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位用约会软件的年轻人，处在不同的婚恋阶段，自述了约会软件上的情感和爱欲。
作者|董芷菲
编辑|王晓玲
原标题：数字时代的情爱：从左划右划，到热恋和分手
喜欢，右划；拒绝，左划。用社交软件寻找爱情，好像就这么简单。
在全球最大的陌生人交友软件Tinder，每天会发生16亿次这样对陌生人的判断。情人节之前人们会更活跃。
这种变化同样发生在中国。被称作“中国版Tinder”的探探有接近千万的日活跃用户。成立6年它累计有4亿用户，产生了200亿次“配对”。其竞争对手Soul也有超过800万日活。
互联网、LBS（基于地理信息的服务）和智能手机都让陌生人交友变得更容易了。更深层的变化是，传统中国的熟人社会慢慢松懈，年轻人走进大都市，进入陌生人社会。约会软件可能影响了年轻一代交友、婚恋等生活方式。
情人节前夕，全现在采访了5位使用约会软件的年轻人，他们恰好处在5种不同的婚恋阶段——探索、刚恋爱、热恋中、分手边缘和婚姻困局。除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和爱欲，他们也聊了聊自己对约会软件的真实体验。
Jack，男，31岁，猎艳中“我匹配到了同事……”
我用过的约会软件很多。
我还用过一年陌陌。感受是它对男性用户体验不太好。可能是因为女生比较受欢迎，有很多男生在找她们聊天，她们也不太想跟我深入聊天。反正给我这样的感觉。
之前在国外听说过Tinder，当时没有用。它相比国内产品尺度稍微大一点。我上半身裸露的照片是能放上去的，可以写一些比较露骨的话，一般不会被举报。
对于我来说，用约会软件没有什么羞耻的。其实什么都会跟朋友聊，比方说我用什么软件跟个妹子见面。我比较介意让我同事知道。
有次，我配对了同事。大家可能各怀鬼胎，有一点性张力，但是也不好意思互相说明。我一开始没认出来，她头像只露了侧影，我是有正脸。她好像以为我是故意地找她聊天，我就很尴尬。后来，我就把我自己头像也隐去了。
有时候想找人吃饭、喝酒。有的时候可能见面之后聊一聊，觉得好像不太合适，那么可能大家就做朋友；有些人可能就想玩一玩，那玩一玩其实我也ok。
会右划什么样的人？首先长得还不错，身材好也行，最好是能够有几句个人简介。首先了解一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然很难聊下去。总不能你一上来就把人家约出来，女生肯定不同意。
没有成为恋人的，或者进入稳定、exclusive（排他）亲密关系的。我有比较casual（随意）的长期亲密关系。大家也互相不承认是男女朋友，但是我们会在一起看看电影和睡觉。维持到现在的这样的“朋友”，大概有一两三个？
有个“朋友”就维持3、4年了，一直断断续续的，但感情很好。中间可能有半年或一年没见面。如果再见面，其实还是有情感上的交流，我觉得挺好的。关键在于她有吸引你的地方，或者你有吸引她的地方，或是彼此喜欢。不然可替代性就太高了。
至少两三年内我不会寻求稳定的亲密关系。如果真想找一段严肃的关系，我觉得应该也会找到。别人是否在线上发展亲密关系我不知道，我自己不太想在线上面找。如果是线下认识的，走入严肃亲密关系可能性会大一些。
River，男，80后，刚恋爱“我还是相信，爱情在每一个地方都能发生。”
谁不想谈过恋爱，多交几个朋友，认识几个人？这些需求在我用交友软件之前全都有。但我并没有真的把交友软件当成实现这些想法的工具。我用的心情相对轻松。
我最近用Tinder，经历了好几个心理状态。一开始我看到有这么多那么好的姑娘，心想“赶紧划”！然后划着划着，“怎么没人理我”？我开始不由自主地疯狂地划。我知道这样有点荒谬。
后来我基本上不划了。我写了一个东西放在上面，让别人来夸我。看到这个诗觉得很有意思的人，也就是我想打交道的人。我买了会员，这样能看到谁划了我，可以选择配对的人。幸好只买了一个月，本来还想买一年，要不就浪费了！
有一个人，我们见了4次，我觉得已经发展成恋爱的趋势了……也不是趋势，就已经发展到了。
我们差不多是认识十多天之后在一起的。一开始挺逗的是，因为大家都忙，主要是她比我要忙。我们一开始的约会是一起工作。我觉得我们瞬间就进入了一个那种类似于partner（伴侣）关系。我还给她的工作提了一些建议。
她极度坦诚。不怕别人的目光，很勇敢。她不太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一个样子，让别人喜欢她。遇到事情的时候，她就直接说出想法。这一点是我最喜欢的。
我还是非常在乎她的。我不想玩玩。大家各自在一种平等自由的基调把这关系往前慢慢的推进，可能是最健康的方式。
目前两个人都有不确定之处吧？但是又有非常炙热的东西存在。“你是不是我想的那个人，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我现在做这些事情在你眼里是不是很傻……”这些东西在我们半个月相处中出现了几次，最后误会还是都化解了，所以我们俩弄得还不错。
我没有直接问“你要做我女朋友吗”，我觉得这不能问。我不想给她一个框框，让她感到压力。
遇到这个女孩，是一个挺幸运的事情。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你不能要求别人干嘛，最重要的是倾听对方的感受。大家感受有交换之后，有些东西是自然而然的。我觉得任何要求都是毁灭的种子。
反正我还是对稳定的亲密关系有期待。谁不想过上幸福的生活？
我遇到的这些人，不管是单纯聊聊还是见面的，气氛总体还是轻松的，没那么沉重。什么是沉重？谈婚论嫁和上来就要肉体，我觉得都很沉重。在我看来都是没有尊重对方。等于上来你就要做一个买卖。
互联网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你可以跟任何人说话。它有一个面具本质存在。即便把你的真实照片放上去了，实际上照片背后也是一个persona（角色）。
我还是持中立态度，还得看什么样人在用。社会的层面上，也说不定会有些问题。有人会肆无忌惮的。你也听说过有诈骗和杀猪盘吧？不过，我还是相信广大女性同胞男性同胞的判断。爱情在每一个地方都能发生，无论是在大街上是在一个软件上。
每个人线上交友目的都不一样。我一开始用积木其实没那么多想法，只是出于调剂，生活有压力想要释放。那时加班太多了。我上了一天班，晚上回去一定要刷刷。像“选妃”一样左划右划，你知道吗？好像能带来一种舒缓。然后随缘聊聊天。但我非常明确的是：不约炮。因为我觉得性和爱是不能分开的。
我遇到大部分的男生，生理需求偏多，我其实挺失望的。本来准备删除App了，然后遇到了我现在男朋友。
其实我男朋友之前也在上面约过。但我觉得遇到之前的事情都没有关系。他还是挺诚实的一个人。对于之前的经历，他太坦诚了，所以我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他跟我说迟到也没关系，反正出来见一面。那天他迟到了半个小时，我迟到了一个小时。这还挺有意思的，他很期待见你，发展一段对话，也不介意你迟到，这种感觉就对上了。我们就是在咖啡馆坐了一下午。他会聊历史，很多女生不喜欢这点，但我恰恰非常喜欢。我觉得挺可爱的。
有些男的就直接问要不要就去他家，又蠢又急。另外一种是约出来去公共场所见面，但是手脚不干不净的。像我男朋友这种害羞的就很少了，所以这个也是我对他有好感的一个原因。一般男生表现得非常的aggressive（有侵略性）。但是我男朋友是有点笨拙的。
假如朋友关系没那么好，我不会讲我和男友认识的途径。其实要看你对这个人的判断，假如说他很保守的话，你这样子说，他还会多想。我就很懒得去解释。
我觉得线上交友挺好的，大家现在的生活太局限在工作了，没有拓展人脉的渠道，我觉得这种东西还挺重要的。假如没有这种APP的话，也会有“附近的人”。
CC，女，26岁，分手边缘“难道只有我的情感状态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吗？”
我是个话痨。打游戏的时候也想找人讲话。我和男朋友是在一款语音APP上认识的。
线上交流时，我希望得到对方的快速反馈，只有语音可以达到这一点。其他的（比如文字）都要你琢磨，没有人和人交流那种感觉。
还是有一些聊得投机的人，但是我不会上头。网上大家即便聊得来，那也跟真实的人相处完全不一样。所以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想和网上的人发展到见面。如果有人提出来奔现，我99%都拒绝，而且会基本就不会再聊了。
大家的动机是不一样的。有一些人可能想要消遣一下，可能今天他出差，在酒店里面没有人聊天，立即跟你聊10个小时，然后就不见了。也有那种想找长期的陪伴，他可能会跟你强调他的真诚。大家还是太孤独。
异性到现在有维持联系的，加上我男朋友就两个。另外那个人属于一块打游戏的，偶尔聊一下对方的近况，是个平行空间的人。有时对其他人无法讲的话，就跟这个游戏伙伴讲。而且我们俩最微妙的一点是不去推进这个关系，都没有非分之想。莫名其妙还会保持联系，有大半年了。
我和我男友是2018年年底随机匹配的时候认识的。他是一个声控，很喜欢我这类型的声音。我们俩开始彻夜聊天。可能疯狂聊了有一个礼拜左右。聊什么我现在基本已经忘了。当时给我的感受是他很认真听我说话，又能给我反馈信息。
有一次聊到凌晨五六点的时候，他很冲动，要立马打车去机场，问我能不能见他这样。被我拒绝了，他就自己又回来了。然后他一直在追我。
我跟他第一次见面时就感觉我们俩认识很久了，是不是神奇？在他面前我可能没有任何的顾忌，也不会害怕被对方打量。这个跟我们已经高强度地聊过天可能是有一定关系的。
我男友用交友软件的目的就是找对象。他圈子里面女生很少，是个没什么恋爱经历的工科男，之前他还在唱吧和英语群去认识人。
他的好在于他很稳，比如每周一定要有几天去打乒乓球。我看到他待人处事的方式，我会学到。他不好在哪呢？他的思想没有办法承接我的思想，他没有办法跟我聊那些弯弯绕的东西，颗粒度不够细。
认识的途径不是问题。有人觉得这个可能会影响我们的关系，比如说他在网上随机地聊天，还没有见到对方女生就心动了。但实际上，我跟他相处过程中，看到了他整个人的状态以及生活的方方面面，我没有去担心。
分手的理由，我自己都没有太想明白。简单说是不舒服了，对方的节奏跟我不太一致。他非常稳扎稳打，今年提出要见我父母，然后想要为下一步打算了。
我没有办法配合他，心里会不舒服。这个不舒服像他们这种稳扎稳打的人是看不到的，他觉得你没长大。我所谓的自由空间在他看来，是不存在的。很奇怪，他是完完全全为我着想，为两个人未来着想，但我被他的举动压迫到了。
我提了很多次分手，他每次当做是小插曲。但这次我是比较认真的，他也觉得没办法承受每次我这样。但是也说不好，因为我们俩还没有完全分开，他东西还没从我这搬走。说不定过几天可能就没事了。我正在经历的情感，随时都有可能终结，又随时可能重启。难道只有我一个人的情感状态是这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吗？
通过完全沉浸式地跟一个人经营亲密关系后，我发现没有什么理想的亲密关系，绝对没有。我们能看到的都是冰山一角。但为什么有人觉得自己的亲密关系很好，或者跟旁人讲起时会很幸福？我觉得这跟亲密关系本身没啥关系，是他个人修为到位了。
Wendy，女，28岁，离婚中“我只想真正地解脱，男人都好烦”
我和我老公是通过探探认识的，经历了结婚再到离婚这个过程。还没有最终去登记。目前的状态是异地、分居。
我在线上比较自信、大胆。毕竟他也不知道我真实的反应是什么。他每发出一句话，我都会尽力的让对话变得俏皮，流畅地进行下去。后来聊天的能力还从线上还延展到了线下。陌生人不知道你的过往，他认识的你是根据图片和简短的文字。你需要不断的去巩固自己最希望展现的人格和形象。在练习成为这个人的过程中，会一遍遍的熟练。
后来去了英国读研，适应环境和课业要花费很大的精力，第一年完全没有想这些。第二年熟悉环境之后，可能开始饱暖思淫欲。
当时我的研究生同学用网易花田找到了男朋友。他们在一起很久了，我觉得很神奇。我也去下了，可我在上面遇到的人要不然很low，要不然就只直奔着上床。我玩了两天把它删掉了。
我把市面上的软件都刷了一遍，刷到了同所大学医学院的一个中国人。当时见面我超级紧张，这是第一个奔现的网友。我能很明显感觉到他是为了解决自己的性欲。但他是同一个大学的，同时又是博士，就给他加了层滤镜，让我忽视了这些。我当时其实一直在犹豫。他用那种祈使的语气来跟我说话，就像有魔力一样，就去了他家。
我当时还蛮喜欢这个人的，一度以为能成为男女朋友。后来知道他在国内有一个女朋友，我还蛮伤心。有点类似于自暴自弃，我又把那些软件刷了一遍。这时目的好像是用其他人来代替他。当时见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我老公。
对朋友我不会隐瞒和我们是在探探上认识这一点。如果机会合适，偶然说起会提到。但我们不会跟爸妈说，他们也不知道这种软件是什么。
结婚这个事情是家人推动的因素更多。我爸妈都非常传统，他们觉得说你都跟他同居了，说明你认定这个人了。
当时有人问说为什么要结婚？我觉得在一起生活还蛮开心，没有很深的思考。而且我觉得就算要离婚的话，也没有多麻烦。但现在发现离婚真的很麻烦，因为我们一起买了房。
应该还是爱过，但为什么不爱了说不清楚。在我去年换工作、开始异地之前，就有点应付和他做。后来就有点抗拒和厌恶了。我们还一起去看婚姻咨询心理医生。但因为太贵了，也没有坚持下去。
在我刚提离婚时，他还是尽力挽回。因为我去意坚决，现在他会觉得我比较绝情。之前除了对他没什么性趣之外，我觉得他是磨合得还不错的家人。没准哪天我们之间突然没问题了，就像已经无性婚姻的夫妻一样。但现在，我发现他在计算我们相处期间的金钱得失，他怎么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