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8月11日,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在北戴河召开会议,听取一汽汇报,时任一汽厂长的饶斌前往旁听。
会上谈到了红旗轿车,一位国务院领导当面对饶斌说“红旗油耗大、速度慢、不可靠,就停了吧。”
猝不及防的饶斌当场争辩到:“四抬轿和十二抬大轿不一样,车子大,自身重,当然耗油就高些,但是和国外同类车比,并不算多。”他补充到,“生产十台解放牌的成本才能造一台红旗轿车,红旗轿车送给领导坐,也是我们的一片爱国心吧。”
饶斌的理由并没有打动对方,“你别打肿脸充胖子了,你给我停产就完了,以后就进口吧。”
此时的红旗已经在3年前就被停止了量产。伴随着领导这一句话,红旗全面复产的希望再度被掐灭。
这一次,对于中汽公司,尤其是饶斌本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一击。身为第一辆红旗轿车的开发者,饶斌见证了红旗出世时的辉煌,又目睹了第一代红旗轿车的终结。
1957年5月,饶斌接到了一个艰巨的任务:生产一辆国产的轿车,并且“越快越好”。
此时距离新中国成立还不到10年,国内的轿车都从海外进口,完全没有生产轿车的能力和经验。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中国急着研制自己的轿车有一个特殊的原因:建国初期领导人使用的轿车多为苏式吉斯、吉姆,在运行了近十年后已经有些小毛病。随着中苏关系开始出现逐渐降温的趋势,长远来看后续的车辆更新可能不方便,所以自主研发就变得尤为重要。
不过好在此时的一汽已经研制出了我国第一辆解放牌卡车,在造车上已经有一定经验。在先后参考了捷克的“斯柯达”、苏联的“胜利”、法国“西姆卡”以及美国“福特赛飞”等样车之后,饶斌提出了以“仿造为主,适当改造”的设计原则。
最后轿车设计方案定了基调:发动机和底盘仿造“奔驰-190”;车身结构仿造法国“西姆卡”;外型和内饰件则在西姆卡的基础上进行改造。
这一辆有着特殊意义的轿车被命名为“东风”,取自“东风压倒西风”,从名字上就能看出领导人对其寄予的厚望。
在有了东风的经验之后,中央又下达了新的任务:制造出可以用于新中国十周年庆典的国产高级轿车。
说干就干,通过对比凯迪拉克、林肯、雷诺等各品牌的5款高端车型后,一汽设计者很快就确定了设计样式。
1958年8月,经过无数工人、技术人员的努力,我国第一台高级轿车试制成功。
该车最大的技术亮点在于V8发动机。在50年代,V8发动机堪称超一流技术,除了美国顶级豪华轿车采用,苏联也刚刚用在领导人乘坐的海鸥轿车上。德国、日本采用V8发动机则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由于意义重大,新车亮相当日,一汽在共青团花园举行了近两万人参加的轿车命名大会,最终当时的吉林省委书记吴德给这辆高级轿车命名为红旗,并在车头上插上了“红旗”。
从此,红旗这一品牌正式诞生。
红旗的出现具有着跨时代的意义,打破了我国不能制造高级轿车的空白。
1959年10月1日,10辆崭新的红旗CA72轿车在首都的国庆庆典上登台亮相,国内外竞相报道了中国第一车的消息。
然而尽管在国庆阅兵上出尽风头,红旗却并没有直接成为领导专用车。因为红旗CA72采用的是两排座的车型,而不像之前领导人使用的吉斯、吉姆等都是三排坐。这会导致一个很尴尬的情况出现:招待外宾的情况下,没有翻译的座位。
在得知了需求之后,一汽又开始了漫长的研究之路,经过近6年的技术升级,CA770红旗三排高级轿车正式诞生。
1966年4月20日,一汽把第一批20辆三排座红旗送到了北京,得到了领导人的夸奖:“中国有最高级的‘红旗’轿车了,可以接待最高级的客人。”
随后红旗被钦点为副部长以上首长专车和外事礼宾车,坐红旗车也被视为去北京能获得的最高礼遇。
就这样,从最初的红旗CA-72,到随后的CA-770、CA-722,红旗一步一步的树立了自身高端官车的形象,逐渐成为中国老百姓心目中的“国车”。
不过,虽然当上了“国车”,红旗的命运却并不顺利。
据《中国轿车制造始末》透露,因为生产红旗车是政治任务,每一个红旗车的造价大概在6万到20万之间,但是卖给国家5万一辆,卖的越多,亏得越多。
红旗“国车”的定位决定了红旗车的市场只能集中在少数的领导群体之中,与普通民众几乎绝缘,根本不可能通过高价卖给普通消费者来增加营收。
更为致命的是,“红旗”虽然已经开始批量生产,但由于未能形成标准化的现代汽车生产线,导致很多配件质量达不到标准,车辆经常出现质量问题。
然而官车用户恰恰是对质量最敏感的用户,任何小的质量问题都可能会导致严重的后果。例如就曾出现过前往机场去接外国总统,结果半途中抛锚的情况,结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国的大使飞驰而去。
本身就是亏本赚吆喝,质量还有问题。随着改革开放,大量经济新潮的外国车涌入中国市场,红旗很快就失去了立足之地。
1981年5月14日,人民日报登出了“红旗”轿车停产令:“‘红旗’牌高级轿车因耗油较高,从今年6月起停止生产”。截止至这一天,一汽总共卖了1492辆红旗,累计亏了6000万元。
这一停,就是十余年。
期间虽然在一汽设计师的努力下,推出过CA770G、CA770-90等车型,但是受制于因常年停滞导致已经老迈的生产线,直到1993年红旗才恢复量产。
1993年对于中国汽车行业是个重要的节点,就在这一年财政部发布了《关于取消购买轿车控购审批的通知》,从政策层面解放了被束缚多年的轿车私人消费。紧随其后发布的《汽车工业产业政策》更是直接阐明:“国家鼓励个人购买汽车。”,在政策的推动之下,中国汽车市场迎来蓬勃的发展。
1992年末全国民用汽车保有量还不到700万辆,但在3年后,这一数据就直接增长到1040万辆。
行业进入了高速发展的通道,也给红旗带来了机遇。为了企业后续发展,红旗放弃原本官车的定位,开始转向普通消费者。1993年3月22日,恢复生产后的第一辆红旗牌高级轿车,被浙江省新昌县农民企业家王文千买走。
这也是红旗牌高级轿车自诞生以来第一次走下神坛,投身普通市场。但可惜的是这一批汽车质量仍旧不过关,最终还是没能掀起什么波澜。
1997年,一汽轿车厂进行股份制改造并在深交所上市。在获得了来自股市的融资后,一汽又开发了一款新的红旗车——红旗世纪星,结果遭到广汽本田雅阁、上海通用别克、一汽大众奥迪、上海大众帕萨特四大合资品牌围剿,半年只卖出了5750辆。
此后十数年,为振兴红旗,一汽采取了各种办法:
2008年将红旗的销售网络并入热销的奔腾品牌网络内,并大幅降价;
2009年,大幅度提高自主研发力度,整体发展战略向自主品牌轿车方面集中;
2010年,将红旗品牌独立于一汽集团其他所有品牌之外来规划,试图以超过30亿元的投资改写红旗从未盈利的历史,并在此后陆续推出了H7、L5等车型。
但从最终汽车的销量上来看,依旧十分惨淡,转型20余年的红旗,还没有看到复兴的希望。
2017年8月,红旗迎来了转机,中组部宣布由徐留平出任一汽集团的董事长。
在掌管一汽之前,徐留平曾经是长安汽车的董事长。在他的带领之下,长安汽车在2014-2016连续三年夺得自主品牌销冠。
有趣的是,就在徐留平上任的前夕,一汽夏利以涨停收盘,一汽轿车上涨2.74%,投资市场对徐留平能力的认可度可见一斑。
2018年1月8日,红旗品牌战略发布会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徐留平提出“举集团之力,全面复兴红旗品牌”,“肩负起历史赋予的强大中国汽车产业的重任”。
他还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目标:2020年销量要达到10万台级,2025年达到30万台级,2035年达到50万台级。
在这个目标刚提出时,很多人第一反应是:不切实际。
当时中国汽车市场产销量已经接近3000万辆,吉利、比亚迪、长城等自主品牌势头正猛,长安、上汽、广汽几大集团旗下的自主品牌在口碑和销量上也都在节节攀升。
但2017年整年,红旗的销量仅有4665辆。
徐留平首先改变的就是大众对于红旗的印象。由于此前“官车”的定位,红旗虽然在市场上名声很大,但在部分消费者,尤其是年轻人的眼中,不免有些老气横秋。这就会导致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虽然消费者们都知道这个汽车品牌,但对其却又知之甚少。
所以红旗在营销方面的关键一步,就是请来靳东作为代言人,营造出一种稳重、大气却又不失英气的品牌气质。另外精心打造了许多“出圈”营销,例如联合李宁打造“国潮”设计、携手故宫博物院举办特展、结合古乐经典《梁祝》大胆创新。
就这样,原本代表着权力和身份的红旗,以一个亲民又年轻的形象展现在消费者面前,让红旗这一品牌走进年轻一族的心。
扭转品牌形象的同时,红旗的另一个重点放在了渠道上。
根据《2017中国汽车消费趋势调查报告》显示,截止至2017年底全国4S店已经超过28000家,消费者买车最优先选择的渠道为4S店,占比达到了七成以上。毕竟对于汽车这种高消费的商品,无论销售人员说得多天花乱坠,消费者都会偏向于购买前自己试驾。
然而在2018年前,红旗的渠道店面数量极度稀少,别说试驾,连成车都很难看到。所以在2018年以后,红旗的销售渠道开始迅速扩张。到了2018年底红旗4S店面增长到100家,覆盖了全国重点城市及大部分区域。
当然,作为一家车企,品牌形象和渠道都是外在,核心还是车。
在徐留平的规划之下,新的红旗产品被划分为四个系列:L系——新高尚红旗至尊车、S系——新高尚红旗轿跑车、H系——新高尚红旗主流车、Q系——新高尚红旗商务出行。
在2018年北京车展期间,一汽正式推出了红旗H5。该车定位于中型车市场,价格在15万+,相比之前的H7明显更接地气。外观设计上摒弃了之前老气横秋的设计,配备了64色氛围灯、10英寸大屏、和全速自适应巡航等等符合年轻人喜好的设备。
作为徐留平到任后推出的首款车型,H5对于红旗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而从结果来看,徐留平的心血没有白费,2018年红旗销量超过3万辆,其中H5就贡献了2万辆以上,此后更是经久不衰,成为公司主要销量贡献车型之一。
H5的成功无疑是给红旗打了一针“强心剂”,随后红旗趁热打铁,陆续推出HS7、HS5两款SUV,H7改款、E-HS3纯电动车,带动销量直线上升:
2019年红旗的销量就已经突破10万,比徐留平当初的要求还提前了一年;
2020年全年红旗销量更是突破了20万辆,成为豪华品牌达到这一数据用时最少的品牌;
2021年全年,红旗品牌累计新车销量超过了30万辆,相比同期大幅度增长超过50%,品牌累计用户已经突破60万,成为市场上屈指可数的强势豪华品牌之一。
年销30万辆的成绩是中国高端汽车品牌发展的里程碑。目前雷克萨斯和凯迪拉克等二线豪华车在中国市场迄今仍未突破年销30万辆,这意味着一汽红旗坐上了国内二线豪华车领头羊宝座,这是对所有车厂来说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业内人士指出:“以前‘红旗’产品单一,车型不多,随着新红旗品牌开发设计水平的显著提升,红旗品牌产品的可制造性、可装备性也越来越高,这些是助力‘红旗’迎来产销量大爆发的重要因素。”
可以说得益于红旗在国人心中的品牌形象及产品本身实力,红旗高端化已成为自主的标杆,后续增长潜力巨大。
就在去年10月,万达宣布与一汽的战略合作正式启动,万达董事长王健林从徐留平手中接过了红旗车钥匙,并且表示“此后万达的高管一概换成国产红旗轿车”。除了这些,预计在2022年内,将会有60家万达红旗商超体验店在全国各城市陆续开业,利用万达旗下商业广场、文旅项目、影城、酒店、体育赛事等资源,为一汽红旗车主提供服务体验。
红旗汽车从无到有,是一代造车人的骄傲与情怀,承载了一代中国人的汽车梦和自豪感,可以说“红旗”这两字自带的历史意义,是任何中国车企无法比拟的。
如今,中国正处于从汽车大国向汽车强国迈进的过程中,这一昔日的民族之光也迎来了全新发展机会。虽然未来仍然充满不确定性,但红旗的复兴似乎已经走到了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参考文献:
[1]汽车新纪元《红旗的复兴与挑战》2020
[2]国家人文历史《红旗CA-770设计者贾延良口述红旗轿车制造始末》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