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饥饿和肥胖之间的故事永远不只是吃什么和不吃什么那么简单,它们通常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人们无法吃到有营养的食物。观察这一张张来自全球的一周儿童食物清单,隐藏在“丰盛”背后的“匮乏”一目了然。
吃或不吃
从娃娃开始的事
几年前,我曾经发起一个“一周你所用的垃圾”的拍摄项目,让我的家人、朋友和邻居将他们每周所产生的垃圾保存下来,并让他们躺在垃圾中间拍照。当你这样一目了然地看到自己一周所生产的废物时,你很难不对消费和浪费的问题有所思考。
在这些每周生产出的垃圾当中,包装袋所占的比重最大,包括我自己也是如此。虽然大部分包装袋都是可循环使用的,但再循环生产本身就会消耗能源,而且所耗能源不菲。在拍摄这个项目时,我越来越想弄清楚,我们所吃的食物是怎样产出了这些作为副产品的包装袋,更深入地说,就是我们的日常饮食是怎样被食物生产和消费的革命性改变所影响了。
JohnEduardHintze,德国汉堡。
媒体有很多关于肥胖率飙升却苦于找不到解决之道的报道。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其中一个原因竟是我们对每日食用的食物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我们总是匆匆选择那些已经制作好的、便宜的和易饱腹的食物,却对它们所蕴含的营养毫不在乎。
我想,如果我们能将每周所吃的食物和所喝的饮料都记载下来,以此聚焦我们的饮食和健康,这样就会让我们成为自己饮食的主人。选择从孩子的角度记录这一切,因为饮食习惯的养成是从孩童时代开始的。如果你在9岁或10岁时就没有养成良好的饮食习惯,那么年老之后想要改变则是难上加难。
Marek,德国汉堡。
最健康的饮食
不一定出自富裕的国家
在印度、马来西亚和其他地区,我惊讶于快餐的最大消费群并不是穷困的人。在孟买,一个中型尺寸的达美乐披萨要花费13美元,这比绝大多数的食物要贵。印度本地的快餐食物非常便宜,却没有多少拥趸。西式快餐食物的味道与食用它所代表的等级一样具有吸引力。
快餐食物在中东地区一样大行其道,现在那里的肥胖人口比例是世界平均水平的两倍。30年前,糖尿病在这个地区还极为少见,但在2014年,仅在阿联酋,就有803,900例糖尿病患者,接近该国人口的20%。
Greta,德国汉堡。
2015年,剑桥大学曾经做过一个详尽的世界饮食营养排名研究。出人意料的是,世界上饮食最健康的国家十之八九出自非洲。与人们通常认为的相反,一些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却是饮食最健康的国家。
如果你仔细地检查他们所吃的食物,其实就是那些最日常的食物:新鲜蔬菜、水果、坚果、种子、谷物、鱼和豆类以及很少的“纯热量”食物(指含有高热量却缺乏基本维生素、矿物质和蛋白质的食物,诸如经过加工和包装的快餐食品)。那些世界上饮食最健康的国家,诸如乍得和塞拉里昂(在排名中位列第一和第二位),国内形势危险且基础设施缺乏,因而食品巨头公司还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些地方建立供应链。
SiraSissokho,塞内加尔。
但食物生产商即使在最贫穷的国家依然能发掘获利的途经,在那些没有传统分配渠道的遥远地区无孔不入。在巴西,雀巢公司雇用了“微型企业家”——家庭经营的小店在那些偏远的乡村来销售廉价的加工食物。几十年前,巴西穷人还挣扎在营养不良的边缘,现在,他们面临着新的问题:超过57%的人口体重超标。
但有一个地方是雀巢公司无法到达的,那就是欣古国家公园。这是一块巴西人的自留地,它的生物多样性因为禁止放牧和雨林砍伐而被保护得很好。这个公园位于亚马逊盆地的南部,9岁的Kawakanih和她所属的部落Yawalapiti就生活在这里,他们依然保留了传统的生活方式。Kawakanih的日常食物是树薯,这是一种类似于土豆的块根植物,磨成粉后可以制成一种名为beiju的饼。Kawakanih会用这种饼卷上从欣古河中捕来的新鲜的鱼吃。她还可以成天吃到各种零食美味,不是巴西坚果就是巴西特有的水果佩吉果、棕榈树的果实pupunha和芒果。
Ademilson,巴西。
在Kawakanih生活的地方几百公里之外,有一片位于亚马逊东部的热带高草草原,10岁的AdemilsonFranciscodosSantos就生活在这里。Ademilson也常常收集水果和坚果。他的家里则种植了稻子、豆类、芝麻、南瓜、树薯和甜土豆,并采摘香子兰树叶用作医药。Ademilson的妈妈会熬一种用巴鲁坚果(巴西一种豆科植物)和孪叶苏木粉制成的粥。她还烘烤芝麻粒,研磨成粉,做成Ademilson最爱的巴西糖果pecoca,这是一种用碎花生、糖、盐等材料制作成的甜食,常在复活节时食用。
全世界总有一些地方的“慢”食物没有被快餐食物所取代。在这些地方,家庭制作的食物仍旧是家庭关系和文化的基石,人们在食物炖煮散发出来的香味中,感受到来自家庭的爱与温暖。
在意大利的卡塔尼亚、西西里岛和AmeliaGovia,人们喜欢被色彩缤纷的食物所包围:无论是绿色花椰菜、紫色甜菜头,还是橙色柠檬、黄色南瓜和红色草莓;在地中海,人们宁愿花费大价钱去购买新鲜的来自农场的食材,也不愿意去购买冷冻的包装食品;事实上,除了装披萨的盒子之外,你不会在Amelia人的餐桌上看到任何包装。在这些地方,食物都是由家庭制作的,它们不仅悦人眼目,还对环境友好。我们越是自己制作所有食物,我们所产生的垃圾和包装就越少。
AmeliaGaia,意大利卡塔尼亚。
挑战糖恶魔
离开饮食舒适区
从一个小的角度切入观察我们每周食用的食物,可以让我们直观地审视自己的饮食习惯:哪些良好,哪些有所欠缺。
拍摄背后所做的工作远远超出呈现在观者面前的照片。我鼓励学校接受拍摄项目的挑战。学生们因此每周都会记录自己所吃的每一样食物,清点每餐中食物的种类和性质。这些食物是天然的还是加工的?有多少种食物是有商标的?有多少种是直接来自花园或农场,又有多少种是经过加工处理的?有几种食物含有超过5种添加剂?有几种添加剂的名字他们会拼写?他们所吃的食物中有多少种颜色?每餐里面,绿色蔬菜的比重有多少?
Nona,美国洛杉矶。
在美国,人们饮食中只有1%的卡路里来自于蔬菜。通过我所拍摄的这些孩子和食物的图片可以看出,不仅在美国,在全世界,孩子们食物中的绿色都是匮乏的。我常常听到父母们带着一些无奈的语气说,“我的孩子不爱吃蔬菜。”
的确如此。你不能强迫你的孩子吃健康食物,如果你让孩子来选择,他们肯定会选择那些高盐、高热量和高糖的食物甚于绿色蔬菜。因为盐、脂肪和糖深藏着人类最原始的渴望,记录着人类在穴居时代难以获取碳水化合物而留下的冲动。
DariaCullen,美国洛杉矶。
但是如果你不给他们一开始就端上来培根、汉堡、摩卡咖啡、雪顶星冰乐,那么加了一点黄油和盐的清炒菠菜也不会那么难以下咽。
在西方,我们始终想要寻找安全、没有受到污染的食物。早餐是相当安全的。薄饼、华夫饼和麦片——这些食物的营养与一块蛋糕相当。我们很少离开面包和糖的安全区。如果我们从很小就离开这个安全区,就会少些无可奈何的父母的抱怨:“热狗和意大利面,这就是我们所吃的全部。”
SitiQhalisha,马来西亚吉隆坡。
在印度,当孩子大约8个月大的时候,他们就会告别自己的婴儿食物,其仪式就是初次尝试一种由有点辣的咖喱混合酸奶和酥油的食物;在日本,当孩子们第一次尝试寿司的时候,会在米饭上蘸一点芥末;在墨西哥,婴儿还在吃糊样食物时,就会在当中加入一些辣椒和混合了磨碎的鳄梨的柠檬汁;在韩国,父母们会用一小块泡菜来给婴儿温碗,当孩子长到1岁的时候,他们便已经习惯了辣椒的味道。
在全世界,孩子们的食谱是随他们年龄的增长而逐渐拓展的,待到他们蹒跚学步时,他们已经熟悉自己的本地食物,并且易于接受,从而可以抵御白色快餐食物的冲击。
Beryl,马来西亚吉隆坡。
一枚硬币的两面
食物的匮乏与过度
在拍摄的过程当中,我发现关于饥饿和肥胖之间的故事永远不只是吃什么和不吃什么那么简单。它们通常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匮乏和过度通常面临的是同一个问题——人们无法吃到有营养的食物。事实上,正是那些几十年前挣扎在饥饿和营养不良境地的人们,现在正遭受着肥胖的困扰。
有一句谚语是这么说的:“搅拌锅子的手掌控世界。”当搅拌锅子的手更在乎利润而非我们的福祉时,我们是时候做出更健康的选择了,并且有一天,我们将会重新掌控自己手中的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