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们来澄释一下龙君晓初手稿里殷灵的留香木城这个让我感觉颇为熟悉的独裁恐怖政体。殷领袖,殷导师,殷慈母,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留香木城,是一战时期流亡至唐人街的华裔科学家,耗费心血建造的一座地下孤城。原本只是在唐人街地下研究各种虫草的培植,但是没有想到由于一次意外的实验失败,而使得他们培植的麦角菌科真菌发生了基因突变,从而产生了金丝真菌这种可怕的杀人菌类,它们在唐人街44号地下的秘密实验基地中大肆繁殖,很快就完全盘踞了整片神农百草园,任何采摘百草园中虫草的人,都会受到它们的吞噬。那群科学家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驱逐这些恐怖的金丝真菌,但是他们在解剖这些真菌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
我们现在来看看这群蠢货犯的的大病,是怎么让这个漏洞百出自我糜烂的政权沦为地狱刑场的。
更重要的是,这个政体是隐秘的,那就彻底完蛋了。我们几乎不用动脑就可以想见,这帮四处吃闭门羹的先祖就已经对金丝矜贵上了,想着不要在未来被邪恶的境外势力利用(这虽然是对的),然后同时延续了我们优良传统:宁与豚儿,不与友邦,宁与友邦,不与家奴,于是开始闭关锁国,或者说“为了政权的安全着想”。
啊,太对了,太熟悉了,政权的隐秘保证了外界的不信任和援救的滞后,苛酷的法律保障了居民的噤若寒蝉,四处拘谨,以及对政权隐秘的愚昧畏服,金丝的强大和血腥保障了法律甚至审察和监视的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让本来荒诞的规则也成为重如泰山的不变信条,人人自危,既然都到这份上了,那么只要有谁的胸中出现一丝异动的野心,这个强悍又脆弱的世界里,黑暗就会马上降临。于是一个惯常可以见到的,在浩劫来临之前必然发生的宗教式的传说就诞生了,传说里还是安逸会诞生腐朽,异见会引发战争,末日不久将降临的套路,而供给独裁者伪装和粉墨登场的理由也是我们都很熟悉的:世界大同,只要把所有人都变得一样。殷灵于是得到了明辰(亚伦)和艾薇的帮助,把金丝植入了服装里。
就像那些为一个梦想牺牲许多的科学家或是将军的经历一样,元老们的良心会变成君主的阻碍,于是明辰被直接囚困在劳改营中,在能源无穷无尽的留香木城里,却囚禁着大量挣扎在死亡线上的饥饿者,里面有许多比例的儿童。艾薇和唐雪和现版的遭遇近似,只是两人最终都死了。
故事的大差异是从虎鲨手贱摘下了百草园的虫草开始的,当时唐晓翼送给虎鲨的是一个火花棒,虎鲨摘虫草时就被菌丝袭击了,连带着多多婷婷一起受累,他们从内部熔烧断了金丝才勉强逃出来,这时候小丫鬟(唐欣还没有人设成型)的预言就可怖地被切实执行了。因为这堆牛屎一样颜色的东西是留香木城的圣物,动它的人要接受的是死刑。这时候和现版殷灵扑空还放了唐晓翼走的诡异情况不一样,銮铃响动,草丛里窜出四只狼王同体形的白虎,后面是四辆菌丝驱动的战车,每辆车上都高站着一个拎着裹菌丝铁链,带独角兽面具的军判。
这里可谓是原稿的妙笔,法律需要具体的人来裁决和裁决时一定的独立性只是表层,这些军判神秘得就像从古代时空走来的形象,使得古调和令人回味的氛围没有因为久久的论述而枯淡,变得更加浓墨重彩。
同时也正是由于这群变态在沉浸自我,于是他们对生命的漠视程度就出乎预料,上来不由分说要把虎鲨干死,唐晓翼替他挡了说是自己干的,顺便提醒了他们留香木城还是个法治社会的名头,还得过庭审程序,这帮军判倒是也确实比好学生要文明点,用金丝把唐晓翼勒晕了要带去城里,准备用那一加一等于三的规定执行一加一等于三的决策,让他死个心服口服。
唐晓翼还是把藏银耳环留给了查理,不过这回换查理这边窃听老唐那边了,查理回头发现墨多多不见了,丫鬟说他偷摸上军判车去了,把查理气得大骂。
留香木城上端是通过虚拟投影伪造热度来招引世界财阀和重要人物的唐人街44号,它本体位于下层神农百草园边的一座建立在地下商城之下的奇异古楼,占地不大,但却有着一层层向地下延展的回廊与楼阁,所有回廊与楼阁全都建造在一颗颗萌自地壳的巨大灵芝菌菇里面。
军判把唐晓翼拽下车,跟守城士兵说,啊,这个小孩偷摘了虫草,死拉死拉的!
守城兵说:是不是有病啊,偷摸个牛屎似的东西就是死刑了。
独角兽军判正直地说道:“外面的世界因失去公正而逐渐崩溃,陆地上的人类因互不理解的正义而厮杀,用互不相通的语言来争吵,我们留香木城真是太公正啦!”
士兵也发挥了优良的冷脸洗内裤传统:啊,整个留香木城就只有你还相信公正,那你就审判吧!
这就是典型大贱奴和小太监的对话,屠夫对公正的概念就只有把滥杀时候刀口的厚薄统一了。殷灵控制了那些士兵的家人,靠着一层最高的直接武力支持,在下面设计了层层互相卡制的管理,让所有短视茫昧的下民都不敢反抗。
结果殷灵路过的时候还顺手给墨多多逮出来,带着唐晓翼一块扔牢房里了,准备一会儿一块统统宰了,放豪言说看那老头(军判)能拿我怎么样,反正就是正反手踩头侮辱执法兼司法人员。
多多和老唐进监狱一看,哎,太对辣,思想犯比街道上居民还多十倍,都饿得要死要活的。殷灵说你们简直是收了亚瑟的白金卡煽动,啊,你们那点小仁政太肤浅了,我这是大仁政,大仁政是什么样子,那帮蠢货先祖搞了很多年,也没有完全搞清楚,可能唐奶奶的思路比较好,搞了个两家并控权力,可唐奶奶最后僵化啊不僵硬了,喘不上来气了。小孩哭了想妈,大人哭了想她,她公平!
多多表示我不穿殷灵的丝!你为什么不把自己也下放了,连退居二线都懒得装,城里的民众偷颗玉米都是随便死刑,他们怎么能看到李小龙!
殷灵大怒:你不是要反公平吗,我是反反公平的!
说着就要把墨多多拖出去处死,这时候殷灵的金丝已经足够吧牢狱里的思想犯都变成傀儡,大批的士兵用枪防止着民众的变乱,留香木城的民众骨子里的温良,遵守祖训根本不会反抗,大家都不会,驯得还不如快要被宰的猪,唐晓翼没法子,急忙假装愿意为殷灵游历四方,用金丝控制重要财阀和政要,殷灵虽然心动了但不信他的,叫给他披了金丝,把他们带上高处的刑台,下面是一个满是蛇蝎的虿盆。
这时候婷婷扮作个狐狸面具的少女抢出来,说是求殷灵放了她父母,可以送她件礼物,不然就把这礼物外放出去,它可以破坏殷灵的傀儡们,殷灵很不屑:我才不怕破坏,一听破坏我就高兴,44号算什么破坏?无非挟制人质,杀了几个,亚瑟那游轮才算破坏,双方都有屠城级别的挂,有水晶球棍有邓氏鱼,听说还有护叔宝背刺。
然后她让人把婷婷的礼物扒了出来,是个小铁棍,殷灵大笑,结果这火花棍直接给殷灵手上的电流控制烧坏了。众人直接大顺风的时候,没想到殷灵还有后手,直接跳上台上的金丝图腾边激活了,缠住了傀儡和溃逃的众兵,叫嚣:大不了就是把他们图图了,火花棒有什么了不起,我准备有后备电闸开关,坏一个还剩一个,我怕谁去?
然后她就被白虎军判在台下发了四支羽箭射中了,直接掉下面的坑里,物质不灭跌得粉碎了。
远来白虎军判们被查理说动了。然后我们来评点一下这个政体的后续。
四个独角兽军判跪在地上说:“我们有罪,我们杀死了留香木城的公主,请将我们带到刑台上处决。”太幽默了,真的,我以为脑子不正常的只有他们的祖宗,但是这四个玩意早就被封建遗毒侵蚀萎缩的大脑里面只剩下了遵守法条,只要写在那本厕纸上的都是金科玉律,不管是谁写的,不管内容是什么,不管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然后他们被温良到骨子里的民众拥立成了新城主,这其实也是我们的一个老传统了,从旧的统治阶层里挑选那么一些危害轻的来争取以彰显自己继承了前政权的法统,得到的革命效果就是官还是那些官,就是名字或者官署变了。
这种中间权力枢纽的人物也是这个政体彻底完整决定所在,原稿和现本最大的差距其实也就在于这个形象的有无。
评价就是:民众没有监督他们的权利,也没有反抗和改变决议的能力,留香木城的法律也没有改变,他们四个其实同样是最该死的,甚至可能原本就是带有自己的野心,所以这个“永远不会有战争”“盛世梦想”的沟槽政权势必还是那一堆扶不起的烂泥,一掐脖子就翻白眼,一松手就吹牛x,拿着几乎用不完的能源,把城里到处整成饥荒和牢狱。
“老大,猜我们抓到什么好货了”
“没说的那么厉害啊,这会正关在仓库里呢”
明天做点扫尾的工作,故事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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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还是把一个之前放弃的剧情补了回去啊哈哈哈
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一开始设定的时候,这就是一个超级俗气的用爱穿越宇宙的故事。
故事完成以后,作者说太多也没人看。不过都写到这里了,还是解释一些比较早的设计。
1,标题。
首先可以肯定你不是咒术师。虽然好像在故事大部分内容中都没有提到,不过我想这是二十年前,小觉还是一个孩子,独自呆在小黑屋里的时候,曾经听到的断语。随着故事的进展,她自己的改变和世界的改变,终于驳回了这一点。
大家喜欢五条的原因大概各不相同。对我来说,我总是被理想主义者的光芒吸引。五条悟好像真的相信自己能改变世界,因此我也想这样回应他。一直支持我写到最后的情节是,小觉对五条说,如果...
大家喜欢五条的原因大概各不相同。对我来说,我总是被理想主义者的光芒吸引。五条悟好像真的相信自己能改变世界,因此我也想这样回应他。一直支持我写到最后的情节是,小觉对五条说,如果仪式那一天,在场的人中有一个相信我作为人的价值、想要救我的话,或许就能结束这宇宙间的永恒流浪吧。而最后,她发现在一切的最初,五条确实想要救她。虽然经受现实的种种痛苦、摧折和妥协,伸出手的模样发生了很多变化,但这种信念始终没有改变。感谢你相信着那样的世界,感谢你为创造出那样的世界而努力。整个时空穿梭的故事主要就是想写这样的一段话。
2,感情关系。
第一卷下面时不时有读者给我留言说,女主这样的态度并不正常!确实如此。因为“你不是咒术师”。在养育她的人看来,小觉并不是人类。她的选择里有忘我的非人色彩,因为她是从降生起就被训导去牺牲的。
一个比较苛刻的想法是,五条最初被小觉吸引,多少和那一部分非人的特质有关。人类把飞蛾扑火视为爱情,把它盲目的燃烧视为爱的表达,因为他们暗地里渴望着那样残酷又美丽的事。
尽管如此,他从这种盲目里看到了更珍贵的东西,等待她成长出更真实的自我。虽然当事人可能一度有些后悔(喂),但确实是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大好人啦。
这里引申出的话题是,被灌输的奉献盲从,和小觉自身具有的善意与信任如何区分?这是我在故事的几次冲突里试图梳理的主题。到第四卷身世揭晓部分,“她的选择是洗脑的产物”这个质疑出现时,主角只觉得好笑。如果读者觉得这个态度顺理成章的话,前面的刀就没有白吃啦。
另外曾经收到不少留言说:“不看师生恋!”那时候很想解释:其实我们是青梅竹马来的!虽然只有一章的含量,在不看师生恋的读者眼里估计没有区别,哈哈哈哈。
3,卷标。
故事中间的事多半是随便编的,只有卷标是很早想好的——非常喜欢的《邂逅》,衍生出了“镜子”“海洋咆哮”“手捧水晶球(时之心)”等场景。还有《最后的玫瑰》,“没有回声的话语”,“最后的缆绳”,各方面都为它进行了呼应。
在我的设想里,第一、二卷的卷标是275和175的视角,第三卷是两个人的和声,第四卷是小觉的视角。《最后的玫瑰》是离别前最后一刻,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可以说,是根据这几首诗设计了整个故事。
4,名字。
“觉”,第一次写梦女,听说特色是不给女主起名字。但是那样很难塑造人物欸。于是折中一下,起了和男主一样的名字(啊这。
后来发现还蛮合适的,是关于在广大的世界上,自懵懂中觉醒的故事。
“远山”,当时好像是沿着东京地铁路线图选了一个。就是从很远的山里来的意思吧。
“青姬”是对召唤这只神鸟的巫女的称呼。不过后来也就混同地使用了。
青蛙雨衣,总有人问我“为什么是青蛙雨衣”。说出来很羞愧,但是确实是旅行青蛙的意思!关于一个糊里糊涂的漫游者终于回到家乡,自己却还不知道。
术式,和“六眼”对应的是“时之心”。“无量空处”对应的是“刹那灭生相”,“无下限”对应的是“一心念”。
虽然都有稍微考虑过一下,写到打架的时候似乎很少说出来。对不起!直到最后我也没有适应少年漫一边出招一边大声喊出招式名字的写法!
另外credit给到阿·塔可夫斯基的《人生,人生》,给了我小觉领域的最初灵感:
“我们曾经全部都在海滨,我是拽网者之一,在大群不朽涌入之际。”
5,爱与诅咒
不知道到了结尾大家有没有反应过来第一卷的“诅咒”问题。所谓“针对五条悟的武器”或者“为捕获时之心付出的代价”,其实是两个小孩子很久以前的约定。
五条的咒力自动环绕小觉,为她留下时空中的锚点,而小觉孜孜不倦地寻找着“重要的东西”、“某个人”,虽然在漫长的旅途中,连这个人是谁都已经遗忘了。
0卷里乙骨说“以为是里香诅咒了我,没想到是我诅咒了她”。我觉得很有趣,所以第四卷里用上了这个对照。但是因为我比较心软啦,在故事最后还是要跑出来说:“没有人诅咒任何人,只是爱啦!”
另外还有一点关于“六眼”和“时之心”的设定。
在六眼的帮助下,他们可以在无需违背宇宙法则的情况下修复世界。两个人的能力是在远古时代被设计用来配合解决大灾难的。
然而一千年以来,咒术世界从未试图让他们合作。当两种强大的力量被相提并论时,引发的总是掠夺与牺牲。六眼独自闪耀,时之心沉默地漂泊在宇宙里。
6,结局。
故事的结尾在两年前就差不多决定了。因为主线是爱情故事,所以也是以爱情故事的思路去结束。对原作设定做了一些衍生和篡改,也是出于同样的叙事目的。和原作走向没有什么关系。也没有任何设定是在针对原作者。
本文是咒回的衍生故事,在原作基础上,附加了作者的私人理解和难以改变的个人风格。有和读者解读的不一样之处,都是正常的,不需要和我辩论。
当然,就算是我自己的故事,也有许多因为思路不畅或者文笔有缺憾,而没能如愿表达出来的地方。如果看到了反感的情节,也请大家不必在意。出于娱乐而创造的作品让人不高兴了,作者也蛮懊恼的啦。
7,最后辩解一下关于很多人说的“虐文”。是不是给女主安排了特别悲惨的经历呢?我觉得算不上吧,甚至太理想化了。最后居然真的用爱和希望解决了一切,也就是动漫题材才有这样的好事啊。
很早以前和朋友聊构思的时候,曾经说这是个浪漫爱情故事,因为刚好到了第一卷结尾的部分,大家都对我发送怀疑的表情!现在写到最后,我自己回顾一下,觉得还算是一个蛮浪漫的故事吧。
半夜了居然还在传工作文件。支离破碎地回答一点之前有读者问的问题:
太看得起我了!我不看书好多年了!推荐不了什么书。
其实读诗歌也是网络上碎片阅读看到的,没有完整地读过几本诗集。
我十年前刚刚开始写小说的时候,经常写一段删两段,想不出下一步该写什么。但是现在写故事,基本上每一个章节,到每一个段落,都先写几个关键字/句,有大概的预期,知道写它们的目的所在,完成任务就跳到下...
提前确定整体走向,你就不至于迷路,也可以随时把过程中的细节都转化为伏笔,如果一边写一边猜想后面会发生什么,很容易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也就难把长篇故事进行下去了。
附:写最近两章前的梗概
试图修文,打开第一卷文档,看见有一百三十页。瞬间失去勇气,又关上了。
妈妈,我又不想当作家了。
坑会填的。
打算以漫画的形式重启。至于什么时候重启,得看我的画技。
阿生是我崽,我一定会好好画画好好完结的。
画技,你一定要进步啊。
图一是一条烂命干出来的阿生。看到成品两眼一黑,画技你一定要进步啊——!
【快新/圣诞大餐D117:00】圣诞节快乐!!
我把这条作品的求图功能关闭了,我不允许这条作品存在任何利益出现!
感觉在狗娃子回忆里初次登场的宝宝像一具美丽的尸体...
211.
鲁纳提克通过你打开的传送法阵离开了凹凸星,带着印信和权杖去当前线指挥官。
你则带着神近耀在峡谷里走了一圈,等到凯莉乘坐月刃赶来。
凯莉这一路上不太平,先有魔兽魔植像疯了一样,后有冰封千万里,“我看到有个黑色的天使,你做好准备。”
“两位天使,一位原初。我放他们进来的。”
“随你去。”凯莉扫了一眼寸步不离的神近耀,冷笑:“可以啊,藏得挺深。莫不是这满大赛的参赛者都是你顺手的好棋子?”
你轻轻摇头。
“…你在培养暗部。”凯莉下了结论,拧起眉头,“你也有见不得光的事情要影子来处理?”
“…嗤。”
“不,我向来不用影子。”
“我非善。”你弯起嘴角,嘲讽地道......
“我非善。”你弯起嘴角,嘲讽地道:“为何觉得我是呢?”
“你可以不是。只不过在这片土地上,”凯莉撩着头发,“不为恶,不为杀戮而出,已经是最大的善意了。”
“世人给我最初的名号并非【白蔷薇】,那只是我的旗帜。我不忌讳鲜血,凡人因恐惧而遗忘。”
凯莉的手顿了一下,最后无奈地耸肩,“没办法,谁让你之后再不出手了?你可别乱来啊。”
你侧头看向她,凯莉略显亲昵的语调逐渐变得僵硬。“你——?”
“我已经出手了。”
“蔷薇,蔷薇。”凯莉喃喃道,脸色突然一变,“不对,我没看见…你在哪动手的?”
“战争开始了,凯莉。”你指了指天空,“你要留在这里,还是前往战线?”
凯莉脸色明显变了变,腹腔里一阵翻涌。
“你可以慢慢想,比起他们,你不幸而又幸运。至少现在,你拥有选择的机会。”
凯莉的笑容竟显出几分凄楚,更多的是狠厉,“你认为,在哪里我能得到更多?”
“如果你想要权柄,就留下;你要自由,就离开。”
212.
守望星上打开一道传送门,神近耀从中走出,看着格外熟悉的大殿先行礼。凯莉没来,她要好好利用那个让她厌恶不已的身份得来的好处,篡夺黑暗的权柄。
一只手抬起他的脸,神近耀对上一双异常漠然的蓝眸。这次他没有垂落自己的视线。
“你的欲望取悦了我。”
“去吧,然后活着回来,成为我的侍者,侍奉左右。”
送走神近耀的第二天,一道特殊的波动又传来。
“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去看。”见习天使这样告诉他。
长阶上传来声音。帕洛斯转头去看,那不是他熟知的见习天使,祂望着悬浮的水镜,偶尔下达一道指令。
那些水镜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旋转着,很难想象有人能看清那些水镜的内容。
“…裁决神使大人。”
“错。你依然可以称呼我为见习天使,相处也可以照旧。”你终于将视线投过来,但是帕洛斯表现出了犹豫,于是你点了一下扶手,“罢了。”
“既然如此,我此时的身份——你也和他们一样,尊一声【治世神】吧。”
帕洛斯实在有点拘谨,眼前这位和见习的压迫感可大不一样。好在很快有人来分担他的压力,从传送阵出来的是格瑞。
格瑞先是顿了顿,决定对眼前一些无法理解的东西视而不见,“你说送我到守望星,是这里?”
“守望星禁地的地底。”
“……”格瑞不太想和你争论这个,他从不知道禁地的底下还能修建一座这样的大殿。视线一一扫过大殿的每一处,“你要我做什么?我已经到了,你总该告诉我。”
“守望星的后裔,照规矩,你需要记录历史的真相。”你停了一下,“现在情况特殊,你有最后一次选择的权力。成为神侍,重拾权柄和职责,或者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我会庇护你至大赛结束。”
你推了一面水镜到格瑞身前。集结的兵团,列阵的飞船——格瑞沉默地盯着水镜,说不出话来。一个陌生的白发身影隔着水镜望了过来,落在身上的视线让格瑞不寒而栗,他的本能在警告他。
你将小臂搭在扶手上,“你有自己的想法,这很好。你渴求的,会有人送上。”
“你——外面才是你真正布局的地方?”格瑞抬起了烈斩,“你这么做…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你沉默了几秒,询问道:“区别?我不明白。”
“格瑞。”帕洛斯从阴影里走出,耸肩道:“神不在乎。”
格瑞的目光凝重的落在帕洛斯身上。
你点点下巴,歪头,“我应该,不,我确定现在的我是在乎的。”
帕洛斯笑了笑,“是的,但您不明白。您认为您应该在乎,但您不知道在乎什么,如何才做到在乎,对吗?”
格瑞想起了他跟安迷修曾有过一段对话,安迷修说“不要用人类的定义来理解神”,他说那没有意义。他当时觉得很好笑,现在觉得应该让帕洛斯来听听这些话。
帕洛斯的话还没说完:“您达成了结果,却不知道为何。”
敬称。格瑞注意到帕洛斯一直在使用敬称,为何?他在见习天使面前可不曾如此……循规蹈矩。
“治世神大人。”帕洛斯注意到了格瑞的眼神,俯身行了个礼,“我可以为您解答这些疑惑,包括现在格瑞大人想知道的,我有这样的能力,也比您身边的骑士更适合来做这些。”
——治世神,创世神,治世,创世…格瑞重新打量起这座大殿。
“…帕洛斯,不要轻易追随我。”你往后靠了靠。
“不能得到您的首肯,我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追随在您身后,我主。”帕洛斯抬头直视神座,轻生道:“当然,我想要的…也不止这些。”
按照帕洛斯想的,你应该看他了,然后他就可以和你对视。
效果比他想的还要好,你不仅和他对视,还从长阶上走下,来到他面前。长袍曳地,白发高挽,金色瞳孔宛如野兽,“你会很痛苦。他们,那些追随我的,都很痛苦,未得善终。”
你又侧身看向格瑞,“事实上,我也不希望你在我身边。”
“…”格瑞吸了口气,“所以,这是复仇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
“我想知道,你怎样界定你的行为。”
你想了想,认真道:“让花开花,让树成树,让世界存续,让文明不灭。”
“【凡近神者,必有灾殃】。”格瑞低了头,“我也想知道,他们明明这么说,为什么还要坚守。”
你叹了一声,其实有一点点难过,“我不知道,我不曾下令死守。你只能得到你自己的答案。”
“你又是为什么?这很没必要。”你又看向帕洛斯。
帕洛斯笑得有点散漫,“您身边太多人了,总该有我一席之地。”
213.嘉德罗斯支线
凹凸星。
地道里升起了一堆火,望着跳动的火苗,你有些困了。于是你对身边盘腿坐着的人道:“我想睡觉。”
嘉德罗斯睁开眼,“要我给你守夜?”
“还有点饿。”
“……”嘉德罗斯瞄你一眼,出去了。没过几分钟就拖着一只不大的裂空兽回来,
“附近只有这个,想吃别的等明天。”
你点头,凑过去帮着处理,“很顺利。他们都得看着外面的大军,真身不敢有动作。”
“雷狮发现了雷王星和大赛的关系,他在堵我。”
“派厄斯和X天使、Z天使降临,这是他们能用的全部人手了。”
“观战团明天可以进入大赛区域。”
“我好饿。”
嘉德罗斯终于有了点反应,“烤熟再吃。”
“安迷修有些动作,我无法阻止。”你停止了自己帮倒忙的行为,“派厄斯来了,他应该会找你。”
“……”你盯着烤肉摇头。
“吃点别的呢?”嘉德罗斯意有所指。
你感觉自己更饿了,“不行。”
“不行还是不能?”
“嘉德罗斯,不要发疯。”你移开了眼,转了转架在火上的木签。
嘉德罗斯伸手过来掐住你的脸,他身上的蔷薇印记在发光,“你知道,我身上有神的部分基因,超凡入圣后,多少有些神性。”
“滚。”你给了他一脚,嘉德罗斯知道你虚弱,顺从地倒退几步,“我是饿,不是傻了。”
“是吗,哪条该死的规则写着你不能依靠自己的信徒?”
你沉了脸色,“你把我当什么,吸血鬼还是食人魔?”
“享用信徒供奉的仙啊。”嘉德罗斯大笑着按住你的腿,欺身而上,“这在不在你的计划之中?”
“我没想过你疯了。暂时来说,我还不想换个眷者来…!”
嘉德罗斯吻了你。这不能算个吻,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头,鲜血随着吻逸散到口腔。
“砰——”
这一脚你没留情,地道顶落下许多碎石,嘉德罗斯无所谓地站起来,连身上的血都没管,“到底有没有用?”
你也站起身,瞳孔已经染成了金色,像染着火,两步走过去,抓住他的衣领把人掼在墙上,“你不是想跟我打架吗,来,我让你尽兴。”
“有没有用?”
“……”
你的沉默让嘉德罗斯得到了答案,他笑起来,指指自己,“别浪费了。”
无趣和恼怒交织着,你松了手,转身的瞬间被扣住手,“……”另一只手握住长鞭,唇角往上提了提,礼貌道:“别发癫。”
嘉德罗斯握着你手腕的手向下,抓住你的手,不大的力道示意你倾向他,“你不是说要回应我的期望吗,现在不敢了?”
你垂了眼,“你的期望?哪一个?”
嘉德罗斯顿了顿。
你倒向他,甩了鞭子转而环上他的肩膀,刻意地笑起来,贴着他的身体,引诱道:“是希望我这样吗?”
僵住的人变成了你。你只是觉得每次肢体接触后嘉德罗斯都会有所退让,你不愿跟他来硬的,就想着这么来。
现在怎么办?创世神没教啊!
嘉德罗斯按住你的肩膀,语气沉沉:“告诉我,在你划定的未来里,有没有你自己。”
“…”嘉德罗斯手劲实在是大,你勾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看着地上的石块,漫不经心道:“当然。松松手,我的信徒。”
嘉德罗斯更用劲儿了,真有点疼了,好在你不是很在乎疼痛感。
“这又是怎么了?”
嘉德罗斯把你从身上撕下来,深深地看你一眼,你止住他的话头亲上去。这次是个吻了,若非鲜血顺着唇角淌下都可以算作缠绵了。
唇瓣分离,嘉德罗斯闭上了眼睛,“你的未来里没有自己。”
你没答话,抚摸他的面颊,舔走了那些血液。
嘉德罗斯收拢双臂,“是不能还是不想?”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
“德瑞克斯!”
“……”你抬起眼,眼里的金色盖住了原本的蓝,神性越来越浓重,“要是你能让我觉得人间不无趣,存续也未尝不可。”
tbc.
你叫湖泊倒悬,橘子落果,你颠倒我眼中的一切,爱啊,你让我如何是好?
——
诗人总是在出神。
有时候注视悬崖上的飞鸟,有时候欣赏肉食性植株那诡谲妖异的纹路,写作者的灵感来得莫名其妙,菱甚至抓回过在发狂魔兽前不由自主发出感叹的丹尼尔。
“那双混沌的,饱含杀意的悲伤的眼睛,”丹尼尔念念不忘,“很迷人,不是吗?”
秋把烤串杵到他面前。
“吃吧,专门给你留的。”
紫堂真特意把眼珠料理得鲜香麻辣,熟识魔兽特性和肉质的少主干起烧烤摊老板的活毫无压力。
丹尼尔说他杀死了诗人。用孜然,用胡椒,用他心爱的给秋天到了都吃不饱的孩子们准备的种子。杀死一个诗人实在是很简单,而诞生一个诗人却那...
丹尼尔说他杀死了诗人。用孜然,用胡椒,用他心爱的给秋天到了都吃不饱的孩子们准备的种子。杀死一个诗人实在是很简单,而诞生一个诗人却那么难。
紫堂真嗤之以鼻,说有本事你别吃完。
紫堂真曾说他总是伤春悲秋,丹尼尔反驳这是因为他拥有捕捉美的目光,因而总是被世界感动。
但是世界不是只有美,他的目光不由收拢更多的事物。
他途经一颗荒星,原住民可能因为战乱,可能因为饥荒,逃离得彻彻底底,他看见象牙白的城池在无人问津的一万年里缓慢坍塌,没入古老的灰烬,引动整颗星球发出濒死而渺小的吼叫,宇宙听见了,宇宙没有回声。象牙白的土地坚硬又脆弱。
这太孤独了,也太容易催老一个人的心了,丹尼尔离开得很狼狈。
他走进人声鼎沸的星球,是白天是夜晚没有区别,总归都是亮着灯的,飞船络绎不绝从各方寻来,停靠它像停靠在星海里屹立不倒的灯塔。探险家从来不走正经大道,丹尼尔站在最高楼的栏杆上俯瞰这座灯塔,新型材料覆盖地面看不清原色,斑斓的光影遮住了所有人的神情,让他无端觉得孤独。这又是另一种在人群中衍生的孤独,丹尼尔为此写了五首心爱之作,被紫堂真评价为伤春悲秋的极品。
没有眼光的家伙。
他还去过很多地方,富饶的土地上有麦浪卷起狂潮,是最纯粹又最让人心生满足的耀眼金色,贫瘠的土地上有人在徒劳地寻觅作物,灰白色的大地沉默地拒绝。他学会去辨认星球的本质,土地是它们遮掩不住的心。
最后决定要参加大赛之前,他驻留在一颗很小的星球上。
他唯独看不清那片土地的颜色。
因为花太多了。淡紫艳红湛蓝雪白大朵大朵地簇拥着喧闹着,枝叶亲昵纠缠,花瓣挤挤挨挨,无人的星球上回荡着欢笑。他为这个决定而鼓动的心慢慢平息下来,空气是温暖的,带着草木的湿润和辛辣,而花香馥郁,它们活得快乐,所以这颗星星也很快乐。
我想让所有星球都能像它一样。丹尼尔想。
他也这样说了。这句话出口时秋就坐在他旁边,是很安静的,收敛起嚣张和强硬,屈身抱住膝盖,蓝眼睛里有很单纯的向往,如一大群停歇的飞鸟。
秋说,真好啊。
丹尼尔想起那夜里他穿行过一片向日葵的花海,风声中有哗啦啦的窃窃私语,他在背风处遇见一株向日葵,太高了,令他不得不抬头仰视。
高大的,修长的植株。
远离种群,形单影只,每一片花瓣都在极力伸展,如正在呼吸般微微颤抖,有金子从蕊心流淌下来。在夜色里骄傲地发光。
它偏执地生长,生长,朝着光洒落的方向伸出手去,对太阳、对星星、对月亮,发出寂静又震耳欲聋的呼喊。
丹尼尔望着它,属于诗人的心就在这时候被刺痛了一下。
回忆结束的此时此刻他离秋只有两步距离,登格鲁星里蹦出来的女孩子总是很喜欢听故事,他对她说起旅途中见到的每一片土地都信手拈来,但唯独这一刹那受到的触动用尽言语仍无法形容,比恒星陨灭更温柔,比稻苗结穗更肆意,隐秘而轰动,就像是……就像是……
“一小片星星掉进我眼睛里。”
他说。
“明亮得让人流泪。”
他有点点……丹尼尔发誓只有一点点。
用紫堂真的一半积分发誓。
他只是,有那么一丝的想法。
他觉得秋应该见见它。
孤独的人,极力奔跑的人,想伸手去抓住光的人。这样的花,这样的人,难道不一样么?他想带秋去见见那颗星星上的那朵花,不是理所当然么?
“你就是想追她,别拿花当借口,”紫堂真直言不讳。“如果我是向日葵,我就把瓜子壳吐你脸上。”
丹尼尔灰头土脸。
“谁叫她是秋。”
秋。
哎。
要用向日葵比拟她么?
丹尼尔捏着笔深思,思到笔水干掉,蘸了蘸身旁深海魔兽被打吐出来的墨汁。
秋的确那么像。
可是他想,是不是还有别的事物?
世界那么大,总会有什么适合比喻秋的美好。比如……丹尼尔卡壳,比如……
他从月亮升起时开始深思,等到阳光照进密林,同伴纷纷睡醒。丹尼尔活动酸痛的手臂,眉头紧蹙。
那些漂亮的,强大的,都是很好很好的东西。
但那可是秋。
诗人陷入瓶颈。
她当然是漂亮的女孩子,毋庸置疑的实力在大赛里是吸引目光的首要因素,但谁能否认秋的漂亮?丹尼尔是没见过的,想必见到了会很吃惊,在淘汰对方前询问是否需要就医。那头长发灿烂得几近灼伤眼球,眼睛像嵌在玛瑙里的海洋,他想当然地以探险家的阅历凌驾芸芸众生,斩钉截铁认为金头发蓝眼睛就是全宇宙千百个星系里最漂亮的颜色。
“你没救了,”紫堂真摇头,语气沉重地重复,“你真的没救了。”
她当然是强大的女孩子,丹尼尔替自己和命丧铁拳的无数倒霉蛋证明这一点。拜托那可是第一名诶,一拳轰飞的不管是第二名还是魔兽都会在空中做转体四周半,他可以拿紫堂真剩下那一半积分打赌。
秋看上去着实是小小的,丹尼尔比划着远处战斗中的人影,秋比他要矮一些,肩也有些细。他一贯热爱摸鱼,负责完诱捕和围困以后就好整以暇看着秋在他面前蹦蹦跳跳,发梢起起落落,一拳砸进地里,岩石崩裂,魔兽的惨叫声传出八百里远。
紫堂真除了等着处理后事外无从下手,坐在他旁边喃喃:“我永远不会对上这个人的。”
丹尼尔眼睛都不转一下。“你不会的。”
紫堂真点头:“很好,鉴于你的回答肯定不是我爱听的,我不会问你为什么。”
她当然是很好的女孩子,鲜活的,自由的,笑起来像叮叮当当的铃铛。看着丹尼尔笑时,那些铃声就响在他心里,飞来飞去的一声又一声,轻快得他不由自主跟着微笑。
像在流淌,像在摇曳,像在泼泼洒洒。
沉浸在诗意中的只有诗人,篝火旁他们继续聊彼此过往,紫堂真旁听完他的星球史诗已经在打哈欠,努力搜刮出来自己对各类生物的见闻,顺便科普同伴一些莫名其妙的冷知识。
“有些植物为了繁衍,会将自己的种子进化得格外轻便,利于寄存在经过它的生物身上,通过这些活动范围广的生物传播。”紫堂真用小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但是,也有的生物喜爱寄居,却并非传种,而是为了狩猎。”
“有一类植物的种子会轻易扎根在生物体表,通常我们会重视那些出血更多的伤口,却会忽略短暂的刺痛,暴露在外的种壳很快脱落,让宿主放松警惕,而根系逐渐往下蔓延铺展,刺入血管和皮肉,汲取宿主的营养,如果宿主是普通兽类,终其一生都无法解决体内的异常,只能在痛苦的煎熬里缓慢死去。它将成为这株植物在破体而出前唯一的养分。”
菱呆呆地听完,指一指脚边娇艳欲滴的花朵。“那,这个也是吗?”
紫堂真肯定地回答:“不是,它只是单纯有毒。”
秋摸了摸菱的头发。“你们困得都要傻了,去睡觉啦。”
过段时日他们到达新开放的赛区,这片原野范围几乎是之前两个区域的总和,游荡在其中的魔兽数不胜数;紫堂真提议分散队伍,二人一组进行狩猎积分进程会快得多。
丹尼尔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倘若他们的世界是一部动画,此刻就会有“阿真,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的弹幕从他头上划过。
紫堂真头也不回地走掉,堪比逃跑。
原野总在下雨。
秋意外地喜欢雨天。登格鲁星是干燥坚硬的,半空中飞扬的只有尘埃,在矿洞里穿行也听不见地上的声音。落雨打湿她毛茸茸的发顶,秋在雨里深深地呼气,直到冰凉的风灌入肺腑,转头说丹尼尔,你瞧好,不出一晚上,我能把这里,到那里——全部清空。
丹尼尔看着她,他说好。
你当然可以,你有什么做不到呢。
脚边是郁郁葱葱的野花,凹凸星球保持在一个资源最充沛的季节,这些花朵不分时令和周期地盛放,当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花瓣圆圆蕊心纤细,一大丛一大丛很潦草地长着,可在他眼里一样是象征生命的颜色。
他无端想起秋的眼睛,向往的飞鸟停歇在那片晴空里,她说真好啊。
秋的承诺都是会实现的。丹尼尔清理完了自己负责的部分,看见她拎着最后一只魔兽的后腿跑向他,雨愈来愈大,地平线模糊成浓雾,原野是飘满花瓣的湖泊,灰白的天幕下那抹金色比所有恒星都要耀眼。
丹尼尔朝她招手。
“我抓到了限定目标!我们积分可以翻倍啦!”远远的,她大声笑起来。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颊和脖颈上,那双晴空颜色的眼中喜色迸溅如珠,秋一把扑进他张开的手臂里。
大脑放空的那一瞬间,丹尼尔只来得及叹息,秋真的很小,纤细绵软,水淋淋的一捧花,他伸手就能将她牢牢抱进怀里。这个念头每每浮起,他的心就会莫名地柔软一点。
丹尼尔无端回想篝火旁的聊天,紫堂真睡前絮絮叨叨,那些将根系种入宿主体内的植物,那些令宿主痛苦万分的脉络,和他刚刚捡拾入手的无名的花种。
也许他也被种下了一株。
不然,他该如何解释此刻血管里奔流而过的疼痛?
雨幕里,丹尼尔伸手,把外套罩在他们头上。
淅淅沥沥声响被隔绝在外,这一方空间里只听得见少女微微上扬的喘息,秋伸手扯他的脸,她的手微凉。
“喂,丹尼尔,你不高兴吗?”
回应是无声的深呼吸。
他想,秋,你总是这样。
她无畏也无谓,被雨水浇得狼狈也全然不在乎,金发落在他的胳膊上显得分外柔软,雾汽氤氲中,眼睫滚落星星点点的水珠。在拥抱的那刻,空旷原野中瓢泼大雨阻绝一切只余下他们二人的那刻,秋的嘴唇蹭过他的侧颈,带着湿润的暖意。
就像有一朵花吻了吻他。
那粒看不见的种子不知何时落入他心里,如今在源自秋的暖意下生根了,只是因为一个算不上吻的——吻。
丹尼尔听见花芽绽开的声音。
你总是,总是,总是……
他想。
你总是让诗人有口难言。
End.
涉及剧透,介意勿入
孩子是理科生,不是很会写读后感,会比较理性,谅解qwq
【长腿哥哥】
没什么别的
看到第二章就觉得不对
怎么哈利在长大德拉科还是二十岁而且看德拉科的描述哈利长大以后并不认识他
后面越看越快
看到后面一忘皆空的时候我都想把德拉科魔杖折了
德拉科他只用了七天走完了哈利人生中对于他来讲最重要的七年,还特地挑的生日
啊,最主要是什么
他妈的他赔上了一生,只为了陪救世主七天
陪七天也就算了
前面埋了个伏笔,参加葬礼
自己的葬礼
把卢修斯和纳西莎的尸体归归整整放好然后一...
把卢修斯和纳西莎的尸体归归整整放好然后一起赴死
赴死也不说什么了,马尔福家族除了用来虐我和把我甜死其它并没有什么用的绅士礼仪嘛
啊你个马尔福一忘皆空咒语施完了还能失效的啊
一时不知道该说是应该失效让救世主想起来得知真相好呢还是蒙在鼓里抱着他的遗憾度过一生
虽然好像都挺虐的
(神志不清)
【择日疯】
再来说择日疯吧
这估计是我哭的最厉害的一篇(神志不清)
草麻了都
我从来没想到德哈日常能这么虐的
马尔福疯的好啊,我也快一起疯了(痴呆)
二十五岁疯到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年前,用小情侣日常一刀一刀的往我心里扎
我心千疮百孔你看见了嘛
啊我以为就这样了
结果德拉科还清醒了
清醒了就是一句我梦到你,既是美梦,也是噩梦
我明明再也见不到你了,但是我在梦里却陪你走完了一生
我哭到我边哭边扇自己巴掌
刚止住呢
一眼瞥到下一行哈利把婚礼推迟一年
德拉科在圣诞节那天死了
明明上头还邀请了哈利在圣诞舞会上跳舞
挑了个好日子啊这是(扇自己)
哈利第二年结婚的时候还把舞会取消了
我感觉我中了十个钻心剜骨
【撞日死】
这篇大概是我最平静了一篇了
因为和择日疯一块看的
已经毫无波澜了
咱就是说择日疯虐哈利撞日死虐小龙啊
小龙一直浑浑噩噩的
我还以为是平行世界梗
结果反手一个恢复记忆
啊
西八
【玻璃声】
再来说玻璃声
这是我看的第一篇德哈的虐文
真的起点太高了家人们
从一开始的怀疑救世主疯了让我一直以为德拉科是专属于救世主一个人的幽灵了
我还在想就这?
到后面哈利顺从朋友的意见去做了治疗
也顺从了那位心理医生多和朋友出去玩
德拉科每天等哈利回来了就摔杯子
我想少爷闹脾气怎么这么可爱
摔着摔着我发现救世主在冷落小龙
到最后一次见德拉科,他说他要出去很久我还没有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我以为救世主出去这么久少爷脾气不好肯定会吵架
估计到时候他一个幽灵可能会躲起来不让救世主看见
结果回来德拉科就没了
一个渣不剩
啊这时候我其实意识到德拉科肯定是幻想出来的了
刚吞下这把刀呢
精神差点出问题的救世主被送进医院以后赫敏给了一本只有德拉科和他知道的册子
我心想,要甜了?
结果纳威教授的话又是一把大刀
假的
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哈哈哈哈哈哈哈(痴呆)
不说了
我觉得我眼睛第二天肯定肿了
麻了
(二编)
谢谢LOFTER,他妈的给我推荐德哈虐文
有点麻木了家人们
【格兰杰小姐有个秘密】
讲实话我一开始以为这玩意是甜文你敢信?
在我的设想里
我觉得剧情线可能是从赫敏发现德拉科喜欢哈利,然后藏在心里,到后面哈利因为也喜欢德拉科,年纪越来越大,但是没结婚,等到终于哈利死心了觉得德拉科不会喜欢他的打算接受金妮的时候德拉科听到这个消息打算赌一把和死对头告白,然后成功了的故事(虽然好像对金妮不太礼貌)
你妈的虐死我了虐死我了虐死我了
“格兰杰小姐有个秘密,但她永远也不会说出去”
但是这位大大的文笔也是真的牛
一种另类的第三人称视角
看着很带感
少爷真怂(马尔福你打我!)
赫敏自始至终也没有捅破德拉科那层摇摇欲坠的窗户纸,德拉科也没有
到少爷死了以后哈利盛怒之下连夜抓了那群食死徒
等到抓到以后,赫敏问哈利,哈利说自始至终都只是把德拉科当成一个“嘴毒不饶人的朋友”
只有德拉科一个人的恋爱,连恋爱都算不上,暗恋罢了
这大概是最虐的点了
感兴趣可以去康康
(三编)
关于择日疯的二刷
我他娘的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马尔福为什么选择的是圣诞节死
因为他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可能还记得自己在上次疯了的时候邀请过哈利
并且还以为自己还在霍格沃茨,还在和他的救世主谈恋爱,觉得圣诞舞会自己邀请了哈利,哈利会和他一起跳舞
但是到了圣诞晚上,他只收到了狱卒给的圣诞甜品,不是霍格沃茨的魔法长桌上的大餐,没有圣诞舞会,也没有他的救世主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学生,是囚徒,已经和哈利分手了
所以他选择了在圣诞死去,可能是为了逃避这个没有哈利的现实
(我不择日疯了,我现在就疯)
(四编)
让我又中了十个钻心剜骨和神锋无影(躺平)
【德拉科没有毕业】
其实是伏笔家人们
然后德拉科会做梦梦到哈利浑身是血濒死的样子
然后画像一次一次的叫醒他
让他回到残酷的现实
这里面哈利对德拉科的爱真的太伟大(?)了,原谅我一个理科生只能想到这个词
就是说哈利奉献了很多
也不是说德拉科只是一味承受
就是给我这么一种感觉吧
和德拉科一起被施咒的时候能看出来的
两个人发誓永不背叛对方,救世主却单方面立下了承担德拉科受到的所有伤害的承诺
也是个伏笔就是了
德拉科后来马上要被关进阿兹卡班的时候对自己下了阿瓦达,然后因为咒语所以转到了哈利身上,然后哈利就变成了德拉科永恒的心魔
其实德拉科只是因为曾经是伏地魔的手下,帮助杀掉了邓布利多,觉得自己罪无可恕,再加上哈利付出了太多,德拉科被一个外人“提醒”,觉得哈利为了他四处奔波,生活实在太累了,所以他觉得他自己不配心安理得的得到救世主的救赎,决定赴死(悄咪咪说一句两次德拉科觉得自己应该赴死的场面写的超美的)
然后德拉科就开始出现幻觉,觉得自己回到了八年前,和他的救世主从一开始的朋友开始做起,再到恋人
但哈利的画像像本人一样,固执又倔强,一次又一次的把德拉科从美梦中唤醒,到最后德拉科终于接受了哈利不在了这个现实以后,画像又打算把自己送进霍格沃茨,断了德拉科的最后一点念想
也就是在德拉科清醒和接受哈利不在了的时候,他终于从霍格沃茨毕业了,也是从回忆里毕业了(点题)
真的,太太牛逼
【于无声处】
和德拉科没有毕业是姐妹篇
上面虐德拉科这里虐哈利
和《玻璃声》有异曲同工之妙
同样也是只有哈利一个人才能看到的德拉科
但是虐的感觉真的,完全不同
其实一开始也有伏笔的
哈利患上失语症,不能正常和其他人对话
安安静静的笑,安安静静的坐着
他能看到德拉科
德拉科也能和他说话
但从所有进出过哈利病房的人的反应来看
其实他们看不见德拉科
因为没有互动
如果是大活人总不可能一点都没有互动吧
虽然赫敏有和哈利解释因为德拉科也患上了失语症
但有漏洞的
再到后面哈利觉得是德拉科捂住他的耳朵,但是从罗恩和赫敏的视角来看是哈利自己给自己上闭耳塞听咒就更明显了
然后就是回忆
哈利会想到让德拉科当保密人说明哈利很信任他
但因为这个保密人的身份德拉科被食死徒折磨至死
四肢折断,肋骨下陷,牙齿残缺不全,不得善终
德拉科是这么怕疼的一个人啊,斯莱特林的铂金小少爷从小没吃过苦的
为了不暴露哈利硬抗下来了
德拉科收到哈利的消息的时候其实很开心,纳西莎后面有说,收到的当天纳西莎和卢修斯看着德拉科就好像回到了当年德拉科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的时候,真的很开心
但纳西莎不让哈利去看德拉科的尸体,保存了德拉科最后的礼仪(在这方面其实我也很矛盾,心理上觉得纳西莎做的是对的,德拉科不会希望他死的这么惨的样子被自己喜欢的人看到,但在理智上我又觉得应该让哈利看一眼留个念想,虽然可能这个念想会伴随一生,所以我在想,如果纳西莎让哈利进去看了,或许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哈利开始自残
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断出现
随着伤口出现的是德拉科还活着的幻觉
每次治好了哈利都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安安静静的笑安安静静的听朋友说话,从来不会主动回应
给我的感觉就像,没有了灵魂
德拉科就是他的灵魂
德拉科死了,那个少年意气风发成年勇敢无畏的傲罗也和德拉科一起死了
到了结尾哈利也没有从失语症里走出来
和德拉科没有毕业连起来看真的一把接着一把的大刀啊
疯了
于无声处完全就是不给我活路了属于是
德拉科还给哈利留了封信
背面用莹光闪烁一照全是从零零碎碎鸡毛蒜皮的小病到麻烦的大病的治疗魔药
草
别问了别问了
不是我脾气差但是真的有被烦到
在这里统一一下
LOFTER上以上文都能看,有一篇我贴了原链接的感兴趣自己点
但四大名著中只有玻璃声是原文原作者,其他都是转载
拜托别问了
沙雕名名为《嘉德罗斯大人您老收了神通吧》
因为原名太长所以只好改短了(烟)
不想看废话的下拉到【一】
写给合志:
这是写给而征哥哥的凹凸乙女合志的本子稿,我分到的是雷德和嘉德罗斯
两篇稿子的位子分别在第一篇和最后一篇
让列表开头哭结尾哭,我已经被拎着刀片追杀过了(甜文也哭,刀子也哭,我要哭了啊)
经过征哥同意解禁嘉德罗斯稿,雷德的稿暂不解禁
写给读者:
《追光者》是我入坑以来写的最用力的一篇文,有些方面的发挥已经超出了我平时的写作水准
也是包含目前阶段我对嘉德罗斯最深的人物理解
今年五月的文现在回看,是少数几篇满意的地方仍然比不满意的地方多的文
但是不适合lof...
但是不适合lof快餐式的阅读
运用了大量的意象和冰山写法,几乎每个意象都有大量背后深意
再加上要在短篇幅内,将宏大的世界观下沉到人物的情感路线上,并不适合快餐式的lof的阅读环境
也不符合我一贯为爽而爽,沙雕欢乐的摸鱼习惯
也只有在参实体的本子才敢写这种稿
也只有在参带我入坑的初心太太的本子才敢这么使劲
这篇文是写给她的
她们教我什么样的王,才配得上叫嘉德罗斯。
他是诸神中第一个人类,也是人间最后一位神祇。
【一】
莉莉一直将哥哥的教诲奉为圭臬。
一个强大的人,只要脑子没毛病,就能得到整个宇宙。
如果不能,是且只是因为他不还够强。
举例说明。
比方那个创世神。
就是因为足够强,劈开了宇宙,创造了生命,自封了神明,所以它至今是整个凹凸世界至高的存在,即使现在已经不知在宇宙哪个黑洞洞的犄角旮旯沉睡,他留下的神使、神官和教廷,依然可以拿他那套创世福音作威作福。
比方说那个堕天使追光者。
就是因为足够强,成为创世神的左膀右臂,位列智天使职阶,权能甚至还在七神使之上。勇于挑战老板权威,带领诸多天使反叛,抄起家伙反手就是一个“干”,三箭钉进了创世神的眉心,让创世神躲进宇宙深处沉睡至今。
如果有人反驳:“这都一百多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传说了,还拿出来嚼呢?”
莉莉就会摆出很适合掏耳朵的欠揍表情:“远的不信,近的你去瞧我主人嘉德罗斯啊。”
莉莉是嘉德罗斯的女仆长,因为嘉德罗斯忒难伺候的缘故,被迫身兼秘书、管家、营养师等职务。
莉莉从任何方面来评价都是完美的女仆长。银发碧瞳白切黑,金丝眼镜下的祖母绿般的双眼透着干练光芒,纤腰和修长的腿的能将女仆装都穿出军人的气势,行动如风,处事果断,低跟皮鞋踩在贵重的红地毯上都能踩出铿铿声。
身为嘉德罗斯的话事人,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主人的意志,不需要多么美丽动人,但是一定要气派,威风,有排面。
嘉德罗斯没有任何童年的记录,他首次踏入人们视线,就是在圣空星顶级学府皇家骑士学院的招生日。
嘉德罗斯的鞋一步一个水印地踩在秋露潮湿的石阶上,身后跟着乖巧的莉莉,挨挨挤挤的人群,在两人出现的那刻就如同摩西分海般,让出一条径直通往招生处的路。
招生处的官员们看到坐在椅子上就可以平视的嘉德罗斯,目露挑剔,笑带嘲讽。
圣空星存在着环环相扣的鄙视链。
在最顶层的,毫无疑问是王族。
处于第二层的,除了贵族,还有教士。
自百年之前智天使追光者带领全族反叛,创世神以无限期沉眠为代价镇压天使之乱以来。
没了神明约束,教廷的主教和教士日渐腐化堕落,对下愚昧子民,对上勾结权贵,已经成了披着神圣外衣,吸食教众鲜血的水蛭,即使这是路人皆知的事实,然而教廷就像扎根百米的巨树,难以撼动。
第三层就是官员。他们本是从平民中选拔出的精英,一旦穿上朝服,就自我感觉高人一等。
最底层自然是除了数量庞大,毫无特权的平民。
招生办官员一看嘉德罗斯眼生,就将他划进鄙视链的最底层,于是端起第三层的架子,打算给这个把傲慢刻在脸上的小子点下马威。
在入学考试里给他安排了一个有着十年戎马生涯的士兵,想让他尝尝被踩在脚下的滋味。
然后,被打脸了。
嘉德罗斯用左手把那士兵连人带剑甩出去了二十多米,全程连脚没动一寸,扔完还啧了一声。
莉莉立刻心领神会,以单膝跪地的姿势滑到嘉德罗斯脚边,托起一块干净手帕。
“虽然我很想执行您的命令,但现下的情况不允许我迈步。”“虫子”莉莉无奈地说。
招生办的官员在嘉德罗斯转身的那刻,就如同青蛙弹跳起步一般从看台蹦出来,一左一右抱住莉莉大腿,腰里还挂了一个,生怕把她放走了。
圣空星以强者为尊,有一条凌驾所有鄙视链的铁则:强者为所欲为。
嘉德罗斯很强,甚至强大到邪门的地步。
和这样一个送上门的天才学生相比,尊严算个屁。
闻讯赶来的官员导师们像蝗虫群一样把嘉德罗斯团团围住,拍桌跺脚软磨硬泡,后者都不为所动。
直到莉莉慢吞吞地给嘉德罗斯递了个眼神,这小祖宗才冒出第一个字:“哼。”
这算是松了口,嘉德罗斯被请到休息室好生伺候,入学协议之类的文书工作无条件丢给了莉莉。
莉莉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招生文件,目光落在尾款“如若入学,免除学杂费用”一行上,大笔一挥把学杂两个字划掉,才签上主人的大名。
嘉德罗斯一入学就成了新晋的破坏力评定单位,所有熊孩子都得给他鞠躬敬礼再绕着走。
当然他的强大远远不止在搞破坏上。
他敢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把前来视察教学情况的侯爵打得满地找牙。
他敢当着数千信徒的面,把正在进行募捐演说的大主教从教坛上踹下来,大主教像颗倭瓜一样滚了足足108个阶梯,当天,露出大红裤衩和便便巨腹的大主教像死狗一样趴在台阶上的照片,成了圣空星所有媒体的头条。
比起这些足够枪毙的事迹,他把执教导师挂在电扇上转之类的,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温柔。
就在所有人觉得,嘉德罗斯这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居然敢殴打权贵,肯定要凉的时候。
圣空之王,不论是力量、财富、权势都站在所有鄙视链顶端的男人,忽然宣布:嘉德罗斯是他隐瞒身份在外游历锻炼的继承者,圣空星未来的王。
之前高叫着处罚的贵族们纷纷偃旗息鼓,换上谄媚的表情:“殿下打得好,殿下打得妙,您受累再来两脚?”
你说可不可气?
强者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二】
嘉德罗斯是强者,所以他就算把圣空星大气层捅个窟窿,都有人喝彩。
但莉莉不是,因有主人的威名才鸡犬升天,原本指向嘉德罗斯的埋怨和指责,转而落到了她的头上。
这日清晨,莉莉托着镶银白瓷茶壶服侍嘉德罗斯用早膳,一阵激烈的敲门声伴随泼辣的叫门响起:“奥玛公爵府二少爷的管家,为主人无故受辱之事,求见嘉德罗斯殿下。”
嘉德罗斯放下泛光的瓷杯,不耐烦地啧了啧舌,莉莉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就被他一句堵得上了:“虫子,去让她闭嘴。”
事情的起因是嘉德罗斯把奥玛公爵的次子揍了,出手挺重,听说现在还没法自己翻身。
奥玛少爷是嘉德罗斯的同学,爱好是仗势欺人,这次他让一个比他聪明强壮谦逊,但出身平民的同学跪下舔他的靴子。
让嘉德罗斯撞见了。
奥玛公爵是军政贵族,手握重兵。奥玛少爷是教廷红衣大主教(嘉德罗斯:又是哪个杂碎?莉莉:被您踹下楼梯那个。)的教子,这是他嚣张跋扈的资本,可这次凭借身份横行霸道的他,遇上了出身压他一头的嘉德罗斯。
不知他挑了易燃易爆的殿下哪根神经,嘉德罗斯直接把奥玛少爷从教学楼扔了下去。
四楼。
圣空星上流圈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长辈不会插手子辈的纠纷,但是子辈的奴仆管家却会气势汹汹地找上门讨个说法——俗称骂街。比如现在这位在门口兴师问罪的管家。
嘉德罗斯自然不会面见一个下人,每当这时身份对等的女仆长莉莉就得像只傲气的公鸡,一推金丝眼镜,提着裙子以泼妇的架势,去为主人赢得胜利。
等莉莉啄了个灰头土脸回来,背身反手关上房门,用谆谆善诱的口吻说道:“关于您和奥玛少爷的事,我想和您谈……人呢?”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唯一会动的东西,只剩下被晨风鼓动的窗帘了。
“殿下?怎么又跑了?”
每当莉莉要跟嘉德罗斯讲道理,后者就会想方设法把莉莉甩开。
嘉德罗斯任性起来,就开一架四开门的JP13飞艇。光听轰鸣声就知道是好船,硅基星进口的,拖着长长的白色尾迹从王都空中超速划过。不明真相的交警就像食堂开饭一样乌央乌央地跟在后面追。
莉莉怎么可能认输,袖子一卷,长裙往腰里一别,骗腿骑上摩托赶在交警前头追他,一边被狂风吹得眼泪直流,一边和他齐头并进不分高低,拍着JP13的窗舷大喊:“嘉德罗斯殿下!求您收了神通吧!”
【三】
驶出了王都到了郊外的远山嘉德罗斯才高抬贵脚,松开了飞艇的油门。飞艇停在绿草苍翠的小坡上,莉莉的摩托歪在一边。
今天是个好天气。
嘉德罗斯坐在一棵葱郁的树下,树叶缝隙里的阳光滑到他的发上,绘出斑驳的鎏金与暗金的光影。他在眺望着王都。
远方的王都宛若镶嵌在苍翠树叶边框里的画卷,层层叠叠的白色高楼上接蓝天,似缎带的空中通道环绕着街区,似川流的交通工具穿行其间如行于云端,恢弘的教堂顽固地从楼群中穿刺出来露出尖顶。
有一万个吟游诗人就有一万种方式去传颂这座传奇之城。在多愁善感的诗人眼中,它是腐朽教廷和无耻权贵的乐园;在激情四射的剧作家眼中,他又是科学和艺术的理想乡。
科技之都、教廷之城,都是它的名字,但都不是嘉德罗斯眼中的风景。
嘉德罗斯保持着眺望的视线,在温暖清风里,将围巾拉上了几分。
他的眼瞳仿佛涌动着熔岩的火炉,安静下来的时候,就只有炉心里一点沉寂燃烧。
他并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甚至有些孤僻,好像俗世间没有什么能够让他的心海掀起涟漪,所以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沉默地站在塔顶或是楼阁上,漫无目的地眺向远方,莉莉便垂着手站在他身后,清风徐来拂过她的发梢他的指尖,于是莉莉的记忆里更多的,就是他屹立于风沐浴于光的背影。
莉莉跪坐在嘉德罗斯面前,阻断了他的视线,用老师期末划重点的口吻,语重心长地说道:“殿下,关于您和奥玛少爷的事,我想和您谈谈。”
话未落地嘉德罗斯就要起身拒听,莉莉用三倍的语速不带停顿地说道:“我知道您对奥玛少爷出手的原因是他倚仗权势折辱了一位强者的尊严,但是您又何尝不是和他同样卑鄙?”
嘉德罗斯身形一顿,回过头来,微微抬起下巴俯视莉莉,黄金瞳中的炉心中喷出火光:“注意你的言辞,再说一次,虫子。”
“你倒是敢……”嘉德罗斯皱了皱眉,薄唇开合露出锋利的犬齿,让人毫不怀疑就算是无形的空气,也会被他咬成碎片。但在和莉莉目光相接的那刻,嘉德罗斯眼中飘摇的火光又明显一滞。
嘉德罗斯管莉莉叫虫子,因为她总是喋喋不休地向他灌输着大道理,好像一只摆不脱的苍蝇。他时常需要使出无上的定力才不至于捏住她的下巴拧到脱臼,好让耳朵暂时清静。嘉德罗斯不愿听的时候莉莉就会做出这副淡然的模样,好像即使嘉德罗斯把枪顶在她头顶,她也不会有半分动摇,像是把这件事看作比生命还要重要那般,视死如归。
或许是因为他见过太多视死如归的蠢货的缘故,升腾起的怒火,悄无声息地熄灭了。他不屑地冷嗤:“怯懦观者的荒谬论调罢了,我会让他们全部闭嘴。”
“您当然会,这一点我坚信不疑。”莉莉欣慰地笑笑,“所以,我为您准备好了舞台。”
她取出一封黑底烫金的信封,信封上还有考究的金色蔷薇火漆:“我以您的名义向奥玛少爷的大哥,被贵族圈誉为最杰出的子嗣奥玛子爵,送上这份挑战书,三日之后在角斗场,你们将进行一次抛开身份和地位的决斗。您会在那里战胜奥玛家族,践踏他们的族徽,在他千疮百孔的尊严上再添上一脚。”
嘉德罗斯三指接下飞来的信封,光滑反光的信封在他指下捏出了褶皱,他吊起嘴角不掩轻狂戾气:“轻、而、易、举。”
三日后,王都角斗场。
座无虚席。
圆形的角斗场内即使是过道里都挤满了观众,贵族富商和官员挤满了可以容纳万人的观众席,上一次出现这样万人空巷的盛会,还是在圣空王的登基典礼。人们不惜一掷千金也想观赏一场决斗,决斗一方是军政大臣奥玛公爵的长子,未来的将帅之才,另一方则是圣空王唯一的子嗣,圣空星的未冕之王。
但当他们踏入决斗场的那刻,不论他们的身份有多么高贵显赫,他们都只剩下同一个名字——“战士”。
人们期待你死我活的较量,猜测着会是圣空王散养在外的小疯狗啃翻贵族精养的子爵,还是把仗势凌人当做家风的奥玛削平嘉德罗斯这个愣头青。
然而当事人其中之一的嘉德罗斯却与沸腾的人群不同。
他站在角斗场的中心,踏着柔软腥气的黄土,抱着手臂,披着阳光,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对手。他的头缓慢地摆动,目光好像在观众席上搜寻什么。
他在找莉莉。
角斗场直径千米,最远端的观众映入他的眼里都微缩成了模糊的小点,从无数像素点中寻找其中一个,听上去很不可思议。
但嘉德罗斯有这种能力,在任何场合,从五颜六色的人群之中一眼搜寻到莉莉的能力。说来奇怪,从初识开始他的视线就无意识地锁定了她所在的方向,并在之后三年的相处之中,没有一次发挥失常。
他扫视丰乳肥臀的贵妇,阴鸷奸邪的官员,甚至于他的对手在万众高呼中入了场,他都没有找到莉莉的身影。
嘉德罗斯缓缓地闭上了双眼,鎏金的瞳光缩小成一线,然后熄灭。
她没有来。
于是斗兽场内再没有能让他情绪有所波动的人或事。
于是数以万计的观众都被他视若蠕动的肥大水蛭。
【四】
莉莉其实正在前往观众席,只不过她被堵在了前往观众席的通道里。
领头的是被嘉德罗斯打断了腿的奥玛少爷,他拄着拐杖打着石膏半倚在管家身上,领着四五个打手前后围住了莉莉。
嘉德罗斯是强者无需担心被报复,但莉莉不是。奥玛少爷也是这么想的:“决斗已经开始了,已经不会再有人入场,你尽管可以呼救,不论有多凄惨,也不会有人听见,你的叫声会被观众的喊声吞没。听到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了吗?是我的哥哥,用脚尖碾压你的主人头颅的伴奏。”
莉莉垂着手安静听完,许久一歪头,天真烂漫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您说的对,即使喊得再凄惨,也不会有人听见。”
她如是宣布道。
下一秒,从天花板伸出无数透明的藤蔓,如同雨林中盘旋已久的巨蟒,抓住围拢过来的挑衅者的脚踝,朝着墙壁狠狠地甩去。
莉莉从未在人前展示过她的技能,即使嘉德罗斯也毫不知情。
否则,任谁也不会觉得,站在海怪触须般挥舞的透明藤蔓中的少女,会屈居女仆的位置。
压倒性的胜利无需赘述,从藤蔓出现制服所有人只不过两秒,甚至快过痛觉传达大脑的速度,等奥玛少爷缓过神来的时候,场中只有他自己还是站着的。
“您说错了一点。”莉莉抬手,手中托起一颗闪烁着蓝色萤火的光球,提裙走向他,“那些欢呼声不是献给您的兄长,而是给我的主人的。您的兄长不会赢,因为人是无法打败神的。”
奥玛刷下层层冷汗,他想转身逃跑,但是被打断的腿迈不开步。
少女的银发被通道内的风肆意吹乱,她如同颂念诗篇般兀自说道:“嘉德罗斯殿下是神,您可以跪拜他,评判他,却不能妄想打败他,因为他是能够造星填海的至高存在,凌驾于所有生命之上。”
如果有教廷的人在此听到莉莉这番话,一定会视为对创世神和教廷的大不敬,叫嚷着要把莉莉送进宗教裁判所,但是奥玛少爷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狂舞树藤中的少女正在逼近,神色平静没有杀意,这让他更不寒而栗,因为碾死一只蚂蚁是不需要杀气的:“我是公爵之子,我的教父是红衣大主教!你不能动我,否则我会把你告上教廷,当做异端处死。”
“异端?”莉莉冷笑,冲他摆了摆手,藤蔓就缠住了这个动弹不得的贵族,“我的家族在百年之前就是最邪恶的异端。因为我的先祖预见了人类的未来——人类成为世间最伟大的种族,他们的智慧与科技将超越任何一种魔法或元力,而人类通往文明最大的阻碍正是创造了他们的神。先祖为了人类的未来向创世神宣战,如今成了你口中的异端。”
莉莉五指虚抓,扣住了奥玛少爷的脸,后者脸上的薄汗濡湿了她的手套:“事实呢?创世神沉眠的百年里,人类的发展超出了此前千年的积累,即使有您这样吸食子民骨髓的害虫,即使有大肆敛财荒淫无度的教廷,背负着千斤枷锁的人类,还是创造了城市、文学和火炮。您说,这样的种族,真的需要神吗?”
一根细小的藤蔓爬上奥玛少爷的脸,顺着鼻孔的气孔,向着大脑的位置探去。
“不需要。他们不需要神,也不需要您这样的贵族。然而您们却还能稳稳地趴在他们的脊背上吸血,遮住太阳,把指缝里的阳光留给子民,将其称为恩赐。而我的主人就是来讨伐你们的剑,他会战无不胜,把你们连根拔起,但是您——”
藤蔓刺穿了脑颅的保护膜,在大脑表层肆意点点触触,奥玛少爷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浑浊的眼球抽搐着上翻。
“不会看到那一天了。”
藤蔓放开了这具肮脏的躯体,像垃圾一样丢在地上。
莉莉安静地站在倒伏的人群里。
一个衣着低调的男人跪在她脚边——那是圣空王直属的暗卫。
莉莉一指昏厥过去的奥玛少爷:“把他送到公爵府上去。我对他的脑子动了个小手术,他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请转告奥玛公爵,请他做好孩子发疯的准备。很快,整个圣空星会天翻地覆,对于这些作威作福了太久的混账来说,这点,只是小小的前菜。”
“遵命。”
莉莉拍了拍裙子,沉声:“王,有命令了?”
“传达圣空王的指令,请您前往王宫,做最后的述职。”
“终于来了。”莉莉歪头理了理衣领,细长的眼中流露出不易察觉的落寞,“烦请回禀,我稍候便会觐见。现在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她说完,将冷冽的气息清扫一空,向着观众席走去。
听到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从通道的尽头传来,她从快步变成了小跑。
当她冲出通道,室外刺眼的阳光打在她脸上时,角斗场内嘉德罗斯已经结束了他的战斗。
他站在龟裂的土地上,执枪的手背在身后,长发和围巾绕着长枪盘旋飞舞,被光芒照亮的身影岿然不动。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碾死一只蚂蚁不值得得意,观众山呼海啸的喝彩也像是被他隔离在身体之外,但在莉莉踏入观众席的那刻,他的视线转过来了。
嘉德罗斯很早之前就发现自己有种能力,在任何地点任何场景下,都能一眼找到莉莉。
孤傲暴戾的王储嘴角勾了勾,对着她的恶劣地冷笑,似在怪罪:你来迟了,虫子。
她歪头,俏皮地吐舌,撒娇似的耍赖:下次不会了。
——“现在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我不想缺席他任何一场胜利。”
【五】
在入宫觐见圣空王之前,莉莉躲在房间里打扮。
羊角梳梳平了因烦琐事务而翘起的乱发,眉笔细致勾勒着眉毛的走向,她端详着镜中脱去女仆装束,换上雍容华服的自己,恍若隔世。
十五岁前,莉莉都不曾见过镜子。
应该说,她人生的前十五年里,“世界”都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她有记忆以来就被锁在一个塔楼图书馆里。她唯一的陪伴是书架上那一本本颜色单调的牛皮纸书籍。高大的书架好像耀武扬威的原始丛林,她只是擎着孤灯一盏在知识之渊里摸摸索索的求知者。
《创世简史》《盛世的崩溃》《王朝的荣与失》,她的脑海里储存了上万本诸如此类的书籍。那些泛黄褶皱的书页里没有一副插画,写满了赫赫有名的王者和政客的一生。
塔楼没有窗,只有镶嵌在墙壁上的发光萤石提供昏暗的光源——后来莉莉出去之后才知道,圣空星的科技能提供明亮的光源,但是家族仍然保持着塔楼百年前的原貌,这不仅是要让在塔楼内汲取知识的每一位后代都牢记家族古老的传承,以及对知识最初的尊重和敬畏。
莉莉唯一能与外界接触的,就是开在塔楼之上的换气扇,从那扇狭窄的缺口内,她看到了阳光。
属于一个熊熊燃烧的恒星的光,穿过数万光年的真空,到达圣空星的地表,穿过一扇狭小的换气扇,照进对面的墙壁,在满是浮土和尘霾的空气里,拉扯出一条条平行散射的乳白光芒。
温暖光明的造物,憧憬向往的造物,来自“外面”的造物。
心驰神往。
于是她从楼下搬起那些厚重的书籍,用外套绞成绳索,笨拙地将书拖上楼梯。
一趟,两趟,一天,两天。
书籍被堆成了规模庞大的金字塔,她手脚并用爬上知识搭就的阶梯,站在书籍的顶端,踮起脚,探出手臂,半个手掌摸到了窗沿。
那是奇异的感觉,手掌沐浴在光里的感觉,像是羽毛在掌心摩擦,细微,发烫,又让人热泪盈眶。
然后她脚下的书山崩塌,她摔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大人,可以出发了。”侍者的叩门声响起,打断了莉莉的遐想。
她停下机械梳理银发的动作,最后凝望一眼镜中的自己,踏上了前往王宫的飞艇。
飞艇穿行于空中通道,风景虚化成模糊的色块,飞快地向后掠去。
那年她从书上上跌落失去意识。
醒来之后她躺在一个未知的房间,她的床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有着和她相似的银发碧瞳,身形消瘦的年轻人。
“哥!”她亲昵地扑进他怀里。
伊卡琉斯是她的二哥,是家族里最具才华的后代,也是她在塔楼的孤独岁月里,为数不多的温情,他是唯一一个会走进塔楼看望她的人,他会把年幼的她搂在怀里,为她解读枯燥书籍里的生僻字。
伊卡琉斯抚摸着她的后脑,关切地询问:“莉莉为什么会受伤?”
“我想,想摸一摸光。”她生怕他生气,小声地说道。
伊卡琉斯笑容温柔得像淌过指尖的溪流:“那莉莉摸到了吗?”
“摸到了!很暖,还有点痒。”
“你做得很对,莉莉。我们家族血脉里流淌着对光的向往,那是先祖英灵的召唤,我们生来就是追逐火光的飞蛾,不论穿越多么深重的黑暗,都不摒弃对于光明的渴求。”
“那我下次还可以摸吗?”
“莉莉还想见到光吗?”
“想。”
他牵起她的手,引导她走下床,打开房门,门外生机盎然的庭院里有莺啼和蝶舞,阳光从开阔的天空中洒落下来,如同薄得透明的纱幕:“我带你去见真正的光。”
如今的莉莉踏在王宫厚重的青灰石阶上,她的影子走在左侧,垂落到脚跟的裙袂在风里飞扬,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如同悠长的鼓声。
她想起第一次踏入王宫的时候,还只有十五岁。
她跪在庄严的大殿之下,谦顺地等待召见,远处传来侍卫的问询:“何人觐见?”
莉莉扯起丝薄的裙裾,向着二十四柱支撑的辉煌大殿,向着大殿之上威严正坐的圣空王,让高声念出的荣耀名号在青天白日下激起响亮的回音:“帝王之师,常青智者家族的后裔,圣空星永恒的盟友,最后的逐火之蛾,希斯特莉娅·追光者。”
【六】
百年前,智天使追光者曾预言,能够真正统治这个宇宙且万古长存的,并非强权和神力,而是智慧和人性,人类将成为伟大的生物,而妨碍他们进步的,恰好是创造了他们的神。
为了人类的福祉,追光者以天使之躯,率领众族向创世神宣战,诸神陨落,智天使堕天,创世神沉眠,人类被推进一个神明陨落,教廷腐化的时代。
圣空星是一个荒诞的星球。
它有着远超神明的科技,但却庸庸碌碌地供养着教廷。
科技和宗教总是两相对立,但是在圣空星,居然矛盾地存在了,这得益于它历届的王,都是强大且胸怀宽广的贤者,既要拿得起人类进步的科技,也要能够和诸位神使周旋,保护子民的同时,不变成对神愚忠的狗。
而这样的现状,终于在现任圣空王的统治期间,难以为继了。
教廷的腐败,对政权的干预,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然而这条数百岁的贪婪水蛭,并不是光靠他能够斩除的了。
这时,被他收留的堕天使后裔,追光者家族献上了计策:教廷蛊惑子民的根本,是因为创世神创造了人类,那么如果人创造出了神,那教廷信仰的基石将不复存在。
于是,长达二十年的造神计划开始了。
追光者倾尽全族之力,在秘密的地下实验室中创造了一个神明。
他的力量能开山劈海,他的身躯坚不可摧,他是完美诠释主宰的造物,他是圣空星未来的王。
他的名字,是嘉德罗斯。
这时,造神计划的提出者,嘉德罗斯的设计师伊卡琉斯如是对圣空王说道:
“仅有力量远不足够。嘉德罗斯的起点就是‘神’,比起怎么做好一个神,他更要学习的是怎么成为‘王’,圣空星需要的不是一个新的神明,而是一个有着神明之身的人类,强大而包容,坚毅而温柔。他还需要一个老师。”
“但是追光者已经无人可以牺牲了。”
伊卡琉斯嘴角浮现无奈的苦笑,为了造神计划的绝对保密,为了断绝造神方案流入他人手中的可能,每一位追光者都签下了协议,在嘉德罗斯出世之时,他们会带着秘密永远消失,但是这个银发的年轻人燃烧了所有的决绝,说道:“还有一个人。我即将出生的妹妹,希斯特莉娅。”
莉莉从诞生那刻就被写进造神计划中。就如同一条生产线,她成了最后的环节。
为了辅佐教导嘉德罗斯,除了血脉中与生俱来的超常智慧之外,她被送进了塔楼图书馆,日夜研习政治学和王道之书。
伊卡琉斯有空的时候就会去探望她,但是始终未能和她提起造神计划,看着妹妹天真娇憨的脸,他不知如何开口。
十五岁那年,他发现了从书堆上跌落昏迷的莉莉,她说:“我想摸到光。”
他几乎要流泪,从古远先祖继承的,渴望光明的本能,在家族最后一个子嗣的血液里苏醒了。
是时候了,他告诉自己。
“我带你去见真正的光。”
穿过这条荣光长廊就要到加冕厅了。
十五岁的莉莉牵着哥哥的手,穿行在一栋栋恢弘的建筑之中,那是她第一次参观王宫。
古法刺绣的挂毯,工笔彩绘的绘画,这些只在书里描写过的事物,都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了,伊卡琉斯一刻都不敢松手,否则她就不知要撒欢跑去哪里。
莉莉被长廊两侧的油画吸引了视线,她驻足,踮着脚点着其中一幅肖像画:“我认得他!书上写过,他是圣空星第一任王,他带领最初的圣空部落来到这个星球,在赤地和怒海之中建立了帝国!”
记忆产生了连锁,书里白纸黑字的传记鲜活地立在眼前,她雀跃不已,向另一幅画跑去:“他!他是第六任王狮心大帝!他率领众多星系的抵抗军,抵御从异世界入侵的恐怖虫族!”
她跑得很远,但是兴奋的喊声在长廊里回荡:“这是我最崇拜的十一任王!他虽然没有伟大的战绩,但是执政期间他普及了教育,扶持了艺术,在他的带领下圣空星的文明前进速度增加了三倍。”
不知不觉莉莉已经跑到了长廊的尽头,她停留在一个空画框前,询问:“哥哥,为什么这里是空的?”
“这是为下一任王预留的位置,他还没有准备好管理圣空星,所以没有画像。”
莉莉好奇地歪过头:“下一任?”
“嗯,我带你去见他。”
荣光长廊的尽头就是加冕厅。历来的圣空王都在此处的授位王储,承其王冠。
在踏入此前之前,嘉德罗斯从未离开过实验室。从一个胚胎培养至今的十五年里,他不是在灌满营养液的培养舱内,在空白的试炼场,就是偶尔在追光者的办公室闲逛。
当他的脚真正踩在圣空星的土地上,就代表他已经是一个独立、完整的生命体。他被赋予王储的身份和虚构的人生,与他创造者和诞生之所告别。
实验室一把大火,将追光者所有族人,连同嘉德罗斯身世秘密一起化成黑灰。
嘉德罗斯被给予了神的傲慢与狂妄,即使是在与创造者相处时也不曾给过一分客气,尽管他不屑与那些满嘴牺牲与崇高的虫豸混为一谈,但是他无法也不愿否认一个事实:
他理应完美却刻意留下缺陷的身体,他理应目空一切却又有着弱点的心灵,无一不是为了一个只有他能完成,也只能由他来完成的宏大夙愿。
所以在他踏出实验室,俗世的第一缕七彩阳光渗入他发尾时,追光者们口中缥缈如云雾的悲愿,像烙铁一般刻进了嘉德罗斯的脑海:
“这个星球的人民正在遭受苦难,所以你必须以王的姿态前往。”
他需加冕为王。
嘉德罗斯踏上了加冕厅的红毯。
青灰的修长石柱与浮雕威严地树立在红毯两侧,高大的尖型拱门上接数十米高的尖型穹顶,刻画了神明创世的浮世绘俯视地面,水晶吊灯和彩绘玻璃极尽奢华靡丽的设计,都仿佛在暗喻人类渺小如蝼蚁。
但是玻璃穹顶上有光照进来了。这世界最公正无私,最不偏不倚的事物照进来了,它对所有拥抱它的人一视同仁,不多施与权贵一分温暖,不少施与贫贱一寸明亮。
某颗恒星燃烧了生命赐予的明亮,穿越了数万光年的宇宙,穿过大气和云层,透过玻璃的折射,在漂浮的尘埃里,拉扯出一条条光辉的通路。
嘉德罗斯缓步走在通往高台王座的红毯上。金色的蔷薇花瓣于天空散落,像无数闪闪发光的棱镜。
象征丰收的谷粒被抛洒到他身上,代表着子民将辛勤劳作奉献给他们的保护者,细碎的颗粒顺着毛领披风滚到他脚边。
象征俗世权力的权杖被交到他手中,代表着贵族和官僚将忠诚和生命奉献给他们的统治者,他的手覆在权杖顶端的红宝石上,凉意从掌心传达到脑海。
他踏上最后一步台阶,那里耸立着王座,和手托王冠的教皇,教皇将以神的名义,赋予他代神治世的权力。
嘉德罗斯坐上王位,屈起手肘左手托着下颚,微微低下头颅,似要在这个严肃的典礼上小睡片刻,他闭上双眼,从头至尾如雕塑般沉静的眼角眉宇,没有外露任何情绪,好像戴上这顶千金之重亦有千斤之重的王冠,于他是件极其无聊的事。
神因强大而获得权力,而非被授予权力。
所以这个仪式,不过是庸人自扰的蠢货,妄图控制他,自欺欺人的闹剧。
他似沉眠的巨龙静止不动,又突然不知为何睁开了双眼,如同缝隙中迸溅出一线金光。他的视线越过百米宽阔的加冕厅,穿透乳白的光芒,落到远处小门里,一个踮脚眺望的女孩身上。
那天起,嘉德罗斯发现自己有种天赋,不论何时何地,都能一眼发现这个银发碧瞳的少女的天赋。
“他就是下一任王。”
伊卡琉斯领着莉莉穿过长廊,隐藏在加冕厅的小门内,莉莉趴在门框边,露出了孩子向往玩具的笑容:“好美……”
端坐于王座的嘉德罗斯,头顶覆下刺眼夺目的日光,半个身体浸没在耀眼光辉里,如同被封在琉璃罩内盛丽开放的金色蔷薇,纤尘不染,圣洁威严。
典礼开始了,教皇高举王冠,朗诵着君权神授的宣誓词:“蒙浩荡神恩,仰赖我主仁义,将受封者于俗世洗涤,赋其神圣使命,予其神子之名。”
伊卡琉斯蹲下来,抚摸莉莉的头顶,在耳畔喃喃:“他的名字叫做嘉德罗斯,他是诸神中第一个人类,也是人间最后一位神祇。”
教皇用橄榄枝搅动圣水向嘉德罗斯挥动三下,水珠顺着他的额前的金色碎发,落到眼睫上。教皇说:“神将王位授予你,你须尽最大努力维护神的法则与福音,在神允许的范围内管理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伊卡琉斯的低语如同咒语:“他将是迎击神与教廷的利刃,锋利且无坚不摧。但他还不够完美,他只有神的外壳却没有人的灵魂,他还没准备好去承担一个王的责任,而解决这个难题的钥匙,在你手中。”
教皇将璀璨的王冠戴在了嘉德罗斯的发顶,高声:“宣誓永远效忠创世神与教廷,为其执镇压之剑,让神的旨意行于这片土地如同行于天上。”
伊卡琉斯的话语也接近尾声:“你须教会他坚毅与仁爱,和一切王应有的品德,他独一无二又无与伦比,是开辟鸿蒙终结混沌的传奇。”
如同被海妖蛊惑的水手,如同逐火的飞蛾追寻光明,她双手合十,痴迷地观望于流泻光流中的嘉德罗斯。
书上说阳光是一种复合光,七种不同波长的颜色糅合在一起就变成了纯粹的白色,莉莉却想将理论全盘推翻:阳光应是金色的,且只能是金色的。
忽然王座之上的人造神如蒙启迪般睁开了双眼,黄金瞳灼热如熔炉,视线透过层层的光幕,与她的目光相接。
那是极致炫目的色彩,那是永不褪色的鎏金。
“嘉德罗斯,就是你的光。”
如今的莉莉也不再是十五岁时懵懂的女孩,那道刻进记忆灼伤她双眼的目光,伤疤仍然发烫。
盛装的她跪在圣空王面前。
王的问询传来:“他准备好了吗?”
“我受王命,追随嘉德罗斯三年有余,授殿下为王之道,寸步不离,今亦受王命回禀。
“殿下生性孤傲,外界盛传殿下不通世事,不交权贵,傲慢无礼,毫无政治头脑,然我所见所闻,并非如传闻所言。
“殿下羞辱红衣主教,因其贪婪敛财,诱奸信徒。殿下打伤公爵之子,因其仗势凌人,辱没强者。诸如此事,皆出有因。
“殿下虽还没有清晰的善恶观念,却已能判断是非曲直,虽任性却不妄为,虽桀骜但非不训。他敢作敢当,敢怒敢言,目中无人又恪守底线,恃强而不凌弱,嫉恶而不愚善,他已经具备了成为王的资格。”
跪拜的少女抬起浩如星海的眸子,好像要让这骄傲的宣告顺着青石柱飞上天穹,在云霄中响彻:“是的,他准备好了。”
“开始吧,检测他是否已经具备了超越神的力量,最后的试炼。”
【七】
夜深了。
嘉德罗斯从梦中醒来,床单和被子无意识收紧的五指下捏出褶皱,他扶着微微作痛的额头,将肺里浑浊的空气挤出身体。
“嘉德罗斯殿下!”砰的一声,莉莉拍门而入,被清冷月光照亮的脸庞满是兴奋。
他一惊,但是看清是莉莉之后反问:“谁允许你这种时候来打扰我?”
“嘉德罗斯殿下,院里的金蔷薇开了!”她全然不顾嘉德罗斯的责难,冲到窗边,打开窗户,夜风和浓重的花香涌进了房间,她冲他招手,“您快来看啊!代表您族徽的花开了。”
嘉德罗斯吸了一口冷气,向左微扭了下头,嫌恶地啧了一声,不理睬莉莉神游起来,回忆那个不好不坏,却隐隐预兆了什么的梦境。
莉莉趴在窗框上俯视庭院里簇簇盛开的金蔷薇。嘉德罗斯将大拇指置于唇上,敛眸沉思,忽然说:“太安静了。”
“嗯嗯嗯?”莉莉没听清,把手拢在耳畔。
“虫鸣,风声,人声……”他轻声吐出几个词汇,这本该是再平凡无奇的声音。然而即使窗户洞开,嘉德罗斯超常的听力却没有听到任何一种,死寂得诡异,“虫子,从窗边滚开。”
“为什么?”莉莉居然没领会他的意思,反而转过身来耸了耸肩,肩膀动了动她就觉得不对,一抹凉意从背后爬上脊背和右键,冰凉滑腻像是蛇一样的东西正在她身上爬行,她僵硬地扭过头,一条透明的,宛若蚰蜒的藤蔓趴在她肩上,摆了摆尾部,飞速卷住她的腰,她来不及抓住窗框就被藤蔓拖出窗外。
等嘉德罗斯越过数米的空间扑至窗边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莉莉的身影了。他犬齿相错,手在窗棂上按出指印:“……只会躲在暗地里动手脚的老鼠。”
嘉德罗斯穿行在庭院中。他能从人潮中一眼辨别出莉莉的位置,也如心有灵犀般感应到她在此处。
庭院深处草木凋零,植被都像被暴晒了数天焦黑枯萎,只有金色蔷薇丛在同类的尸体上妖异盛放,越往深处,就有越多透明的根系探出地表,密密麻麻地分布着。
他找到了。
嘉德罗斯望着开阔的庭院中心,那里有一棵凭空出现无声屹立的巨树,它的枝与叶是透明的,只有轮廓闪烁幽蓝的微光,树内部的脉络清晰可见,硕大无朋的树冠像是布满神经元的大脑,又如同有无数手指的鬼手,连月亮都要攥入手心。
他见过这种汲取生命力壮大自身的技能,追光者家族世代传承的力量,世界树。
莉莉倒在树下好像陷入沉睡,无数藤蔓垂挂在她周围,要将她作为下一顿美餐。
无须迟疑和犹豫,人造神跨步上前,迎向破海而出的海妖触须般的藤蔓,和如绊马刺般粗大的荆棘。柔软藤蔓表皮无比坚硬,没有痛觉的植物器官源源不断地涌来,那些狰狞可怖的藤蔓在嘉德罗斯手中变成了轻易撕碎的纸张,破碎的残枝败叶仿若一场枯萎的雪。
嘉德罗斯站在植物尸体的碎片里,一步未能前进,一步没有退让,他歪头扯了扯歪斜的领结,看向飘飞的残叶对面的人:“无聊的把戏该谢幕了,虫子。”
被他所注视的人——坐在树枝与藤蔓编制的座椅上,手心托着一颗幽蓝光球操纵着世界树的莉莉抬眸,既是冷色又是暖色的碧绿瞳眼里,生机正在快速枯萎死去,她如同只剩本能行动的行尸,跳下枝杈:“不,试炼才刚刚开始。”
【八】
莉莉的银色长发被吹拂开来,世界树幽蓝的光芒将她的脸涂上一层苍白。
她成为嘉德罗斯的女仆之前,收到了两封信。
一份是亲人的讣告和保密协议,她是造神计划最后的知情人,在嘉德罗斯登上王位那刻,她的使命宣告终结,她也将和族人一样,用死亡保守秘密。
一份是伊卡琉斯的书信。那封字迹被眼泪晕染开的信上这么写道:
——“致我亲爱的妹妹希斯特莉娅。不要对着我们的坟墓哭泣,我们的灵魂不在那里。”
她双指动了动,掌心生出引力,光粒的洪流从虚空中汇集,逐渐凝聚成一把缠绕藤蔓的弓箭,她指腹划过看不见的弓弦,问道:“殿下,您认得这把弓吗?”
智天使曾用三箭钉入创世神的眉心,令创世神沉眠。
那把重伤了神明的弑神之弓,数百年间引发无数强者寻找争夺,而它此刻真实地躺在莉莉手心里:“创世神只挨下了三箭,那么您这样的人造神,又能接下几次呢?”
嘉德罗斯嘁了声:“那个连手下都无法驯服的蠢货,也敢与我相提并论?”
——“向往光明是我们的本能也是使命。扑火的结局既是我们的悲哀也是宿命。”
她平举左手,手指轻轻拉开不可见的弓弦:“那您又何尝不是没能驯服您的手下呢?现在的我正在用它对准您,就像我的先祖对创世神做的一样。”
“手下?你倒是会抬举自己。”嘉德罗斯锁紧的眉头松开,嘲弄轻蔑的笑意爬上冷笑的嘴角,“不过是只在我背身时才敢说出怨言的虫子,借你胆量你也没有勇气拉开弓弦。”
莉莉仿佛被看穿了般浑身一震,右脚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体,起初只是握弓的是微弱颤抖,随后连同半个身体都痉挛般抽搐起来。
嘉德罗斯轻蔑之色更甚:“废物。”
——“造神成功与否全系在你一人之肩,你必须赋予人造的神明一颗人类的心。嘉德罗斯是神却又不能是神,因为神无心无爱,王却不可以,否则即便他的疆土遍布星际,内心依旧是一片荒原。这是给你也是给他的最终试炼,教会他爱,与怜悯。”
“是什么让您觉得——”发丝被强风肆意吹拂,她猛然抬头,被世界树的鬼火照亮的碧绿瞳孔,燃烧着深重的憎恨,“——我不敢对您出手?我对您可是有着山高海深,恨不得杀之后快的仇恨啊!”
张弓,开弦,金色的箭矢刺穿深重的夜色,向嘉德罗斯冲去。
随着少女将弑神之弓拉扯成弦月,不可视的弓弦上凝聚出了星辉,漫天的星光都仿佛被其吸引,变成拖曳长尾的光粒汇聚成箭的形状,光芒万丈的金箭带着如虹之势向嘉德罗斯射来。
在人造神眼中箭矢的速度十分缓慢,他甚至可以看清光粒的尾迹,等箭矢冲到面前他才冷哼,左手向外一拨,无形的力量化为汹涌的气流,从侧方将箭矢霸道地吹飞。
金箭调转了方向但去势未竭,落地之时爆裂开来,如同陨石坠落,灼烫的热浪伴随火光喷出,冲击波生起的罡风肆虐,席卷庭院内锦簇的金蔷薇,被点燃的金色花瓣激烈飞舞,划过她的裙摆他的眉间。
嘉德罗斯攥住一瓣金蔷薇的尸体捏成了粉末:“弑神之器?徒有虚名。你的仇恨,威力也不过如此。”
“您难道不会愧疚吗?”莉莉因怒不可遏而破音的声音,仿佛夜枭歇斯底里的悲鸣,“我的亲人都死了,没有葬礼,没有墓碑,骨灰被海浪吞没拍打在海滩上。他们全都死了!都为你而死了!”
金色的箭矢再次在少女苍白的指尖凝成形状,更渺远高空的星辉与受到感召,箭矢的顶端凝聚着微缩的恒星,破空而去的声音仿佛飞鸟裂翅的哀鸣。
嘉德罗斯不退反进,侧身让过箭矢的锋芒,如同擒住一头扑空猛兽的后颈,人造神看似纤细的手握住了箭身,握住灼热恒星的光流。光在挣扎,箭矢发出鸟啼似的鸣叫,刺眼的白光几将嘉德罗斯的身躯吞没。
一声惨烈的尖啸之后所有光芒都粉碎成光粒,宣告这场博弈胜负已定。
他徒手撕裂了光。
嘉德罗斯举起冒着白烟却完好无损的手,目光冷然:“你还有最后一箭。”
莉莉愣住了。
像是灵魂抽离了身体,仅存这具发冷的身躯,用僵硬的肌肉支撑着,而后又被一个恶灵占为己有,被刘海覆盖的双眼中喷出了火光,充血的眼球里癫狂浑浊,她尖叫着,发出从腐烂的喉咙里滚出的凄厉尖啸:“……怪物!怪物!”一遍遍重复着,似要让死者都听到这空寂庭院里的回音,“怪物!你这个怪物!你这个不会痛,没有心的怪物!”
嘉德罗斯静静地看着,从头至尾他的眉宇都如山崖那般岿然不动,即使莉莉像是话剧终末的角色,那般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也没有流露过不屑以外的情绪。
莉莉抓紧胸前的衣物,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帮滚烫的肺顺利吸入空气,才能让酸软的膝盖支撑起身体,才不至于窒息,才不至于下跪:“为什么我要为你这种怪物被关在塔里十五年啊!为什么我要被你这种怪物呼来喝去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也要为你而死啊!”
世界树感受到主人的决绝与疯狂,九枝繁盛的树冠剧烈地摇摆,幽光暴涨,与月争辉。
“世界树有吸取其他生命提高力量的能力,用世界树树枝做成的弑神之弓一样可以……”
莉莉对准嘉德罗斯,再次拉开弓弦。
所有能够散发光芒的事物,不论星月之辉还是囊萤之光,都被吸入无法挣脱,光子洪流从四面八方向弑神之弓奔流而来,少女的银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她将剩下的生命力都灌注到最后一箭上。
“全身,全心。”
仇恨,痛苦,愤怒,憎恨,所有让魔鬼欢呼雀跃的东西,都被她压缩在了弓弦上。
“全命,全灵。”
凡光所照,万物死寂。
弑神之威下,任何未得特赦的事物都不允许发出嘈杂之声,就连风都停下了奔腾呼啸,天与地之间只剩下在她指尖开放的光芒。
“与其为你而死,还不如咬住你的喉咙,一起下地狱!”
“!”人造神凝固的眉眼终于在这骇人的一箭有所变化,他的瞳孔骤然紧缩,迎着注满光芒即将离弦的箭矢冲去,疾驰的风压卷起残破的金蔷薇花瓣,在他身后吹起一条鎏金的通路。
嘉德罗斯即将触碰到箭矢的刹那,蓄满了力的金箭也脱离了弓弦,带着森然杀意直冲面门的箭,在击中他之前忽然像阳光下的气泡,一声轻微的破裂声后,炸成无数拖出流光长尾的无害萤火。
光,下成了雨,温柔的光粒轻柔如棉絮,软绵绵地落在他的臂上发间。
人造神逆着流光与暗夜,顺着飘飞的花雨和缱绻的月光,看到散乱长发的少女立在原地,表情又变回那个会在早餐里加进古怪食材的狡黠少女。
既非冷色又非暖色的双眼噙满泪水,她泪流满面地笑着说。
“骗人的。”
“我最喜欢你了。”
【九】
最后一项成神的试炼,并非是要检验嘉德罗斯的力量能否凌驾诸神,测试他是否足够成为一个人类的能力。
莉莉被赋予了教会他爱与怜悯的职责。
处世不深的少女时常伤脑筋地把头发挠的乱糟糟:爱是种本能啊,本能怎么教嘛!
当她发现自己写日记时魔怔地把他的名字写满十六页纸,当她发现自己做梦都会梦到加冕厅里刺目的日光和王座上的他,当她发现自己短暂的一生中,被剥夺的,被赋予的,憎恨的,喜爱的,真心的,违心的,不论任何一种情感都与嘉德罗斯有关。
她开始对着长风彷徨:“怎么办啊……”
堕天使尚未教会人造神爱的意义,自己却先陷进去,不可自拔。
莉莉对嘉德罗斯的喜欢毫无疑问且毫无保留。
整夜失眠踱步,都会走到他房间的窗台下,心里的小人拢着嘴无声地呐喊: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
然而无论她怎么表达,都不曾得到嘉德罗斯任何暗示和回复。
他与她的心城没有桥梁,也不通讯息。
激烈的温柔的,颓废的高亢的,所有情感的狂欢都是只属于她的孤独绚烂,他站在断崖的另一边冷眼旁观。
得不到回应时,甚至痛苦地诅咒过这个讨厌鬼永远消失,但是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好像又可以再用一次全身的力量再等一次。
喜欢你啊,发现吧发现吧发现吧发现吧发现吧发现吧发现吧发现吧发现吧发现吧,求求你,快发现我吧……
她在心里一遍遍杀死自己又一遍遍从旧的尸体里复活,将心的荒原变成了无人知晓的乱葬岗。
就好似现下,她跪倒在嘉德罗斯的脚边,把涌动着灼血的胸腔剖开,把那颗就连每次跳动都像在喊嘉德罗斯的心脏奉到他面前。
就好似现下,嘉德罗斯夺过弑神之弓俯视着她,他近在咫尺眼神却遥隔银河,又一次把她供奉的器官扔进冰封的雪原。
莉莉垂下头,肮脏卑微的丑态被切开,在他一览无遗的视线下,理智与心防一溃千里。
她恳求一个解脱:“请,杀了我吧。”
【十】
一个小时前的嘉德罗斯做了一个梦。
梦到还在实验室里,他曾有过一次重感冒的经历。不可一世的人造神被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脸颊爬上了病态的绯红。
伊卡琉斯一脸幸灾乐祸,世界树的藤蔓用烧杯给他泡了杯姜茶。
“偶尔体验凡人的病痛,感觉如何?”
嘉德罗斯恹恹地瞪了他一眼:“本以为是所谓媲美神明的完美躯壳……现在看来更像是残次品,难道神明也会生病不成。”
伊卡琉斯忽然表情肃然,淡淡说道:“你的身体是完美的,哪怕火炮,岩浆都伤不了你一丝一毫,但你,必须会生病,会疼痛,甚至会死,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嘉德罗斯白了他一眼:“承认你也不算那么聪明,很难?”
“你只有切身体会过病痛,才会知道什么是身患重疾,你只有面临过死亡的威胁,才会知道生的美好。”
嘉德罗斯转身欲走。十五年,这些追光者们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向他灌输大道理,嘉德罗斯管他们叫虫子,因为他们活像锲而不舍的蚊子。
伊卡琉斯看出他的去意,赶紧停下了话头:“别生气,我不是老师,我也不会上课,以后有人会教你的,而且你一定不会讨厌她。”
嘉德罗斯记性很好,即使他待了十五年的研究所变成焦土,他的创造者们变成抛洒的骨灰,他不得不遗忘一切去接受一个全新的身份,他仍会梦到那群唠唠叨叨的虫子。
所以,即使希斯特莉娅穿上女仆装,将少女姣好的容貌用浓妆隐藏,伪装成一个普通女仆,嘉德罗斯还是从她那如瀑布的银发,和碧色的,闪烁着灵光的眼睛里,看到了伊卡琉斯的身影。
于是他单手撑支着头,吊起唇角,笑得恶劣、嘲讽,露出半颗尖锐犬齿,喃喃道:“又来一只聒噪的虫子。”
弑神之弓在嘉德罗斯紧握的手中,发出吱嘎的细微呻吟,他倨傲地半敛着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吗?”
他总是能一眼看到莉莉,从外表到内心,从她深重的痛苦到隐藏的喜欢,她的眼睛澄澈如镜,所有秘密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他从一开始就看破了莉莉的计划。以莉莉的智慧如果真的有心杀他,她有无数个机会无数种更好的选择。但她没必要的善良太多了。世界树会吸收生命,她提前让仆从退避,仆从听命于她不如说是听命于圣空王,简单思考就推测出了答案。
这是一场试炼,他合格与否的试炼。
于是他交上了答卷,一往无前的王看穿了所有阴谋诡计,至高无上的神击溃了所有陷阱把戏。
“你的花招也仅此而已了。”
这是一场试炼,同样也是检验他是否具备人类灵魂的试炼。
莉莉搭建了舞台,将朝夕夜伴的三年当做筹码,演绎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背叛。
如果是无心的神,被背叛只会愤怒而不会痛苦。所以她没给自己留下退路,赌上性命换来这一场鎏金的光雨,在光粒之中完成了盛大的告白。
但是这一份答卷,他不屑交出。
他的灵魂不需要测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诞生牺牲了什么,又是为了什么才踏临这片土地,神也好,人也罢,,与身份无关,这世上有他须完成,也只能由他完成的使命。
嘉德罗斯蹲下身,在她眼前将弑神之弓捏断:“这种吞噬生命换来的强大,和那些道貌岸然却会剥皮拆骨的教士有什么不同?”
弑神之弓断裂的瞬间,它吸收的命力化成光流回到主人身上,枯萎的银发恢复了原状。
“求死?”他目光上下打量咀嚼着她的请求,凛然拒绝,“在我找那群伪善者清算之前,你的眼睛只准注视我,除此之外,你还想去哪里?”
莉莉忽然觉得,眼前的嘉德罗斯气势变了,这种似曾相识的气势,她在历代王的肖像里,在无数先贤的传记里见过,她不可置信地抬手想要触摸嘉德罗斯的身体,触摸从古往今来的开拓者和牺牲者们身上,一脉相承的东西。
那是她的光,她的归宿,她的——
“神……”
嘉德罗斯不解风情地啧了声:“说过了,那个蠢货不配与我相提并论。”
日出了。
太阳还未升起,但是它的光芒经过云层的折射,率先找到了黑暗。
乳白与淡紫的光晕在远方交融,将黑夜一点点蚕食吞没,再过不久那颗盛烈的火球就会跃出地平线,照亮北方结冰的荒野,照亮南方潮湿的海岛。
嘉德罗斯也被这瑰丽的色彩吸引,微微转过头去看那鱼肚白,披风在身后飘扬,他的轮廓都被镀上了温柔的白色。
嘉德罗斯沐浴朝阳的身影,恍惚将莉莉带回了十五岁的加冕厅,这一次受加冕的仍然是嘉德罗斯,但是授予王权的不是教皇,而是她。
她向着未散去的半天星斗,向着逐渐明亮的半边天穹,代替行走在白日之中的每一个善良之人,祈求他们的王宣誓:“如若与诸神为敌,那会无休无止降下灾难和战争……”
嘉德罗斯向下拉了拉领结,让喉咙得以完全暴露在空气中,要让他的回答在每一个角落回响:“我来承担。”
“那些被贫穷和病痛囚困的子民……”
“我来背负。”
“那些被压迫和剥削中,渴望照亮的灵魂……”
“我来回应。”
那颗数万光年之外恒星从未有一天令人失望,又一次慷慨地将光芒布施给了每一个等待它的人。
世界树承受不了炽烈的光芒,在朝霞之中萎缩塌陷,随着世界树倒下,阴影中的莉莉和嘉德罗斯被更多的光芒照亮。
——“光明的价格是很昂贵的,没有一个种族的觉醒,不需要流血和牺牲。但一切热血都将是值得,那个即将到来的时代绝对不会令人失望。”
——“人造的神终将向天高举叛逆之剑,斩断教廷掌控人类的愚昧之树的根基。”
——“巨树倒下之时,子民所享受的,将不再是从树缝中撒下的几星‘恩惠’,而是全新的,普照每一个角落的‘阳光’。”
嘉德罗斯抬起手,落到她凌乱的发顶,拇指扣住她眉心:“神不敢做,做不到的事,我来完成。”
他对着举起弓箭的背叛者,对着在爱慕中滋生的疯狂灵魂,对着追光者家族的诸天英灵,如是恩典道:“你被赦免了。”
【尾声】
圣空新历元年,嘉德罗斯登基。
新王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宗教改革,将教廷的势力逐出圣空星的权力体系。
几乎是得到了举国臣民呼应,那些以仁爱为名行不义之举的神官,被愤怒的民众推出神殿,灰头土脸地滚下教坛。
神的代言人们当然舍不得放弃这块肥美的肉,回到神使面前添油加醋地哭诉,换来了浩浩荡荡的军队,大举进犯圣空星的边界,打出亵渎神明的名号,要将嘉德罗斯的头颅,悬挂在教廷的圣旗上。
然后,被打服了。
大大小小四十三役,无一不是大败而回。
最后竟到了睡觉都梦到嘉德罗斯身披金光,面色冷峻地举起长枪高高刺下的场景,尖叫着从梦中惊醒。
宗教改革打了一年多,终于将腐朽糜烂的教廷,连同附骨之疽的昏庸旧贵族,一并清除了出去。
再然后的立新、变法,圣空星一年内的发展甚至超过了此前十年的积累,这颗星球很快从战争的消耗中恢复过来后,甚至比从前更欣欣向荣——
——的时候。
宗教战争军部的总参谋、内阁首相、战后册封仪式上,被嘉德罗斯钦点授勋,家族族徽被刻在开国元勋序列的追光者家族的族长希斯特莉娅,被嘉德罗斯撤去了官职。
消息一传出举国震动,和希斯特莉娅交好的小姐们纷纷上门安慰。
脱下朝服和冠冕的希斯特莉娅,换上了鱼尾裙摆的礼服和宝石头饰,坐在后花园里喝下午茶,笑盈盈地对上了小姐们的好意:“撤职?没有啦,只是换了个职位。”
“什么职位?”
她双手比划了下,露出左手无名指的戒指,笑容含羞:“大概是,王后之类的吧?”
这下更轰动了。
大战之后,因体恤民力而一直压着没有操办的新王婚礼,终于在今年春末提上了议程。
行政雷厉风行的嘉德罗斯在这事上也行事迅速,载着聘礼的架架马车流水般从皇城出发停在希斯特莉娅门前,未来新后笑盈盈地命人将一封信转交给嘉德罗斯:“要追光者的族长‘入赘’得答应信上的条件。”
这点八卦也被整个圣空盯得紧紧的,人人都以为要被新王和新后再喂一口狗粮的时候,王宫传来惊人的消息。
嘉德罗斯:“不娶了。等孤苦终老吧,不识抬举的虫子。”
甚至一生气还拍碎了桌子。
恍惚间,原本威严果决的王,又回到了任性得还有几分孩子气的王子时代。
新王登基,陈列着历代王画像的荣光长廊上,也该有一幅代表嘉德罗斯的肖像。
希斯特莉娅的要求就是,那幅画像由她来执笔。
嘉德罗斯不答应。
自从两人的真心坦诚相见后,他和希斯特莉娅之间就再也不是等级分明的主仆,或是君臣关系,而是平等的恋人。
希斯特莉娅发现自己咸鱼翻身之后,不遗余力地想将从前嘉德罗斯给予他的羞辱讨回来。
以嘉德罗斯对她的了解,她不会放过这个当面拆台的机会,鬼知道她会在画上画什么?
几笔画成的火柴人还是后印象派的抽象画?
还是嘉德罗斯还带婴儿肥的睡颜,或是干脆杜撰一个嘉德罗斯张嘴待喂的画面。
她画得不像倒也罢了,万一画的还过得去,让人看见还以为还真有这么回事,那乐子就大了。
内臣和贵族们苦口婆心围着新王劝,跟着抱臂思考又不耐烦的嘉德罗斯团团转,什么不就是一幅画像,好说歹说正话反话说尽了,嘉德罗斯终于想通了。
他为什么要纠结一幅画?
他直接把人扛回来不就完事了,她又打不过他。
于是嘉德罗斯以强抢民女的气势微服出巡,闯进希斯特莉娅的家里,发现她正在院子里,一手握着调色盘一手握着画笔扫扫画画,见他来了,希斯特莉娅毫无危机意识地把画板转了过来:“快画好了,怎么样,满意吗?”
嘉德罗斯看清画面之后少见的呼吸一窒,嚣张气焰一泻千里,不适应地拉高围巾,却完全挡不住绯红的脸颊:“……嘁,马马虎虎。”
自那以后,内臣们欣喜若狂地发现,新王终于不再纠结那副画了,轻松写意地开始着手婚礼的筹备,新王看上去心情大好,好到有点过于好说话,甚至让臣子们感到诚惶诚恐,这样和平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婚礼举行。
大婚之日,举国倾杯。
新王慷慨地将喜悦与每一个子民共享。
甚至王城中每一个仆役都可以共同享用婚宴上的美味佳肴。
开宴之前,两个女仆收到指令,带着一幅画去了荣光长廊。
在这个陈列历代圣空王肖像的长廊上,挂上现任王嘉德罗斯的画像。
女仆们一边挂画,一边鸟雀般闲谈:
“听说这是王后画的。”
“怪不得,和其他王的画像都不太一样。”
辉煌的长廊上,圣空星每一位王的英灵都仿佛通过画像,重现威仪。
他们有的手执权杖庄严正坐,有的高举战旗统帅千军。
只有嘉德罗斯的画像不一样。画里的他浑身浴血,战袍破碎,面色凝重却全无惧色,嘴角鲜血流淌却身体前倾毫无退意,双手举剑面向画框之外的强敌,在他的身后,有个跪在废墟旁哭泣的女孩,嘉德罗斯用后背为她筑起城墙,血色的披风轻轻,轻轻地飘在她颤抖的身上。
画像的右下角,有一行隐秘的小字,仿佛是对他一生最简洁有力的概括:
他是光。
【完】
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因为上了年纪,她甚至记不起自己的名字。
她总是喜欢带着自己做的糖果发分给班里的学生,似乎在她的记忆里制作糖果分给孩子们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这是艾兰格文魔法班年级最大的学生,大家都称呼她叫“糖果奶奶”。
一直在工作,为了什么在工作,一直想等到忙完再去学自己心爱的魔法,不知怎么的,人生就忙碌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就这样平静的一个人走过了一生,所幸是在最后的时光里,能平静的学习魔法。制作了更像魔法师的衣服,魔杖用的也是曾经流行的款式,目标是成为出色的大魔法师。
到最后糖果奶奶也没能成为大魔法师,但她度过了非常棒的人生。
空无一人的小木屋后院,那里的空地上插着一根系着红丝...
空无一人的小木屋后院,那里的空地上插着一根系着红丝带的小树枝,那里堆满了班级里的大家制作的糖果。
“我没有你那么美好的生活!”
“没有一个天天鼓励我的闺蜜,或者一个温柔的母亲,或者一个不认为我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的男朋友……”
“我是你的反面,拜蔻依·布儒瓦所赐,我这一生都受尽了苦难和折磨!”
————————————
黑瓢哭的太美了,又美又让人心疼,狠狠地画了
-逻辑死,OOC,文笔拙劣,私设众多,和原作有出入算我的,如能接受,食用愉快。
-讨论剧情是最好的催更方式(小声)
-有视角转换,请注意。
-以后
我扶着脑袋,感觉有一些些头昏脑涨。似乎刚才经历的不是一段短暂的休憩,而是一场漫长没有边际的纷扰梦境。
不该这么没有防备的。
很久没有这样休息过了——虽然真的称为「休息」实在有些勉强,自从来到凹凸大赛,好像总是在奔波,总是在筹谋,总是在提防。
挺过了迷宫积分赛,骤然放松的精神大概是我不知不觉睡着的直接原因...
挺过了迷宫积分赛,骤然放松的精神大概是我不知不觉睡着的直接原因。
我醒来的时候,房间异样的安静,帕洛斯已经不在旁边了。不过他大概刚离开不久,一旁的矮桌上放着用油纸包裹着的烤面包,摸上去还带着些许热意,若有若无地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我这才觉察自己已经饥肠辘辘,咽了咽口水,心说帕洛斯这家伙还有点良心,伸手去够桌上的纸袋。
第一口,蓬松柔软。
第二口……
谁特么会朝面包上撒辣椒粉啊?
我龇牙咧嘴倒吸凉气地把面包粘着可疑的散发着辛辣气息的粉末的表皮撕掉,然后没有防备地又是一口——
精准地、含了一大口芥末。
……帕!洛!斯!
我放下面包,目光微沉,面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当然,不是因为这小小的恶作剧。
和帕洛斯的这次会面收获不小,至少对我来说。
他大概有属于自己的消息渠道。从他口中,我听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大赛一边的消息也好,七零八碎的一些小道情报也罢。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一个非常称职的盟友——在此时此刻。
只是,有一件事我们心知肚明——我们并非开诚布公,我们彼此都有向对方隐瞒的事情。
比如,那瓶维系着我们岌岌可危的盟友关系的药剂。
再比如,我真正意义上的告罄的元力。
此时此刻,我大概成为了真正的普通人。
普通人。
我苦涩地向自己强调这个事实。
浑身上下,一无所有,除了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一个尚且还算好用的脑子,还有那把不需要再用元力维持的透明的空气匕首。
我伸手去摸那把匕首,它依旧锋利,只消我稍稍用力,它便能轻易划破我的皮肤。
哦,差点忘了,还有手腕上那个提醒着我参赛者身份的,令人作呕的终端。
我忽然被心底涌起的无力感淹没了。
我站起身,扶着椅背一点点蹲下来,蜷缩在墙角,终于在喉间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呜咽。
如果帕洛斯还在这里,大概会讶异先前我脸上的游刃有余此时此刻已经消逝得无影无踪。
胃部涌上来一股火辣辣的疼痛,说不清到底是晾了它太久的抗议,还是被无良面包残害的惨叫,亦或是两者兼有之。
我合起双手,勒住腹部,企图把那点疼痛和软弱扼杀在胃酸里。
和帕洛斯结盟也好,同格瑞交好也罢,我不过在努力地接下每一根可能成为未来活命的稻草,像一只蜘蛛,试图在风中每一枚颤动摇摆的茎叶间捆绑自己的蛛丝,来挽救摇摇欲坠的一切。
想要活下去。
卡米尔冷静地打量四周的环境。
很反常。
这是他做出的第一个判断。
大赛方一直不怀好意,但是也向来讲究所谓的规则。哪怕是在迷宫赛中意图把他置于危险的境地,也要煞费苦心搞出「公布“随机”的参赛者分数牌」这样的设定。
然而这回——
没有宣布下一场比赛的开始,没有公布新一轮比赛的规则,什么都没有。
莫名其妙地,把人传送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实在有些古怪。
少年拉了拉帽檐,又扯了扯围巾,把自己的表情尽数隐藏。
这是一个破败的小镇。
不不不,称其为小镇未免太过抬举。这是一团各种建筑拼凑而成的异形、怪物、集合体,其实说是建筑也很勉强,石棉瓦做的墙壁,雨布充当的屋顶,阴暗、潮湿、黑灯瞎火,破败、肮脏、摇摇欲坠,偶然混进一间破瓦房,竟是环顾四周看起来最好的住所了。
空气中散发着腐败的、阴沉的气息。
让他想起厄流区。
卡米尔这样想着,目光落在面前一滩深色的水洼,凹凸不平的地面将雨水汇聚在这里,但显然被汇聚于此的不仅仅只有雨水,还有灰尘、泥土,或者什么动物的尸体,它看起来漆黑、粘稠,散发着恶臭。
从不知道哪家的房檐落下一滴水,打在水洼的中央,竟荡不起一丝涟漪。
卡米尔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抬腿正欲跨过这滩泥泞。
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他下意识顿了顿,然而就是这几秒的迟疑,一道影子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地面。
像一只折了翼的鸟,轻巧地,没有生气地下坠。
是一个人。
是一个约摸三四岁的孩子。
他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态躺在地上,摔碎的骨头此时此刻成了刺穿内脏的利器,他的身下粘稠的血液在缓缓地淌出,只不过很快就被那滩泥泞的水洼吞噬了。一开始,他的身体还有着微弱的起伏,凑近细听大概还能听到挣扎的呼气声,只是很快他便不能动弹了。
少年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怔住了好一会儿,他才动了动。
那个孩子的脸正朝着他的方向。
只一眼,便足以叫他倒吸一口气,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在凌乱的头发、斑驳的血迹和零星的污渍之下,他只消稍稍辨认,便发现,这是个女孩,是她,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