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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鱼吃小鱼的套路人类都玩了几千年了,虽然嘴上都大义凛然事出有因,可所谓的战争不过是对资源的掠夺,对时局的重新划分而已

商朝的后期可以说是越打越有钱,可隐患在于并不是每个部落的首领都服从商朝的统治,而且商朝的领土越大,对于它的统治反而越不利

在闻仲远征北海的期间,附属的伯候开始蠢蠢欲动,虽然王军依旧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征战太过于频繁,倒像是一种大厦将倾的风雨欲来的平静

最先挑起叛乱的是冀州苏护,他不称臣纳贡,还离谱到在朝歌城外写反诗,扬言永不超商。朝野内外议引起轩然大波,商王这要是能忍天下的诸侯不有样学样,一起反商得了?

战争轻而易举地降临到刚......

战争轻而易举地降临到刚刚恢复活力的朝歌城内,连朝歌城内的民众都需要出一民男丁从军,可想而知这次的征讨情况有多严峻,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臣民脸上。恐怕只有战争份子与冷血残暴的野心家才感会到兴奋吧?

还有极少数的投机者,会认为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例如——在朝歌已经待了八年的质子团们。他们脸上洋溢着无所畏惧的笑容,期待着能够在战场上英勇杀敌,成为一个正真的男人,成为殷寿那样顶天立地男子汉

这群天真到残忍的少年,眉眼中还有一种坚定无畏的侠气,就像正午的骄阳,以为凭借勇气与智慧就可以获取荣耀,以为战争是一副壮阔的画卷,从不思考死亡、生命的意义

借口事不关己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你不住在象牙塔上,也不想假惺惺的故作怜悯慈悲苏护,大商若是获胜你也将被荣光照耀。可你仍然感到不自在,这种被迫做出接受的不自在

“王女,我们要跟随主帅去冀州讨伐苏护,我们要报效国家,为了大商而战”

在你心里最不舒坦的时候,质子团们却还来敢打搅你,你冷笑着扇了为首的姬发一巴掌,他捂着脸错愕得望着你,你只觉得他们吵吵闹闹令你心烦,一股冷水泼在他们心头

“去吧,就你们三脚猫功夫,别死在战场上就好”

你锐利的眉眼比往常更加冰冷,毫不留情的话更是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殷郊撞了一下神色受伤的姬发,示意他回神

“姬发你别生气,我妹妹在关心你们……”

你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就让侍卫把他们推出门,沉重的木门发出嘭的一声,伴随着你充满怒气声音

“我才不会关心你们!殷郊你也不许过来找我!”

门外的殷郊和质子团们好声好气地央求你,想与你好好道别,毕竟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

“你们先回去吧”

殷郊勉强安慰着质子团,给他们鼓气

“父亲以前攻打蛮族时妹妹也是好几天不理人,放心吧,王女会给你们送行的……”

相比较因为你无端发怒而不安的质子们,崇应彪显得格外沉默,往常若是有出头或是可以打压情敌的事他绝对会表现的格外活跃,但冀州侯苏护是他父亲崇侯虎的属下。若是你因此而厌烦他、殷寿因此而猜疑他……

崇应彪握着向你要来的一方羊皮卷,上面绘制着一些花卉,仿佛还残留着你甜美气息,他被不可言说的焦虑所捕获,俊朗的面庞蒙上了一层阴影,显得格外阴沉

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心中无比眷恋地含着你名字,却不敢泄露一丝

“王女……”

————

可商王在朝堂上看下看,不知受了谁的挑拨偏偏打发亲儿子去上战场。殷寿倒是习以为常,这些年他也没少东奔西征,他冷静地策划着一切,对你并无隐瞒

殷寿的训练方法格外的严酷,在他规划中要的不是商王的将士,他想要的虎狼之师,是不怕死不怕刀剑,最重要的是只属于他自己——殷寿的军队

谁最服从与他、谁最听命与他、谁就是他最勇敢的儿子

洗脑般的语言与极端的体能训练下,质子团们成长飞快,至少在你看来是有模有样的,不至于被敌人的刀剑吓得昏了头

因为殷寿早出晚归,你不得不去军营探望他。你希望今天是个坏天气,最好雷电交加出不了门,最好等让你生一场大病不用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可天公不作美,今天的天气格外好,天空是恰到好处的蓝,太阳是恰到好处的温暖,从天而降的光热让你没有那么难受了

你收拾好心情,带着准备好的补给去军营看望殷寿

殷寿正在宽敞的营地与质子团们训练武艺,他身材威猛有力,浑身蓄满爆发力,武力值基本能以一敌百,姬发他们全部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殷寿用一只手作战

“战场上拔出剑的那一刻你们就只有两条路,一边是生,一边是死”

殷寿严厉至极批评激发着他们的血性,也顾不上殷寿的身份顾忌,配合着包围着殷寿、冲向他。殷寿轻而易举的挡住质子们的攻击,用剑背打向质子们的手背,他们路口发麻,一个个握不住武器

殷寿狼似的眼睛危险地眯起,锐利的目光扫视每一个人的表情,若是发现他们有退缩之意,就会更加不留情面的训斥他们

“丢掉武器等于把生命置于危险,左手断了用右手,双手断了,用牙也得把敌人的皮咬下一层”

殷寿余光看到你的到来,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们的身后可不止是托付生死的兄弟,还有想要保护的人,想想看……若是你们放过了一个敌人,那他伤害到的会是谁?你的兄弟?你的家人?你的挚爱?”

“告诉我,如果是苏护站在这,你们要做的是什么?”

“杀了他!”

质子们像是被戳中了软肋,双眼泛红,身体涌现出无尽的力量,克服对殷寿的天然恐惧,再一次扑了上去,无论是挑、砍、劈、缠、都格外的卖力

很可惜体力耗尽的质子们依旧不是殷寿的对手,只不过殷寿稍微放了水让场面显得没有那么难看

殷寿乐得在你面前展示他仁慈宽厚的一面,他勾着嘴角,眼神里的寒意退散

“做的很好”

质子们被殷寿语重心长的教导格外开心,对殷寿越加的信服,疲惫被一扫而空

“父亲”

你把一切尽收眼底,看到殷寿虐菜只觉得有些好笑,慢悠悠地走向殷寿,他明知故问逗你:

“夜儿怎么来了?想我了吗?”

你从荷包抽出一方丝帕,为殷寿擦擦额间的汗水,趁他不注意又快又急得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的恶作剧又调皮又可爱,殷寿忍着笑意捉住你的手,在你耳边低语

“夜儿,这是在军营”

你视线扫过因为你的到来,显得手忙脚乱慌慌张张的质子团,他们站直了身体,努力把自己强壮的一面展示给你

“来看看父亲,顺便瞧瞧这些人有没有长进”

质子们竖起耳朵,极力忍住紧张又兴奋的心情眼巴巴望着你,似乎想从你嘴里听到一些夸赞

战争是无可避免的,商王想要藩王归属,殷启想要打压声望愈加的弟弟,殷寿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质子团想要建功立业证明自己的价值,士兵想要功勋。至于苏护……这里没有人会关心他在想什么

你注视着他们,这群被力量与爱所征服的少年,想到这些年轻的面孔有可能消失,你似怜悯地说道

“父亲把他们训练的很好,他们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士兵了”

“我期待着……你们能给我带来胜利”

你自认为自己的声音又轻又冷漠,至少听起来不像是一个人所发出的声音,可这些质子们的反应却格外的雀跃

一股喜悦而骄傲的心情,让这群少年昂首挺胸,没有什么比心上人的夸赞更甜美动听了,内心那把火烧的既浓烈又狂热

Ps更新了更新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卡文,真是自找的,非要写这么严肃的题材()

老婆们给我留言给我动力呀~

姬发还沉浸在杀人的浑噩中,猝不及防被崇应彪指责,他脸色惨白一瞬间冷汗沁满全身,他像是被人判了死刑,身体从极热到极冷,恐惧蔓延至骨髓,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跪倒在地等候殷寿的发落

“我、我、”

殷寿捡起鬼侯剑,刀削似的面庞冷峻而严肃,鹰隼似的眸子微眯,像是在思索如何处置姬发,气氛越加的紧迫,连空气都焦灼紧绷,似乎稍有不慎大殿就要血流成河

“杀死王子,有悖朝纲!”

“这可是大罪,不可饶恕!!”

周围的朝臣议论纷纷,想要将谋逆的罪行安在姬发身上,姬发根本无法辩解,仿佛只有他死才是唯一的结局,其余质子们惶恐不安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殷郊连忙挡道姬发身前跪下求情:

“父亲!”...

“父亲!”

殷郊一跪,质子们也跟着跪了下来,崇应彪犹豫了一瞬,即便再不甘心也只好随着质子们跪到在地,不再言语

殷寿环顾四周似乎在观察朝臣们大反应,他缓缓走到姬发面前,强悍的体魄给人极大的压迫感,高大的身影笼罩在质子们面前,像是永不可超越的神祇一般

殷寿的声音又低又沉,他给与了死亡新生的定义,作为商王死后的第一继位者,他宽宏大量地恕免了姬发:

“殷启弑父杀君,大逆不道”

“你杀了殷启非但无罪,反而为我大商立下大功”

姬发抬起头怔怔地望着殷寿,他不禁为自己的狭隘感到羞耻,殷寿的形象在他心里已然接近神话,越加对殷寿心悦诚服,恨不得肝脑涂地

殷寿在世人面前一向穿着友善的外衣掩饰内在的残暴,被迷惑世人他们的推崇只会让殷寿有种愚弄凡人的无趣,帝王的路有千万条,可唯独没有退路,只有站在权利顶端的那个人才有资格支配众生,即便这个代价是死,即便尸骨千里他也在所不惜

殷寿深锁眉头,以此压抑住心头的舒畅,面色严峻地抱起商王的尸体,手背的青筋因为用力而蹦起,目似闪电扫过所有人,每个人都被他的眼神所獲住跪倒在地,只有你还跽坐在那,一言不发

殷寿没有理会质子与朝臣们的心思,目光若有若无的望向你,深邃的瞳孔着幽光

今晚对于殷寿来说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宣泄时刻,他站在商王的位子上俯瞰整个巍峨宫殿,沉痛的声音几乎哽咽,庄严地宣布:

“商王已死,殷启伏法,我将带领大商走向昌盛!”

夜里守卫森严,只有几声鸟雀幽幽啼叫着,即便一切都尘埃落定,可商王的死阴影旧笼罩在宫殿里,殷寿换下那一身带血的衣服,含笑望着你

“害怕吗?”

“不怕”

殷寿的心思从不写在脸上,而是深藏在心里,即便你意识到了什么,你也无法改变什么,也更本不想改变什么

今晚的一切在很久以前就有了预兆,商王昏聩无德,对待殷寿如同仇人一般,哪怕他耄耋之年也没有几年活,殷寿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殷寿经过冀州之战已经忍到极限,他就像一根绷紧的弦,这一箭迟早要射出去的

你不知道殷寿用了什么方法使得殷启矢智,但眼下没有刀剑相见,没有血流成河,已经再好不过

案台上的青铜灯台被气流带的忽明忽暗,他一半脸掩埋在阴影,一半脸在光线下显得越发冷俊,有种割裂又异常野性的美感

所有的怨恨不满都随着商王和殷启的死亡都烟消云散,你看着殷寿,他则坦诚地回望你,手掌温柔地抚摸着你的面颊,肆无忌惮地亲吻着你:

“好了,一切都结束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妨碍我们了”

“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殷寿所有情绪都被点燃,心脏正疯狂跳动着,可他依旧忍耐着身体躁动哄着你入睡,嗓音磁性而沉稳,如同之前的每一次那样温柔,仿佛商王的死没有改变什么

Ps:这章比较短哈哈哈哈(≧w≦;),其实本来这章应该有肉的但是肝不动了,有空再补个play吧~爱你们呦~

人群缓慢地移动着沉重的步伐,当他们以为即将到来的是一场难以承受的磨难时,却接过一套套干净粗麻衣服,畏缩的脸庞出现出一种诧异的表情

队伍陆续前行,他们又领到一些食物,虽然镣铐暂时没有给他们卸下,但看起来这群商人并不想杀他们,他们松了口气抱紧了手中的衣服下意识对商人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不耐烦的守卫催促着他们

“快点,别误事!”

草地被奴隶们踩的沙沙作响,收编奴隶的事臣官们早就做的差不多了,他们熟练地按照男女老幼分配任务,你无非是来监工,看看有没有恃强凌弱或者奴隶闹事的现象

你想到冀州剩余的人,没有粮食、没有衣物、没有青年、他们理所当然消失在那个寒冷的冬季了

你看起来起......

你看起来起来像在叹息,垂下眼睫的如同蝴蝶煽动着翅膀般纤细,质子们的心也像被蝴蝶煽动一般,他们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你,若不是殷郊领着他们混到护卫队里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再看着你

姬发壮起胆子试探性问道:

“王女可有空,我们为盛宴排练了一支舞,想请王女帮忙指点一下……”

“没空”

你拿着竹简逐一查阅奴隶数量与粮草数目,头也不回拒绝姬发

“妹妹……”

“不行”

殷郊伸手去扯你的衣摆,你才意识到是殷郊在说话,你被殷寿缠了几日整天胡闹,期间殷郊与质子团所有的求见都被殷寿毫不留情的挡掉下来,说起来你们这还是讨伐苏护后第一见面

“你怎么来了?”

殷郊长得越加高大了,前两年你们还差不多高,可现在你得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模样,殷郊脸上带着一道褐色伤疤,在他如玉般的面庞上显得有些狰狞。被敌人划破脸极为丢人,殷郊下意识地把伤口偏过去不让你看,神色落寞道:

“妹妹你就不想和我说说话吗?”

“……”

你抽出衣角,一回头就看到姬发他们就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般垂头丧气,他们注意到你的视线又立马调整好神情,精神抖擞满含期待地望着你

你一脸不开心地皱着眉想要拒绝,殷寿却看出你的动摇

你总是这样用冰冷的态度拒绝着所有人,可当人把胸膛剝开奉献那颗不值钱的心脏时,你又会被真诚所触动,柔软的不可思议,这些无能的质子不就是这样博取你的注意吗?

「他们还有些用处」,殷寿手指漫不经心地拂过佩剑的缨带,意味深长地看着殷郊与质子们说道:

“夜儿,你若无事便去瞧瞧吧,殷郊他们可是念了你一个冬天”

“我好想你……”

“知道了、”

殷郊摸着你的脸庞,却发现你侧颈的红痕,心似刺穿一般,密密麻麻的撕裂感袭来,殷郊低下头靠在你的肩膀上,紧紧抱着你纤细的腰肢,他力道紧得箍得你有些发痛,你忍不住想推他

一滴泪水落在你的手背上,你顿时楞住,殷郊的清冽的声音从你肩膀传来,他似乎在哭,嗓音都有些发颤

“妹妹你会不要我吗?”

这是什么幼稚发言,你还以为他打完仗能成熟一点,没想殷郊到比小时候还爱哭

殷郊看着聪颖文正外表温文尔雅,内心却极为敏感偏执,你们两个一个天降于商,一个圣树所生,在他眼里你们应该是世上最亲密无间的兄妹,可你年幼时讨厌与人接触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除了殷寿谁也不理。殷郊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在和他捉迷藏,他不顾一切讨好你,无视你的冷漠,热衷于你玩闹,费劲心思找到你时总是笑嘻嘻的

可当他看到你与殷寿的相处模式发现不对劲,你明显与殷寿更加亲密,有次半夜摸到你房间被殷寿发现处罚他跪了一夜后,殷郊也是这样忐忑不安地抱着你,边哭边问你是不是讨厌他

明明靠近你才是痛苦,可他却把你当成救赎的太阳去拥抱你

“妹妹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

殷郊抬起来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你,湿漉的眼眸像一湖清泉,眼底浓重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掩饰,浓烈的几乎要溢出来

又是一滴眼泪从他微红的眼眶滴落,你被他看的有些发毛,扯着他的袖子胡乱在他脸上擦着

“我说不讨厌!”

“不许哭!你在这样我就回宫了…”

“许久未见,妹妹你别笑话我”

殷郊握住你的手贴在脸上,你们离的极近呼吸交错,看你饱满的唇形,他喉结微动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他紧盯着你,话锋一转:

“妹妹,我能亲亲你吗?”

“?!”

殷郊蓦地凑过来,嘴唇青涩地|碰|着你的唇瓣,你像是被一只笨拙的小狗舔的发痒,来不及抗议就被他的唇舌侵入

殷郊的吻像是夏日炎热的太阳,真挚而热烈,你越挣扎越被他紧紧抱住,他一遍又一遍的亲吻着你,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堵住他被撕裂心脏溢出的痛楚

尽管他现在极度渴望你,可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殷郊放开你,摸着你的发丝,努力平复着呼吸和澎湃的玉望,对你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你在装什么啊啊啊!」

你气恼极了,几乎想要抓烂他的脸,才伸出手就被他握住手放在唇边亲吻

炽热的感情被挑明就很难收回去,可他还需要忍耐噬痛到极致的快乐,殷郊声音暗哑,几乎是呢喃癫狂地在你耳边低语

“妹妹,别离开我好吗?”

“你不在我身边我真的会疯掉……”

崇应彪竖着耳朵听着马车里的动静,冷俊的脸上表情越加阴沉,他死死捏住缰绳手上的青筋暴起,看起来极为不好惹

姜文焕几个在旁边扫到崇应彪的神色有些奇怪,但他们也见惯了崇应彪时不时发神经,只催促他收敛一些

“好不容易请来王女,崇应彪你那臭脸能不能收一收?”

“你们懂个屁、”

“啊,是是是,就你懂的多”

马车上的窗帘被风吹动,你侧头望过去,崇应彪下意识地扯出一个笑容,即使被你抓到他们开小差在外面吵闹,他依旧镇定地问道:

“王女有什么吩咐吗?”

他的脸就像是在冀州城冰天雪地冻住了一般,笑起来格外生疏僵硬,看着别扭极了

你伸出手小拇指朝他勾了勾,崇应彪不明所以地凑过来,却被你狠狠扭了一把脸,你不留情面的训斥道:

“安静点”

崇应彪捂着发红的面颊,那一点点温度抚平了他不可言说的钝痛感,他胸口涌出一股热意,凌厉的五官柔和下来,他咧开嘴笑着,终于有种少年风发的爽朗感

得到你的注视让崇应彪欣喜万分,可他并不安分,还得意地昂着头特地用被你掐过的那边对着质子们,眼神挑衅似的望着姜文焕他们

“崇应彪你找打!!”

Ps我也没想到殷郊会哭(=TェT=)一米九的猛男落泪,这真是…

话说殷郊不亏是殷寿的好大儿,这示弱的技巧真娴熟哈哈哈哈

PPs最近不是双十一嘛,我就买了很多书每天都在看书,现在恢复更新啦,我要赶紧把封神写完,不然剧情都快忘光了,老婆们留言给我呀~热情一点(●''●)爱你们,么么哒~

观前提示:咱就图一乐哈,小红帽确实也挺可爱的,总比王允那老登好,本文中小红帽的名字是我随便起的,大家随便吃吃。

绣衣楼传来消息,活捉一名五斗米祭酒。

五斗米么。

你想起你的青梅竹马,少帝刘辩,那杯鸩酒之后,你再没见过他。有传闻说,最近活跃起来的五斗米教主陵,和先帝面容神似。

你决定抓一只五斗米妖道问一问。

绣衣楼的效率一向很快,不见天日的密室内,你缓缓走近那个被锁链捆在架子上的红衣教徒。

他鲜红的兜帽仍旧盖在脸上,堪堪挡住小半张脸来,竟意外的秀气,唇瓣如花朵一般。

他还未醒来。

从前见他们的时候,总用这红兜帽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你起了好......

从前见他们的时候,总用这红兜帽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你起了好奇心,决心揭开这缠绕的红布,一睹芳容。

但这衣裳繁琐,形制奇怪,你解了半天,红布滑落在地,人也嘤咛转醒。

青年有褐色的发,乖顺的垂在脸侧。

倘若他不用那种狰狞的表情面对你,倒也算的上有几分清秀。

“广陵王……你要做什么?”

很好,这开场白倒像她强抢民男的展开了——尽管他确实是你强抢回来的战利品。

你忽然想起民间流行的那本《广陵夜阙》,里头有一章,是说广陵王路遇一清秀佳人,不顾其意愿,强取豪夺,虐身虐心的桥段。

你手上使了力气,轻易卸掉他的下巴,皮质的手套便这样探进他的口腔中,黏腻又柔软,粉红的舌头在手指的骚扰下蠢蠢欲动,搅弄出透明的细丝。

“唔……嗯……”他制造出某种令人误会的呻吟。

你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嘴里没有毒药之类的物什。

他的双眼却在你的玩弄下越发无神,几乎泫然欲泣,像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你甚至怀疑他快要哭出来了。

怎么这样难过,你也没做什么嘛,你想,你甚至还没有用蘸水的皮鞭打他,没有让他受诸般刑罚拷打。

你撇了一眼因为红披风落下而洞开的黑衣,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紧身的黑衣还要特意挖空了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胸膛来,不知道要勾引谁。

可能还是新人吧,你不记得见过他的脸,希望真的能拷打出些什么来。

你收回手,把被口水沾湿的手套轻易丢掉。

下巴被接上了,青年呜咽了一声,羞愤欲死地瞪着你。

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说出那句台词了。

‘你就算得到我的身体,也得不到我的心!’

你收回放飞自我的脑洞,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依旧是威严的亲王姿态,仿佛刚才亵玩他口唇的和你不是同一人。

“五斗米的祭酒么?”你拍了拍他的脸,“为什么不好好待在教区,却喜欢往皇宫跑?”

“……”青年垂着头,不发一言。

你却笑了,手上捏着他脸,白面馒头似的脸上瞬间多了五个红印子:“不肯回答也没关系,我这里什么都有,总有一种能让你学会开口。”

“倘若我发现你说了一句假话,便剁掉你一根指头,直到二十个指头剁完,你猜猜,下一个部位是什么?”

一番威胁说完,你如愿看见青年眼底的恐慌。

“呀,你害怕什么,绣衣楼有名扬天下的神医,只要本王愿意,你总不会死的。”

小红帽终于破防,慌乱地把知道的一切告诉了你。

你记下所有信息,心满意足地摸了摸他的脸,这是一个奖励:“真乖,你叫什么名字?”

他咬紧了唇,你不忍那粉嫩的花瓣惨遭蹂躏,制止了他自残式的行为。

他的头更低垂了几分,你听见他说:“李乐,我叫李乐。”

“好孩子。”你在他的耳边低语,仿佛脾性恶劣的毒蛇,一字一句地引诱着天真单纯的小白花。

“你可愿为我绣衣楼做事。”

李乐怔怔然抬头,眼中分明闪过一丝期待:“殿下,为绣衣楼做事可有赏赐?”

你乐不可支,想知道这五斗米的祭酒有何所求,寻常人也不过是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罢了,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你莫名有些好奇。

“我想要殿下陪我一天。”

很新奇的要求,你转了转手中的扳指:“不离开绣衣楼内的话,一日也无妨。”

“不过,你又想做什么呢,李乐?”

你想做什么呢,李乐。

青年脱下自己狼狈的衣裳,把自己泡进温暖的水中。

好暖和,就像三年前,广陵王递给他的面饼一样暖和。那个时候的青年李乐还只是个吃不饱饭的贫民,只是因为捡到广陵王的一枚玉饰,捏着配饰的青年跟在亲王的身后,跟了两步就被黑衣女子拦住。

“你想做什么?”那个时候,她也是这么问的。

李乐嗫嚅了两句,递出手里的玉石:“我看见它从殿下的身上掉出来。”

那橘色衣衫的亲王终于肯回首看他,俊俏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李乐有些痴了。

“多谢。”

名为阿蝉的女子收走了那枚玉佩,连带着他怦怦然的心脏,好像也一起被带走了。

咕噜——那是从两天没吃饱饭的李乐肚子里发出来的。

被广陵王听见了,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李乐,让他瞬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让这样失礼的声音被她听见,真是亵渎。

但广陵王没说什么,只是把手中的袋子送给他:“吃吧。”

里面是热腾腾的蒸饼,香到他想掉眼泪。

“阿蝉,把玉佩给他。”她又看着他,“好好生活吧。”

可是这样的人,他也许拼尽全力也无法在接触到第二次。

心脏没出息地抽痛起来,鼓胀疼痛。

他想做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喝多了教内的圣酒,也许他也有些发狂了。

一日又能如何,她还是广陵亲王,而他,只是个籍籍无名的无名小卒。

有时候他很羡慕教主,喜欢一个人,可以筹谋把天下送给她。

可李乐什么都没有,就连胆子都很小,贪图一个人的温暖也不敢多求些什么。

能有一日的回忆也是好的。

“公子,衣裳放在外面了。”有侍从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李乐的脸涨得通红,他怎么配被称作公子呢,他只是个下贱的贫民,竟胆大包天到去求亲王的垂幸。

他将水泼在脸上,淡淡的蒸汽讲白皙的面皮蒸得愈发水嫩,他回道:“知道了。”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身体。

好在,这身肌肤还算的上洁白,她……会喜欢吗?

光是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李乐几乎要浑身战栗起来,肌肤上有酥麻的电流窜过一般。

半是恐惧,半是期待。

“离我那么远干什么。”你拍了拍旁边的座垫,指示面前的男人,“坐过来吧。”

他慢吞吞地挪过来,坐在你身侧的垫子上。

你撑着头去看李乐:“今日楼里无事,不带你进书房了,这里是本王的会客厅,你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不必拘谨。”

换下红袍的五斗米祭酒也不过一个普通青年,他从未受到过礼遇优待,垂头听你说话的时候,嘴唇紧张地抿起,白玉耳垂透出淡淡的粉来。

“殿……殿下……”青年像鼓起千般勇气,垂下头双手高举过眉心,羊脂般的细腻玉佩躺在他的手心,莫名有些眼熟。

“我一直……一直保存着它。”他的声音很温软,用尽全力才能百般克制压抑住内心汹涌的波涛,将所有的不可说按耐成春风化雨。

李乐深吸一口气,不敢去看面前人,捧着玉佩的手指也发出细微的颤抖:“我们,我们从前见过的,是您给了我这枚玉佩!”

你越过那枚玉佩,握住他的双手,那是一双洁白的,柔软的,温暖的,伤痕累累的手。

“我记得你。”

这样一句话,隔着许多岁月熨平了青年的心,一如初见,春风拂槛杨柳依依,心上人在叶片细碎的缝隙间回首来看他,眸光明亮。

“好好生活吧。”

此刻,记忆里的脸庞和面前人重叠,李乐几乎落下泪来。

于是你知道了他过去的一切。

在他毫无保留的倾诉下,你知道了他从前的生活,与这个世道中的大部分百姓一样,吃不上饭,自然更读不起书,只能做些低等的苦力活。

他也曾想过加入绣衣楼,可他身无长处,府吏甚至不肯放他进门,于是走投无路的青年加入了南来的教派,五斗米粮,便是他一生所有的积蓄了。

他穿上教中的红色衣袍,血一样的颜色披在身上,融化掉过硬的骨头。

李乐离开了广陵,跟着教徒去了汉中,他跟着身边的祭酒学来调制炸药和圣酒的本事,也渐识得了字,同一批的人中,他竟是最聪颖的一个。

等到瘦弱的少年长成一年的柳树那般高时,他也披上了红色的兜帽,成为了新的祭酒。

因为要学着画符,他的前辈开始教他写字,捡了笔直的树干,在沙地上一笔一划地告诉他各种符文的含义。

李乐学会写的第一个词是广陵。

和他一起来的朋友凑过来看他的习作,咂摸了一句:“咋滴,你想家了?”

李乐只是握紧了怀里的玉佩,不承认也不否认,就这样在松软的沙地上不断地写着广陵广陵广陵,任由寄托着他所有情意的字眼像月光一样洒落满地。

只有月亮知道他在想谁。

第二天的清晨起了大风,把白绵绵的飞絮吹得到处都是。沙地上落满了新雪似的柳絮,所有痕迹都被抚平得一干二净——就好像他在她人生中的地位,即便竭尽全力声嘶力竭,也只不过是沙地中微不足道的一笔。

怎么能甘心呢?他想,倘若能再见一面也是好的呀。

入秋后,有埋伏广陵王的任务下达下来,李乐是第一个接取的。

“想回家了?”同伴问他。

他点点头,看向广陵城方向的云,忽然笑了:“是啊,已经太久太久没回过故乡。”

当然,刺杀任务并未成功,或者说,还没开始,他就在路上传教的途中被广陵王先绑回来了。

你呷了口茶,莞尔一笑:“看来这倒显得本王有未卜先知之能了。”

你看着面前温温软软,像个小兔子一样的青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多谢你的消息,李乐。”

你放下茶杯,正视他的眼:“我改主意了,你就留在绣衣楼吧,正好教一教我那些密探,怎么才能一炸两万血。”

冬日,绣衣楼的密探们围在一起烤东西吃,滚烫的红薯,香甜的板栗,还有一粒一粒圆滚滚的小芋头,趁热剥开尝上一口,浑身都通畅了。

李乐坐在火炉旁控制温度,这次的碳是他新制的,保持温度的同时还增加了芳香的气息,烧起来也不呛人。

你剥开一颗小圆芋递到他的嘴边,让认真工作的青年愣了一愣,芋头滑进嘴里,却什么滋味也尝不出来了,只觉得心脏也跟着黏糊成一团。

“沾了糖的。”你轻轻擦去他唇边的一点芋头皮,笑意渐浓,眼中玩味更甚,“甜吗?”

“甜…甜的。”他垂下头来不敢看你,手中挥动的扇子力道不自觉增大,都快把火星子扇灭,你只好轻轻扣住他的手掌,微微摇头,“轻些。”

你觉得这人有时候真是……傻的可爱。

其实你只沾了一点盐巴。

他看起来脸红彤彤的,垂下头缩起来的样子好像一只害羞的小兔子,平凡普通,却怪可爱的。

李乐扯着你的袖子,仿佛用尽全身的勇气才敢抬起头来与你对视:“殿下想尝尝栗子么,这东西剥起来费指头,我替殿下剥几个吧。”

你点点头,干脆坐到他的身边。

女孩子们在外面打雪仗,现在里面几乎只有你们两人。

你呵口气,吹在掌心里,揉搓着双手,漫不经心地问一句:“快过新年了,要我批个年假给你么?”

他剥着烫手的栗子,磕磕巴巴地开口:“我……我家里人都死了。”

“这点和我也差不多。”你点点头

李乐剥栗子的动作忽然停顿一瞬,栗子粗糙的皮屑黏在他的指腹,令人不适。

他缓缓开口:“不……殿下,殿下还有绣衣楼,还有那么多人爱你,许多人把你看得像亲人一样重要。”

“殿下……很幸福。”

你不置可否。

李乐剥完了手中的栗子,转头来看你:“殿下,张开手来。”

你顺从地摊开手掌,于是一二三四五,五瓣胖胖的小栗子落到你的掌心,带着微微的温热和饱满甜气。

“尝尝吧殿下,很甜的。”他笑起来,眼睛弯成一汪月牙。

你拈起一枚栗子放入口中,栗肉沙软向甜,咀嚼时犹带着一丝炙烤的烟火气。

“很甜。”你看向他的眼睛,“多谢你。”

这是你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明是快开春的日子,大雪却一直下个不停,堆积在庭院里厚厚一层,扫不尽似的。

来刺杀的人和雪一样多。

银色的刀身倒映着明晃晃的白雪地,流淌的血珠如藤曼上串串相生的红豆,从环首一路滚落到刀尖,那是炽热的,冰冷的,甜腥的鲜血。

刺客的尸体被你的死士累积在院子里,鲜血从层层叠叠的尸体下沁染蔓延,开出巨大的红梅。

你站在雪地里,干燥的雪粉轻轻击拂着你一尘不染的衣袖。

绣衣楼里出了背叛者,那么,泄露机密的人,会是谁呢。

外来者毫无疑问会成为众矢之的。

你面无表情地环视周围的人群,雀使先一步皱着眉头走到你身边,开口报告:“楼主,李乐不见了踪影。”

于是一切仿佛水落石出,众人哗然,叛徒果然就是内奸,五斗米的人怎可轻信呢,他们最是狡猾的组织。

无数躁动的声音里,你只是不紧不慢地用白绸擦了擦手,唤来绣球:“去吧。”

你又想到那个问题:“李乐,你想做什么呢。”

只是这次再无回答。

三日后,绣球带来许多新的消息——比如曹操已经盯上广陵,比如最近刺杀你的人里有里八华的影子,比如五斗米暗中挑起斗争。

又比如,名为李乐的青年行踪不明,最后一次出现是似乎在里八华的刺客组织身边。

最近要杀你的人可真多。

行进的马车里,你漫不经心地为绣球添上一捧鸟食,只是抬手时因着左边肋骨处的伤口还未全然愈合,行动间隐隐作痛。

你收到袁绍的消息,前往和谈。

耳边是木制车轮一圈圈碾压过雪地的声音,寒气四侵,手脚冰凉到麻木。

你想起热烘烘的炭盆和烤栗子,忽然失了神。

门外传来兵器相撞之声,你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便又是一阵布帛撕裂之声——有箭矢破空而来,直钉向你的面门。

你侧身躲过箭矢,翻身从窗口越下,拔出长刀刺入一个蒙面刺客的脖颈,虎口被震得麻木。然而更危险的是,你明白自己身上的旧伤仍未痊愈,此时想要杀出重围恐怕是难上加难。

和谈的消息是秘密的,这次又是谁走漏了风声?

你强拼着一身的气力,勉强应对着刺客。手起刀落,人头落地,厚重的冬衣吸透饱满的鲜血,直到逐渐氧化成浓郁的黑红。

强撑下去并没有结果,你必须想办法突围。

可越来越多的敌人令你难以招架,绝境之中,你强撑着力气也只能勉强保全自己的人头不至于落地,而对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却越来越多了。

鼻腔里的每一口呼吸也染上了浓郁的血腥味,风中有淡淡的硝烟味。

等等……硝烟?!

砰——无数红色的烟火团团炸开,浓郁的白雾仿佛凭空出现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蔓延在所有人的面前。

你看见一匹白马踏破浓浓的白雾疾驰而来,在你面前停下。

马上的人向你伸出手来。

此刻你已别无选择,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上马,抱紧了青年的清瘦的腰,相比起从前有些硌手——你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身后经过改良的烟火炸成一片,白雾中哀嚎声不绝于耳,你知道这是他自己研究的炸药,从前也给你造成过很多麻烦。

你忽然想唤一声他的名,却不知为何絮絮地堵塞在喉中,吐不出一个字。

疾驰的马蹄声中,是他先行开口:“殿下,抱紧我。”

你含糊地应了,风声自耳畔侧侧而过,你不知道他能否听见。

“那些东西拖不了太久。”他说。

“殿下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叛徒。”

有温热的液体坠到你的手背上,渗透进肌肤骨血,成为深深的烙痕。

你惊觉,你这辈子都忘不掉这个人了,他的名字,他的容颜,他带着一身的硝烟味向你奔袭而来。

他叫李乐。

你想,这条路上的失去和离别从来不少,你应该理智分析现在的局面,舍弃掉这颗棋子。

可你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和我一起走,我们不会死的。”

他却只是微笑,向你的手里塞入一枚用纸张包裹着的坚硬物什,而后坚定地翻身下马。

你迎风打开纸张,纸上以稚嫩的字迹写着真正细作的姓名,还有里八华中针对你的机密,当然,也还有你那隐姓埋名的青梅竹马的近况。

翻过来,最后落款的李乐二字上,墨色微微晕开的地方像是一滴眼泪。

李乐死的时候,今年其实才二十三岁。

但广陵王殿下比他的年纪小一些,只是她的肩上担着一座巨大而危险的情报组织,看起来总显得那样沉稳可靠,让人总是遗忘她的年纪。

他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给这样的人一个依靠,可他有私心,总希望她能记住他,长久的、深远的、刻骨铭心的。

殿下会记住每一个死去的人,绣衣楼下千千万万的白骨压在她的身上,每一双死去的眼睛都在夜里深深凝视着她。

她这样的人,一定能终结乱世吧。

殿下啊……想再尝尝剥好的栗子么?

剧烈的疼痛里意识逐渐模糊,李乐看见雪花重重地落下来,他恍然想起,那天二人独处的室内,她轻轻地拥抱住他。

栗子烤爆后怦然一声,是心上陡然的炸开的一万朵烟花。

尽管她只一瞬间就松开手,眼神是不掺任何缠绵的亲和,只当给朋友一个安慰的拥抱:“李乐,你也可以把绣衣楼当成家,自我十四岁接管它以来,它就永远是我的家。”

可是殿下,他有不见天日的私心,合该下归黄泉,不得生还。

这样你才能长长久久地记住他。

痛,远比爱长远。

张仲景做了噩梦。

这些年他已经很少做噩梦,尤其是客居广陵的时候。

他梦到在跪满女官与侍从的华贵宫殿里,身后哀哭满城,他一人站在榻前,眼睁睁看着重重帷幔后的人在高热的痛苦中被伤寒带走。

张仲景想上前握住她的手,尽管那是触犯大忌,但在生死之间都不重要了。锦被下瘦弱的女子最后在意识昏沉中看了他一眼,像是拒绝他靠近,又像是试图安抚他。

然后她神色疲惫地阖上了眼,最后还皱着眉头。

她曾说过,他是“世界上最厉害,什么人都治得好的医师”。可是就像曾经那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孩子一样,他再一次无助地看着伤寒带走了他爱的人。......

她曾说过,他是“世界上最厉害,什么人都治得好的医师”。可是就像曾经那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孩子一样,他再一次无助地看着伤寒带走了他爱的人。

他好像从未成为过医圣,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弱小的张机。恸哭响彻大殿,他感到头痛欲裂。

华佗上前,打算抱她走,张仲景拦住了他,手指微颤,骨节泛白。“不可!我一定还有办法,一定有办法的。她说我什么都治得好,我应该有办法的……”

华佗眼睛发红,脸上的肌肉压抑着抖动,“她已经走了!她嘱咐过……她走之后要尽快处理,不能让疫病扩散开。张仲景你让开。”

“我应该治好她的……不能让她走。”张仲景只是近乎麻木又冷静地重复着这句话,固执地攥着华佗紧绷的手臂。

华佗深吸一口气,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张仲景你醒醒吧!她是死了你看清楚。死不是一种病!你治不好,我也治不好!你再坚持下去,结果只会是你也病死……让她安静地走吧。”

两人在哀哭声中争吵起来,谁也不肯让步。没吵几句,一个模糊的身影从殿外飘然而至,白色的风把她从华佗怀里夺走了。她轻得像是张苍白的风筝,就这样被卷走。

张仲景没看清那个人的面容,云雾一般的白色笼罩了她,也笼罩了那个人。那团云雾中有低声诵咒的声音传出,如同鬼魅。

不要带走她!

张仲景一身冷汗地惊醒。屋子里十分安静,只有他自己难以平复的喘息声。噩梦已经醒来,可那种恐惧和无力还一直缠着他,就好像他真的经历过那个场面。

他很少出汗,偶尔出汗的话他会立刻去沐浴,但是他只是在床上怔怔坐了片刻,随即下地迅速拭面披衣,无视身上的薄汗,直奔广陵王府。

如果不马上确认她还平安无事,那种恐惧的情绪就不会消散。他头一次觉得夜过于漆黑安静,让他难以忍受继续一个人待着。

王府离谒舍还有段距离,夜风微凉,把他吹醒了几分。都走到门口了,他才意识到,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这时候去找她。

见了面说什么呢?说我做了噩梦,很担心你,要看看你身体是否有恙才能安心吗?那种唐突幼稚的话他说不出口,他又不是华佗,没法坦荡荡地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可是万一那个梦是预知,万一她真的身体抱恙呢?

她小时有喘疾,最怕伤寒发热,却偏偏入世做了绣衣校尉,常在风雨中行走。

张仲景在王府外踱步,进退两难。

夜很深了,广陵王被阿蝉叫醒,说是医圣看起来很焦急地在王府外徘徊。

张仲景很少这样失态。即便是有疫病爆发,他往往也是先备好基础的药材物事,带着弟子乘鹿车从容而至。

广陵王闻言,让阿蝉将请张仲景进来。她也顾不上继续赖床,打着哈欠立即起身穿衣。

张仲景被阿蝉叫进去的时候,外面飘起了朦胧微雨。

他浅金色的发丝湿了一层,表情看上去有些忧虑,又有些别扭。

广陵王猜测,他没让人通报,大概就是还没想好要不要进来。但她其实已经习惯了半夜有密探找她,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事情仓促,广陵王提了盏风灯,请他到廊下叙话。

暖光的灯火照到了张仲景鼻尖的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广陵王打量他,发现他连的衣襟也没有理好,头发也有些凌乱,更像是匆忙间随意束了一下。

很反常。可能出了什么大事。

她眉间浮起忧虑之色来,压低声音问他,“张首座,为何深夜来访连鹿车都没备……可是广陵何处爆发了疫病?还是隐鸢阁出什么事了?”

“不是……”张仲景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样想。转念一想倒也合理,他们之间平日几乎只会在这些事上有所交流。

可是……难道是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只要翳部在徐州扬州一带活动,他大多都会住在广陵,住在她安排的地方。

……或许她确实没察觉到他对她有什么不同,因为绣衣楼别的密探也是这样,甚至还与她更亲厚些。

张仲景敛眸看着她皱起的眉头,自己也不由跟着皱眉。“广陵和隐鸢阁没事,别紧张。我找你并非为了公务。”

见她立刻松了口气,张仲景对她伸出手,不说别的,直入主题:“把小臂抬起来,给我看手腕,身体放松。”

“啊?”广陵王不明就里,但因为是医圣要求,还是条件反射般抬起了手。从前她在隐鸢阁的时候,也经常是张仲景为她诊脉。

张仲景摘下手套,把手指按在她腕上,那只手干净匀称,筋骨分明,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腕,按在她跳动的脉搏上。

“张仲景,我没洗手……”广陵王小心翼翼提醒道。

“无事。”张仲景摸着她的脉搏,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神色也恢复如常。

还好,她现在身体很健康。噩梦只是噩梦而已。

“风灯给我。”张仲景拿过那盏灯,照她的脸。

“啊?噢。到底怎么了……”火在灯罩里闪烁了一下,凑到脸边的时候有点热,她下意识地后退,张仲景就跟着上前。

“???张仲景。”这个人今日真的不太正常。但如果真是广陵爆发了疫病,他不至于在这里跟她说多余的废话,早让她开仓寻药救济百姓了。“你到底……”

“别动。”年轻的医圣目光沉静,宝石一样纯净的蓝色眼瞳仔仔细细地打量她的面色。

医圣身上浅淡的药香笼罩过来,明明是清爽的味道,却让人脸颊发热。

离得太近了……!他突然间在做些什么啊!

“张嘴,给我看舌头。”张仲景毫无自觉,仍然在细致地观察她。

广陵王有些恼了,“你到底干什……喔!”质问的话说了一半,就被医者捏住了脸颊和下巴。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巧力,明明不痛,却让她不得不张开了嘴巴,后面的字全都变成了稚童胡闹似的乱叫。

张仲景蓝色的眸子在夜里映着灯火,显露出一点温柔的光泽,好像在安抚她。“别叫,马上就好。”

风灯在她面前晃了晃,张仲景的视线在她口腔内巡回两圈,总算放开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忧思太重,有些上火,少吃重油盐糖的东西,多喝水。快入夏了,让厨房煮绿豆汤喝。”

听完医嘱,广陵王沉默了片刻。“啊???你大半夜跑过来……就为了看我有没有上火?”广陵王百思不得其解地皱起了眉,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其实只是在做梦。

“嗯,只是这样。”张仲景罕见地露出一点笑意,“去睡吧。少熬夜。”

……要不是你来我现在睡得正香呢!今天本来是不用熬夜的啊!广陵王心中有个小人无力地喊。“张仲景,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你突然来这么一出我怎么睡得着?”

张仲景轻叹一口气,沉默着犹豫了一会,看着她有些严肃的神色,还是老实交代了。“做了个梦。梦到你……成就大业,可是被伤寒带走了。我就在你身边看着,还是什么都没做到。明明已经是世人口中的“医圣”了……还是什么也没能做到。”

广陵王吃惊地略微睁大了眼。

的确发生过他所说的事,不过是在另一个宇宙中。清高自持的医圣重复了两遍“什么也没做到”,想必这个噩梦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她忽然明白了。张仲景是隐鸢仙人,本就更容易受到“巫”仪式的影响。傩发动过的痕迹会投射在这个世界中更为敏感的一些人身上。

想到张仲景的家人,她心底有些发涩。世界回归最初后,她也梦到过傩发动后的宇宙中发生的事,那种感觉和普通的噩梦不一样,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一种同体的感应。

如果不是真的难受极了,哪能让平日里少洗一次手都嫌弃她的医生半夜跑到王府来看她有没有伤寒的迹象。

“不会的,张仲景。你肯定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虽然事后可能会被他斥责,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广陵王上前抱了他一下,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我也不会再让那种事发生。”

张仲景的身体僵了一下。如果是平日里听到她说这种话,他定会呛她不要承诺做不到的事,但此刻只有心尖颤动,一个字也应不上来。

她只是将外衣披在身上没系腰带,他几乎感觉到她的体温和柔软的胸脯。问诊的时刻已经过去,他没法再把她当作是一个病患。

他没来得及考虑是推开她还是抱住她,广陵王已经放开他,退回刚才的位置。雨夜里本就有些冷,得到过一瞬的温暖之后,身体就愈发感觉到冷。

夜色、噩梦与一触即离的怀抱让一直压在心底的情愫悄然生长。如果那个拥抱再多持续一会,或许她就会发现他心跳的异常。

其实他一直清楚,他们不是一路人,而且她是左君的弟子。即使在那个噩梦里,他也只是一个在她身边短暂停留的医师。

他以救苍生为己任,本就不应在一人身上过多留恋。

张仲景有些黯然地低下头去,不去看她亮如月色的眸子。他努力维持着声音的镇静,“好了。既然你没事,本座就走了。”

广陵王看到外面下雨,犹豫是否要为他在王府布置客舍。虽然张仲景可能会嫌弃,但还是不太放心让他就这么淋雨回去。

她思忖片刻,拉住了他的衣袖,“还是别冒雨回去了,留下吧。”

他的呼吸凝滞住一瞬。夜太黑了,他没看到半步之外她的眼神坦荡又平常,他把她片刻的犹豫当作是另一种顾虑。“真的么?”他听到自己这样问。

困倦涌了上来,广陵王没多想,立即答道,“真的啊……这有什么好作假。”

真的么?张仲景是想再问一遍的,但在那之前他在她面前一直紧绷的弦已经断裂,没来得及再问,他已经俯身吻住了她。

他忽然发现他们原来一直距离很近,早已超越正常问诊或是朋友交谈的界限,只要一俯身就能亲吻她的嘴唇,抬起手就能捧住她的脸。

好像有许多许多次,他们之间都只隔着这样的距离。

他想起她下山入世前,主动去拜访过他,那时她说,张机师弟,以后来洛阳可要找我玩哦!我请你去最好的酒楼!她像只身形灵巧的狐狸,窜到他正摆满书籍的桌案前俯身看他。那时他们的距离就像刚才那样近。张仲景红着脸躲开她的目光,说本座不会去那种士族聚集之处。

后来一别数载,洛阳大火以前,他的确没去过。但途径的时候他偶尔会远远望着洛阳宏伟的楼阁想,当时或许不该那样对她说话。会让她想起来就讨厌吗?

可是再重逢之后,她说她不讨厌他的。是感谢他的。

她轻声说“留下吧”之前,犹豫了一会,好像是认为他会拒绝。可是他已经不想再拒绝了。

广陵王惊讶得忘记闭上眼。她看到张仲景的眼睫在眼前轻轻颤动,雾一样的雨珠在他眼睫上闪着微光,如同月下蝶翼。张仲景有极好看的眉眼,即便闭着眼看起来也漂亮得令人称叹。

看着他愣了一会她才忽然意识到,他以为她说“留下吧”,是让他留在她的房间里。

她想推开他的,可是伸出手却变成了一个拥抱。

如果是别人这样误解她的话,她甚至会怀疑对方是故意的,但张仲景不是那种人。伸出手之后,怎么也没忍心推开他。

那个拥抱似乎成了某种鼓励和默许。广陵王被他抵在回廊微潮的柱子上,紧紧拥抱着亲吻。浅淡的药香在湿润的空气中弥漫成温暖缠绵的味道,在彼此的气息间传递。

身体渐渐热起来,那个吻保守又温柔,没有一丝一毫的侵略性,舌尖只是浅浅探入,勾缠着她的舌尖略微生涩地轻轻舔吮,简直像是在撒娇。“唔……哈……张仲景,进屋……”

他凌乱地喘息着放开她片刻,“等一等……”旋即又恋恋不舍地吻了她一会。

广陵王看着他被照进廊下的月光照亮的通红的脸,稍微推了推他,“不不……不能在这……”

张仲景脸上露出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笑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想什么呢,我说了,你要好好休息。进去之后就不会……不会做这种事了。”

联系刚才的举动,他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没什么说服力,又别开目光咳了咳,补充道,“本座最近都会监督你好好休息的,不要想歪了。”

“这样啊……”广陵王意味深长地拖着长音说道,手指攀附着他凌乱的衣襟向上,两手交叉在他颈后抱住他。“那要不要再亲一下?”

“……嗯。”

这一次的荀彧立绘很难评

死鸟你知不知道丑是原罪

摸一个刘虞美人

看着你跟在你身边亦步亦趋的小孩,你叹了口气,“士元,这一次我要去幽州,”他不是说不要工作的吗,怎么一直跟在你身边,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你父母说什么了吗?”

对于这只聪慧又有些胆小的小凤凰,你还是十分有耐心的,还是小孩子嘛,多关心关心也是好的,对上你鼓励的眸子,庞统微微移开了视线,语气中带着犹豫,但还是坚定地开口了,“父母听说殿下要前往幽州,希望我也可以跟着殿下历练。”哔哥站在庞统的肩头,高傲地抬起了脑袋,就是尖喙被糯米紧紧地粘住了。

“额,”你对此赶到有些震惊,“我不是去游玩的,是有要事相商,”......

“额,”你对此赶到有些震惊,“我不是去游玩的,是有要事相商,”是去找刘虞商讨借兵抵御袁绍之事,如果可能的话,还希望能够得到公孙瓒的支持,获得白马义骑的帮助。

他还是给小孩子,自己也没有出仕的想法,都给自己想好了日后的职业是要做和陈宫一样的老师,“若是不成功,会有风险的。”这是吓唬的话,到底都是汉室宗亲,就算谈判失败,也不会彻底撕破脸皮。

“那殿下这一次是打算带上何人一起去?”庞统看上去又高兴又失落的,哔哥这时候挣开了糯米的束缚,盘旋在你们头顶的天空之上,“是那个小矮子,有很高头冠的那个,”

尴尬的看向你,庞统羞愧地垂下了脑袋,“殿下,我,”

“罢了,”你堂堂汉室宗亲自然是不会和一只鸟计较,等它主人走了,再和它算账,要是这话传到了修猫的耳朵里,还不知道要炸多久的毛,“你若是想去,就一同前往吧。”

庞统的父母望子成龙,庞统也帮了你不少忙,既然他要去,就带上他吧,幽州牧是刘虞,若是被刘虞赏识,也是不错的因缘。

不日便抵达了幽州,刘虞作为主人,亲自为你们接风洗尘,公孙瓒因为还在前线和袁绍交战,主帅尚未回城。

因为只是接风宴,你并没有一开始就开门见山的提出自己的请求,做寻常家宴处理,在宴席上和刘虞介绍了庞统,和刘琦。

刘虞的视线清浅地落在了刘琦的身上,他虽是主人,却把自己的位置安排在你的身侧,说是更方便叙旧,朝你低声开口,“如此倒也不错,”摆脱了宗室身份的束缚,杨氏也是四世三公,也能保他一世荣华富贵,错眸对上你的眼睛,“殿下也这么觉得?”

“自然,”摆脱了刘琦的身份,如今他是杨修,是绣衣楼的闲人,“不若看看我身边的另一位,”你意指庞统,“有凤雏美名的谋士。”

“殿下,还真是为伯安考虑,”刘虞顺着你的视线看向在哔哥指挥下小心翼翼给它喂食的庞统,“确实可当凤雏之名,殿下可愿意割爱?”

你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酒杯,眼皮都没抬一下,“他父母也希望他在你这里实习实习,多攒攒经验,”广袖之下,两只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后续是和刘虞美人的贴贴

答谢是马车内的猫鸟

孙策x广陵王

有轻微孙权单箭头

呜呜,小狗,没想到你比我还恋爱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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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从广陵回来了。

自从江东和广陵达成了同盟,孙策便总爱往广陵跑,若是他需要带兵,就让孙尚香或者孙权代去。前几日鲁肃去广陵相亲,孙策正好无事,便跟着去了。只不过鲁肃是去见淑女,孙策是去见广陵王。

在这乱世之中,广陵王是难得的仁义之君,广陵的百姓无不以是广陵人为荣。孙权不知其中细节,孙策听了却道那是必然的。任谁听了那次广陵王的那一番话,都不会忘记,都无法拒绝奉那般耀眼的人为王。

孙策以前常常满载而去,空手归来,今日回来,却从广陵带回来个箱子。孙...

孙策以前常常满载而去,空手归来,今日回来,却从广陵带回来个箱子。孙尚香好奇,央着孙策在岸边打开,往日弟妹说什么都会答应的大哥孙策,这次却死活不肯答应,忙叫人小心护送那箱子去他的房间。

“哎哟,好哥哥,那是什么东西啊?是不是嫂嫂送你的礼物啊?”孙尚香拉着孙策的胳膊晃着,撒娇着求孙策解答。

“当,当然是礼物,这个不是你们女孩子能看的!”孙策红着脸,丢下这句话匆匆离开。

孙权还站在这,见孙策走了,自己也准备回去继续完成自己的课业。本来接孙策这件事就是被孙尚香拉着来的,广陵王并未同孙策一起回江东,他并无兴致过来。

孙尚香才不管那些,既然孙策说不能给女孩子看,那她就更好奇,伸手就抓住孙权的衣领,把马上就要逃走的孙权抓了回来,“嘿嘿,仲谋,你就不好奇嫂嫂送给大哥什么礼物吗?”

“不好奇。”

“可是我好奇嘛,仲谋你帮我去看看嘛!”孙尚香夹着嗓音哀求,而后话音一转威胁道,“你若是不帮我,我就在你的作业上画春图!”

闻罢,孙权顿时红了耳根,挣扎着指着孙尚香:“你你你,怎么这般不知廉耻!”

“我不管!你就是得让我看看嫂嫂送了什么礼物!”

孙权不想自己在整个江东社死,只能答应孙尚香的要求。

那红木做的大箱子并没有重兵把守,大喇喇地放在孙策的卧房里,轻而易举就能进来打开。

箱子里只有一件玄色和琥珀色搭配的女士礼服,只是这衣服尺寸看着过大,感觉吕蒙都能轻而易举穿进去。

“嫂嫂,送了大哥一套……女装?”孙尚香惊奇地摆弄了一下,摸了摸布料,“好柔顺清凉!我从未在江东见过这般好的布料!他日我也要央着嫂嫂给我做一套!”

孙权没有说话,他知道,有些布料只有皇权国戚才能穿,在这种时代,就算是四世三公也不敢轻易去穿。只是不知道这布是否真的是那种珍贵布料。

孙策回来得早,正巧逮到这两个小贼,嘴里本来想好的话在见到那已经打开的红木箱子后就全都飞走,不知说什么好了。孙尚香怕被自己大哥训斥,连忙岔开话题撒娇问孙策,为什么广陵王要给他女装。

求了半天,孙策总算说了。平日里的江东猛虎此时声音到像是个软糯女子一般轻,“那个,是广陵王妃的制服……”

“什么!”孙尚香又惊又喜地叫出了声,又被孙策慌忙压下去。

“哎呀!你千万别和别人说,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和吕蒙一样穿过女装,我在江东可怎么混呀!”

孙尚香才不管大哥的颜面,此时大哥哪有嫂嫂重要?

“所以呢所以呢?嫂嫂这是准备娶你了?我们孙家要嫁少主啦?什么时候?你是不是在广陵穿过?怎么样?”

这么一被盘问,孙策又想到了之前的那一次,他没想到广陵的百姓丝毫不在意广陵王娶个男王妃,也不在意男王妃穿女装。他当时被侍女们压着套上了被改成自己尺寸的女装,被广陵的百姓看了个遍,还听见百姓们对自己评头论足……

在江东哪有人敢当着他孙策的面议论他?可广陵的人敢,广陵的人不怕他,广陵的人对他也没恶意,就像是因为——像是因为有广陵王护着他们一般。

“孙将军还真适合这套衣裙!”

“要我看还是袁太仆更适合女装。”

“哼,我才不认袁氏当我们广陵王妃,要选也得先看看我们广陵王身边的那个副官,凭什么选那个要打我们广陵的那个袁绍他哥!”

“就是,而且你看孙将军这肌肉练的多好,那个袁太仆,太瘦弱了,不适合我们广陵王。”

……

其实广陵王因为是女扮男装的缘故,比袁基还要看着瘦些,可那又如何,在广陵的百姓眼里,他们的广陵王就是最好的。

那个时候孙策没有被当面如看猴似的议论的羞恼,只是在晕乎乎的同时记住了那些人口中的什么太仆天师先帝副官之类的,只知道那些是情敌。广陵王的身份注定了她被允许拥有三妻四妾,可广陵王妃只有一个,孙策才不要让出去。

之后广陵王再也没提过那套衣裙,孙策也以为广陵王忘记了,谁成想她这次送给了他。

孙策想,广陵王大抵也是心悦他的,只是身为亲王,不能如他这般自由自在地去爱。

孙策又想,当初严白虎问他如果广陵王想称王怎么办,他当时说的是到时候再说,因为他从来不考虑这件事。现在想来,倘若广陵王称王能善待江东的百姓,能善待孙家的其他人,那便支持她去罢。

孙策又想,哪有那个多如果,看广陵王对广陵百姓的样子,看广陵百姓对广陵王的态度,一看就知道她肯定会善待百姓的。

孙策不信袁绍,不信曹操,但他信广陵王。

半个月后,广陵王亲自来了,一是来见见孙家,二是来送还孙权。孙权这小子又被孙尚香逼急了跑去绣衣楼躲着,却忘了孙尚香也是绣衣楼的密探。没办法,广陵王只好给孙尚香安排几个无伤大雅的任务打发走,然后把孙权送了回来。

在来江东的船上,孙权问起了那套衣裙:“殿下忘了之前我与你说过的话了吗?”

“你是说倘若我与孙策为敌,他会毫不犹豫杀了我?”广陵王戏谑地看着孙权,“小仲谋,你低估了我,也高估了他。”

“什么?”

今天广陵王心情好,有耐心和这小狼崽子慢慢聊。腰腹上的伤早就不痛,如今她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防止他再来刺一次。

“我乃汉室亲王,你低估了我,以为我是那种轻信他们,耽于情爱,昏庸无能之人;你也高估了孙策,没想到他真的对我一见钟情,不顾我是亲王的身份就来帮我护我救我。”

广陵王凑近孙权,捏着他的下巴,盯着他那如狼一般的眼睛问他:“你有没有见过当初他和尚香来广陵杀我的时候的样子?他没认出我,追我,追到了一处悬崖,我们一同跌入水中。他要杀了我,我要活着。结果你知道怎么招了吗?”

“您的下属赶过来救了您?”

广陵王松开孙权,大笑着后仰回自己刚刚的位置上,“不,他打我的阿蝉,但是当他认出我后,他对我说对不起。他不气我伪装成大乔骗他,他不气我绑了他要去威胁袁绍!他认出我的一瞬间想的不是掐死我,而是要救我。”

广陵王摇了摇头,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水,“我绣衣楼中有那么多鬼,从小到大,就连先帝都欺我瞒我,我竟然能遇到伯符这样的人。”

船到了岸边,停了下来,船外传来孙策的声音。广陵王没有等孙权的回复,也没看孙权的表情,只是站起来留下一句话,先上了岸。

那句话其他人或许听不见,但离他最近的孙权听得很清楚,她说——“孙策为了救我,竟求西王母用他的寿命换我的命。”

广陵王是理性的,是冷漠的,是为了大义的。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让人用箭对准孙策,给孙策的优待是对准眉心,但她做不到像孙策那样,一认出自己,就只想着救人。她做不到,也不能做到。

岸边,孙策见到广陵王从船上下来,连忙下马,两步并作一步走了过来,丝毫没有在意被“押送”回来的孙权。

“大乔大乔,你怎么来了?”

今天广陵王穿着女装,还用着大乔的身份。

“来看你呀,开不开心?”广陵王笑着问。

“嗯,开心!”孙策仿佛身后有一条宛如螺旋桨的尾巴,谁见了都能看出他高兴。

这时孙策才会发觉孙权跟在广陵王身后。他命人送孙权回去,却邀广陵王同乘一马。广陵王笑着,爽快应了,还逗弄孙策,让孙策好生保护好她。

保护心悦之人,孙策自是乐意,满口答应就算摔了他江东孙策也不让他的大乔受到一点伤。闻言,又被怀中的广陵王结结实实打了一拳,道他不会说话。

吕蒙不懂这些情趣,只是奇怪为什么孙策答应保护大嫂,大嫂还要揍他,但想不明白又不想了:反正他姐打他姐夫的时候,也不是次次都能说出个缘由来。

鲁肃见了,只是哭,众人纷纷猜测他又哭自己至今单身。但这群兵蛋子里面,不还有不少人还未成家?

广陵王安排的任务并不多,孙尚香听说嫂嫂来了江东,便一改平日边玩边工作的态度,三日的任务压缩成一天完成,也不回绣衣楼述职了,直接回家找嫂嫂。孙权听说孙尚香回来了,硬是两天没出自己的那个院子。

广陵王来江东,其实还有一件事,未曾同其他人说过。

这几天,江东的月正圆,广陵王就和孙策一起坐在房顶看月亮。孙策看不懂月亮,说不出什么思啊念啊的诗词,他只知道月亮好大好圆,月光映衬下的广陵王好美好喜欢。

广陵王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盒,戳了戳孙策的胳膊,递给了他。

盒子里是一块被红线穿着的玉刚卯。白玉剔透,在月光下能清晰可见上面雕刻的字迹;玉无杂质,温润而泽,就算孙策这种不懂行的看了也知道是个好东西。不过他不懂,广陵王怎么送他个这个。算了,广陵王送的,就是好的。

“这玉刚卯可是我命人特意打的,然后去开了光祈了福的,你一定要随身佩戴。”

“你还信那些啊?”话是这么说,孙策还是美滋滋小心翼翼把这小东西揣进怀里。

广陵王白了一眼他,“当初你求西王母救我,非要用你的命来换,这下好了,我现在活着,倒是要担心你短命。”

“怕啥!为心上人死,值得!”

“然后就得有人传闲话说我克夫,命不好。”

“他们敢!他们要是敢说,我就……”

“你就什么?”广陵王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口,“我的短命鬼王妃都死了,怎么护我?难不成当鬼去吓他们?”

“那我就当鬼去吓他们!吓死他们!索他们的命!”孙策说。

“别了,你又不信鬼神。”广陵王又笑道,“你不信鬼神,怎么当鬼索命去?好啦,这真的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我可是希望你长命百岁。”

孙策觉得手中的玉刚卯突然有些发烫,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说:“那我明日也去求个给你,你也长命百岁。然后我们一起当一对白头发的老夫妻。”

“不用给我求,我这般心机歹毒之人,是要祸害遗千年的。”广陵王摆了摆手拒绝。

“你不同,孙策。你是江东霸主,是猛虎。他们说你人美姿颜,智略超世,用兵如神。夸你是英杰,赞你是骁雄。自古英雄皆短命,你又容易轻敌,我担心你真弃我而去。”

广陵王或许是装的,或许是真心的,可在孙策看来,面前这如仙女般的人物,满目愁云只为他,这叫他如何不欢喜?

于是孙策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了广陵王。

“我江东孙策,杀人无数,业障颇深,那神明才不稀得要我呢。我满手是血,脏的,我也是要当遗留千年的祸害。你不嫌弃我,我就和你一起祸害这世间前年。”

“这乱世中,谁手上又没有血呢?我怎么会嫌弃你脏。”广陵王回抱住他。

或许是因为埋在孙策怀里,广陵王耳朵被他的胸前一震一震的。孙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我怎么可能抛弃你。你的亲王,你想的多,也不会轻敌。你怕我轻敌,那就看着我,管着我。反正我们这些作武将的,就是给人当刀的。”

“给谁当刀都是当,可江东孙策只想当你的刀。”

广陵王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她只是想,他怎么这么好,而她又何其幸运能拥有孙策。

也罢,大不了就一起当个祸害遗千年呗。

End.

*郭嘉x广陵王,2.2w字广陵王假死if线

(一)

过了三四日,郭嘉收到线人的信报,说是广陵王死了。

广陵尚未被瓜分,但广陵王葬身于火海之中,是许多人亲眼所见。在那个郭嘉有意引导的、各路兵马合围广陵的局中,广陵王亲率一支精锐,趁夜绕到联军后方纵火烧粮。此举使对方阵脚大乱,拖到了东阳、江东先后来援,她却没能逃脱重围,最终陷落在了熊熊火海中。

邺城的大雪仍在下落,与前几日殊无区别。这是一座宁静的城池,吹进窗棂的雪花沾上了歌女抚琴的指尖。郭嘉已经等来第三封内容相同的线报。他如今只在等待另一个人。

郭嘉于闲坐中闻得楼下的声响:歌女的惊呼、伙计的赔礼与桌椅的碰撞掀起一阵嘈......

郭嘉于闲坐中闻得楼下的声响:歌女的惊呼、伙计的赔礼与桌椅的碰撞掀起一阵嘈杂声浪,却也未能拦阻不速之客的脚步。他那位昔年同窗终究上楼来了,手持长拐,眼中怒意正炽。

“郭奉孝,你不是说只有她才能成为英雄吗?”那人咬牙道,“可现在她死了!”

“语气真冲呀,贾文和,”郭嘉说,“不如坐下来和我喝一场吧。多安静的雪天,打闹太伤和气,不好,不好。”

贾诩倒也真上前夺了只斟满的酒碗,一气地往嘴里灌。他边喝边像是难抑地欲呕,但当那碗滚落至桌上时,其中已经没有半滴酒液了。

“壶关……”贾诩道,“当年在壶关,也是……如此。我以为,不会再重现了……你选的人半途送了命,实在没用。你百般算计,更是棋差一着。现在这世上不再有英雄……”

“会有英雄的,”郭嘉轻声道,“接下来,我会去找我的英雄。”

贾诩讽笑道:“好啊,看来你还没放下你那天下大计?所谓‘只有她能作成英雄’,也不过是又一句鬼话……”他打量郭嘉一番,兀然暴起,挥袖拂了酒碗:“郭奉孝,我怎么就再信你了一次?所谓平定乱世,千秋功业,都是枉作笑谈!我早该知道你是最没有心的,你早就习惯为你那个未来让人送死,可广陵王她……”

那未尽之语消失在郭嘉的笑声之中。

“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的,”郭嘉说。

“最初的贾文和,难道不是极盼着广陵王去死吗?”郭嘉垂手抚过栏边积雪,“何时你肯认她作明公,何时愿让她亲手了结你这条命……来,和我讲讲吧。你今日特来与我对质,是为那不成的英雄计,还是为那英雄本身?”

贾诩面无血色,嘴唇翕动,却是一时无话。挟着雪的风吹开了窗扇,风啸中断续可闻他的喘息。他瞧见郭嘉波澜不惊地伸手,似是要去取往常总是放在一旁的烟管,神情竟忽的缓和下来,古怪之色攀上面孔。

“你在得意什么……你又以为你自己比我好很多吗?”贾诩道,“不如换你仔细道来,你所谓的‘要去找我的英雄’,是否还在代指广陵王?”

“真聪明呀。可谓是有智而迟,就像你这时候才知道来看我……”

“可她已经死了!”贾诩厉声道,“她成了火海里的炭土,谁也找不见她了!她被她自己的心志,被这个世道,被你——害死了……”

“她不会死的。”郭嘉说,“既然天下必要有英雄,又只有她能做英雄,她就不会在这时候死去。”

“你也疯了。”贾诩说。

两人不欢而散。周遭一时寂然无声,郭嘉瞥着地上的酒碗碎片,想及随后的安排。属于未来的那条黑河一直在他的余光里涌动。从前那些充斥战事与灾祸的片段总会拥到他眼前,即便他不愿多看。如今他将主动去看它。他已走到这一步,他的计划分明就要完成,天下乱局的解法、他自我困局的解法都已触手可及,只差最核心的一步落子。广陵王不应也不能在此缺席;他会放眼找寻,确保此刻不出纰漏。

这样想着,他又伸手去取他那支烟管,却再度摸了个空。

他想起来了。恰才收到那第三封确认广陵王死讯的信报时,他正倚在栏边抽烟,那些文字随他指间展开的信纸逐一地弹动、剥离。他的碧玉烟管已于那时不觉脱手滑落,在小楼廊下摔了个粉碎。

(二)

为寻人踪迹,郭嘉统共窥看天机三回。此举比起被动接收未来图景,无异于海中捞针,逆天而行。他前两次的探看落了空,只助他看见没有广陵王的、战火连天的未来。他咳嗽得厉害,一时难以辨清现实与幻象的界限。他喝了酒,又去预见第三次。这次他抽离时,发现自己在地上蜷卧着,浑身发着高热。

然他心情大好,解了门锁,讨了纸笔,付了房费,写下些对当前战局的分析兼可用之计,封进数只锦囊,托付给几位要好的歌女。说是倘若有位姓荀的神仙人物来寻他,就将锦囊转交到那人手里。

布置好了身后事,郭嘉便朝灵山前行。

他第三次的预见,只带给他一些依稀影像,是灵山、老树及山脚下一处道观。虽仍未出现广陵王身影,但他精熟此道,心有所感,知晓这是线索指向。

辟雍学宫尚在时,郭嘉曾随陈宫等人去灵山论道。如今灵山左近杳无人烟,山脚迷阵也有变化,松柏、老梅与堆雪合围着这寂静地界。冬日的太阳直烤得他流下汗来,视野也渐趋于模糊,脚步却自主循着五行八卦的方位不住行走。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喊:“回头罢。”

郭嘉一回头,方见那道观正在他身后。屋舍已显破败,阶下积灰甚重,树石掩映,门扉半开,倒也有几分世外清幽。门上贴了一联,是:

无平不陂

无往不复

郭嘉便径直入内。观中有一老道并一道童,面露微笑,善气迎人,早已扫榻以待。但问及广陵王踪迹、寻人生魂之事,二者皆支吾不言,只劝他先小住几日。

他这时方感自己疲累已极,简单洗浣后便在道观中静舍睡下。中途似有人为他喂些粥水汤药。他浑身发烫,喘咳声也只如游丝一般。半梦半醒间,他忽觉病情大好,周身清爽,睁眼看去,竟有一位妆扮清雅、面容绝俗的陌生女冠在身前伫立。他面上不现惊异之色,只笑道:

“广陵王可曾来看我?”

女冠只道:“你可是来此寻人?”

郭嘉道:“来寻广陵王。”

女冠道:“既如此,请随我来。”

那女冠步伐矫健,他起身跟随上去,一路出了道观,穿过覆满霜雪的山林,步履越发轻捷。行至车马川流之处,女冠的背影蓦地消失在转角。敞衣的郭嘉在街中驻足,忽闻远方一道惊雷也似喝声:“去!”

于是背心处传来一股大力,推得他向前跌去。他觉不出痛,只觉眼前万事万物皆作成缭乱一团。正头重脚轻时,听得耳边有人唤他的名字。

郭嘉睁开眼,友人的手正搭在他前额上。见他醒来,友人道:

“等你多时了,还不快随我去?”

郭嘉道:“可见到我留的锦囊?”

友人笑道:“你吃醉前塞了桃脯的锦囊?被那些姑娘们分掉了。不过,难得你终于许了与我共事明主,以后我一天为你变一个锦囊出来就是了。”

郭嘉欣然而往。

数十年的日子便如飘风般过去。郭嘉素有智定千里之能,以“鬼谋”之号扬名,又与那主公颇为君臣相得,在他称帝后官拜丞相,炙手可热。天下泰半已入彀中,诸人在宫中宴饮庆贺。着天子袍服的人正抚须吟诗,他最要好的几位友人同他推杯换盏,成群的貌美宫人在殿中翩翩起舞。他听着舞姬腕上银铃作响,心下忽感烦闷,拢了华服站起来,向上首暂告离席。他的友人轻扯他衣袖,座中主人却不以为忤,笑道:

“这是个向来不拘礼的。且去好好散了酒气罢!”

他出了门回首看,见那朱门匾额上空白一片。

步出朱门,四周卫兵披坚执锐,秩序井然,无一人聊闲顽笑。再往前走数里,灯火明净,房屋俨然,商农老幼交谈易货,一派繁荣景象。再走数十里,人烟渐稀,队首的男丁齐举火把,拖家带口的流民匆匆俯首而行。待走了百里、千里,灯火尽皆幽暗,匪兵的喝骂、鞭打与哼笑声时有传来,许多人在泥泞中张了皮包骨的手脚席地而卧,孩童尖利的呼饿与沸水的激鸣、老人压抑的咳嗽与兵卒失了耐心的威吓一并振响,两三青壮引首北望,几道幽抑抽泣逐渐汇为一众人的恸哭,泥水并血水流至路边无人收殓的白骨。

“纵然……到底……”郭嘉说。

他那友人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来,道:

“位极人臣,一展宏图,既有富贵荣华,又得天下太平。你如何不满意?”

“虽有城池气象太平,却亦有野地饿殍无数。虽得数载太平,终究难逃合久必分之谶,不得安平百年、千年。”

“求安平百年尚难,哪来得千年长久?正如有天子便有人臣,有权贵富户便有寒门布衣,方合这世情架构,维稳道法。你大可闭眼过去。事事这么苛求,又是为了什么?”

“因我本见不得人受苦。”郭嘉道。

“广陵……”

他身周的景象裂作齑粉,有如夜色中抛落的碎雪,最终飞至他脚下,化成一片茫茫大地。那友人的身形也同样隐去。目之所及皆是黑夜,郭嘉循着这道白色的宽路往前走,记忆随步履逐渐回笼;每走一寸,记忆便添上一分。天渐渐放亮了,他方知自己是走在一座雪山之中。

这巨山是光秃秃的,仿佛只由无尽的雪堆砌而成。他看见山道后隐约有一抹赭色,像是什么人飘动的袍角,自是快步朝那处前去。脚步挪转间,面前景象似已经历一番斗转星移:四下蓊蓊郁郁,有蔚然之山,缥碧之水,山水合抱一座小亭。小亭石阶上坐着一人,头戴远游冠,身披赭色单衣,双目通红,颊边若有泪痕。

郭嘉在阶前站定,轻声道:“殿下,怎么偷藏在这里掉眼泪呢。”

但那阶上人只是个孩子,面孔能看出青年广陵王的轮廓,却分明稚气未脱。她抹了把脸,道:“你是谁?”

“是个来捉你的坏人。”郭嘉笑道,“啊,不过,好像有些来得太早了……”

那女孩的手搭去了刀鞘上,但不知想到什么,又将手松开了。

“说吧。你来找我,是想要什么?”女孩道。

“殿下这样慷慨大方,那我就不客气啦。”郭嘉弯下腰,有些稀奇地端详女孩的眼睛,“那我想知道……殿下刚才是为什么而哭?”

女孩瞥了他一眼,目中平静无波。

“我杀了一个人。回山上的时候,我们遇到了流匪。”女孩说,“虽然有很多人因我而死,但这是我第一次亲手杀人。”

“真是太可怜了,”郭嘉轻呼道,“是吓到了吗……让我替你揉一揉手吧?”

“不,”那女孩说着,挡开了面前那只纤长的手,“人是我要求亲自动手杀的,我并不是为……‘杀人’这件事本身而哭。”

她仰头直视着郭嘉的眼睛:“流匪想要我的命,我为何不能讨他的命来?只是动手之后,我一直在想,这样的人是杀不完的。也许前一天他还在为粮税哀告,后一天他就能狠下心投了匪窝,劫道杀人。以恶惩恶,虽是正道,但我却想,如果不是乱世……众人本不该习惯如此。我今日有此一回,来日也当效今日所为,可即便能斩恶徒,又如何斩这世道——如何从根基斩去促成这世道的因由?”

“我是在为这个世道而哭。”她说。

郭嘉微一晃神,听得自己抚掌道:“好眼泪。原来殿下注定要做我的同道中人。”

那女孩沉默片刻,忽然语出惊人:“你却像是早就认识我,甚至像是认识未来的我一般。”

“如果我说是呢,殿下信不信我的鬼话?”

“在未来那个时候,你是我身边的什么人呢?”

“是你的……对手,”郭嘉眨了眨眼睛,“我们经常一起赌斗下棋。”

“对手吗?”女孩笑了,“可你看着我的时候,好像是在看一个阔别的朋友。”

郭嘉一时失语,随即俯身冲她招一招手,似是示意她倾耳来听。待女孩将信将疑地凑近来时,他却响亮地亲了一口她的面颊,而后娴熟地躲过了她的劈砍。

他在不远处叫道:“小小年纪,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现在才有些胡闹样子,多好?殿下快来谢我。”

女孩怒道:“郭奉孝,你等着!”

郭嘉一怔,脚步自然慢下来,眼见难逃一顿毒打,却见广陵王顿足在他身前,双目闪动狡黠之色。

“我尚且年幼,你却瞧着已过不惑之年啦,”她说,“待我长成青年,去寻你下棋时,你岂不是已变作了糊里糊涂、白发白眉的老爷爷?……待我老得走不动了,你岂不是要先一步去做仙人,弃我而去?”

“好不公平,”郭嘉喊冤道,“分明是殿下先……”

他收了声,忽然感到头痛欲裂。他手指触及眼角,发觉其上多了些细细褶纹,捻起腰际长发,方知一头青丝也已半白。此前那似真似幻、难以细究的数十年如长河中闪动的波光,令他一时思绪纷乱。他仿佛又听见女孩问他:你来找我,是想要什么?

他定睛一看,女孩却未发一语,只微微笑着瞧他,等他作答。

“不是的,”他勉力道,似是欲用吐字抹去他此前那半句话,如推出某个殊无感情的尝试,又如情真意切的柔声劝哄,“在未来的时候,你很年轻,我也很年轻……我们都是正当年的时候,皆身强体壮,乐以忘忧。到那时候,也有一个很好的世道,没有权宦、贼寇与乱军……没有战争。我没有死,你也没有。如我所说,你是我棋桌另一侧的对手。如你所说,你是我归来的朋友。有一瞬间,我们做了好世界里的凡人……”

“你想要的,是这样的世界吗?”女孩说。

话至末尾,郭嘉本就有心衰力竭之感,此刻望着她,竟更是说不出肯定答案来。女孩叹口气,身形旋即拔至丈高。她躯干衣饰色泽渐淡,化为一股狂风,风啸声异,如清铃作响;风过之处,青山散作万千绿叶,碧水聚成一道长河。绿叶皆入沉沙般坠入河底,唯有郭嘉脚下方寸大小的叶片在河中漂浮。

郭嘉头脑昏眩,在叶面倒卧下来。河水推着叶片前行,天色也转为黢黑。他在昏沉间似听得有男女老少在耳边絮语,伴着异样的风响:

“最初为何而来——切莫遗忘了……”

(三)

树间繁花堆垒如云,落瓣如雨。郭嘉趴在学宫墙头,不时“学妹”“学姐”地懒声唤墙下的过路人。有女学生笑骂他一句,也有人好心提醒道:

“当心你的荀学长又遣文和学弟来捉你!”

郭嘉摘了发间一片绿叶,嘻笑道:

“怕什么……我最擅长跑路了。不过,能在这里听得学妹一句关心,被捉十次我也愿意的。”

那学妹似早对他的做派习以为常,嗔他一眼便快步上课去了。

形形色色的人在辟雍这条路上走过。有些人理会他的调笑,也大胆赞他风姿;有些人怜他,给他送小点心吃,他也伸手笑纳。郭嘉的衣袖垂在花藤间,温热的风吹得他醺然欲醉。他什么也没有想,只是远望着那些女学生来去时飘逸的裙摆,如云的乌发。

他对这一切本该再熟悉不过的,但他又瞧见一个从未出现在学宫内的身影。那也是位女公子,一身靛色曲裾,发顶松松挽着个垂髻,手捧着书,同样在这墙下不快不慢地走过。他没有说出任何的话。可她在经过的那一刻颇警醒地望了过来,抬头同他对视了短短一刹,随即礼貌一笑,拱手离去。

次日课室中,他向贾诩谈及女子形貌,问他可知那是谁。贾诩将学课的大小事都记得清楚,道:

“那是新转进辟雍来修几门课、念最后一年的学姐,应是广氏女。”

“丹阳广氏?怎会呢……”郭嘉道。

一旁的荀彧道:“那位女公子昨日解董仲舒论《公羊传》后,先生问及她门庭,是有此说。却也不知广氏何时出了这样的人物。”

“想必是位风流人物,”郭嘉笑道,“也无怪你们都记得。好学弟,先生快来了,昨天的作业让我抄抄……”

话题便轻轻从这一人身上带过了。贾诩暂苦于规劝郭嘉好好向学,脸孔涨红地捏着书册,荀彧倒若有所思地看了郭嘉几回,未瞧出什么破绽。

只是次日,以及后面的更多天,在那些郭嘉趴在院墙上小憩的逃课日子里,他见过那位学姐路过墙下许多回。她有时会注意到他,有时则步履匆忙。他向每一个女孩子亲亲热热地打招呼,正如他也会喊那位学姐,为她折一支馥郁的花。

她有一日显得格外疲惫,身上只披了件偏大的赭色襜褕,额头沾了一层薄汗。这次她随手接了他抛下来的花枝,像是谈论天气般问他:

“是怎么折下来的?”

“要只是一般地折花么,伸长了手臂便能折到。但若要为学姐折花,自然应多费一番功夫,”郭嘉弯了眼睛,“学姐且好好看我……”

他竟是以一侧手掌在墙头一撑,双脚飘然落在墙沿上,缓缓抻直了身体,似是要向一旁那逾墙的合欢树去。他却不看脚下,也不看那一树摇曳的娇艳合欢,只迎着她的目光定定地看她。

“哎呀,好危险!”他喃喃道,“我这样为学姐分了心,多半是要跌下来了——”

这么说着,他脚步真的一错,整个人向墙外倾倒过去。墙边人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托住坠落的郭嘉,他却也顺势整个人都摔进她怀里。她双手揽着一把宽大袍服中的瘦骨,他下颌落在她肩上:“好痛……学姐……我定是脚扭了……”

她停了动作:“那要……怎样治才好?”

“学姐好狠的心。”郭嘉咳嗽起来,“今日医官告假了,我自己休养自然是……不成的。须学姐多与我待些时刻……倘若能见到学姐笑一笑,自然更好……若能以学姐屋舍里的熏香沁一沁心脾,更是会药到病除……”

“既能药到病除,”她不为所动道,“你且在这里等,我替你取屋里的香来。”

郭嘉一时凝噎。她将他拖去树下,令他倚靠树身而坐。郭嘉任她架着手臂,只恍惚地从她眉梢眼角一眼眼看过去。前尘往事一并在胸腔翻卷,及至嘴边却没了滋味。

那铁石心肠的女子到底展颜一笑,在郭嘉面前俯下身来。她的指尖像是带些垂怜意味,又像是极不经意地掠过了他的发尾。

“郭奉孝,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她低声道。

“你怎么不带我一起走呢,”他说,“心头肉。”

路边仍有三三两两的学子走过,不乏有人朝他们这里好奇观望。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吹得他们发间、衫上尽是落花。她眸中怔然随即消散,捻了肩头一片绿叶下来,道:

“你伤了脚,我自然不能带你走了。你难不成希望我在此替你包扎一番么?”

“那该是全然不希望的。”

“怎么?”

“我口口声声称自己扭伤了脚,倘若被学姐察觉并无其事,岂不尴尬?”

话虽如此,郭嘉当天还是健步如飞地赖着她走了一路。之后的日子里,学宫内人尽皆知,郭嘉对于出勤一事热衷起来。他同那位学姐一起上课时,多半会坐在她的右手边,半闭着眼伏在桌上,茂密长发铺满半个桌面。她看过来的时候,他偶尔会突然睁开双眼吓她,狡狯地扇动眼睫,或者反扯着她的手怨她把他惊醒。有时候他也仍和荀彧贾诩坐在一起。他向前排那位学姐丢玉珠,使其回望过来后,倒是贾诩先赧然替他低声赔罪,荀彧则显出苦思冥想、专注学业的模样;而郭嘉只是看着她笑。

学宫内关于他们二人的流言渐起。她初次留意到那些好奇絮语时,便邀郭嘉同去复习功课。她在学宫的止夏斋里翻那些分差题,眉间略含焦躁与心不在焉。郭嘉虽应约而去,却未拿“数”这一科的习题,仅支颐倚在席间,不时晃去她肩头瞟上一眼书卷。每在她即将算得结果前,他都曼声报出一个对错不论的数字。如是三番五次,她将书本朝身后丢去,听得一声轻微闷响,随即再无声息。

回头看时,郭嘉正倒在席间,极凄楚地望着她,一手不忘揉按他那衣衫半掩的心口,似乎时刻有命丧黄泉之虞。

她看得笑了,说:“腿脚也早好了,怎么还是这副病歪歪的样子?”

“是学姐的书恰巧掷中了,因而病情加重。”郭嘉道。

他另一只手拾了书卷递去。她慢慢接了,也没有再写题,只道:

“加重了什么病,我怎么向来不知晓?”

“学姐自然不知晓,”郭嘉道,“我是为学姐病的。”

她的目光毫无退避,近乎是在审视他每一节细微神情。这人轮廓深邃,眼尾长而微垂,这般在灯下看,便显出三分病气,七分多情来。她忽然开口道:

“我邀你来,实是想问一个问题。多有得罪。我知道此举实在冒犯,但这问题是我以为必要问的。……你这些所作所为,是因为你……很喜欢我吗?”

郭嘉的答案从唇畔滚落,一如他不假思索便曾说出千百回的、讨人欢心时无往不利的俏皮话:

“学姐气度姿容,令人见之忘俗,怎会有人不喜欢?”

“那就好,”她却似松上口气,肩膀亦舒展了。“我知道你多半并不喜欢的。或者说,不是他们以为的那种喜欢。”她反倒来笑着端详他,像是携有一分好奇心,意图从他的眼底探出一丝端倪,“我从最开始就觉得,你看着我的时候,可不像在看一件具象的东西。你像是在看半空中燃烧的火,意欲伸手挽住的流水,暗中迸溅的天光。像是在看你自己的野望。”

“学姐这么懂我,”郭嘉道,“却让我因此更喜欢学姐一点。”

可她的话还未说尽。

“为什么呢,郭奉孝?”她说,“你是识得来辟雍前的我——是识得那个广陵王吗?”

有一瞬间,郭嘉以为她全都记起来了,她的魂魄已彻底复现在那幻梦影像之上,恰如上一轮山亭中的某个时刻。但她看着他的眼中没有爱恨,她的情绪还未积压过往的负重。她恰才提及的广陵王,大约只是这个永夏的辟雍给予她的入学前身份。

“要是我说,就是如此呢?”郭嘉道。

“那也没有意义了。”她似乎意有所指道,“没有常侍之祸,没有坐大的董卓,没有乱武后的世道,也没有未来的广陵王了。”

在这一日之后,他们还是会常来止夏斋。课业之外,他们对坐下棋,胜负各半。郭嘉会反复地想她对他说的话,如同兴致盎然地破解谜题:广陵王对他们的处境与真相了解多少,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天气永远是热的,这个世界仿佛正在从最细微的架构处崩毁:某日郭嘉走在路上,发现两个树下的学生在说和昨天完全一致的对话。他们依旧神采飞扬,对此毫无所觉。某种紧迫感正于空气中滋生。可在止夏斋同她作伴的时候,郭嘉还是刻意输了背书的赌局,任她慢慢给他的长发扎了十个形态各异的辫子。这样相携着走到路上,反倒是她难得窘迫,以袖掩面。因顶着稀奇目光的郭嘉会冲路人柔声道:

“广学姐为我梳的发式,当真极为美丽!”

这般无忧无虑的时光走向结点时,一切则蔚为平静。那晚是陈宫举办的告学晚会,在郭嘉记忆中往往以时政为主题,但或许是因不再需要众人献策,当天的聚会内容改作诗、乐、投壶等环节,说是以击觞为始,摇铃为终。多数师生沿曲水而坐,中央的石围间燃着旺盛的篝火。郭嘉看了许久被火光映亮的天际,也听了许久他当年最熟悉的两位好友的对话,随后悄悄离座,朝一个方向走去。

她似乎已站在那里很久了,不知何时离开了野宴,在合欢树下望着暖色的夜空。见到郭嘉来,她示意他一同坐下。

郭嘉靠在她身侧,道:“可是,我依然没有完全想通。”

她笑盈盈道:“愿闻其详。”

“最初的时候,我以为所见所闻皆是我的一场大梦。我在第一场梦里度过数十年,现在想来,连梦中人的面目、名字都不曾记清一个。”郭嘉道。

“随后我走进了第二场梦。及至那时,我开始断定:这并非是纯粹的梦,而更似于一方幻境。因为我在那里见到了幼时的广陵王,来到她所在的陌生地点,听到了她所述之事。我想,我不能在梦里如此生动地具现出我从未见过的事物。”

他说着“她”的时候,却一直看着她的眼睛。

“然后我来到了这里。我完全知道这个幻境的来处,源于我离开第二场幻境前的许愿……无人抱恙,永远太平。”

在未来的时候,你很年轻,我也很年轻……也有一个很好的世道,没有权宦、贼寇与乱军……没有战争。……有一瞬间,我们做了好世界里的凡人……

“那原也是我对此地规则的一次试探。它生硬地复现了我那一刻的渴望,将我转来这里。所以我拥有了无忧的学宫生涯,分外漫长的长夏,永远不会推进、也永远保持和平的世道,和忽然而至的……你。”

他笑了笑,似是在用口型说“心头肉”。

“你应当也知道,这个世界是虚幻的。但你并不是虚幻的,对吗?”郭嘉说,“当你在上个幻境中喊出我的名字,合该是你的魂魄挣脱了虚无枷锁。是你魂魄游荡至此,于幻境中的影像内苏生,对吗?”

他的眼中竟然显出狂热来。她曾一一提及的那些空中之火、欲挽之水的意象,似尽皆倒灌进他眼底静静燃烧。

“我现在还不能为你揭开谜底。”她说,“你要自己去寻离开这里的路。”

“但我始终不明白,”郭嘉道,“我要怎样才能把殿下也带走呢?”

象征宴饮结束的铃声便在这时远远地漾起了,倒映火光的夜幕也如碎金般自最远处向下坠落。天际线已经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延伸来的、无穷尽的黑暗。

“我知道了。”郭嘉答道。

不知为何,郭嘉身边的人瞧着有些无奈:“看出来了。你刚才又在心里……明了了什么渴望?”

郭嘉捻着发尾,笑道:“虽不知是真是幻,但既有机会,我当然会想要回到过去,从一开始就改变一切。”

那片漆黑在迫近,道路另一端的院墙也在缓慢销蚀为粉尘。偶有从老树上飞落的合欢花,在吹至对面时化作一蓬鲜妍粉末。这次的她不似从前消逝得那么早,此刻仍与他并肩而坐。他望着自己的手掌,他们所有的故事都从他脑内涌过:真实与幻象轮替,筹谋与妄念交叠,在他的躯壳中冰冷地川流。他甚至感到那些记忆变作了某种实质性的东西,令他张开的十指指尖也缀满了沉甸甸的水珠。

郭嘉忽然说:“不是的。”

她歪过头来看他。

“不是的,”他说,“我记起来,要否认殿下之前那句‘多半并不喜欢’。”

“这里没有‘殿下’,郭奉孝。”她轻声道。

“那就只当是我对学姐说的。”郭嘉道。

他朝广陵王那里挤过去一点,发丝垂在她的膝上。他眼底闪动着仅剩的一点幽光,与她暗中模糊的轮廓对视着。

“我也有真的喜欢过学姐的。”他说道。有一瞬间,他眼里的景象变得扭曲而不切实,树木连着面前人的影像都陷落得扁平,又被残余的风吹得轮廓鼓起;她面容向光的一角苍白如纸,唯有眼瞳线条犹如水墨勾画,黑白分明中竟似透出一分惨厉冶艳之色。

他倚到她耳边,吹气一样地说:“我喜欢学姐从墙下走过时抬头留意我的样子……”

——喜欢过她在成山的公文后抬头留意我的样子。

他将手指落在她的眼帘上:“喜欢学姐猜度我目的与身份的这双眼睛……”

——喜欢过她无数次揣度我计策与心意的那双眼睛。

那只手从她的鬓边划过,转而攀上了她的脖颈:“喜欢学姐待人温柔,却在赌斗时想要算计我的一片坏心……”

——喜欢过她待我的温柔与狠心,曾交给我的后背与她利落的反击。

“可是,郭奉孝,”广陵王平和地说,“我不相信。”

她将郭嘉推离自己的肩头。而他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现在的我是可以信一信的,好学姐,”他笑道,直望着她,“这双眼睛还没有衰老,这张嘴还不会骗你……”

他们头顶的合欢树冠也开始四散,那些世界的尘埃如落雨一样地飘扬而下,在染湿树底人的衣裳前便消隐不见。

“吻我一下吧,”他说,“因为现在的我还不是我,你也还不是你。”

然而他并不知道是谁先亲吻的谁。待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人的双唇已变得透明,如呼吸般融入了无形夜色之中。

(四)

再醒来时,郭嘉独自走在一条长街之上。他的手脚如具自我意志般,牵动他飘飘然前行。街道两旁的摊贩打扮得清洁,皆一动不动地向他兜售麦粥、糕饼、五辛盘等物,口中几句吆喝颠来倒去,盯视他的对对眼瞳渗出热望。

然而当郭嘉欲侧耳细听时,那些叫卖的内容又落得几不可辨。唯独一道吟唱声格外清越,似从天外传来: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他再听时,那声音已近在眼前。街旁有个张了卦摊的老叟,周围颇为热闹,正似为人解卦,也似在说书。讲的却不是那初时传入他耳中的《山鬼》,而是另一个志怪故事。

说是有个露水精,得了日月之灵,在一崖畔钟乳岩洞中聚出人形。适逢山间有一文士于崖下抚琴,琴音妙绝,如云起雪飞。露水精方走出石洞外,不觉听得痴了,在洞口呆站一夜。翌日太阳毒烈,这忘神的新生精怪便魄散魂消,唯余洞中露水寂寂。

那抚琴文士原是被贬谪来此,自那夜起怪梦连绵,梦中频现那精怪形貌,二人抚琴和歌,冶游各地,好不快活。因着这个,他白日里频现恍惚之态,行走时被一老道拦下。

老道看出那精怪执念未消,残魂作祟,文士却不肯以道家手段将其抹杀。百般牵扯下,老道只得授之一法:若文士梦见崖下抚琴那一夜,须引那露水精在天明前回归洞中,道人则在梦外作法,襄助其魂魄重聚。唯有一条,须得千万小心,在它回归岩洞前,万不可教它忆起己身已死,否则事不能成。

那晚梦中宛如伊昔,文士在崖下弹罢一曲,隐约记得老道嘱托,出言唤听者同来。那精怪便应声从崖畔跃下,衣袂翩翩,如携万千华采。如是一者奏曲,一者立解其中真意,两人一路谈笑,绕行至崖畔岩洞内。

然而梦中记忆由来混沌,文士到底无意提及前夜之事,道是曾在此地弹了一夜的曲,献与山中好风好月。精怪闻言怔怔,不觉垂下一滴泪来,向文士深深一揖。它称自己记忆复归,方知化身已死。残魂盘桓梦境,不过想问文士那晚抚琴时心中所思。如今执念已解,残魂应散,正应作别。

文士惘惘然拉住它道,山间风月琴曲甚好,既能设法留驻此地,为何这就要走?

精怪道,山间风月虽好,原非为我而生。

老叟说至此处,徐徐收了摊子。但那围观众人似对结尾不满,皆在瓮声私语,也有人要他新续一段故事出来。老叟道:“我哪里说是讲完了?且听我说。虽道文士梦中失言,但那道人在作法前亦有预备,是去岩洞内置了一个小樽,慢慢攒了一樽钟乳岩上露水。那精怪残魂哪,虽因获知真相而消散,却又为同源的露水所聚敛。天长日久,那露水精怪再度修炼成形,做了个地仙,得以与文士重聚。好了,好了!今日且住。”

围观众人这才面有喜色,向他摊上丢了些瘗钱。

老叟却不瞧那些落了地便发黑的铜钱,目光越过众人,径直投向郭嘉处:

“那边的客人,你可是来错了地方?也该回头了!”

郭嘉转过身,刻有“亡香楼”的一道匾额当即映入眼帘。他举步登上这歌楼去,与他相熟的歌女早在等他,纷纷欣然呼唤他名字。他枕着其中一人的温软臂弯,另一人捏了酒盏贴在他唇边,其余诸美在旁奏乐博戏。他昏昏然地微笑着,手指在骨骰上拨来拨去,偶尔说些荒诞不经的故事给她们听,逗得她们前仰后合。

窗外行人如他记忆里一般走动歇息,歌女如兰吐息中是他熟悉的话语。可他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同。

郭嘉此前想过,如果真有设愿重来的机会,他会早些离间那个董卓与西凉军,然后在他的位置顶上一个聪明又听话的庸才,逐步将董残余的庞大势力分而化之。如此一来,不仅广陵那位汉室宗亲不再扎眼,更加错综复杂的多方势力也将相互牵制,难以拧成一股针对其中一方。他因此便能做出更大胆的英雄实验,又不必走向原本的死局。

这一刻的他却身在颍川的亡香楼,而非辟雍学宫所在的雒阳。

“郭奉孝,你又想赖账了!”有位歌女嘻嘻哈哈地说,“你刚才猜骰子输了,别想转移话题,快点讲你的故事!”

“对嘛,”另一位歌女拧了下他的耳朵,“你倒是说说,袁术未来会怎样?”

他倏然感到他已有五分醉意了。他任自己浸没在脂粉香和酒气中,拖长了声音道:

“袁术……他会……活活饿死。”

一众歌女都惊笑起来。

“再编一个!”女孩儿们推搡他道,“你再讲讲,董卓会怎样?”

“董卓……早就死了,”他说,“被一只鬼顶替了……”

歌女们哄堂大笑,依次向他口中灌酒。郭嘉无知无觉地吞咽酒液,额头却浮起一层薄汗。他忽然记起了;他本该早就记起的,就在这个问题后面,还紧跟着下一个问题,并非由这些女孩儿提出,而是由另一张口道来。这个神异的幻境没有带他回到乱世的初始、一切的起点,而是带他——

雅座门边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我再给你倒一杯酒。告诉我,广陵王将来会如何?”

“广陵王……”他说,“广陵王,会消失在火海里。”

——而是带他回到了看见广陵王的第一天。

那位汉室亲王装束清爽,对他的回答只不置可否地一笑。她身旁站立的人长身玉立、高冠博带,正是他熟识的那位四世三公的长公子。就在这两人的凝视中,他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偏要作恳切状伸手去捉她的手。

“那句是我骗殿下的。”郭嘉控诉道,“殿下找了我这么久,害我等得好苦……”

他在烂醉如泥地倒卧前,着意冲广陵王怀中歪斜了过去。

在那些偏僻的、他从前不曾涉足的地方,里面的行人虚化成一片混沌影子。郭嘉已知道这一切的不真实。当他按部就班地完成曾经的谋划时,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平静的,脱离躯壳的旁观者。他甚至也如过去一样,在最初的共事告一段落后,便不常与广陵王会面相处。但当他见到广陵王时,他仍会感到这片天地露出了坚实而新鲜的面貌,也仍旧偶尔会想:她原也曾这样地看过我吗?

他与广陵王再次一同出游,已经是颇久以后的事了。原本广陵王只是托他仿一位高官的笔迹,但那时事急从权,她在追杀下携他一起出逃,二人同去北边给此事收尾。那天他们佯退至一片软草地,狼狈地除尽了引来的刺客。大约当时实在太险,所以郭嘉始终记得清楚,他们死里逃生后是如何在软草中休憩喘息,她就着他的手抽他递来的烟时,她那沾有血污的手套皮革又是如何嵌入他的指缝。

然而当时的郭嘉只是对她微笑。郭嘉想,这回的他已心怀一箱箧的机灵话,足以游刃有余地让广陵王笑着睐他一眼,握着他的手也轻上一分。

可这次听到后侧烟管响动的那一刹,广陵王下意识地抽出了腿边的刀,瞥来的目光有一闪而过的警惕。那种警惕立刻被她有意昭示的柔和吞没了。

“抱歉,”她说,那柄雪亮的利刃又还了鞘,“是我风声鹤唳了,刚才太过紧张……以为还有没处理干净的刺客。”

她从郭嘉手里取了烟管,平静地吞吐上一口,又交还给他。她瞧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

“烟也抽了,怎么瞧着还是有点郁郁的?”

“因为我见过殿下不骗人的时候,”郭嘉道,“几十年前呀,我就是这么朝你递过去了烟管。那时你可没有向我动刀子,反倒是深情款款地握着我的手。啊!对了,殿下为了答谢我的烟,还狠狠亲了我一口……”

他慢悠悠地编出了另一段故事。然而广陵王听到“几十年前”那里便揉了揉额角,无奈道:“好的,我这百岁老人合该是年少时有此孽缘……”

“几十年前既是孽缘,”郭嘉吹出一口烟气,“现下当是良缘。”

他又随手将烟管向她伸去,那玉烟嘴在她袖口微微撩动。广陵王这次只是用两根手指轻轻压在烟杆上,随即把它拨至一侧。

“不过,我倒是很早以前就想问了,”广陵王反而离近了些,“为什么有时候会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呢?我们能说会道的奉孝,好像很痛苦似的……”

“怎么会,”郭嘉往一边放了烟枪,笑望着她,“如果我真的心中痛苦,那也是因为心头肉不睬我。又是对我拔刀,又是不肯亲近……”

广陵王叹了口气。

“算了,”她将手指搭上他的颊边,指尖划过他的颌骨,“别说出去。不然真是……洗不清了……”

她那黑色的皮革手套上血迹半干,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几道浅淡的红痕。他不闪不避,几乎是偎着她的手掌,凝视着她慢慢地凑过来。青草和铁锈的味道原本已将他浸没了,可他仍能感知到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从她唇间温柔滋生出的零星喜悦,犹如巨大的、绵如烟气的恐慌般缠裹住他。他还是闭上了眼睛,贴近了广陵王,格外主动地陷入那个亲吻之中。他们唇齿间流淌的仿佛并非水源,而是另一种苦涩的暗潮;他就如同快要干渴至死的旅人一样,竭力吮吸着某种生机。

“我不会说出去的,”郭嘉含含糊糊道,“这是我和殿下之间的秘密……”

不过这场旅程一结束,郭嘉和广陵王的那点韵事就传得绣衣楼诸人皆知了。始作俑者无辜地看着她,说:

“怎会如此!定是有第三人瞧见,传些风言风语,损害殿下清名……”

广陵王在批复公文。听得这话,笔下依旧不辍,只道:

“雀部的人已经交代了,是你拉着他们闲谈时‘无意间’透露的。”

“哎呀,好像是这样。”郭嘉道。他依偎去广陵王身侧,几乎是半个人都圈在广陵王肩臂上。

“那殿下得好好惩罚我,”他轻声说,“别让我逃了过去,好不好?”

从经过软草地那天起,郭嘉就改变了原定的计划。他那时忽然意识到,即便他曾有意维持原先的轨迹,他也难保自己始终在同一条河流中行走。些许变数所带来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因为他自己已不再是原先的自己,广陵王或许也不再和最初的广陵王完全相同。况且,这个世界是否也会像上一回的辟雍一样,逐渐僵化并消散呢?

他必须要更主动、更急切地去促成他原本的目标。他要让广陵更早地陷入困局与火海,并确保广陵王度过那致命的一夜。

他加快了背后所有的布置,设计或离间广陵的盟友,拉拢或暗助广陵的利益对立方,推动另一些看似暂时无关的事态发展。加之他曾真正经历过一切,对所有事件、内情关系与各人弱点了熟于心,这回他在隐于幕后时更加驾轻就熟,而获取成果的效率也达到了损伤不计的疯狂地步。

大小战事的硝烟伴随他的暗中筹谋接连燃起。不过在更多人看来,郭嘉明面上完全投效了广陵王一方。绣衣楼的人常常能在广陵王的身边瞧见郭嘉,或是在她身边笑盈盈地捉着她的袖子行走,或是在书房里懒散地靠在她的小榻上。

有新晋密探瞧见这一幕,不禁感慨:“楼主实在爱惜人才,手下的谋士也酬以一腔报效之心,瞧他待楼主如此亲近仰慕,大约恨不得与楼主夜夜抵足而眠!”后被雀使拉走训话。

事实上,那扇书房门后的人多是在忙正事的。近来战事密集,楼内氛围原本颇为紧张,但郭嘉行事素来放诞,广陵王也不再着意驱赶。郭嘉会在书房里吃她的水果点心,静静地看着她做事,脑内一遍遍地理顺那些生满尖刺的筹谋,确保那些尖刺终将围拢着指向眼前人的方向。她要是歇息片刻,他就游荡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说些胡天胡地的话,给她挑盘子里最漂亮的葡萄。

有时候广陵王也应了郭嘉的歪缠,坐去他身前办公。她累了便向后倚过去,发顶贴着他温热的脖颈,任他的袍袖薄薄地笼住她的手臂。他去讨她的吻,而她甫一轻触他的面颊,他便忽然长吁短叹,婉转申斥主公耽溺于色相,继而哀哀地且拒且迎,说是委身也无法可想了。于是那绛色的外袍便罩住了两个人的身躯。

这次的广陵王并未再同过去一样,对他那半开玩笑、要她为自己替换耳珰的请求一笑置之。她从自己的妆奁里挑了一对鸽血宝石嵌玉、细金绞作丝绺的半长耳坠,为他仔细地穿过耳垂。她也纵容了他那些层出不穷的小花样。郭嘉曾握着她捏笔杆的右手,为她细细地讲仿字迹的诀窍;写到最后,笔和砚都被推到了小几之下。他还说自己擅长帮人放松筋骨,双手便紧贴着攀上来,从广陵王的肩膀一点点地揉按过去。他的手会灵活地使一些巧劲。广陵王确乎能在他的按摩手法下放松僵硬的躯体,往往也在其后的某些时刻柔软成一滩春水。外人道是广陵亲王正与其谋士议事,却不晓其中缱绻关窍。

“也是我在尽谋士之责……”郭嘉那时道。

广陵王听着他杂乱的喘息,好笑道:“谁家谋士还要兼顾枕席之事的?”

“那我不做主公的谋士了。”他在迷离汗水间露出一个笑容,恍恍惚惚地说,“我去做主公的男宠……”

只是大军压至广陵城外的那一日,郭嘉安排的人手阻拦了数封发往广陵的急报,他自己却未能成功诱使广陵王服下那盏药酒。

“把你为我准备的这杯酒喝下去,我就给你一个体面的结局。”广陵王那只手就像温柔抚摩他长发时那样,也温和地掐住了他的脖颈。红石耳坠垂在她手背之上。她以另一只手持着他下过药的杯盏,抵在他唇边,“无论里面是毒药还是迷药……喝吧。”

“我的心头肉,”郭嘉呛咳着说,“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很早。”她说,“我调查你时,颇惊叹竟有人能以一人之力搅动出这般乱局。放你在身边观察时,却也探不出你背后势力或真实目的。你的行事算得上隐蔽,但绣衣楼也是顶尖的情报机构,你太急切了……”

广陵王的手微微收紧了。

“所以,你是为什么引发了这起针对广陵的战事——又为什么想要药倒我,阻止我抵达战局?”

“原本,我该告诉你,我在筛选英雄……”郭嘉弯了眼睛,“但我已经这样做过一次了。现在……我想要那个英雄活命。”

“该活下来的人,都会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的。”广陵王说,“既然我能提前得知酒的问题,你就该清楚眼见不实。你该不会认为,我对你筹谋已久的这场战事——真的毫无预备?他们觊觎广陵,我却也觊觎他们战败后须付出的代价。郭奉孝,快些吧,再醒来的时候,怕就不是今夕了……”

郭嘉抓紧了她持酒盏的那只手,将酒液一点一点地倾倒在嘴里。他在喝进大量迷药后露出苦笑,眼睛却在困意拖拽中挣扎出一丝清明来。

他说:“那我就祝主公……马到功成。”

郭嘉再醒来时,夜色已是深黑。他倚在城楼的女墙后,身畔是炬火下并膝而坐的广陵王。她身上有许多伤痕,衣物些许地方仍有鲜血在向外洇,但她好似根本无意去处理那些伤口,只是静静地望着城底。战事已然平歇,但城下燃着的火还有零星尚未熄灭,小丛火焰后传来民夫踩踏泼水的声音。城楼上亦有拖着脚步的士兵来往,对席地而坐的二人视若无睹。城内似有更夫走过,但手中敲击的竟似清铃。

“是殿下赢啦。”郭嘉笑道,“有这几方参与的战事已经发生,你度过了最致命的一夜。现在的殿下可以和我一同离开了吗?”

而广陵王终于略显古怪地,甚至似于惋惜地看向了他。

郭嘉在那一刻捏紧了自己的衣袂。

“哎呀,”他说,“我的心头肉是已经恢复了所有记忆吗?”

“每次铃响之后,我才能短暂恢复所有记忆。响铃声是一境即将结束的预示,亦是召还我的讯号。”她说,“此前记忆只如入梦般混混沌沌,行事仰赖逻辑与魂魄深处的直觉。”

郭嘉这时反倒看着她,什么也没有说。

“好啊,”郭嘉却道,“我就知道你定然是真的。”

她瞧见郭嘉伸手过来,以为他是想碰一碰她的肌肤,或者是揽住她的脖颈手臂。在他们尚不算熟时,郭嘉此人偶尔便会浑不吝地贴她极近,仿佛向来不记前番挨打之痛;之后他们相处的日子变多,他更是喜欢在她或站或坐时倚靠过来。可她此时几乎没有被触碰的感觉。郭嘉的手指只是悬在她那几片血色最深的衣料上,而后极轻地在布面蹭了一蹭、点了一点,像是在无意识地去挽那些滴落的血流。

“可我自觉已做到那些事了……”郭嘉忽然道。他的眉眼垂在鬓发投落的阴影中,唯有其下一对唇瓣开合,将所有推测顿挫地娓娓道来,一时竟似有种返璞归真的无情无感,“是我须得保证这里的‘过去’毫无变动吗?直至广陵如上次一般陷入重围,以令我精确地复刻那一日?或是这里除我以外还有其它能影响幻境的角色,或许是个能执掌铃响、召回你的人。是不是仙境主人不愿放你走,要留你,我们的殿下,去做她的神女?哪怕是依那个有关复生的志怪故事来,也不应有偏离之处。在幻梦中日出前,文士及时将精怪带回了洞内,助它规避了日光下消亡的命运……我自觉已经做到了近似的事了,为何你仍然不能够离开?”

“……但当那文士谈及露水精死亡前夕时,那精怪便随即消散了,不是吗?”广陵王道,“按照你对故事的理解,在你于学宫说我是‘魂魄苏生’、提醒我死亡的真相时,我就早该魂飞魄散了。”

“我知道了,”郭嘉喃喃道,继而笑了起来,“那当是我没有准备好那一樽聚拢残魂的露水。是我没有为死去的殿下……准备好躯体吗?”

他听见一声叹息。广陵王似乎在叹息中轻轻念了他的名字。

“直到现在,你还是不想放弃你的‘道’啊。”广陵王说,“它分明使你这样痛苦……”

“只要我毕生中得见一位能真正平定乱世的英雄,我就再也不会感到痛苦。况且,我还在握着殿下的手……”郭嘉说着,双手缠上她滚烫的手指。她感到些微的颤抖从那双手中传来。“你既说机会快要耗尽,那至少也该剩下一次。那我便在此设愿,来到广陵王深陷火海的那一夜,我想看到她消失的情状,死生不论,至少让我看到一具身躯……”

于是这个世界动摇起来。砖墙如落木般垮塌,城楼上下的兵卒民夫皆被火光抹去。在这般灼人的明亮中,郭嘉仿佛是怀揣笃定的憧憬,又抱有刻骨的绝望般凝视着她。他眼底随火苗跃动的影像,既似广陵王与这称谓的意义本身,也似她的面孔、神情与每一处细微动态。伴随着城楼崩解,他在半空中飘然而下,看到眼前人变得逐渐透明。广陵王像是终于环抱住他,在他耳畔低语:

“看来幻梦真能使人变得糊涂。你有没有想过——使精怪托生的原因,并非其死讯的获知,只是执念的消解……而文士与精怪的对应关系,实则应当是对调的?”

他觉得自己正在昏然入梦,可他还是看清了她退开时熠熠生辉的眼睛。

“哭什么呢。”她的手指轻轻抹过了他的脸颊。

(五)

郭嘉像是抛却了自己的躯壳般,神游在这一片天地之间。他的视线是此地盘旋的风,躯干是笼罩落雪的夜幕,血流是土地上纵横的火。

他看见了那晚亲领一支兵马潜去烧粮草的广陵王,看见他们此行所获远超预计,却也遇见比预期多上数倍的守兵。他看到身中数箭的广陵王拗断了身体外的箭羽,她身下的那匹马不断吐出白沫。其余的人马聚去另一个方向突围,她的身旁只有与她共乘一骑的年青女将。多数的敌军被引去突围的那一侧了,但仍有个小军官注意到了她残甲下装束的不同,正在嘶声唤人来缉拿广陵王。

广陵王和女将暂藏在某个半塌的小谷仓背后。下马后的广陵王已然行动艰难,前一阵的奔袭似乎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她喘息着吐出一口口浓郁的血沫。她的小将掀开了她的衣角,对其中的伤势一时无从下手。

“你先走吧,”广陵王沙哑地说,“去和他们说,此地集中的粮草烧去大半,得了消息后对方主军中必有骚动。各路围城之师良莠不齐,不乏爱命惜身、浑水摸鱼的几家,或会决定即时回援此地,不会执意坚守城下。既然人心各有盘算,此事一出,他们做不成铁板一块,可在其变阵后撤时借机出奇,开城追击后军,冲乱其阵型,但切莫贪功……”

“殿下莫说了。”女将终于开口道。她将自己的衣摆撕成布条,紧紧缚了广陵王身上出血最多的几处,“我不会让殿下在这里等死。”

“我不会死的。”广陵王说,“我此行前有所预感,曾试着向隐鸢阁发去联络。虽说师父当前不在广陵左近,但某位云游的长老仙人或许肯破一回例,前来救我。”

女将直愣愣地摇了摇头:

“可是,追我们的人马上就要循踪迹来了。”

“我这伤势上不成路。你来将我藏在这个柴垛底下,你骑着我们的马儿……”

“那不行的。”她说,“那不行的。”

女将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忽然抬手卸了自己的甲,动作算不得轻柔,却极为利落,将广陵王的外袍剥去换在自己身上,又将自己沾血的衣服裹住了奄奄一息的主公。她把广陵王塞到了柴垛深处,自己腾跃上马。

她以手掌的土灰抹花了脸,向她竭力喘息的主公深深一拜。

“殿下以真心对待我等,”她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我又怎忍弃殿下于不顾!”

那袭广陵王的衣袍飞快远去了,同样远去的还有喊杀的声音。真正的广陵王在柴堆中紧闭双眼,血与汗混合着朝耳际流去。不知过了多久,有位白发的仙人落在了这个战场之上。奔走的士兵对她视若不见,她朝广陵王所在的方向一路走来;她一拂袖,那些柴禾便轻轻飘开。不省人事的广陵王落在她的臂弯之上。

那仙人正是郭嘉最初见到的引路女冠。郭嘉终于明白,他为何一度窥看不到广陵王的命运。

“原本不该由我干预凡俗之事,”她低语道,“奈何你对我小徒弟有恩,我便还你一回……”

郭嘉的意识仿佛附着在广陵王左近,跟随她穿梭过数个昏黑之夜。广陵王醒来时身在一幽居。她面如金纸,强撑着给那位女冠见了礼,随即便问:

“广陵如何?”

“约能顺利度过劫数。”女冠道。

广陵王眼中有了奕奕神采,却又继续道:“可有人传……广陵王已死?”

“外界皆知广陵王已死,只有广陵内部暂且封锁消息。似有人要拿广陵王的尸身请赏,但那具尸首已烧得焦黑。这事后来便罢了。”

广陵王收了笑模样,缄默许久。那位女冠并非多言之人,也只随她安静而坐。

“那么,”广陵王说,“我要给雀使传封密讯,须借着“广陵王已死”的时机,留意内部是否有蠢蠢欲动的……”她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度倒回了床铺。她在后脑撞到枕头时痛呼一声。

“你还是先在此好好静养,我也好对他们有所交代。”女冠道,“不过,说到其它人,有一人竟追着你来到此地了,你知道么?”

她简要描述了一番该人形貌,提及他昏倒在了周边阵法中。

“郭嘉有预见天机之能,大约是循此过来的。”广陵王似笑非笑道,“他现在哪里躺着?让我前去补上几刀。”

“此人或许暂杀不得,”那女冠认真道,“他身上尚有因果与你纠缠。我观他寿数原本未尽,却似已油尽灯枯、魂魄出窍。照你所说,此人应是过度窥探天机,以致于反噬己身,却因其本愿为寻你踪迹,反将你牵扯进这场因果。若任他这般在左近死去,或会对你此后运道寿数有些微影响。”

“既说是‘魂魄出窍’,”广陵王淡淡道,“那么,将其超度,如何?”

“他魂魄目前正徘徊于阴阳两界之间,正是入了死前的‘妄境’。妄境由他己心而生,漂泊愈久,则离黄泉愈近,难以回返。”女冠道,“你若想选超度之法,便可以术入他幻梦,稍加引导,满足他一片心愿,或能令他无憾转生。”

女冠见她不问,也不提其余的法门,只说:“你要为他做怎样的安排?”

“……位极人臣,一展宏图,富贵荣华,天下太平。”广陵王说,“让他做一场美梦吧,师姐。”

而后便是一片寂黑。广陵王服了汤药,似又睡下了。郭嘉的意识能再度视物时,只见她长发未挽,有几分怅然地倚靠在床头。

那女冠从门外步入。“术法失败了,他在最后有些清醒过来。此人魂魄离阳界又远了一分,之后的妄境不再能轻易由我所控,只随他心意而动。他应是继续去境内寻你了。”

“我知晓了,多谢师姐。”广陵王说,“我在睡觉时也做了一梦,梦见回到幼时的隐鸢阁,懵懵懂懂地在亭下哭泣。事是旧事,这回却是在梦里见到了郭奉孝。”

女冠面上不见意外之色:“你重伤之际魂魄不稳,外加与他有这段因果,能附着于他幻梦中的广陵王影像,令你所忆所想掺杂进他的妄境,也属正常。”

“既然无法超度,那师姐可有办法,令他魂魄复位,回到人间?”

“我本就是来替你行一回善事,当下的确有一法可以助你。”女冠道,“然你此前想杀他,现在又要救他——你是否真的明白你心中所求?”

“我怎能不明白呢。”广陵王苦笑道,“正如他要害我的原因,和他要救我的原因,是完全一致的……”

女冠闻言,似乎已经洞彻。她从袖中取出一只银铃。

“我固然对他有恨,却更恨这一切乱象的本源。我从前便知晓,也该一直铭记他是怎样的人。他为了未来的那个太平结局,一向不惜交付当下万千人的性命,其中亦包括他自己。”广陵王说,“我和他道路不同,但我也要达成同样的结局。他既认可我,又是个聪明人,那我便能设法从他那里获取助力,做一回短暂同谋。”

“‘固然有恨’……只是如此吗?”那女冠微笑道。

广陵王沉默片刻。

“我与他之间有无其余的情谊存在,始终都是不重要的。”她说。

只有一点,在达成这两件事前,不可让郭嘉知晓自己实是将死之人,否则在归路未成的情况下一朝恍悟,其魂魄便向黄泉而去。

追魂之事自此方始。

为防广陵王失落其中,女冠每在郭嘉生出新的意愿、上一个幻梦即将崩解时,便以银铃声唤回她神志。她每每稍微进些食水,便再度记忆昏乱地入梦,女冠则在梦外偶尔出手引导。虽然梦外一日,梦里百年之说亦有记载,但郭嘉躯体死活,正在这四五日间。

郭嘉的意识再度陷入漆黑之中,仿佛也随广陵王复睡复醒。

自他领悟到将死之人原是己身的那一刻起,他在这妄境中聚合的实体便不再可见了。然而正是在这类时刻,他的记忆与思维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如同望之可见的明澈河底。

他想起最初那个位极人臣的得意幻境,最终道出“广陵”时一切崩散的模样,想起他寻到了梦里的幼年广陵王,她谈及自己的志向,追逐他时脱口而出他的名字。想起辟雍中从未存在过的那名学姐,她从繁花下走过,拿书卷掷他,说他瞧她时如在瞧缥缈意象,在世界消解时同他亲吻。想起那个残损的另一重过去,好似对他极为欢喜,又好似从未信任过他的广陵王,她在清醒后坐在城楼之上,一眼也不看伤处溢出的那些虚假血流。他记得她在幻梦中掐住他脖颈的力道,她在现实中提及超度他魂魄时冷淡的表情;可他也记得她在懵懂时抚摩他的长发,在清醒时抹去他颊边的泪水。

他像是在走一条回归的路,从云层走上实地,从过去走向现今。他的步伐愈发沉重,身躯也更加疲累,却忽然觉得四下景色极为熟悉。山雪连绵、松梅掩映处,正是那山脚的老旧道观,“无平不陂无往不复”的楹联贴在门户两边,仿佛解注他一路旅程。他径直入内,步去静室之中,俯视自己苍白枯槁的躯体。

他在生死间险险徘徊一回,却也在梦里经历许多奇妙之事。妄境中的他曾风霜入鬓,也曾青春永葆;享过厚禄高官,也湎于情爱短长。幻梦情境足可以假乱真,他多少平了些不可平之意,遂了些不可遂之念。那时他既是老者、少年与青年,也是能臣、学子与情郎……

他凝视自己紧闭的双目,却蓦然想起了故事中精怪临消散时所说那句:“山间风月虽好,原非为我而生。”

他想,但那终究不是为这个乱世择定英雄的谋算大成者,也终究不是曾真正碰过她手,瞧见她笑,也握紧她一分爱恨的将死之人。

郭嘉躺入榻中,睁开双目。由是魂魄归位,死而复生。

(六)

郭嘉半睡半醒地度过了一段日子。道观中全无他曾见的老道及道童,只有两个僮仆时而来为他喂些水米。他从僮仆那里得知,他此前一度昏倒在雪地之中,是云游的观中主人将他带入观内医治。郭嘉再三确认,方知从前他在观中所见一切亦为幻景,魂魄却是代他肉身先一步朝这里而去。

这两位僮仆似乎同在照料观中的另一位伤者。他们虽对他闭口不提此事,他却曾在昏睡间隐约听到二人交谈,加之梦中所见历历在目,已令他心有猜测。

某日郭嘉精神恢复大半,醒时看到广陵王坐在他身侧。她正望向窗外,一身简素衣裳,身边放着一玉色小盅,其间传来药膳的香味。她留意到郭嘉动静,说:“醒了。”

郭嘉也不坐起来,只在榻上向她挪得更近些,道:“承蒙殿下救命之恩,也是到了我推脱不得,只好以身相许的时候……”

他感到广陵王的手指抚上他颈侧,动作微微一僵。他随即摸了摸她的指尖,若无其事地转向那小盅道:

“终究还是心头肉惦念我。甚至为我亲手备好药膳……”

广陵王拿了小盅并汤羹来,自己喝了些药膳。她以方巾拭了手,又坐回郭嘉身边。她流利做完这些后,一切态度皆已恢复如常。仿佛他们正身处一间平凡的厢房,而她仅是想及要谈起一封并不关键的情报。

“选一个吧,郭奉孝。”广陵王说,“从此随我回绣衣楼做事,或者由我再杀你一回。”

“别说这样打打杀杀的事……”郭嘉握住广陵王的手,温声道,“殿下还不明白我的心吗?我可向来都是你的人啊。”

“可你我并非同道中人,对吗?”广陵王说,“也许我们都在期盼同一个结局,但我不会走你郭奉孝的路。无论我是否经历过你的试炼,我都会以自己的手段达成我的目的。”

她也反握住了郭嘉的手。

“我不想杀你的。”她的笑意泛上唇边,“可我不能再放任你做同样的事了。你进绣衣楼之后,想去四部中的任一都可以,酒钱是不会差的。但自此以后,你就只能选择我的那条道路。”

郭嘉与她对视,随之也是一笑。

“我一直都和殿下在同一条路上。”他将她的手向怀中扯过去,“我说你注定要做我的同道中人时,可并非在诓你。你定是又误解了我一片赤忱心意,好令我伤心……”

郭嘉凑得极近,像是要去亲吻她带着笑意的唇角。

“好,”广陵王低声说,“那就让我听听,我的误读在哪里?”

郭嘉抬眼望她:“至少我身在妄境时,殿下曾在我去黄泉的那条路上与我做伴,后又将我的魂魄勾回人间。我们由生到死,由死到生,都在同一条路上走了一回,难道算不得同道中人么?”

“嗯,算得一回。但终究是此一时,彼一时了。现在我们已回归人间的路,自有人间的论理。”广陵王说,“郭奉孝,该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了。你要怎么选呢?”

郭嘉将耳珰缓缓地摘了下来,于两只手腕上各绕了一圈。其上金玉玲琅交错,将他双手松松缚起。那些梦境的余影仿佛扫过他的双眼。但他很快不再看那对纠缠的耳珰,只看向眼前人的面孔。

“我被殿下困住了……”他笑道,将双手放去她的掌心包裹之中,“那就带我走吧,我的英雄。”

再过几日,据说广陵一方正为战事利落收尾,雀使的筛查也颇有所得。楼中几位密探已收到广陵王复生的消息,各自执行新领的任务不提。那仙人待此间事毕后便归去隐鸢阁,此刻或许又在云游。马车已在山脚阵外备好,来载亲王与谋士回到广陵。僮仆替广陵王、郭嘉二人收拾了行李,但两人身上原未带着什么物件,仅额外装了些后厨制的素点心,另得了两件附近猎户制的鹿裘以御寒。

两人相伴携行,皆是一套的布衣鹿裘,不提种种笑语机锋,只似寻常人家出游。因着树下有过路人踏足,些许积雪如漫下的薄雾般从树尖抖落,掩映其背影消失于林中。

是日新雪初霁,天朗气清。再远看那雪中的两道绵延足印,竟也像是迤成交融的一行了。

——完——

瑜哥:我妹只抽我调的香烟,哪来的街溜子给我滚!

【汉】

怀疑崔烈,理解崔烈,成为崔烈。

今日我广陵王就要坐了这个位置!

说句实话,这个角度,好像求婚(x)其实崔烈还蛮好吃的

★整点其他世界线淑女身份的广×寿春打白工被当街强抢的鲁肃

★ooc有bug有,看个开心罢了

★标题废,但也符合(?)

1.

“伯言……我想回去相亲……呜呜,我好想回去相亲啊……”

议事会上不知第多少次听到身边的人这样念叨了,陆逊想到他昨日回去相亲又突遭意外,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都是第几次相亲失败了?子敬为着这事可难过了许久。”

“没办法,子敬每次相亲总要出点意外……”

一旁的同僚们小声耳语着,眼见着他端着接眼泪的茶盏都溢了出来,怕波及到桌案上的文书,大伙连忙想办法劝他止住眼泪。

“子敬莫哭,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哭成这般实...

“子敬莫哭,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哭成这般实在丢脸。”同僚甲肃着脸企图唤醒他的男子气概。

“呜呜……相亲的淑女因我未能及时回去,已与他人喜结连理了……”

同僚甲:“……”啊这。

“子敬莫慌,淑女千千万,总会找到合你心意的,时机未到,时机未到罢了。”同僚乙安慰。

“可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诸位也是如此安慰在下。”

同僚乙:“……呃。”

确实,鲁肃相亲遇到的事故属实太多且各个荒谬离谱,他们劝他也不止这一次,劝多了连他们自己都不信了。

这时同僚丙灵光一闪,想到临近浴佛节,提了一嘴:“浴佛节快到了,舒水畔有许多淑女,子敬明日去逛逛,公务文书我们且帮你顶一日,你放心偶遇淑女喜结良缘!”

声音略大,引得陆逊侧目。但想到他们是在安慰他这位可怜的好友,便额外放宽一次,未开口阻止。

“平日多有子敬照拂,小事一桩,不必客气。”同僚们连忙摆手。

这下,被周瑜诓骗来寿春打白工的鲁肃,终于得空,不用再面对成山的账本,而是出门见见淑女了。

2.

这些天因到了试婚的年纪,家里正在四处打听有没有适合你的好人家公子。

为着你的事,母亲托人四处打探,问清那些适龄公子家中状况,择些不错的列进相亲册,再递交到你手上让你挑选。

宅里上上下下都在围着你转悠,送到你手中的相亲册不计其数,可你却没一个相中的。

日子拖久了,母亲便有些急了。“这不行那不行,再拖下去那哪行啊!怎么就一个都相不中呢?”

你无奈,便说自己没有看到有眼缘的。

“光看眼缘哪里相得中,你还得看对方人品,家里余粮、田地、铺子……没有这些再有眼缘也不能过上好日子啊!你看这陈家公子,相貌堂堂家财颇丰,再看这刘家公子,身高八尺学富五车,还有这王家的小公子,那可是富绅,人也长得俊俏……”

母亲说了拿来册子指着人名说了一堆,见你还是摇头更是心急,“你快跟娘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娘去给你绑、不,找来!”

“难道你有了喜欢的公子?他家世如何学识如何?可有良田铺面?你可别瞒着娘,娘得为你把把关啊!让娘知道还好,要被你爹知道了,他非得给你压着去高嫁那些豪门子弟!”

老天保佑,可别跟话本里写的富家小姐看上穷书生一样,她的宝贝疙瘩也看上了犄角旮旯里的穷小子吧?!

你连忙安抚她,“没有喜欢的人,娘你别担心了。眼缘缘分这事,急不得。”

母亲的意思你不是不知道,只是真没有看的顺眼的。一开始你的婚事是由父亲做主的,父亲要求门当户对,更甚者把主意打到用女儿去高攀些大人物,结果被母亲发现大闹了一顿,之后只得放弃了这种想法,让你们娘俩自己做主。

“不行,不行不行……”母亲摇了摇头,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过不了多久就是浴佛节,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拜一拜求个好姻缘。这些天你的相亲册也得好好看,万一就有合适喜欢的呢?”

母亲握着你的手发紧,你看她生怕你拒绝的表情,只能哭笑不得地同意了:“好,我知道了。”

她这才满意地离开。

待母亲走后,你将相亲册随手放在桌上,觉得这夫婿,还是得看缘分,自己去寻。

你隐约有一种预感,这个人不会让你等太久。

3.

浴佛节前几天,母亲便推着你出门露面。

“我们家阿陵这般好看,就该多出去让那些适龄公子好好看看,娘何愁你嫁不出去?”

她满意地看着你装扮好的模样,夸赞道。

你确实生了副好样貌,却没有半分像父亲与母亲。母亲也并没有隐瞒你的身份,同你说过她当初在家门口捡到你的事。

那时她与父亲一直膝下无子,请来大夫诊断后,言明二人难以生育,便以为一生与子嗣无缘。

谁知有人将襁褓之中的你留在门前,寺庙烧香归来的母亲看到你第一眼就尤为喜爱,做主将你收养,视如己出。

她确实很爱你,不然也不会为着你的婚事,忙进忙出,生怕找不到保你后半辈子生活的好夫婿。

你明白她的苦心,所以这次出行听凭她的安排。

浴佛节前的人并不少,你跟着母亲的安排走了半个时辰不到,就被她推着出去一个人独自邂逅姻缘去。

“阿陵,你去舒水畔往那一站,有合眼缘地就问清对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或者你干脆拉着他别让他跑了,娘就在附近看着,你一动手娘就过来帮你!”

……你觉得不太行,这样做很像嫁不出去只能强抢民男……未免有些丢人。

可母亲的话你还是得听的。

你生无可恋地往舒水畔一站,守株待兔……啊不是,待男。

一身蓝裙眉目如画的少女蹙眉站在河畔自成一道绝景,惹得许多注目,但许多人又怕贸然上前唐突佳人,便只停在原地驻足观望,踌躇不敢前。

站了好一会都没人,不远处的母亲指挥你挪个地方继续,你叹口气,转移阵地。

转身时你偶遇一位男子。身姿挺拔气质文雅,却又带着老实人的那种憨厚,本是矛盾的感觉意外的在此人身上融洽地相合,不显得突兀,反倒令人亲近,如沐春风。

他正温声同身边的人说着话。

来这里的人无非是寻觅姻缘,你心下了然,想他大概也是如此。

与他擦肩而过时,你果然听到了“姻缘”“相亲”几词。

而男子的面上却很是挫败,他们的交谈声不小,你略微放慢速度,成功偷听到男子试图搭讪河畔淑女被拒的全过程。

而他旁边的人还在安慰他,结果越劝越扎心,直接把人给劝哭了,眼泪疯狂地往外涌:“呜呜在下并不难过……在下一点也不难过……呜呜呜……”

……怎么回事,这位公子哭起来的模样不仅惹人怜爱,还看着实在有趣得紧……

你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对方显然听到了你的笑声,哭声不由得一滞。待循着声音呆呆地看向你,却没成想见到你后整个人更呆了,如玉的面容渐渐染上一抹红意。

蓝裙淑女,梦中情人!

公瑾居然没有骗我,浴佛节真的会在舒水畔遇到身穿蓝裙的温柔淑女!

胸腔里的心跳声剧烈,鲁肃屏息和你对视,在接收到你含笑的颔首后瞬间回神,手忙脚乱地擦掉眼角的泪,小心翼翼地出声同你搭话。

你倒没想到他会这么勇地来和你搭讪,但你对他的感官还不错,想着就说说话浅聊几句也什么,就这样一来一回地聊了好一会。

余光看到隐藏在人群里观望这边的母亲朝你疯狂打手势,你看不懂她想表达什么,便敷衍地朝她点头。

然后下一秒,母亲像是得了准信儿般,立马挥手招来了一些家丁,大声道:“快!去把小姐身边那位公子绑、啊不,请回去!”我乖女就要成亲啦!

混在人群里的人得令,一个个气势汹汹地冲向了正在和你低眉说话的男人,直把他惊得一整个呆愣在原地,等被架着四肢抬起来时,他才恍然回神,可口已被堵住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事态发展的相当迅速且震撼,把你跟行人都看傻了。

“走!把小姐夫婿带回去成亲!闺女,你也赶紧跟上!”

母亲说完,家丁们扛举着挣扎一半不知为何突然躺平的鲁肃,各个神采飞扬,眉眼间的喜色根本遮掩不住。

小姐有夫婿了!他们马上能喝喜酒了!

而被迫成为焦点的你:“…………”

虽这边民风确实彪悍,但当街抢公子做夫婿是否有些……不大好?

话说那位公子,你好歹再挣扎一下啊?!为什么被人抢回去当夫婿会是满脸惊喜的表情啊?!

……早知道今天不出门了,再厚的脸皮都要烫熟了。

未完待续.

-------

鲁肃:还有这等好事?

ps:

有人想看后续就继续写,且容我发出来混个更(被打)

※现代玄幻pa灵山篇,全员人外

※你:这是给阿蝉的,这也是给阿蝉买的……(疯狂剁手中)

相处几天下来,你发现阿蝉是真的很乖,还特别黏人。

几乎只要你醒着,就能看到它呆在你附近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不忙的时候它会黏过去主动亲昵,忙的时候它也陪在你旁边,一蹦一飞地跟在你后面。

唯独出去捕猎它会稍微离开你一会。

一会也不久,阿蝉捕猎的速度很快,不仅解决完自己的用食,还顺带给你也带回来了些猎物。它真的很听话,在你说过不用带那么多猎物回来后,每次捕食回来就只带一天够吃的份量。

多亏阿蝉,你每天的菜单也增...

多亏阿蝉,你每天的菜单也增加了好几样,胃口也跟着变好许多。

家里多了只小鹰后大大提升了你的购物欲,这几天网购的一些东西也陆陆续续到了,你正好带着阿蝉一起到本地人聚居的灵山村快递站去取。

灵山不是落后的山区,村里通网位置也不算很偏,所以网络信号和快递速度还算不错。只不过因为灵山有灵,隔绝了信息还阻断了外界大部分窥探,也就没有慕名而来的爬山者来爬山,甚至可能都不知道灵山的存在。

到了快递站,熟练地跟负责取快递的大爷报名字取完东西后,大爷看着从你怀里跳到肩上,好奇地看着桌上叠起来的快递的小鹰,笑着问:“丫头,这是你养的鹰?”

“不是。它是从山里跟着我跑出来的,”你摇了摇头解释,“怎么都劝不走,干脆就留下来了。”

“哦哦!山里的仙儿呀,这就不奇怪了。它看着不大,这会儿跟你跑出来,家里该着急喽……山里的仙儿有的脾气不太好,你这几天可要多注意点,免得被误会受了伤。”大爷提醒道。

你点头应了一声,心里也知道把阿蝉留下来会有的后果。

哪个家里丢了小孩会不着急啊,可阿蝉又不肯回去非得跟着你,你也没办法狠下心再赶它走,只好等它的家里鹰找来,到时再尽量跟对方说开误会了。

跟大爷道别,你抱起快递带着阿蝉回了家。

“阿蝉快过来看看,这个你喜不喜欢。”拆快递的时候,你给帮忙划快递包装的阿蝉脖子上挂了个红绳,“这个上面还特别要求刻上了你的名字。阿蝉觉得重吗?戴着会不会不舒服?”

红绳中间坠着一块刻着“阿蝉”两字的纯金小金牌,不算薄也不算厚,你拿着感觉重量还好,怕就怕阿蝉不适应。

暂养阿蝉的这几天,你给阿蝉买了好些有用或没用的东西。

阿蝉投喂专用碗、挂在院子里的小秋千、软乎乎的抱枕和小被子……等等等等。这块小金牌也是你昨天突然想到特意去给它定制的,为了能快点到手你加了不少钱。

挂着红绳小金牌的阿蝉试着挪了几步,又展开翅膀在院子里飞了一圈后,稳稳降落在你肩膀上蹭了蹭你的脸。

看来是觉得还不错。

“觉得你不会喜欢笼子我就没有去定制,那些可爱的小衣服也会影响你捕猎就也没买……唉,少了好多乐趣。”

之前养小狐狸你都没给它花过这么多钱,唯独阿蝉你为它花的心甘情愿,反正你最不差的就是钱,更何况阿蝉是女孩,富养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你甚至还想再去给阿蝉定做些别的料子的小牌牌,每天换一个给它戴。

“阿蝉你说,我跟你家里人商量一下以后我养你,会不会被打啊?”你能给阿蝉很好的生活,也不会拘着它在家,有车有房有存款,应该也算是个不错的托付者吧?

养这么几天养出了感情,你还挺舍不得小阿蝉的。

阿蝉咕了一声,「不会,文远叔其实脾气很好。」

只是看起来有点凶而已。

可你听不懂它的话,阿蝉想了想,学着你之前安慰它的动作,将翅膀放在了你的头上摸了两下。

突然被阿蝉摸摸头,那些担忧和不舍瞬间被你抛在了脑后,你激动地抱着认真安慰你的小鹰猛亲,“阿蝉你怎么这么可爱!亲亲~不管了,就算被打我也要争取一下,实在不行我可以一起养你们!”

你是本地人认证的灵山山主,灵山是你的,而它们又是灵山的仙儿,四舍五入后它们也是你的!

没有仗势欺鹰选择先商量已经很讲道理了,如果这都不成,你就只能走强取豪夺线了。

有句话说得好,不是一家鹰不进你家门……咳咳,开玩笑的。

你很喜欢阿蝉,但你更尊重它的选择。

你不可能把一直翱翔于天地的海东青拘束在自己这四四方方的小院里,哪怕它愿意留在这里,你也不能这么做,不然这和关在笼子里有什么区别。

“……如果阿蝉想走,随时都可以走,偶尔来看看我也很不错。”你早在留下它时,就做好会与它分别的准备。

你顺着它的羽毛,轻声道。

你没想到,与阿蝉家人的第一次见面,既不在你的意料之外,又不在你的预料之中,甚至发生的神不知鬼不觉。

去村里取快递的下午,阿蝉因为去捕猎不在你身边,你就自己一个人拖着小推车上大包小包的快递回家。

没办法,最近买东西稍稍有些不节制,买的有亿丶多,快递站大爷干脆把自家小推车借你拖回去,明日再送回去给他。

灵山村风景秀丽空气清新,路面铺的水泥地也平整方便,你拖着推车心情愉悦地边赏景边走路,一时没注意看前面,撞到了人。

“不好意思,没有看到……”你连忙道歉,抬眼看到对方的样子后,瞳孔骤缩。

无他,这个被你撞到的人,实在是……

太辣了。

你:路过被辣好无助。

变人下山寻娃某辣妈:……你身上为什么有我家孩子的xx!

ps:无责任小剧场↓

看到闺女在你家被富养后的文远叔:。

养娃这么多年都没想过给阿蝉买这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这门婚事他还是不同意!

多日后。

文远叔:你连丈母娘都要?

你:本来就是我的,为啥不能要。(理直气壮)

没事,就是想了想两人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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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健归来之我成了鸢种

※阿蝉:这是什么?亲亲?还想要。

醒来时,胸口的重量让你忍不住抬手遮住眼睛叹气。

坐在身上的小鹰发现你醒后,往前蹦了一下,拿喙部推了推你的手,催促你起身。

你:“……”

都说了让它回家,结果还是一路跟着你回你的家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只小海东青怎么劝都劝不走,最后你只能不得已把它收留在家里了。

它很听话,也不需要你为它准备吃的,它自己能飞出去捕猎。

昨天晚上它就自己飞出去了一趟,你还以为它听劝回了家,结果一会后,它不仅解决了自己的晚餐,还给你带了...

昨天晚上它就自己飞出去了一趟,你还以为它听劝回了家,结果一会后,它不仅解决了自己的晚餐,还给你带了一份饭,或者说,一堆“饭”。

田鼠、野鸭、山鸡……嘴巴里叼着爪子里勾着,在你院子里堆了一堆,要不是你出来发现制止了它,它估计还要给你抓好些来。

小鹰乖巧地站在堆积成小山一样的猎物上,冲你叫了一声,像在等待夸奖一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你,满是期待。

不过该夸还是要夸的,毕竟它还是个宝宝鹰,这点从体型就能看出来。“嗯,小鸟宝宝很棒,很厉害。”

你摸了摸它的头,小家伙微微缩起脖子却没有躲开你的手,像个得了夸奖和摸摸心里开心却又有些害羞腼腆的小孩子。

不仅可以自己捕猎解决吃食,还非常听话不像小狐狸那样闹腾,爱干净且亲人……你也不忍心再赶它走,干脆就让它留了下来。

于是就有现在一大早被小鹰坐飞机的一幕。

你抬手将小鹰往怀里一搂,连着身上的被子一起裹住在床上滚了几圈后,这才把羽毛有些凌乱的小家伙放开。

它晕乎乎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整理了一下羽毛后,跟着换好衣服的你一起出了房间。

昨天小家伙送来的“生活费”你实在处理不完,便筛选出一些送给附近的人家,留一小部分清理干净放入冰箱冷冻。

早餐是山鸡肉做的鸡丝粥,考虑小鹰的口味,你给它弄了一碟处理干净的生鸡肉,放到它面前。

小家伙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就连你一时好奇喂它的一勺粥都吃,鹰喙沾满了米汤。

抽了张纸给它擦干净后,你的目光落在了手机的搜索界面上。

经过一番查证,确定小家伙的品种是传说中的“万鹰之神”的名鹰海东青后,你不由感叹灵山还真是什么都有啊……

但想想灵山都出了鲛人,甚至还有龙,再有个海东青也不足为奇。

“那你有名字吗?”你摸着主动跳到怀里乖巧任摸的小家伙,问。

它仰头看了你一眼,喉咙里发出了几声连贯的咕咕,反应过来你不听不懂后,它飞到地上用爪子一笔一划地把自己的名字写了出来。

阿、蝉。

“像是个小姑娘的名字呢。”你开玩笑道,小家伙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还真是小姑娘呀。

你对它的喜爱又上了一个程度,上前把阿蝉重新捞回来,低下头蹭了蹭它身上的羽毛。

“哎呀,怎么一不小心把谁家的小姑娘拐回家了……要是阿蝉的家里人知道了,岂不是要来找我麻烦?到时候阿蝉可要保护我呀。”

你也只是一时兴起说了这句话,可阿蝉却当了真。

「嗯,我会保护好你。不会让文远叔找你麻烦的。」

它贴着你的脸颊咕咕了几声,承诺道。

你虽也听不懂,但知道小家伙这是在回应你,高兴地在它脑门上亲了一口。

“那就谢谢阿蝉啦~”

阿蝉被亲得有些许茫然。

它不知道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为什么你对它做了这个后,它的心里为什么感觉很高兴,有些涨涨的。

要说讨厌阿蝉也并不讨厌,甚至可以说得上喜欢。

答应保护你,就能得到这个吗?阿蝉想着,又重复了一声,可这次却只得到你抚摸它的背羽。

它不解,但是怎么重复你都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做。

或许它该学会和你一样的语言了。阿蝉想。

你并没有把刚才同阿蝉一时兴起说的话当回事,却没想几天后一语成谶。

拐了小的,真来了只老的。

找来一番乌龙后,张辽对阿蝉: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阿蝉:(沉思片刻,遂)不要伤她!

张辽:???

是的我卡a广那篇文狼狈更灵山了。

仔细思考一番,为了不写得太阴间改成欢脱女票向,我决定推翻部分设定重写。

大概就是广从o变a,且所有原本把广当白月光的密探和男主都被更改了与广有关的记忆,而广也失忆却变a标记全员的故事(大概),这设定不开car都对不起它。

本章不用猜下一个谁了,且我想想怎么让叔吃瘪。

贾诩×广陵王预警提前避雷

最近被小瘸子勾走魂了先写点饭渣练练手

你向来是看不透贾诩的。

此人阴狠毒辣又心思缜密,初见不久便给你一连设了几个死局,势必要让广陵陷入动乱,好夺你这广陵王的项上人头。

你问他既决心归入绣衣楼,又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他闻言只勾唇笑了笑,风马牛不相及谈起了当年的辟雍学宫。

贾诩惯用那双血染的红瞳盯着你,自他在绣衣楼小住这几日,你便时常能感受到这毒蛇一般缠人的视线......

贾诩惯用那双血染的红瞳盯着你,自他在绣衣楼小住这几日,你便时常能感受到这毒蛇一般缠人的视线,你事务繁多不欲理会,他却得寸进尺,几次三番给你下绊子。

你一忍再忍,孰不可忍,于是想起他那条跛腿,嘘寒问暖地为他送去汤药,眼瞅着他一饮而下才放心离去,只是次日便听闻这人犯了腿疾,竟是连下床都不能了。

你心情大好,晾他一阵楼里就安分一阵,等再想起来时已是半月后,你这才拎着几兜子补品登门探望去。

你屏退侍卫扭身进屋,果不其然见到那瘸子端端正正躺在塌上,慌忙哎呀一声小步走上前去,亲昵地握住他的手关切不已。

“几日前便听闻先生身体抱恙,只是这公文怎么都批不完,拖到现在才有机会来看望先生,还望先生莫要责怪。”

贾诩任由你捉着他的手,嘴角抽了抽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笑来,显然是疼极了。

“殿下厚爱,真是令人受宠若惊。”他抬眼看你,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利剑,“只是不知殿下那日带来的汤药竟如此神奇,分明是阳春三月,在下喝完却好似置身冰窖,真是……”

“真是舒爽!”你抚掌大笑打断他,“现下天气燥热,本王挂念先生,便托人找来这秘方,一碗下肚保准先生凉气逼人!”

他嘴角又抽了抽,额头甚至隐隐有青筋暴起,果然凉气逼人,你暗笑,贾诩周身空气已达冰点了。

他阖上眼,又睁开,又阖上,再睁开,终于妥协般泄了气,敛去满面戾气,乖顺地望着你。

“殿下……文和好疼啊,求殿下垂爱。”

他痛得浑身发抖,冷汗顺着鬓角滴入衣襟,却仍端着那副冷静的疯样,像蛇收起毒牙,小心翼翼地吐着信子凑近,服从般蹭着你的手心。

——只是它何时会再原形毕露予你致命一击,尚未可知。

若是能拔去它的獠牙就好了,你心想。

你叹了口气,从袖子里取出一拇指般大小的玉瓶丢给他。

他一动不动,仍是死死盯着你,像是恨不得将你凿个窟窿出来。

“看着本王做什么,解药而已,先生莫不是还要人喂?”

话虽如此说,你念及他腿伤不便,还是拔了瓶塞捏着药丸凑到他嘴边。

他微微张开嘴,眼睛依然钉在你身上,你看着他泛紫泛黑的嘴唇心头一跳,下一秒贾诩便狠狠咬住你的手指,你低呼一声没能避开,反而令他更加兴奋,牙齿狠绝地碾着,他嘴角都落上了你的血。

“贾文和,松口!”

他充耳不闻,叼着你的手从喉底传出嗬嗬的笑声。

你疼得眼前发白,疑心他已将你手指咬穿了,恍惚间想着他犯腿疾要比这疼多少倍,他又是如何忍过来的。

你抬起另一只手给了他一巴掌,这一掌你使了全力,打的他半张脸立时肿起偏向一边,贾诩一下子卸了力大笑起来,你这才得已收回血淋淋的手隐入袖中。

“没想到殿下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竟也像市井泼妇那般,恼了便往人脸上招呼,”他幽幽地转头看你,一双眼睛闪着令人胆寒的光,口中还留着你的血,阴恻恻的,倒真像那鬼物,“殿下……疼吗?”

你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疯子。

※阿蝉:文远叔,我先走了。

你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你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把小狐狸送回去后,又捡了个小鹰回家。

小鹰的羽毛是大部分是雪白色,上面带着黑色的纵纹,并非全白。它的身姿线条流畅,哪怕体型不算大,却依旧能看出属于猛禽类的力量感。

它也确实很凶猛,就在你伸手去触碰笼子时,它敏锐啄过来的攻势快准狠,好在你反应也很迅速,侥幸躲过了它的啄击。

你试图安抚它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灵山的万物很通灵性,它也确实在听了你的话后,安静了下来,甚至歪着头开始打量你...

灵山的万物很通灵性,它也确实在听了你的话后,安静了下来,甚至歪着头开始打量你,仿佛在确认你话语的真实性。

小鹰的眼睛圆而乌黑,侧着头看你的模样呆萌可爱。

你试探着向前伸出手,它也低着头,目光跟着你落在笼子前面的手,随后踏出一只鹰爪,羽毛蓬松的斑点小鹰便整个钻出了笼子,小心地踩在了你的手心里。

重量比想象中的要轻,只是羽毛的厚度让它看着大一圈。

等在你手心收好利爪站稳后,它抬起小脑袋,继续用圆眼睛紧紧地盯着你瞧,模样乖巧又认真。

收敛了攻击性后的小隼,看着你的目光堪称濡慕和喜欢。

你也很喜欢它。在看到小鹰的第一眼,你就觉得它可爱又漂亮。

你忍不住摸了摸它顺滑好摸的背羽,轻声询问它怎么会在这,还钻进了你的笼子里。

它出现在灵山就说明它也是“仙儿”的一员,有灵性,且能口吐人言。

可这位“仙儿”却始终没有回答你,只是垂下了脑袋蹭了蹭你的凑近的下巴,发出了温顺的咕咕声。

啊……这只小鹰,也太可爱了。

或许灵山里也有不会口吐人言的“仙儿”,你把小鹰刚才行为,归于此类。

你想它还这么小,担心它是迷路跑出来的小鹰,想要将它送回去。

你同它小声说了要把它送回家的话,结果小鹰却人性化地摇了摇头,展开了翅膀飞到了你的肩膀上,小心又亲昵地靠近你的脸侧,又小声地咕了一声。

这是不想回家?

你才刚送走小狐狸现在又来只小鹰要跟你回家?

可它没有受伤,你没有理由带它走,冒然将它带出山,万一它的家人知道担心怎么办。

你狠下心拒绝它,想让它乖乖回自己的家。小鹰被你赶得无措地飞到了树上,然后又不死心地想飞到你身上停留,接着又被你拒绝。

它发出困惑又迷茫的声音,但是想靠近你的本能让它不肯放弃。

它喜欢这个出现在面前的人类,待在她身边的感觉比捕猎和在空中盘旋还要让它喜欢。

哪怕现在它还很小,但是它已经能够像文远叔一样捕猎了,它想跟着她。

可是她一直在催促着它回家。

为什么要回去?文远叔能自己捕猎,不需要它帮忙。

它不懂,它只想跟着她。

——————

阿蝉:【被鬼火少年你吸引】【喜欢】【主动跟你回家】

张辽:?【一眨眼怎么小孩不见了】

【老登,鬼火停门口,阿蝉我带走了.jpg】

※郭嘉:是的是的,山下那座山神庙就是为我心头肉建的

眼睁睁地看你踏出域口后,郭嘉的耳朵都垂下去了。

真是狠心啊,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就这么把它丢在这里……

郭奉孝心口闷闷的,为你的绝情感到难过。

只是它没想到居然还有狐比它更难过。

耳畔突地响起了一声尖锐似泣的狐鸣,一道雪白优美的狐影从郭嘉身侧掠过,直直地冲进了你刚才离开的域口,企图追上你。

可郭嘉很清楚,白狐不可能追得上你。

域口出去传送的地点随机,白狐追出去后会被传送到另一个地方,只有极小的...

域口出去传送的地点随机,白狐追出去后会被传送到另一个地方,只有极小的概率见到你。

而它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却还是追了出去,就是在赌这极小的概率。

“唉……我的心头肉,还真是招人喜欢呢。”郭嘉叹了口气,随后回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另一只赶过来的灰扑扑狐狸,“他刚刚出去了,你也别追出去了,不如在这等他回来找你。”

说完郭嘉也蹲在域口处,抬爪舔了舔自己同身旁狐狸毛色对比鲜明、更加艳丽的狐狸毛。

灰狐狸安静地点了点头,听话蹲在原地没有试图追出去。

半晌,它有些犹豫地问道:“那个人……是谁?”

“你也见着了?”郭嘉舔毛的动作一顿,倒也不意外,这一天总会到来,它也没必要再瞒着掖着……反正它都被你丢回来了,“是咱们灵山未来的山神哦,呵呵……很好看,是不是?”

灰狐狸闻言一震:“……山神?!”

“你应该也听说了,山脚下重修了一座山神庙,那就是为我的心头肉建的……二十年前的预言,到如今正正好。”郭嘉弯着狐狸眼道。

灰狐惊愕过后,很快恢复平静:“……原来如此。”

如同幻境漩涡的域口一点点消失,郭嘉收回目光,心中最后的一丝期望也随之消弭。

它也没心思跟灰狐一起等白狐,干脆溜回自个儿窝里醉生梦死去。它伸展着身体,随后朝灰狐摆了摆爪子:“我先走了~你慢慢在这等吧~”

也不知道下次见心头肉是什么时候……等过些日子再叼些有趣的礼物下山,心头肉一定会原谅它的~

这么想着,郭嘉低迷的情绪又高涨起来,摇着尾巴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灰狐点了点头,随后稳稳地蹲坐在原地,等白狐回来后,来这里找它。

另一边的你,正在试图让笼子里的白影主动出来。

装小狐狸的笼子里在你离开期间,钻进了一只格外漂亮的白色小鹰。

一开始它在发现有人过来后,还格外凶猛地想要张嘴啄你去拉笼子的手,还好你警觉敏锐地躲开,不然真要被这只小鹰给啄下一块肉。

等你缓了片刻再去柔声安抚它自己没有恶意后,小鹰刚才的攻击性恍若你的幻觉一般,消失无踪。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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