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2年8月刊上《消费电子》杂志曾刊登过《别让电子垃圾成鸡肋》的专题，将近一年过去了，电子垃圾的问题仍无处不在，大家的意识却并没有改变多少，作为《别让电子垃圾成鸡肋》专题的延续，我们继续探讨废弃电子产品与环保的话题。电子产品的一生与人的一生相比总是太短，当电子产品生命的余烬熄灭，处理得当的话它们会被带入下一个轮回中，以新面目出现继续为人们服务，而如果处理不当，它们则会损害亲近者的健康、破坏大家脚下的环境。
当电子产品消失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千千万万人却仍背负着它们带来的危害，又该有多少人因对其处理不当而终身担负着愧疚和自责。带着如何处理电子垃圾的种种问题，《消费电子》记者采访了各个层面的企业家、专家、行业从业人员等，从废弃电子产品危害及处理现状、环境立法、环境执法等不同的角度对其进行了探讨。
污染不分你我
——专家深度剖析电子垃圾危害
董良杰先生
董良杰指出：“目前，废弃电子污染集中点有三个黑斑：广东贵屿、浙江台州、河北黄骅。因对废弃电子产品处理不当，导致镉砷铅重金属污染极为严重，电子垃圾方圆100公里都有污染。其中还有更为严重的二恶英污染，并且二恶英已经污染到食物链，台州出现了超标的二恶英鸡蛋和鲫鱼。除了食物链之外，水体、土壤、地下水、人体等都受到全面污染。”如果是可控制的单链污染，总可以找到源头将其掐灭，但面对全链污染，大家却只能深受其害了。
关于具体的污染，董良杰以二恶英污染为例说：“二恶英污染号称是世纪之毒，比氰化物毒130倍，比砒霜毒900倍，具有遗传和生殖毒性，不仅会损害一代人的健康，还会遗传给后代，对孕妇哺乳都有影响。过去，中国人对二恶英只闻其名，未见其毒，现在是实实在在地检测出来了，应该十分警惕了。最严重的是湖南出现了大面积土壤二恶英污染。”为指出电子垃圾处理不当与二恶英污染的关系，董良杰举了一个例子：“香港一组科学家对贵屿一个电子垃圾区调查后发现，该区附近的自由市场、校园里的灰尘含有很高的二恶英。尤其是校园的细微灰尘，容易被孩子吸进肺里，或在孩子玩耍时通过皮肤、手接触进入体内。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贵屿水土却有害。二恶英重金属多环芳烃已经深入土地食物链，最后归宿是人体，甚至会遗传数代。最新研究表明，贵屿出生死产率高达4.7%，比厦门高4倍。”
电子垃圾既然会有这么严重的污染，对人体有如此大的损伤，为何还有那么多人不顾一切地去“大战”电子垃圾，不惜花费健康和生命的代价呢？对此，董良杰也指出：“从电子垃圾中可以提炼黄金、稀有金属，可以拆解电子元件，将其卖给山寨电子厂。一车电子垃圾按照法规回收的话大概能赚5万元，而通过非法回收却能赚50多万元。暴利的代价是工人健康和环境污染。废弃电子垃圾是全球问题，全世界六成电子垃圾都进入中国，已经形成了一个产业链。在西方处理电子垃圾法律繁琐、技术复杂、环境风险大、人命值钱，于是，垃圾出口到发展中国家，其中很大一部分就不远万里来到了中国。”
在董良杰看来，如今中国处理电子垃圾的方式，消耗的是人口红利，付出的是环境和健康的代价，只是饮鸩止渴而已。董良杰认为每个人都可能受到电子垃圾的污染，而每个人都有力量参与到抵制污染中去，他说：“每个人都可以站出来抵制环保违法或参与公益活动；如果自己有废弃电子产品，不要为省事卖给无照回收站，就像高档酒瓶不卖给小贩一样。为了环境、为了自己，要不怕麻烦。”而对于国家来说，董良杰说：“中国首要的问题是有法必依、执法必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处理的话，将来只会付出更大代价。这个行业和毒品一样是个地下产业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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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害岂止当代
——电器与环境博弈案例
据了解，目前有些发达国家对破坏环境的制冷剂有严格的限制，如不允许使用HCFC(氢氯氟碳化合物)制冷剂，要求用410A制冷剂，410A不会破坏臭氧层，但对温室效应却有更大的影响。据专家介绍，410A被炒得比较热，是由于大的拥有其专利的化工企业打着环保的旗号推销自己的产品，在某些国际标准的制定上体现了他们的意志。国内的很多空调企业如果用410A不仅要花大价钱去买他们的专利，因410A对温室效应的加剧企业更冒着可能会被国际条约限制的风险。
为了降低对环境的影响，人们早就在寻找自然工质，在发现氟利昂之前就已经试验过的丙烷又被提上了桌面，但时光流逝，丙烷作为制冷剂的安全性却依然无法得到保障。作为易燃易爆物质，即使丙烷作为制冷剂对环境几乎没有任何不利影响，但人们却不敢轻易大批量将其投入使用。一旦大批量投入使用之后，空调工厂就可能会变成一个需要提心吊胆地工作的化工厂。目前为了保证大家的人身安全，丙烷的灌注量上限被限定为290克，但即便如此，万一发生了火灾之类的突发情况，使用者还是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丙烷作为制冷剂会有较高的能效，对技术要求也不高，但其风险性却绊住了使用者的脚步。
专家普遍认为，真正要环保的话要用对环境完全没有害处的制冷剂，除了丙烷R290之外有不少人在做其它实验。有人做氨的实验，氨是无害的，但有异味。也有人用二氧化碳，欧洲的汽车空调已经确定了就用二氧化碳做制冷剂，但二氧化碳的冷凝是在非常高的温度下进行的，循环难度大，能效差。现在大多数企业在家用空调上还是倾向于用属于HCFC系列的R22制冷剂，不仅成本低而且安全。但对环境的破坏却是无法避免的。企业首先想的都是盈利，在考虑成本和安全的前提下，在需要出口时应特定国家的要求才会去换制冷剂，有国际条款的明确规定后才会去改变。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出口到非洲、东南亚等地的空调肯定还会用R22制冷剂。
空调在生产中就已经决定了其在被使用的过程中对环境不可遏制的影响，同样，这一影响在空调寿终正寝之后也依然存在。按照国家规定“电冰箱或房间空调器的制冷剂应当回收并提供或委托给依据《消耗臭氧层物质管理条例》（国务院令第573号）经所在地省（区、市）环境保护主管部门备案的单位进行回收、再生利用或者委托给持有危险废物经营许可证并具有相应经营范围的单位销毁”。而实际情况却是很多小商贩，或个体废品回收处，只是“乒乒乓乓”砸一阵，将制冷剂砸出，便将空调内的铜等再转手卖掉了。逃逸到大气层中的气体他们反正也看不见，眼不见为净，都随它去了。然而最终它们即使逃过了当代人的眼睛，也难以逃脱后代谴责的目光。
他山之石可攻可毁
——海外处理电子垃圾之借鉴
我们习惯了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却常常忽略了“他山之石”也可能“毁玉”。作为制造大国，中国从石化材料到有色金属，每年要消耗大量的基础材料。目前这些材料大部分要从石油、矿产、煤炭，化石原料冶炼得来。但实际上，在美国、日本、欧洲等国，他们的钢材、有色金属、工业塑料很大一部分不是来自基础材料，而是来自资源的回收。如今比较发达的国家对电子垃圾的管理非常严格，欧美等国家对生产电子产品的企业有严格的回收处理规定，家电生产企业在欧盟国家销售产品的话，要交给当地政府相当于产品价格的3%～5%的拆解处理费，由当地政府支付给专门处理废弃电子产品的公司。而在日本，一般消费者如果要丢弃电器，如废旧空调、冰箱、电视机、洗衣机等，要交由销售商送返生产厂家进行回收，并且消费者要交纳一定的处理费用。如果消费者不按规定将旧家电交回销售商处，而私自进行掩埋等处理，一经发现将被处以巨额罚款。
早在2001年日本就正式实施了《家电再利用法》。法律规定，家电厂家需要进行产品的回收利用，减少废弃物，有效利用资源。目前日本共有专业家电回收处理企业46家以上，通过合理处理方式，从废旧电器中回收利用大量铁、铜、铝、塑料和玻璃等原材料。经过日本家电及电子制造企业近几年的探索，日本的电子垃圾处理模式已经能够实现“从商品到商品”的良性循环处理过程。对于个人电脑等数码产品，日本法律规定，废弃电脑应由厂家回收，使零件和材料更加有效地实现再资源化。对于没有回收厂家的电脑(如自行组装电脑、生产厂家破产或转产等)，则由一般社团法人“电脑3R推进协会”负责有偿回收和再资源化。
郑冬生还介绍说：“香港的环保举措也是一步步完善的。最开始香港废旧电子产品也是直接丢弃在堆填区的，随着废弃物的增多，开始尝试实行回收计划，当发现成效不错时，就扩大了计划的范围，由业界（充电池和电器电子产品的生产商、进口商和零售商等）资助和筹办，环保署及环保团体提供技术和行政支援，负责向民众宣传推广，香港电器及电子设备回收协会管理监督。所以到目前为止，回收计划是大家自愿参与的计划，不仅仅是公众，也是业界生产者都置身其中的一项计划。”同时，关于香港的民间力量，郑冬生介绍：“香港民间自发形成了庞大的社会团体，他们往往会在住宅小区、闹市街头、商场等人流量较大的地方，设立流动的回收点。而这些回收类别由不同的民间团体操作，往往区分得更细，比如仅地球之友一个环保团体，就有衣物、光碟、碳粉匣、泡沫包装、以物换物等针对性的回收活动。‘家居废物源头分类计划’是香港推动减少废弃物的一个主要项目。据香港环保署统计，70%左右香港人口已参加这个计划。本港的家居废弃物回收率，也上升到30%左右。”
在郑冬生看来，香港对回收废弃电子产品的重视态度是值得借鉴的，不论是从宣传上还是在行动上。虽然内地也有些回收计划，但执行力度不及香港，消费者往往也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在香港巴士站、地铁站、麦当劳餐厅、大厦等公共场所随处可见充电池回收箱，海报也到处可见。郑冬生说：“我觉得，目前大陆最重要的是通过政府有力监管，建立有效回收渠道，让环保企业统一回收利用，通过循环再生，变废为宝。当然也要加大宣传，让消费者意识到废弃电子的危害，培养回收意识。”
如果可以践行以上这些国家及地方对废弃电子产品的处理办法，我们的环境问题也会不攻自破。据报道，如果处理得当，电器电子产品的拆解是可以做到零污染的，只是需要正规的有资质的企业来做这样的事情。而事实情况是，我们不仅没有有力执行正确处理电子垃圾的方案，更是进口了大量的电子垃圾，在非法拆解后毒害了环境和人们的身体。
纵有阳关偏行独木
——环保公司回收路上的障碍
环保公司“吃不饱”主要在于回收难，但实际情况是当前我国已开始进入家用电器报废的高峰期。据了解，全国每年家电、消费电子产品的报废量达到5000万台～8000万台，报废量年均增长20%。如此多的报废量却流不到环保公司那里，主要是被无数家庭作坊截了流。据报道，目前我国经过注册的电子废弃物处理企业有200多家，而未注册的处理电子垃圾的家庭作坊据不完全统计有1500多家，这里还不包括个体回收者。
类似于东圃回收站的废品回收处在中国数不胜数，再加上那些走街串巷回收废品的人，废弃电子产品难以流到环保公司也就不难理解了。因此，类似于TCL奥博环保公司的正规处理机构才会面临今天的困局。2011年4月13日，TCL奥博（天津）环保发展有限公司正式投产，投产的TCL奥博一期项目，达到10万吨（300万台）年废旧家电处理能力，平均再商品化率可以达到85-90％以上。据了解，在国家实施家电“以旧换新”政策期间，TCL奥博共回收处理废旧家电约120万台，占天津市回收处理总量的60%以上，但与设备产能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TCL奥博负责人告诉记者，必须达到每年100万台以上的回收量才可以做到没有补贴情况下的收支平衡。而天津奥博一期工程所准备的年处理能力是300万台废旧家电和电子电器。考虑到回收的困难，李东生曾说：“要依托我们在各地主要的客户，建一个废旧家电的回收网络。”李东生认为，只要有足够的“货源”，家电回收“靠回收环节本身就能自我运行，是可以做到不需要国家补贴的”。2012年12月20日，TCL又投资3亿元兴建“TCL环境科技新基地”，在惠州仲恺高新区开工建设。
业内人士认为，从产值规模来看，预计环保产业将保持15-20%的年均增长率，2015年产值将达到2万亿元。未来10年，将是中国环保行业发展的“黄金10年”，中国将成为世界最大的环保产业市场之一。针对某些国家对中国家电出口企业征收拆解费及中国环保企业“吃不饱”的问题，李东生建议，“如果国家对企业资质认定，有稽核检查的完备制度，是可以考虑开放一部分进口家电拆解的。”
众人皆醉谁独醒
——处理电子垃圾之企业态度
摩米士参加充电回收计划受到香港环保署表彰，其CEO郑冬先生作为代表领奖
在电视机行业，电视更新换代过快，造成废弃品过多。据一名电视机行业的从业人员反映：“传统电视可以用7到10年，现在在厂家的宣传下，电视用了两三年就要换。消费者被厂家的各种概念炒得晕头转向，像3D电视，云电视等，都炒了几轮了。产品更新换代快，造成了更多的废弃产品。”对于处理废弃电视的问题，被采访者说：“目前我们国家只有7家环保企业是有牌照处理废弃电视的，严格地按照规定做的话，应该将废弃品交给这7家企业，但事实情况是，我们常常随便找个代理商，把废弃品以100块或200块的价钱就卖给回收者了，而那些回收者并不是正规的环保公司的人员。第二种是在财务上就把那些产品报废了，并不是按照国家规定处理，报废以后企业都不管的。现在有些电视厂家的很多彩电都放在仓库里不处理。”当被问到为何电视厂家不愿意按照正规手续处理废弃品时，被采访者接着说：“如果某个厂家的彩电在环保公司中是被处理得最多的，这个数据被公开出去的话，别人就可能会想这家企业的电视是质量最差的。第二个原因是处理的手续比较麻烦，最后拿到的补偿也不多，企业懒得麻烦，就随便处理掉了。”
谈到废弃产品回收处理不当造成的危害，金卫东说：“所有的印刷电路板里面都有重金属，重金属落到地上后，会慢慢被吸收，甚至会扩散到其它地方去。”为了大家共同的环境，也为了惠普更好的发展，金卫东说：“我们很愿意负责任，问题就是我们现在回收率还是很低，我们希望把回收率提升上去。虽然我们回收废弃品也没有人贴补我们，今天我们要为回收付出代价，但是我们还是愿意付出的。”
作为手机周边行业，摩米士不仅生产手机保护壳、保护套等产品，也生产移动电源，在对电池的回收上也主动参与了一些工作。郑冬生说：“一些电子产品、电池本身含有汞、铅、镉和铬化物等大量有毒物质，若把废电池混入生活垃圾中一起填埋，久而久之，渗出的重金属有剧毒，不但不易降解，而且污染地下水和土壤。电子产品壳体塑料对环境也会造成污染，燃烧后具有极强的毒性和致癌性。摩米士在‘充电池回收计划’中做了些工作，我也参加了充电池回收计划周年庆典，我们自2009年起一直响应，现在摩米士展厅也设有旧电池环保回收箱，鼓励客户把旧的充电池投入环保回收箱再由环保署定期回收。据我了解，充电池回收计划执行的第一年，环保署共回收了13公吨废弃充电池（约等于32万枚），占废弃充电池总数大约5%。与其他地区的2%至3%回收率相比，香港的成绩相当不错。”
有法无罚难责众
——探索立法与执法之路
万春晖介绍说，“2011年1月1号开始实施《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回收处理管理条例》，该条例对于废弃电器电子产品的回收处理制定了基本的原则，对于生产企业责任有基金制度，对于处理企业有许可制度，对于具体处理的产品还有目录制度。”条例规定电器电子产品生产者有交纳处理基金的义务，但并没有基金制度细则，直到2012年7月《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处理基金征收使用管理办法》正式启用，加上之前出台的《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处理目录》，对于要交纳基金的企业有了详细的规定。
万春晖说：“纳入目录的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就应该交给有资质的企业处理，但在实际情况中，在执法及监管的力度上可能还有些问题。而很难解决的问题主要还是在回收环节上，条例规定是多元回收，集中处理。目前很多处理企业无法收到足够的废弃产品。如何把分散的个体回收纳入到规范的回收体系中去是比较大的课题。目前很多处理企业回收的百分之八九十都是CRT电视，其它产品处理量很低。因为CRT电视进入大批量报废期，并且其回收价值没有其它产品那么高，现在越是回收价值大的越难进入到处理企业去。”
废弃电子产品正像病毒一般侵入地球，其带来的危害甚至侵入人们体内，对它们带来的这一切我们不仅要背负一生，还可能会让我们的后代永远背负着。然而，只要愿意，我们就有机会阻止，为了每个人的健康，为了我们共同的唯一的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