加摆手:“别别别,我不要了!你一个就让我差点心脏病发作了,再来一个就真没命了!我要养的是狗啊兄弟,不是那种突然就去谈恋爱的,哐一下变成人的,你明白吗?”

“明白的呀。”孙翔很自信,“我那兄弟是萨摩耶,流浪狗,被一家宠物医院救助了,但一直没找到领养,我不去打工的时候就会找他去玩儿。他特别喜欢你做的鳕鱼肠,你放心吧,我明天就带他来找你面试。你保准喜欢!”

江波涛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但显然孙翔已经不把他放在第一位了,还没等他多问一句,大黄毛就兴冲冲地回去黏苏沐橙了,江波涛隔着玻璃往他俩的方向看,分辨着孙翔的口型,他叫橙姐什么来着?老公?

Yue……

江波涛惜命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快速远离对他来说堪称恐怖的“案发现场”。

他确实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来消化今天受到的致命冲击:他的狗和人恋爱了,他的狗不是狗,恋爱对象不是人,“前狗”为了补偿准备给他介绍一只“新狗”……

天爷啊!

——END——

彩蛋一:

江波涛又是一夜未眠,早上天还没亮就在客厅里坐立不安,一直等到七点半,他听见了狗爪子搭门的声音,同手同脚地走过去开门。

熟悉的硕大金毛堵在门口,冲江波涛咧嘴,表情很是人性化:哥们我来了!

江波涛默默让开一点位置让狗进来,没想到孙翔真不是一个狗来的,他身后还跟了一只白狗,看起来确实是萨摩耶,但是总有点奇怪,江波涛认为应该是毛毛上沾了不少灰,小脸也是脏兮兮的缘故。大白狗黑漆漆的眼睛水汪汪地盯着江波涛看,就蹲坐在门口不敢进去。

孙翔大爷似的大摇大摆地进屋,直奔他那小猫枕头。

江波涛蹲下来,和白狗平视,试探地问:“你是来当我的小狗的吗?”

大白狗懵懂地看着他,动作还是很局促,爪子像是要伸出来摸一下江波涛,又怕他生气,小心翼翼缩了回去,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波涛。

名为“它好可怜”的子弹正中江波涛的心脏。

一股使命感在江波涛心底油然而生:天杀的!谁把我家狗骗出去了!我一看就知道这是我家小宝贝!

他张开手臂:“别怕,以后我照顾你好不好?你喜欢吃鳕鱼肠吗?”

彩蛋二:

孙翔动作敏捷、力量值高,但笨笨的,变成人以后不太好找工作,苏沐橙虽然可以帮他走后门,给他一个在公司里的文职工作,但孙翔并不适应坐办公室,最后依然是靠吴雪峰帮忙联系了妖精维和处,让孙翔去猎捕危害世界和平的坏妖精。

孙翔也很争气,一下子就通过了面试,等到周一就能入职,变成拯救世界的超英小狗。

但总归是要变成社畜,也不能每天接苏沐橙上下班了,孙翔黏黏糊糊地要求苏沐橙陪他过了一整个小狗快乐周末,周日晚上还在家里的影音室里观看《一条狗的使命》,第二天就要拯救世界的勇敢小狗哭得梨花带雨。

冷酷无情的三花猫面色如常地拍拍他的脑袋,自顾自低头刷手机,然后就刷到了方明华崩溃的朋友圈。

方明华发了尖锐爆鸣的动态:天杀的!谁把我表弟偷走了啊!

后面跟着长长一串感叹号,底下配图是一只倾国倾城的白狐,蓬松

Plus版。

苏沐橙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她拽了拽孙翔的胳膊:你给小江介绍的萨摩耶哪里来的?

孙翔红着眼睛强调:你没叫我宝宝。

苏沐橙:......

苏沐橙:好的翔宝,你给小江介绍的萨摩耶哪里来的?

孙翔把跟萨摩耶兄弟认识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苏沐橙抓到了重点:你在哪个小区外面的宠物医院遇到的?

孙翔回忆了一下,报出了一个苏沐橙很熟悉的小区名,不幸的是,正是方明华居住的小区。

苏沐橙:那个萨摩耶自己说的,他是萨摩耶吗?

孙翔理直气壮:他一看就是萨摩耶哎!我不会搞错的。

苏沐橙默默退出了app,把手机锁屏,决定假装不知道,她站起来把电视机关掉,熟练哄狗:怎么还有小狗没有睡觉?明天不去拯救世界了吗?

孙翔立刻支棱,火速冲出影音室:嗷嗷嗷嗷嗷嗷——

苏沐橙微笑os:小江是个好人,值得拥有自己的小狗。至于方明华......默哀.jpg

注:

公司里百分之八十不是人,肖时钦是暹罗猫,叶修和方明华都是狐狸,品种不一样;苏沐橙在财务是因为,三花猫招财()

还有没写到的设定,公司其实是为了给小妖精们提供就业岗位,慢慢做大做强了,本部是老叶管着,分部是老韩管(两边规模差不多,就是建立早晚的顺序),二期生、三期生在公司里是高管,四期是中层,五期及之后就是普通员工;喻文州是销售部的,锦鲤也招财()

其他还没想好哈哈哈,感觉这个设定下可以写很多

来点我死去的cp

hxf我真的恨你。。。。。。。。。。

吹いていった風の後を,

可曾记得追寻着流风的,

追いかけた眩しい午後,

那个明媚晃眼的午后。

冬天要蹭在一起呀嘿嘿

(呃啊啊精度不高随便吃吃

梗图描改~原梗在p2!看到就觉得很合适hh

1、张佳乐以实际行动告诉大家什么叫做我的弟弟天下第一。全世界都在寻找张佳乐那个已经成为都市传说的弟弟。

2、全文无CP。又名《江湖无我名,处处是我影——张新杰》

3、本文会出现一些ooc,所以请确保自己能够接受再入!!!

4、以上,请谨慎阅读。

在张佳乐第十四次发出感慨的时候,方士谦试图抄起手边的茶壶砸在张佳乐身上,但他想想还是放弃了,一是砸坏了茶壶要赔钱,二是把张佳乐砸坏了也要赔钱,于是他选了个不赔钱的法子。

“实在想你弟就把他喊过来,这么大的屋子不多他一个。”

张佳乐却摇摇头,装作深沉...

张佳乐却摇摇头,装作深沉:“你不知道他有多忙,全公司上下都指望着他。”

“那你去把他的工作做了!”

“不不不,我怕我看到那些数据累死在那儿。”

“那就赶紧吃饭,别惦记你那宝贝了。”方士谦呼了张佳乐一巴掌,然后收到一记肘击。

张佳乐转身去戳坐在另一桌的王杰希:“夏休去哪儿玩?”

偌大个包厢里,两张桌子,全是早期远古大神,方士谦这次回国参加母上大人寿宴,碰巧遇到说是要聚会。转头大家一看,三期的刚聚完,好几个都还在北京,索性全拉过来了。

王杰希捏着一瓶度数很低的饮料,摇头:“没想好。那你呢?”

“啊,我看我弟弟去哪儿吧。”张佳乐装模作样思考。

他就知道。

收到回复的王杰希觉得死去的记忆在攻击自己,坐在他旁边的季冷都打了个寒颤。

关于“我弟弟”这个说法,他们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张佳乐十句话里就要提一下,最开始他们觉得可怕,后来习惯了,前两年听少了,这会儿又开始攻击大家了。

吃完了饭大家就散了,已经大半夜了。

张佳乐看着圆圆的月亮,感叹道:“刚才的鸡肉有点炖的过了,不太好吃,没有他做的好吃。”

孙哲平也叹气,不是为了这顿饭,而是为了被张佳乐嫌弃过的城市表示不幸。

他拉着林敬言吐槽:从他们出道开始,无论是在哪个城市,从武汉到上海,从广州到西安,从杭州到北京……所有他们能够去到的城市,能吃到的菜,在张佳乐眼里都可以归类到“没有弟弟做的好吃”里面。

最开始吧,大家真心实意觉得张佳乐可能真的不适应其他地方的菜,后来他们发现,张佳乐很适应,各种猎奇的食物说吃就吃,可以吞下凉拌生猪血,也可以咽下南京活珠子,主打一个活着。但是只要不是弟弟出手,都可以痛扁流放为“没有弟弟做的好吃”。

所以张佳乐的弟弟做的饭到底有多好吃,其他人回答不上来,因为他们都没吃过。

那么除了张佳乐,其他人有谁吃到过张佳乐的神秘弟弟做的饭吗?答案是有的:只有孙哲平。

至于为什么只有孙哲平,这事得往回倒个好多年,他们刚出道那会儿。

第三赛季,冬至那日,百花俱乐部都还在训练。晚上训练结束,张佳乐啪地放下耳机,哗地一推椅子,起身冲出训练室,只留下一个残影。

“副队这是打算去参加田径赛?”

“能拿奖牌的吧。”

孙哲平慢慢悠悠回到宿舍,没多久就看到张佳乐提了一个东西回来。他们两个住的一间屋,张佳乐一进屋就把窗子开了,冷空气刷的蹿进屋子里,孙哲平打了个冷颤。

“你干什么,这么冷还开窗子。”

张佳乐一边解开袋子一边说:“我拿了好东西来,味道有点大,开窗通风一下。”

只见张佳乐提出一个保温饭盒,然后打开饭盒,一股直冲天灵盖的味道钻进孙哲平的鼻子,原来是一盒羊肉汤,还有一小袋薄荷叶:“你哪儿拿来的?”

“我弟弟来这边找朋友玩,顺便亲手给我做的,快来尝尝,今天可是冬至,按我们的习俗要吃羊肉的。”张佳乐把薄荷倒进羊肉汤里,用筷子压到汤里烫熟,然后递给孙哲平一双筷子,顺便尝了第一口。

然后孙哲平就看见张佳乐捧着脸一脸享受:“还是熟悉的味道。”

但是他依然能够经常在张佳乐的口中听到关于弟弟的事情,有一次他问张佳乐:“我很好奇你弟弟到底长什么样子。”

张佳乐一枪轰了boss,潇洒回头:“你其实见过他哦,所以不急不急,等以后时机到了当面介绍你认识。”

这个不急一说就是很多年,直到孙哲平退役,张佳乐也退役,然后两个人都先后复出也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弟弟。

张佳乐反驳:“不,是我没有能力,不能把告诉全世界我是他的哥哥,他很优秀的。”

夏休的张佳乐果然是和弟弟一起出去游玩了,还是去的新西兰。在他发出来的照片里面,出镜了一个帽子边的弟弟,他还配文:“和弟弟出来玩了,开心。”

下面有一群人在哀嚎可不可以放出弟弟的背影照,或者把帽子放全了也可以。

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要求张佳乐把弟弟的全身照或者正面照放出来了,因为这么多年来张佳乐放了无数照片,从来没有放出关于弟弟更多的信息。

偶尔放个衣服角,衣服都是张佳乐的,放个背影,这个背影隔了几百米,逆光拍的,什么都看不见,人糊得像个像素点。

不过张佳乐放过很多关于弟弟做的美食,七夕巧克力、清明青团、端午粽子、冬至羊肉、西式小蛋糕、日式寿司、铁锅炖大鹅、白切鸡、东坡肉……没错,张佳乐还是个隐藏的美食博主,这个美食体现在把弟弟做的菜发出来放毒,全国各地比赛时集邮美食店。

有不少人猜弟弟是不是从事厨师行业的人,但张佳乐否定了。

下面开始搭楼来猜测到底是做什么的,报菜名一样搭了几千层楼,从消防员猜到漫画家,甚至有人推测是干的是相当隐秘的职业,所以不能露脸,但张佳乐就再也没有回复了。

最后张佳乐还是没有放出弟弟的正面照,只放了些新西兰当地的美食照片。

某天训练结束的张佳乐以疾风一般的速度冲出了训练室,回来的时候抱着一个巨大的箱子,林敬言有些好奇:“你这是什么?”

张佳乐看起来非常开心:“我爸妈寄给我和弟弟的。”意识到说了什么东西的他连忙闭嘴,但周围几双眼睛都盯着他看。

“前辈的弟弟也在青岛吗?”白言飞真的很好奇,所有人都很好奇,那个只存在于描述中的弟弟。

任谁听了张佳乐这句话都能高兴的,因为这意味着在众人耳边听了多年的都市传说就离自己很近。

都市传说,这么多年来,张佳乐成功把自己的弟弟打造成了一个独特的传说,十项全能,成绩优异,乖巧听话,温柔善良,天神都不及弟弟完美。在张佳乐的眼中,他的弟弟世界第一,无人能及。

据方士谦后来跟众人复盘,他那时候试图从张佳乐口中套出弟弟的真实身份,但是很不幸的是,最后他被迫听了张佳乐半个小时的弟弟夸赞大会。观众只有方士谦,后来他在二期群里大吐苦水,我打死也不去问他弟到底什么样了。

当时的林敬言在群里观影全场,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在林敬言加入霸图以后,和张佳乐成了队友,这时候他就开始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都市传说了,有很多次他都遇到了张佳乐去拿快递,一问,弟弟买的,这个买的东西从小盆绿植到保温水杯,还有冬春夏秋衣物和扎头发的发圈。

林敬言住在张佳乐隔壁,见识到很多次:“为什么都是你弟弟买的?”

“他乐意。”

这个回答确实没法反驳。

此时此刻,林敬言和一大群人站在张佳乐对面,一幅打群架的阵仗,张佳乐抱着大箱子转头就跑:“我还没拿冠军,以后再说。”

然后他就撞到了人,箱子差点脱手,被对面的人一下子抱住,他定睛一看,一副眼镜闪过诡异的光,是张新杰。

“啊,我先回去了。”他飞速跑了,徒留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林敬言还是很好奇到底这个薛定谔的弟弟到底什么样,但是很不凑巧,直到他在宣布退役以后也没有机会见到。他觉得这辈子大概都没机会见到传说中的弟弟了。

世邀赛的时候,方士谦正在卢森堡旅游,被张佳乐一个哀嚎喊了过去:“救救瓜队唯一的治疗。”

为什么只有两个攻坚手,唐昊第十次把自己挂在窗口哀叹,然后被喻文州拉回来继续训练。为了配合团战,攻坚手属实全场无休,奔着榨干唐昊和孙翔去了。

但是最惨的还是张新杰,作为唯一的治疗,他的训练程度已经够高了,如果是正常队友问题也不大,但是国家队哪儿来的正常人啊。

在这种地方,王杰希撒欢飞,以实际行动告诉了张新杰真正地魔术师你打不到更奶不到。还有黄少天、张佳乐、方锐等一众人,对显卡不友好,对治疗更不友好。

四大战术大师正在会议室里唇枪舌剑。

方士谦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场景:周泽楷站在门口,背靠着墙壁,优美得如同青春偶像剧里面拉了十级滤镜的富二代男主,虽然周泽楷用不着滤镜。这场景,方士谦感慨果然还是帅哥养眼。

“小周怎么不进去,你吃完晚饭了?”张佳乐有些好奇。

周泽楷摇头:“没吃,等队长他们。”

张佳乐和方士谦往里面一看,四个人对着一台电脑指点江山,张佳乐一使劲就把方士谦推进了恶狼环绕的会议室,一瞬间,四双眼睛可以把人的骨头看穿一般扫过来。

“先去吃饭吧,老方,王杰希说你在这儿等一下,他马上过来了。”叶修把手里的笔往笔筒里一插,抬脚就往外面走。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起身,张新杰把电脑一关,拿着手机往食堂走,后面还跟着个人。

方士谦往旁边一看,哪儿还有张佳乐的身影,人已经跟着张新杰走了。

“有对象,没人性。”

他看见从另一边走过来的王杰希,觉得头更疼了。

晚饭回来的张佳乐抱着一大盒巧克力,他给队友一人分了一小盒。

苏沐橙尝了一下,觉得还不错,于是问张佳乐:“这个好吃诶,是在哪里买的?”

张佳乐回想了一下:“啊,我忘了,不过这个是我和我弟一起买的,我去问一下他,一会儿回你。”说罢拿着巧克力离开客厅了。

剩下来的几人面面相觑,唐昊率先打破沉寂:“所以那个传说中的弟弟也在苏黎世?”

孙翔接过话:“目前看起来是这样,不过怎么我们在哪儿他弟弟就在哪儿?”

肖时钦拍了拍孙翔的肩膀:“要不然他弟弟怎么能成为都市传说呢。”

一旁正在狂敲键盘的楚云秀转过头:“再不知道就要成神话了。”

众人点头赞同。

世邀赛以国家队获得冠军落幕,张佳乐成功拿到一枚属于他的冠军戒指,见证着属于他的荣耀。

国家队一帮人搞了聚餐,黄少天在等菜上桌的时候刷手机,突然看到一个已经成为陈年老梗的标题:冠军有了,弟弟该出镜了。

于是黄少天突然回忆起那个埋了很多年的古老誓言,他戳了戳左边低着头的张佳乐:“张佳乐,你不是说拿到冠军就告诉大家你弟弟的真实身份吗,现在冠军有了,该解决大家的疑问了吧。”

黄少天的声音不小,一桌人都听见了,于是其他十二双眼睛也盯过来了,看来每个人都对于这个都市传说很感兴趣。

张佳乐思考了一下,又围着桌子看了一圈,最后深呼吸一口气:“其实,他今天也来了,就在这儿。”

“啊?”众人疑惑,黄少天往四周一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可别吓我,这里除了我们,还有什么人?”

“你别告诉我,我们听了这么多年的故事可真就是个都市传说哈。”方锐摸了摸后颈,感觉凉飕飕的。

在众人看鬼一样的眼神里,张佳乐站起身。

其他人机器人转头一样整齐的跟着他的身影,直到看见他站定,然后弯下身,把下巴搁在一个脑袋上,双手搂住对方的脖子。

再仔细一看,这个人赫然就是张新杰。

“我弟弟就是张新杰呀。”张佳乐还晃了几下脑袋。

而被他压的人呢,只是抬手把自己脖子上的手拉开:“吃饭,别乱跑。”张佳乐乖乖应了一声,跑回座位上去了。

匆匆来迟的方士谦推开门一看,房间气氛诡异,不是安静,而是一种奇奇怪怪的话题,他表示听不懂,他在王杰希旁边坐下,悄悄地问怎么回事。

王杰希看了他一眼,回:“天机不可泄露。”

坐了一会儿黄少天实在忍不住了:“所以我们听了这么多年的都市传说,原来主人公就在我身边。”

“采访一下,张新杰同志,你到底这么多年怎么忍受得了他的?”李轩装模做样把手当作话筒递到张新杰面前。

张新杰面无表情:“他很可爱。”

张佳乐接话:“我就说我弟弟很好吧。”他已经把弟弟的真实身份发布动态了,现在正在试图把所有头像换成张新杰。

黄少天看了有一种眼前一黑的感觉,听了这句话更恍惚了,他表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在场众人也觉得恍惚,都市传说的真身见着了,他们突然回忆自己到底有没有在张新杰面前说过什么不得了的话,这一想更可怕了,想不起来,根本想不起来。

方士谦锐评张佳乐:“无可救药的弟控。”

李轩锐评张新杰:“隐藏的兄控。”

两人不相上下。

————END

张新杰与张佳乐,真亲兄弟。

张新杰:我哥,很好。

*乐昊于远中心,又提了两句别的人,所有关系请自由心证

*非常我流,很ooc,预警一下

*又名《邹远说一天要吃三顿饭》《人是铁饭是钢》《百花家今天的饭》

*所有加粗项均引用自原文

1.“邹远很清楚这一点,站到台上的他,隐隐却是比全息投影打出的百花缭乱站得退后了一步。”

张佳乐也喜欢这个动作,邹远想。

乱雷在空中爆开,绚烂的光影里百花缭乱冲出,举起枪三发连射,然后收回手潇洒地吹了吹枪口,辫子荡起一小点弧度,观众们高声欢呼。收招、转枪,弹匣咔哒一声卡在腰带上,邹远再熟悉不过的一套动作。接下来该是扬下巴、挥披风,收枪的时候顺势...

那笑容本来是送给他的,主办方安排的互动。按剧本他应该回以微笑,然后同他碰拳,百花缭乱会送给他一朵在掌心上炸开的小烟花——现在上前也来得及,但邹远仍然没有动。

他看着百花缭乱,看他仍然抛出粉绿色的烟火,原来没有他的配合也不会显得突兀。百花缭乱的披风飘起来,遮挡住一小块观众席,邹远像躲入掩护一样松了一口气。看着百花缭乱吧,邹远近乎怨恨地想着,集火他,别来伤害我。全明星的赛场也是赛场,观众的目光是炮火和子弹,比枪炮师有更远的射程更大的伤害更强的穿透力,但他只要躲在这个人身后就能安然无恙。

他注视着那个背影,就像注视着某个熟悉的人,渴望他给予自己从未得到过的保护与庇佑。被他当作盾牌的百花缭乱没有回头,只是无知无觉地向台下挥着手。即使站在他背后,邹远也能想象出那张和张佳乐高度相似的脸上是怎样的笑容。

对于张佳乐,说爱很容易,他有千百种方式证明。说恨其实也轻易,因为大家不会问你恨张佳乐的理由。

怎么能不恨呢,张佳乐一走了之倒是轻松,什么都没带走,好像他什么都不要了似的。他在训练室养的花没人去浇,在阳台上暴晒了不知多久,直到九月新赛季开始邹远才看见这具尸体。他触摸着干枯的叶片,像观看一场比赛回放一样,看见它在两个月内如何反复地被阳光灼烤又被夜风吹凉,直到枯萎了也没能逃离,活着死着都被困在不透气的塑料花盆里。想了五分钟,他也没想起来这是盆栀子还是茉莉。张佳乐买它的时候花了多少钱来着?

邹远说扔了吧,和乐哥的衣服一起。

是,张佳乐连队服都留下了。两个月的夏休期而已,谁也没想到他不回来了,他自己也是。队服都扔在柜子里,是准备下赛季来了再穿。墙上还挂着日历呢,六月份放假,张佳乐把七八月份的也都一口气撕下来了,现在那个巨大的“九月”和邹远面面相觑,应该也没想到一年过了大半,自己的后半本要另一个人来撕去。

邹远在昨日及以前的方格上画了叉,把笔放回笔筒里。张佳乐给他留下了一根红笔几根蓝笔,胡乱地扔在桌面上,和几个花里胡哨的发圈挨在一起,都落了灰。他把它们丢掉时几根头发跟着落地,所以他不得不又弯了一次腰,从冰冷的瓷砖上把它们拈起。

张佳乐的深红色长发。

简直像猫毛,像不小心洒了的方便面调料,像洗衣机里的卫生纸屑,百花的墙壁也和故宫的墙壁一样变成了留影机,下雨天会蹦出名为张佳乐的鬼影。邹远从鬼屋逃出来,奔向阳光明媚的食堂,说嬢孃,要一碗豆花米线。嬢孃却毫无预兆地吐出一句,哎呀,你们那个长头发的队长怎么不来啦?

邹远在那一瞬间浮起一个很恶劣的想法:他死了。

可不是吗,留下一句“我退役了”就人间蒸发,留他在这里收拾遗物,寝室作了衣冠冢,窗台上所有的花都替他火化。讲得这么恶毒,好像他多恨张佳乐似的。

而他最终也没说出口,只是说:“退役了,不回来啦。”

嬢孃摇着头叹气,可惜啦,这里就你们俩爱吃这豆花米线。

豆花米线不是食堂里最好吃的,就像邹远也不是弹药专家打得最好的那个。由此可得,他也不能成为最爱张佳乐的那个。

青训的时候张佳乐来过几次,都没怎么注意到他。他五赛季进入百花,里面比他厉害的弹药专家多得是,而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出道,是因为别人都走了。张佳乐一日不退他们就一日不能登上赛场,就得一日日耗着,六赛季百花没能打入季后赛,张佳乐说明年再来,他们便不奉陪了,走得干脆。

邹远是第四名。

邹远紧张地点点头。他有点雀跃,青训营的朋友们才这么喊,张佳乐就来过几次,居然记住了这个称呼。唐昊却不合时宜地冷笑一声,说你记住他的大名了吗?

张佳乐冲他呵呵一笑:倒是没记住你的。来做个自我介绍?

他这么说完又转过来揉了一把邹远的头发,对他说恭喜出道,要加油啊。

张佳乐的眼睛很亮,带着笑意,视线却不知为何抬得要高一些。邹远在脑海里画出水平线,把全桌人扫视过去,发现只有唐昊带了发带后蓬乱的发顶能够到红线边缘。哦,唐昊又坐在他们对面。

也不知为何张佳乐比他两年前见到的样子褪了点色,邹远小心翼翼地对比着,最后归因于张佳乐今年没染头发。席上也有人问起,说乐哥今年怎么不染开门红啦?张佳乐很自然地说漂太多次了,再染要秃,先养养。我们赢比赛又不靠这个,真那么邪乎我得按着你们都染红!大家于是开始大笑,邹远插不进去嘴,就只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心里其实很高兴。张佳乐的笑声就在他耳边响起,真近。

宴席的最后张佳乐好像是恍然大悟又好像是灵机一动似的,给他夹了个鸡腿。他即使已经吃饱了也还是接过来咽了下去,撑得喉咙胸口都发哽,却像是得到了一点多余的爱,连那不上不下的高度也能阐释为离心脏最近的位置,如同红蜻蜓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悬停。

只在夏天出现的红蜻蜓。吻一吻水,就把他变成了错误的存在。八月一过,就了无踪影。而涟漪一直荡到第二第三年的夏天,变成近似年轮的刻痕。

往事想得太多,米线要坨了。邹远从去年的记忆里回过神,捞起筷子把它们搅散,感觉自己对张佳乐的印象就像煮不好的米线一样,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张佳乐喜欢吃什么?不记得了,碗里总是剩很多;张佳乐讨厌吃什么?他也不记得了,因为他不止一次见过张佳乐即使眉头紧锁也逼着自己把所有食物都咽下去。在这一点上,他学得很像。

对,他连吃什么都是在学张佳乐。

于是八赛季他也总是捧着这样一碗,在嬢孃那里他们俩大概会被记成同一种小料配比,多放肉臊和花生碎,红油淋满,雪菜少加。但现在,八赛季结束,邹远终于明白,张佳乐对豆花米线的依赖不是喜爱,而是在毫无食欲的时候咀嚼也变成了一种折磨,流食最容易下咽而已。

这或许是他最靠近张佳乐的一刻。

他自己喜不喜欢吃呢,邹远也不知道。或许他不想放下的只是自己身上那点和张佳乐的相似性,碗里的一切都只是不难吃。他能放下的只有筷子。米线吃完了,碗底很干净,邹远起身,他今天要送唐昊离开昆明,去南京。

唐昊走的时候特别潇洒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邹远看他耍帅,笑着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起半年前的全明星。那天他和台下的观众一样注视着百花缭乱。观众们看到的是弹药专家带着笑向台下招手,而他却因为退了那一步,看见的是一个和此刻的唐昊如此相似的背影,没回头,挥着手,像一种告别。

再不会有人会站在百花缭乱的背后了,那是只属于他的告别。百花缭乱替他挡了攻击又替张佳乐说了再见,于是他再也没办法去恨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张佳乐,我仰慕你。我跟着你。我模仿你,我想成为你。我的死或生,都是因为你。我让自己不去恨你。我让自己继续爱你。你不会听见我的声音,没关系。

……我思念你。

2.“就在那个赛季,和他同期的唐昊强势崛起,风光无限,是百花战队真正的支柱,而他?在很多时候大概都会被看作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负累吧?”

邹远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想,他跟唐昊性格也截然相反呀,为什么他和于锋就能成为好搭档,和唐昊就不行?想来想去他明白了,繁花血景在合适的时候是祝福和庇佑,在其他时候则是一种诅咒。

不同性格的人就像两块拼图,有时是互补互助,但更多时候是针锋相对。邹远和于锋属于前一种,和唐昊属于后一种。细究起来他们俩其实并不太熟,不是一个职业也不是好配合的搭配,座位和宿舍都离得远,唐昊是六赛季中旬来的,一个月就在青训营里凶名远扬,张佳乐几次来也是为了看他。邹远生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但又因为唐昊着实很强而忍不住钦佩。负面的心情最后因为张佳乐直白的一句“你还不够格”而烟消云散,却又在那一瞬觉得可惜——为什么?

八赛季他们共同扛起百花,更是从战术方针不合到人员配比。所有人包括邹远都习惯于上赛季张佳乐的那一套、没有唐昊的那一套,而唐昊要在这里强势地杀出一席之地。完全倾斜的核心,畸形的战术,所有人都打得磕磕绊绊苦不堪言。一开始总是唐昊在反驳、指责、质问、要求,邹远顺从地退让;后来邹远开始和他争论,唐昊也偶尔在开会时敲敲桌子,说听邹队的。

有天从场馆出来,他们去吃夜宵。唐昊又自然而然地在他对面落座,他好像很习惯于这样,据说是如果对面不坐着点什么东西就会觉得很空,邹远说原来海底捞的大玩偶是为了你这种人而存在的。

其实他懂,那是一种近似于狩猎时紧盯猎物的感觉。比起身边坐着队友,唐昊更喜欢对面坐着对手。那自己也算他的对手吗?邹远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真的假的,我配吗?

唐昊把菜单推到他对面,他们两个各点各的。邹远在方框里划勾,烤面包五块钱两片,羊肉串两块钱一串。世间万物都可以用金钱衡量,那他值多少呢?百花在他身上投入了多少钱,他又该怎样偿还呢?他算是有用的吗?

不够优秀的人没有伤心的资格,没有成绩的人没有说累的资格,强大到张佳乐那个地步才能被承认和记住,邹远一直这么相信着。他走着神选完,唐昊抽走看了看,又加了两笔。烤串端上桌,邹远才后知后觉地惊讶道:“居然有鹌鹑蛋?”

“就知道你没看见,帮你点了。”唐昊说,“想什么呢?”

邹远鬼使神差地说:“等下跟我一起再去趟场馆吧。”

唐昊的离开也完全是他意料之内。邹远真心真意地祝福他,也很难不嫉妒他。唐昊要去当天下第一流氓了(听起来好奇怪),他接下来又能去哪呢?一千万的身价,联盟第一转会费,如果百花把他卖了能卖多少啊?大概要亏本吧。

接着又生出一点愧疚来。唐昊理应有属于自己的位置属于自己的队友,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受了一年核心的苦和累,最后一个名号都没有。甚至一整个赛季德里罗都没升级过。他应该对唐昊说声对不起的,自己好像不知不觉夺走了本属于他的一些东西。但邹远还没开口,唐昊却先说:“去把头发剪了吧,夏天会热。”

邹远点点头,唐昊就没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冲他挥挥手,没回头。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说,邹远明白他的意思。但此刻他忽然有点疑惑,他和张佳乐特别像的时候唐昊才会在意他,那他愤怒的到底是自己竟然敢学张佳乐,还是自己怎么还在学张佳乐?唐昊看到的到底是谁?

邹远不知道也没来得及问,梧桐树不会回答。他只是想起每一个比赛日的傍晚。一开始是赛后他会返回赛场,在黑暗里踱步,回想一次又一次死亡。后来他会提前到达,在舞台中央张开双臂,闭上眼想象千军万马来临。这一次没有百花缭乱挡在他面前,枪炮弹矛统统穿透他的身体。等他从想象里死而复生,总能看到唐昊站在不远处,烟头明明暗暗,唐昊的视线落得更远,从来不落在他身上。

但他也从未缺席。

蓝花楹对梧桐树说,我讨厌你。我敬佩你。我嫉妒你。我愧对你。我想祝福你可我怨恨我自己。我想留住你可我追不上你。我离不开你。

我会记得你。

3.“果然是个好搭档呢!”

邹远第一次听到于锋要来的时候,心情其实是麻木的。唉,无所谓了,就这样吧,俱乐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当时要他变成张佳乐,他努力了最后失败了;然后要唐昊变成孙哲平,唐昊拒绝了,于是只能走了;他们两个还不够,现在又拉来另一个受害者,是因为光之美少女的组合总是要两个人才能变身成功吗?想到这里他对于锋产生了一点怜悯,不好意思啊,一来就让你坐了替身的位置。

接风宴他作为战队队长肯定是要出席的,经理多年招魂繁花血景,一朝夙愿得成,讲得唾沫横飞、酒气上头,听得邹远有点烦。说到队长交给于锋的时候,很多人的眼光向他投来。大部分人松一口气露出“早该如此”、“太好了有救了”的神色,小部分人幸灾乐祸。

邹远面无表情,茶杯撂到桌面上,于锋同经理说着话,不动声色又十分自然地接过去续满了茶。

于锋入队前,其实先跟他和经理单独吃了一顿饭。肯定是于锋提议的,邹远心想,转会的事轮不到他来管、也没理由先知会他一句。经理那个刚愎自用的性格,当初百花缭乱都是突然走进训练室递给他的呢,当着所有人的面,他都没法说不。

他落了座,三个人同时在脸上摆出笑来。状若无事地谈了几句天气,又聊聊联盟,邹远放下勺子的时候,于锋终于切入正题,说邹队,本赛季我会担任队长和战术核心。既是战队需要,也是我的个人诉求。邹队有什么想法吗?

邹远不意外,意外的是这句话居然是于锋亲自来说。那这顿饭又是什么意思?宣战、通知、还是表达对他的歉意?于锋的时机选得真好,他都没法假装喝粥来掩饰,只好和他面面相觑,然后发现这个人居然好像是在认真地寻求他的意见。

“……呃,”邹远试探着说:“我都行,没问题。”

“副队的工作我想交给你来做,可以吗?”

没等他回答,经理先抢了一句:“这个工作很简单,你能做吧?哎肯定行,不能说不行啊!”

——经理都这么说了于锋怎么还看着他?在于锋那里他有拒绝的余地吗?邹远有那么一时片刻忽然很想恶作剧一下,但也只是想了想也就作罢。开玩笑,他是真的一秒也不想站在聚光灯下了。

邹远说好,于锋点点头,向他道谢,说以后工作多担待了。经理好像喝多了,大笑着说你看吧于队,我就说我们小邹是乖孩子,哪能怨你啊?还非得来这么一顿,新赛季开会直接说就好了啊?倒是于队来解了我们燃眉之急啊!

邹远心里其实挺为卸下担子而松一口气,但不知为何他并不想向于锋道谢。他就只是喝着寡淡的大麦茶,问自己,第六赛季最佳新人、出道就拿了总冠军、第一狂剑,他是不服这些吗?一来就帮他扛走了核心的位置、做事也体贴细心、责任感强也有理想,他是讨厌这些吗?

哦,邹远想明白了,他只是不满意于锋不爱百花。这未免不太公正,于锋要爱的是没有张佳乐的百花。听起来太惊世骇俗,他猛喝一口水压压惊,简直像没有剑与诅咒的蓝雨、没有双鬼拍阵的虚空、没有王杰希的微草和没有叶秋的嘉世——不对啊,最后一条已经发生了!

算了,造成这个场面的人刚刚还在七期群里发言呢,于锋倒也不算倒反天罡。刘小别常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来着,没有未来的未来不是我想要的未来?那没有张佳乐的百花是他想要的百花吗?

邹远第一次陷入迷茫。

总而言之,经理的新指令是复刻繁花血景,务必培养出默契来。于是他们十分程序化地开始配合。不是和唐昊那种在磕磕碰碰里撞出来的彼此了解,而是称得上相敬如宾——这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邹远心想。

他们正在完成任务,即一起吃饭。于锋坐在他旁边,这个距离实在是有点太近,以前也就只有张佳乐这个毫无社交距离意识的人会这么干,但于锋显然是有意的。他坐在邹远右边,有时邹远的手肘会撞到他的左臂。

于锋跟着他点了豆花米线,看看他的碗:“这么辣?”

邹远说:“还好吧?”

徐景熙说我上次见这种培养双人默契的方式还是在环太平洋,你们要去开机甲吗?刘小别说你们还差一起戴着耳机听音乐数节拍玩跳舞机,无人接梗。啊,二次元的孤独如影随形。邹远说不是啦,吃饭的时候顺便聊一下战队的事情,以前我跟昊昊也这样。

没人接话,唐昊不在线。他吃饭吃得急,视频没找见呢饭碗就见了底,向来不需要榨菜这种东西。

第一次一起吃饭他喊他邹队,他喊他前辈;后来他喊他邹远,他喊他于队。于锋入队的第二个月,喊了他一声“小邹”。

邹远听见,顿了一下。于锋笑着说:“可以这样喊你吗?”

都说给宠物起了名字就有了感情了,人类给另一个人起了昵称又会怎样呢?邹队、邹远、小邹,于锋精心计算着速度,用逐渐亲密的称呼向他一步步靠近。

邹远没意见,他说好啊,于队。按道理来说他也应该向前一步才对,但他不想喊他“哥”。又或者是他明白,比起“于哥”,于锋更喜欢“于队”。想到这里邹远发现,他好像比自己想象、预料、计划的,还要接近于锋一点。

减肥的人吃欺骗餐真的有用吗?刻意的亲密好像骗过了他们自己。不过没关系,他们还在彼此的安全距离之外,因为他不会喊他“于哥”,他也不会喊他“阿远”。

他的头发留到能扎辫子只要两个月,和于锋熟悉起来也只要两个月。原来只要两个月。但直到两年后,于锋才第一次在赛前的场馆里撞见他。直到两年后,他们才能抛开那些浮于表面的无关痛痒的话题,聊一点彼此的事情。

第十赛季,忘了是哪一天,于锋端着餐盘坐到他旁边,说:“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我不是孙哲平,你也不是张佳乐。”

于锋倒是想起另一个人:“你知道阿轩……就是郑轩吧,他就不打百花式。”

“葛兆蓝和沈万河前辈也不打呀。”

“他不一样,他……”于锋摇摇头,笑了一下,“他是能打,也能接百花缭乱,但他不愿意。这个人和表面不一样,特别固执。”

邹远“嗯哼”一声算作回答,没有转过头看他。聊事情就坐到对面去嘛,肩并肩讲话真奇怪,谁也看不见谁的眼睛。于锋一直都这样,其实是蓝雨的每个人都很固执吧?死性不改地做着自己。

他有点走神,张佳乐在霸图会说起百花吗?唐昊在南京会想起昆明吗?不会吧。说了再见就别回头,无法同路就别联系,免得回想起来要伤心,孙哲平不也是如此吗?只有于锋不明白这个道理,赛场上见了旧队友还要讲几句话,逢年过节还惦记着寄特产回去,就是那种——“我们只是不同路,又不是决裂了做不成朋友。”天呀,又天真又现实的。

为了表面的一团和气,人人功利心都得藏好的社会,他赤裸裸地展示着自己的欲望;爱和恨都得分明的世界,他高飞远走却还记着回头。不过徐景熙说黄少天从来不要他寄回去的任何东西,看了还要生气。

回过神的时候他只听见一句:“小邹,做自己,我们需要的是花繁似锦。”

邹远说:“好。”

于锋、张佳乐、唐昊,所有的离开与前来都是因为同一件事情,因为他们有想要的东西。张佳乐想要冠军,为此什么都可以舍弃。于锋不过是加了个前缀——“属于他的冠军”。唐昊则是只保留了这个前缀,他只要属于他的东西,地位、帐号卡、甚至战队。邹远想他始终留在原地,或许是因为他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吧。

也可能是他想要的东西在得到前就已经失去了。

那于锋会走吗?邹远看看手里的碗。今年百花食堂翻新,豆花米线已经不做了,碗却还是那一套。白瓷红边,碗底印着logo,装着的却是一碗麻辣烫。他已经习惯于离别,此刻却有点难以想象这件事情。那就算了,于锋把辣椒罐推到他面前,两年了,这个人还是只能吃口味寡淡的清汤系列。

邹远说,谢谢呀。

在于锋来之前,他一直在奔跑,有时想逃跑。在于锋来之后,他好像忽然能停下来,慢慢地走了。至少现在有些饭不想吃也没关系,吃得慢也没关系。他想喝茶的时候,于锋会帮他续。

我没有期待过你,但我感谢你。我依赖你,我需要你,我信任你,我知道你忌惮我但没关系,我会配合你。

我们一起。

唐昊心想百花管理层的人都特么有病,要么在饭局上谈事情,要么在饭点把人喊过去谈话。他找了一圈都没找见人,最后在办公室门口堵住了张佳乐,开口就是:“让我上场。”

张佳乐皱了皱眉,还没说话,经理先从他背后走出来,问:“这哪个,新人?”

张佳乐说:“唐昊,今年新出道的流氓。”

经理听见这个倒是想起来了,哦哦几声,瞟来一眼:“最后也没转狂剑啊,可惜了。”

唐昊听了又毛了,被张佳乐不轻不重地瞪了回去。他挡住唐昊又跟经理说了几句,目送他走远,这才转头问:“你说什么?”

唐昊重复:“我说,我能打,让我上场。”

张佳乐好像是懒得多说话,言简意赅:“去训练室。”

流氓倒下的时候弹药专家还剩50%的血量,唐昊听见张佳乐在对面发出一声笑。他笑着站起来,一边摇头一边摘了耳机,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回去一边翻东西一边说:“现在明白了吗?”

唐昊恼怒:“再来一次!”

“来个屁。”张佳乐没好气地端出来一碗泡面,“我饿死了。”

“你这时候吃泡面?”

“废话啊,”张佳乐翻了个白眼,“我晚上没吃饭呢,跟经理吵了两个小时。你吃不吃?”

唐昊愣了片刻,说:“我吃过了。”

他就坐在原地,看着张佳乐娴熟地撕包装、倒调料、冲开水,拿键盘压住杯面。原来张佳乐吃饭也要配电子榨菜,找到了面也泡好了,他盯着屏幕,好像并不是很在意手里端着的到底是什么,随意地搅和两下就塞进嘴里。唐昊在显示屏的间隙看他,只能看见窄窄的一条张佳乐。他忽然说:“吃不下就别吃。”

张佳乐没理他。也是,他戴着耳机,根本听不见。电脑的光在那张脸上明明灭灭,把他照的忽而荧蓝忽而苍白,没有声音,他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唐昊有种冲动想站起来,想过去扯下他的耳机对着他把那些话重复一遍,或是夺过他的面碗丢掉再拽着他跑出去,但灰白的屏幕始终占据着他的视野,拦着他。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唐昊看着那双抿着的、薄薄的嘴唇,心想:张佳乐,我在意你。我想占据你。等着吧,我会赢过你。

——你迟早会看见我。你得看着我。

第二次在饭点被喊过去的时候唐昊的心情仍然没变,真特么的烦。简直是服从性测试,管他的呢,反正他吃完了才来。结果他走到会议室门口,却撞见邹远关上了门。看见他,邹远惊讶了一瞬,小声说:“你怎么这时候来?”

唐昊说:“刚吃完饭。经理呢?”

“在里面。”邹远走过来,推了他一下:“没事了,谈完了,不用再进去了。”

“不找我了?”唐昊跟着他往回走,仍然表示怀疑。

“你想听他劝你用流氓学狂剑士打法啊。”邹远的声音轻轻的,唐昊立刻回答:“那算了。他跟你说的也还是那点事?”

“嗯。”

唐昊说,“一天到晚就说点废话,下次他喊你你也吃完再去。”

“不行呀,”邹远笑笑,转移话题:“食堂还开着吗?”

“快关了。”

于是他们跑进食堂。只有粥铺还开着,唯一的大叔给邹远从几个锅底凑出来一碗杂粮,放进微波炉加热。他们在离门口最近的一桌面对面地坐下。邹远摸出手机,下意识地摸兜,唐昊说:“就我们两个,找什么耳机。开外放。”

邹远说行,然后支起气囊支架,立在自己面前。唐昊没看他,靠在椅背上玩手机。一片寂静里只有瓷勺磕在碗缘的轻响,和邹远手机里视频的声音在回荡:“又来抓小猫了,今天……”

唐昊也并不会知道,他转主力是那天邹远要求的。

经理本想沿用张佳乐走之前的配置,只补一个弹药专家,然后再从青训找几个狂剑接一下落花狼藉,主打一个新繁花血景,养成系。他问邹远你看哪个青训生不错,邹远却说:让唐昊去打主力吧。

哪个?经理眉头越皱越紧,流氓?他打得怎么样,能转狂剑吗?

邹远很坚定地说:打得很好,不能转。

于是经理不说话了,邹远也不说话。他垂着头抠指甲,墙上的挂钟发出沙沙的轻响。

经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早就想启用落花狼藉了,张佳乐在的时候就提过几个人来打配合,张佳乐非说打得太烂,跟不上他节奏不如不上,统统骂了回来。他倒是难得一见的性格强硬一次,经理没敢多说话,那这个小弹药专家呢?要求他去打繁花血景他没胆量拒绝吧?

结果邹远真的拒绝了。

不打繁花血景他拿什么挣钱啊?经理心想,打得好不好的先不说,台上得有这个组合啊。他最后说:把唐昊叫来,问问他的想法。

结果唐昊没有来。

他们等了好一阵,经理又长长地“嘶”了一声:我想起上赛季就是他主动找张佳乐说要上场,张佳乐没让他上啊!这一年也没打出什么成绩吧,你那么相信他?不是因为你们关系好吧?

邹远没忍住笑了。指甲刺进掌心,他低声说:“不是,他真的很强。”

经理好像也并没听他说话。他等得烦了,心想我都让这小孩来接百花缭乱了,再来个小孩就来吧,要个玩伴而已。这点要求该满足的还是得满足,不然他也跑了我还能找谁打去。于是说算了算了,你回去吧,就让他上主力打打看。

邹远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谢。他向来没什么话语权也容易服软,这次却固执着一步没退。出了门,他转过身,在唐昊注意到他之前,先看见了他。

“苏沐橙,你看过叹息峡谷的日落吗?“

时值荣耀职业联赛第九赛季常规赛第三十五轮,挑战赛线下赛进行中。

呼啸本赛季势头强劲,在媒体面前,也不讳言直指总冠军的目标,但呼啸内部,却经历着一次次的矛盾和争执。

虽然方锐现在并不想继续研究这个流氓账号,但是——来都来了,方锐想,他一边点外卖,一边闲不......

虽然方锐现在并不想继续研究这个流氓账号,但是——来都来了,方锐想,他一边点外卖,一边闲不住地把角色的每一项数据都拉出来看了一遍。

咦?风梳烟沐?方锐拖动滚轮,看清了好友位里那个亮着的名字的确是苏沐橙小号不假,现在正在60级地图上,状态显示战斗中。

也不可能是代练啊,方锐思索。75级更新的时候他们遇到过,一起刷过副本,那时风梳烟沐就已经七十多级了。不过现在嘉世正打挑战赛,再怎么自信也不至于放队员来打网游吧。

方锐给对方发了条消息:本人?

风梳烟沐:1

方锐问:干什么呢?

那是很普通的活动任务,完成后给一个跟宠,没有在职业圈里掀起任何风浪,方锐自然不知道。

方锐回了个等我,立刻把自己传送到苏沐橙的那个地图去了。

这个任务对职业选手来说无比简单,完全没有沟通的必要,于是不管是游戏语音还是队伍频道都是一片沉默,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两个人都不想说话。

交任务后两人得到一个小小的元素跟宠和烟花之类的玩具。依然没人说话,他们并肩走在地图边缘,远离其他玩家之后耳机里只剩下风声和鸟鸣,于是心情愈发低沉下去。

总不能这么抑郁到睡觉吧,方锐心想,他转视角看了看天空,问苏沐橙,要不要去看日落。

“现在?”苏沐橙问,“天都黑了。”

“来得及,峡谷落日晚,我知道一条小道,我们从山上翻过去。跟着我!”方锐跑起来,苏沐橙跟上,说你跑反了!

峡谷地图周边是崇山峻岭,几乎所有玩家都认为,要进叹息峡谷,只有官方画在地图上的一条路。

方锐带着苏沐橙跑到山脚下,无视两个追来的两头野猪和一伙强盗,操纵角色一跃而上,站在一处突出的岩石上,回头招呼苏沐橙:这里!

枪炮师想爬高就轻松多了,苏沐橙飞炮跟上,流氓角色转身继续攀爬,枪炮师两步并一步地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在山脊上行进,苏沐橙以为没路了的时候,方锐从一个缝隙挤过去,朝她挥手。

“这你都能发现?”枪炮师的武器卡在缝隙上,苏沐橙微操挪动的时候,向方锐感叹。

那还是方锐夏休期自己游荡的时候发现的小路,一直想着如果这一块山地能被选为比赛地图,他就可以惊艳全场。

方锐笑了笑,很得意。

没有惊艳全荣耀,惊艳一个人也很好嘛。

翻过那个缝隙就到了叹息峡谷地图,斜下方正是名列荣耀十大拍照地点之首的落日露台,看落日最合适的地方。

两人跳进观景人群中,看着落日隐入山峦,天光迅速暗下去,远处的山峰只能看到深浅不一的色块,荣耀大陆最后一块地图也进入黑夜,

“好美。”苏沐橙说。

“刚忘了,应该合个影的。”方锐说。

苏沐橙的回答还没组织起来,一个火球冲进露台,露台被炸掉半边,观景的人瞬间躺了一半。

“哪个缺德的在这召唤野图?”话音未落,第二波攻击又至,另一半顿时也成了尸体。只有经过职业训练的苏沐橙和方锐各自操作角色从藏身处翻出来,一个巨大黑龙趴在露台上,鼻孔喷火,看着他们。

“安其拉最后一步的任务怪,打吗?”方锐看上去很熟练。

“掉什么?”

“呃,紫装。好像没有什么打的必要。“

“好像也打不过吧?”苏沐橙问。

方锐闻言一看怪物血条,差点没吐血,20人副本关底BOSS的数值。此前他以为他们是背水一战,现在看来完全就是负隅顽抗啊。

“那……”

“我们跳下去吧?”苏沐橙说。

“跳下去?从这?”方锐转视角向下看,即使夜里看不真切,也能看出下面没有任何缓冲的设施,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即使他们两个都是满级也必死无疑。

方锐又看了一眼风梳烟沐,风梳烟沐正在走位躲避怪物攻击,黑龙的攻击和枪炮师的技能混在一起,炸成一片火海。

“等一下,掩护我。”方锐说着操作角色,试图从黑龙旁边绕过去。

苏沐橙没问为什么,直接右跨一步挡在他和黑龙之间。方锐操纵角色在露台的设备前一通鼓捣,心想他可以为了荣耀世界的真实感原谅这个游戏的一切。

苏沐橙挡在他身前,枪炮师近战技能少得可怜,比招架的声音更多的是系统安排的被击中的痛呼。

苏沐橙问:“你需要多久?”

“0.3秒,”方锐答,“我好了!”

方锐跃上残破的栏杆,苏沐橙紧随其后,她的姿态看起来比方锐更要决绝。方锐的流氓账号依照他的习惯蹲着,枪炮师则站在栏杆上,长发飘飘,无比霸气。

方锐也操纵角色也站起来,摆了个泰坦尼克号的姿势:“youjump,Ijump”,随着身侧的一声尖利呼哨,方锐说:“跳!”

两人并肩跳下,景色迅速飞往身后,呼呼风声中,方锐扭转视角,说:“苏沐橙,看天空。”

苏沐橙转过身来,深蓝色的星空中是彩色的烟花,方锐调整了角度,烟花炸开的地方离他们十分近,苏沐橙洒落背包中的花瓣,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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