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玲(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
1905年至1910年,西方人开始在市面上向中国人赠送一种名曰肥粉的化学肥料,同时逐渐在福建与广东两省进行销售。1913年之后,随着化学肥料进口数量的不断增多与使用地区的渐次推广,国人围绕化学肥料的争论也甚嚣尘上,主张大力进口并推广使用者有之,反对进口者亦为数不少。卷入争论的不仅有“中央”农矿部、各省建设厅与农矿厅、各级地方政府、各地农校与农业机关,还有洋行、经销商以及直接的消费者农民。他们以《农业周报》《农报》《实业公报》《大公报》等各大报刊为阵地,围绕化学肥料对中国农业发展的利弊等问题,展开了持续的争论。这场论战发生在中西文化激烈碰撞与融汇之时,且值世界各国处于经济恐慌之时代,“莫不竞相提倡改良农业,增加生产,巩固农业经济,以为立国永久之基础。……最关切要者,则为适宜肥料之施用。”(张范村:《管理化学肥料之真谛》,《浙江建设月刊》1933年第7卷第5期)因而,这场围绕化学肥料的争论既体现了时人强烈的经世情怀,亦充分展现出中国从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转型中的矛盾与冲突。
这些政治、经济、生态的因素交织在一起,使得化学肥料在当时一度被视为鸦片般的毒害物质,不独学者们纷纷撰文声讨化学肥料之诸多弊端,且各地商会、国货维持会、农业改进会等组织亦纷纷“劝告商人勿卖,农民勿买”,“请求国民政府行政院工商部内政部严令禁止入口”,各省建设厅亦在1930年前后出台了一系列化学肥料管理政策,如加强进口管理和市场监管、征取税收、取缔劣质化学肥料等等。
在对化学肥料的一片声讨声中,亦不乏拥趸者,他们从不同侧面对引进与推广化学肥料的合理性进行了阐述。
其一,使用化学肥料实乃时势使然。在“科学昌明,生存猛竞之今日”,中国要摆脱国贫民困,免于危亡必须首先复兴农业,要改良土壤,快速增加生产,“不但旧有之天然肥料须增加用量,改良用法,即化学肥料之应用,亦必有增无减,此为人口增加后自然之趋势”(包伯度:《天然肥料与化学肥料》,《社会月刊》1930年第2卷第4期);中国要走向现代化,“农业也得现代化,农业现代化就少不了化学肥料”(张乃凤:《中国化学肥料之前途》,《西南实业通讯》1945年第12卷第5—6期)。
其二,善用化学肥料可以极大促进农业生产。化学肥料较天然肥料有许多优点,如体小而价廉、效速而力大、轻便易用,且氮、磷、钾三要素的含量可任意搭配(阎麟瑞:《化学肥料与中国》,《河南中山大学农科季刊》1929年第1卷第1期),满足作物的不同需要,如果应用得当可以增加生产。1925年曾有学者预言“他日中国农业界而能尽用此肥田粉以肥其田,我知尽中国之田地,皆可增至上述百分之三十或五十之生产力矣”(《人造肥田粉,增进中国之富源》,《化学药业杂志》1925年第1卷第6期)。“中央”农大土壤肥料系据各地实验的结果推算(以民国26年的物价指数),施用适量化学肥料后稻米产量可增加30.9%,小麦产量增加22.7%,棉花产量增加26.3%,油菜产量增加47.6(张乃凤:《中国化学肥料之前途》,《西南实业通讯》1945年第12卷第5—6期)。同时,施用化学肥料既可以保持地力,亦可以变瘠土为沃壤。
其三,进口化学肥料并非是经济之漏卮,而是一种节流的办法。“每购买值一万元的小麦的钱,可以改做购买值五千元的肥料就够了。我们拿这值五千元的肥料施用后,至少可以增加价值一万元的小麦的产量。那么,因为购买小麦而流到国外去的一万元就可以改做五千元了。这不是很简单的么?”(张乃凤:《解释一个关于提倡人造肥料的疑问》,《农林汇刊》1934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