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箱子的“政治经济学”

很多工作，看起来很简单，但要干好并不容易。因为要混口饭吃，必须先要让别人买你的账。越是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越是如此。这其中的道道，有的可被称之为“人品”，有的甚至可被称之为“政治经济学”……

卖掉老房子，买了新房子，装修，孩子转学活着就折腾吧。电器、家具一套一套地买，包装它们的纸箱子成为小区两个老头——尹老头和高老头争抢的目标。

装空调的时候，尹老头出现了。个子矮，八字眉，不爱说话，进来就问，纸箱子还要吗。我答，你给点钱吧。他磨叽半天，从裤兜里掏出五块钱递给我。这些纸箱子，应该值50元。

装完空调，师傅发现空调说明书被尹老头拿走了，满头大汗地追下楼去找，半小时后才举着说明书回来，愤愤地骂了尹老头好半天。

装修之后要留出几个月放甲醛，我和家人没入住，隔三岔五会过去收拾一下，有家具电器到货了去给开门。

几天后，我在小区里遇到了另外一个拿着笤帚撮箕的老头，身板结实，皮肤黝黑，山东口音。他一上来就问，你是前几天装空调的那家吧。我说是啊。他说，那家伙把你们家的空调说明书拿走了，我告诉空调师傅他家住哪儿，才把说明书找回来的。

原来还有这么个事。通过聊天，我知道了他姓高，“那家伙”姓尹。高老头跟着儿子儿媳在小区住，也是小区的业主，我的邻居。他的儿子儿媳都很忙，经常出差，他一个人没事干，在小区物业公司找了个打扫卫生的活儿，也帮业主搞保洁。尹老头没在物业公司干，就在小区捡垃圾卖，主要能卖钱的就是纸箱子。

聊着聊着，高老头突然说，我帮你家做保洁吧，不要钱，你到时候把纸箱子给我就行了。

“这不太好吧，哪能让你干活儿还不给钱呢？”我说。

“不要钱不要钱，你给我纸箱子就行了。”

接下来高老头一直在说，他做保洁做得多么干净，做得多么好，尤其强调玻璃擦得多么干净，而且在小区已经做了七八家了，大家都很满意。说了半天，我看他这么热情，这么厚道，最后同意了。

之后，我家的所有纸箱子都给了高老头。高老头一分钱不花，兵不血刃，“再下一户”。而他许诺的“做保洁”，其实就是在取走纸箱子的时候，给你扫扫地，窗玻璃是一定不擦的，地板也只拖过一回。

渐渐地，我悟出他为什么“做保洁”不要钱了。要了钱，房东就可以对他提要求，不要钱，就没法说他。

高老头比尹老头懂政治。尹老头一声不吭，眼睛只盯着纸箱子，甚至能把说明书都拿走，犯下“政治错误”，以后我再也不会给他纸箱子了，他给钱也不卖。而高老头很爱聊天，天南地北的，透着朴实劲儿，他决不会动你不让他拿的纸箱子，让拿什么不让拿什么，一定会问得清清楚楚才拿，“政治正确”。

纸箱子值不了几个钱，能在初来乍到的时候交上这么个健谈的老头，其实也不错。尹老头花小钱赚大钱，高老头空手套白狼，两人的经济理论不在一个层面。

第二天我过去一看，窗子都关得很严实，地板一点都没有被雨淋着。这地板要是淋湿了泡烂了，我得花多少冤枉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