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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01
当代:启功
其五:尽瘁出祁山,亦寓自全计。后主抑其丧,足见疑与忌。狼顾司马懿,魏文屡相庇。方诩知舜禹,转瞬食其弊。其八:老子说大患,患在吾有身。斯方言哀且痛,五千奚再论。佛陀徒止欲,孔孟枉教仁。荀卿主性恶,坦率岂无因。其十一:吾降壬子年,今年七十九。年年甘与苦,何必逐一剖。平生称大幸,衣食不断有。可耻尚多贪,朝夕两杯酒。其十三:宇宙一车轮,社会一戏台。乘车观戏剧,时乐亦时哀。车轮无停辙,所载不复回。场中有醉鬼,笑口一时开。其十六:人生所需多,饮食居其首。五鼎与三牲,祀神兼款友。烹调千万端,饥时方适口。舌喉寸余地,一咽复何有。其十八:名酒色同黄,绍兴不如啤。啤号软面包,可以补吾饥。绍兴度偏浓,血涨梗心肌。行当作酒铭,饮酒但饮醨。
金台闲客漫扶藜,岁岁莺花费品题。故苑人稀红寂寞,平芜春晚绿凄迷。觚棱委地鸦空噪,华表干云鹤不栖。最爱李公桥畔路,黄尘未到凤城西。
远见车来一串连,从头至尾距离宽。车门无数齐开闭,百米飞奔去复还。原地站,靠标竿,手招口喊嗓音干。司机心似车门铁,手把轮盘眼望天。
车站分明在路旁,车中腹背变城墙。心雄志壮钻空隙,舌敞唇焦喊借光。下不去,莫慌张,再呆两站又何妨。这回好比笼中鸟,暂作番邦杨四郎。
造化无凭,人生易晓,请君试看钟和表。每天八万六千余,不停不退针尖秒。已去难追,未来难找,留它不住跟它跑。百年一样有仍无,谁能不自针尖老!
昔日孩提,如今老大。年年摄影墙边挂。看来究竟我为谁,千差万别堪惊诧。犹自多般,像唯一霎。故吾从此全抛下。开门撒手逐风飞,由人顶礼由人骂。
吾敬李息翁,独行行最苦。秃笔作真书,淡静前无古。并世论英雄,谁堪踵其武。稍微著形迹,披缁为僧侣。
月圆花好路平驰,七十年唯梦里知。佛法闻来余四谛,圣心违处枉三思。满瓶薄酒堆盘菽,入手珍图脱口诗。昔日艰难今一遇,老怀开得莫闲迟。
这次车来更可愁,窗中人比站前稠。阶梯一露刚伸脚,门扇双关已碰头。长叹息,小勾留,他车未卜此车休。明朝誓练飞毛腿,纸马风轮任意游。
缥湘乍拂余尘暗,始訝流年换。锦园明月旧南楼,识否当时青鬓不知愁。墨痕翠滴浓于雨,点点增离绪。乱红无语过芳时,又是浓荫密叶满平池。
古史从头看,兴亡成败,眼花缭乱。多少王侯多少贼,早已全部完蛋。尽成了,灰尘一片。大本糊涂流水帐,电子机,难得从头算。竟自有,若干卷。书中人物千千万,细分来,寿终天命,少于一半。试问其余哪里去,脖子被人切断。还使劲,齿斤齿斤争辩。檐下飞蚊生自灭,不曾知,何故团团转。谁参透,这公案。
住院生涯又一回,前尘处处尽堪哀。头皮断送身待老,心脏衰残血不来。七载光阴如刹那,半包枯骨莫安排。老妻啼笑知何似,眼对门灯彻夜开。
铁打车箱肉做身,上班散会最艰辛。有穷弹力无穷挤,一寸空间一寸金。头屡动,手频伸,可怜无补费精神。当时我是孙行者,变个驴皮影戏人。
昨日墙边有站牌,今朝移向哪方栽。皱眉瞪眼搜寻遍,地北天南不易猜。开步走,别徘徊。至多下站两相挨。居然到了新车站,火箭航天又一回。
已经七十付东流,遥计余生尚几秋。写字行成身后债,卧床聊试死前休。且听鸟语呼归去,莫惜蚕丝吐到头。如此用缘真可纪,病房无恙我重游。
浮世堪惊老已成,这番医治较关情。一针见血瓶中药,七字吟成枕上声。屈指算,笑平生,似无如有是虚名。明天阔步还家去,不问前途剩几程。
乘客纷纷一字排,巴头控脑费疑猜。东西南北车多少,不靠咱们这站台。坐不上,我活该,愿知究竟几时来。有人说得真精确,零点之前总会开。
美誉留芳,臭名遗屁。千千万万书中记。张三李四是何人,一堆符号a加b。倘若当初,名非此字。流传又或生歧异。问他谁假复谁真,骨灰也自难为计。
衣钵全空夜半时,凡夫一样命悬丝。心荒难觅安无著,眼小频遮放已迟。窗外参差楼作怪,门边淅沥水吟诗。咬牙不吃催眠药,为怕希夷处士嗤。
癖嗜生来坏,却无关,虫鱼玩好,衣冠穿戴。历代法书金石刻,哪怕单篇碎块,我看着全都可爱。一片模糊残点画,读成文,拍案连称快。自己觉,还不赖。西陲写本零头在,更如同,精金美玉,心房脑盖。黄白麻笺分软硬,晋扫描隋唐时代。笔法有,方圆流派。烟墨浆糊沾满手,揭还粘,躁性偏多耐。这件事,真奇怪。
一寸横波最泥人,东流西去总无因。洞庭木落佳期远,洛浦风生往迹湮。壁月终残天外路,余霞空染镜中身。从今楚客登临处,红蓼青苹未是春。
半生原未尽忘财,计拙心疏亦可哀。比屋东邻偏左顾,出门西笑却归来。未存灵运生天想,却羡刘伶就地埋。狼籍一堆残稿在,灯前页页逐颜开。
起灭浮沤聚散尘,何须分寸较来真。莫名其妙从前事,聊胜于无现在身。多病可知零件坏,得钱难补半生贫。晨曦已告今天始,又是人间一次春。
病床展转忽经旬,耿耿深宵百苦身。去世来生谈总妄,哀多乐少历曾亲。弥天莫补作心债,近死空书发愿文。坠露无声如泪滴,清和夜宇胜秋旻。
挤进车门勇难当,前呼后拥甚堂皇。身成板鸭干而扁,可惜无人下箸尝。头尾嵌,四边镶,千冲万撞不曾伤。并非铁肋铜筋骨,匣晨磁瓶厚布囊。
片苇东航,只履西归,教外之传。要本心直指,不凭文字,一衣一钵,面壁多年。敬问嘉宾,有何贵干,枯坐居然叫作禅。谁知道,竟一花五叶,法统蝉联。断肢二祖心虔。又行者逃生命缕悬。忆菩提非树,那椿公案,触而且背,早落言诠。临济开宗,逢人便打,寂静如何变野蛮。空留下,漫装腔作势,各相俱全。
去年唱罢鼓盆歌,也拟从头战病魔。心放不开难以铁,泪收能尽定成河。终归火葬新规律,近距疯瘫剩几何。血压不高才二百,未妨对酒且婆娑。
入站之前挤到门,前回经验要重温。谁知背后彪形汉,直撞横冲往外奔。门有缝,脚无跟,四肢著地眼全昏。行人问我寻何物,近视先生看草根。
七节颈椎生刺,六斤铁饼栓牢。长绳牵系两三条,头上几根活套。虽不轻松恰恰,略同锻炼晨操。洗冤录里每篇瞧,不见这般上吊。
检点平生,往日全非,百事无聊。
计幼时孤露,中年坎坷,如今渐老,幻想俱抛。
半世生涯,教书卖画,不过闲吹乞食箫。
谁似我,真有名无实,饭桶脓包。
偶然弄些蹊跷,像博学多闻见解超。
笑左翻右找,东拼西凑,繁繁琐琐,絮絮叨叨。
从此后,守收摊歇业,再不胡抄。
(末三句一作“收拾起,一孤堆拉杂,敬待摧烧。”)
癖嗜生来坏。
却无聊。虫鱼玩好,衣冠穿戴。
历代法书金石刻,哪怕单篇碎块,我看着全部可爱。
一片模糊残点画,读成文,拍案连称快。
自己觉,还不赖。
西陲写本零头在。
更如同,精金美玉,心房脑盖,黄白头麻笺分软硬,晋魏隋唐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