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红娘徐姐”直播间准时开播,55岁的徐姐坐在黑色电脑椅上,左右调试着手机镜头。
镜头里,她面部的皱纹被滤镜磨平,美颜腮红很重,眼神却很疲惫。徐姐视力不佳,带着眼镜也要蹙眉眯眼,挪动身体靠近镜头,才能看见手机屏幕上的ID。
有蓝光不断反射在眼镜上,是好几个手机正在同步直播的页面。
徐姐正在直播中
互联网红娘
15分钟内,涌入直播间的人越来越多。
“我七零年的,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一位网名为“向幸福出发”的用户,在屏幕上打下了留言。徐姐眉头一皱一舒:“这样,你刷个20币的礼物来上麦,连上麦我们聊一下。”
徐姐的快手直播平台发布了2889条视频,视频的主角是40到70岁的离异或丧偶人士。“找老伴,山东66岁丧偶”“不要彩礼,农村优先,六十五岁以下都行”“61岁丧偶,有车有房有养老金”,类似这样的关键词,醒目地打在视频男女主角的照片旁。
红娘徐姐的快手首页视频
徐姐退休前是铁路系统的办公室主任,大嗓门,热心肠。从小就喜欢给别人介绍对象,高中成功了4对。2018年徐姐退休,闲来无事,去老年大学学书法,在朋友的介绍下开始玩起了字画直播。做了三个月,她在直播间认识了不少朋友,发现大部分都是单身。
许多征婚老人都成了她的好朋友,说起心事,哭得稀里哗啦。有人早年丧偶,独自把孩子拉扯大,怕孩子委屈不敢再婚,孩子成家了帮忙带孙子,觉得自己在家里是多余的。有人独居,夜里生病,想找个帮忙倒水的人都没有。
徐姐提起一位81岁老太太,说得眼眶含泪。老人一个人住,不小心摔伤了腿。五个子女轮流照顾,一周轮一家,每个礼拜挪地方,来回折腾。老人有一次就哭了,儿女不懂:“我们不孝顺吗?我们对你不好吗?你哭啥?”老人说:“我想老伴呢,没有老伴就没有家,给我抬来抬去的,都是别人家。”徐姐觉得心酸,也坚定了自己做的事很有意义。
“我这个小红娘有大能量,我现在做的事情是别的红娘不能替代的。”徐姐说。
中老年人的“爱情买卖”
徐姐的部分快手主页简介
《“十三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体系建设规划》预计,2020年中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将增加到2.55亿人左右,其中独居和空巢老人将增加到1.18亿人左右,这其中有相当数量的单身老年人。资料显示,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中独身老人占比达到51.3%,当年龄限制下降到40岁,独身人群规模就变成了1亿甚至更高。
与庞大需求对应的是针对老年人婚恋市场的不完善。百合珍爱、世纪佳缘等网站中50岁以上注册用户数量不足30%,一些小型网站用户量则更少。人群分散、网络素质较低、付费意愿不高,中老年人的婚恋市场成了互联网热潮中被遗忘的角落。
但在相亲直播间流行伊始,一种找“托儿”套取礼物的骗局开始蔓延。
直播间的礼物价格
在红娘们的快手直播间,1块人民币能买10个快币(快手直播间的虚拟货币),用来购买虚拟礼物。一支玫瑰28快币,钻戒66快币,鹊桥相会1314快币。终极礼物恋爱宇宙则需要13140快币,相当于人民币1314元。
二婚爱情的进退维谷
她希望对方人品好、有稳定收入就可以了,最好能来自城市。她担忧农村的对象跟不上自己的消费理念和消费水平。长期在城市生活的魏姐,婚恋观也和她的消费观一样前卫,她勇敢求爱、大胆公布,不在乎身边人的闲言细语,“我才不会被嘲笑,我还要到处炫耀,让他们羡慕,你嘲笑我那是你不敢,那是你嫉妒我”。
像魏姐这样直白的老人很少。在中国传统观念里,为第二次婚姻主动求爱并不是一件值得鼓励的事。大部分牵手成功的中老年人为了不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选择“默默幸福”。徐姐估算,建立这个平台以来,牵手成功的人超过600对,但对外公布的不超过150对。
在快手相亲成功的老人
子女的理解常常是中老年人二婚的阻碍,徐姐因此要处理的棘手情况不少。
徐姐深知老年人再婚的不容易。自己丧偶多年,但她不愿意陷入沉闷和哀怨,对待爱情和生活仍然满怀期待,儿子也相当支持。徐姐和现在的爱人在直播间相识,如今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在跨过几十年的曲折人生后,老年人的婚恋凝结为“凑活”二字,两人在这段爱情里期待和乞求的,也不过只是陪伴。
“我想找老伴呢,没有老伴就没有家。”吴瑞新是纪录短片《爱在黄昏日落时》的主人公,片子记录了他的晚年爱情。去年10月,他坐上了河南驻马店开往山西晋中的高铁,奔赴一场相亲之旅。71岁的他和54岁的乔姐从初见时的拘谨到相约后的熟络,被呈现在大众视野里。老吴和乔姐最终没能在一起,这也是观众讨论最多的话题。导演草草交代的“现实原因”,并不能说服大众。“前面再好,我也觉得结局在意料之中。”
吴瑞新和乔姐第一次见面
又一个七点,徐姐的相亲直播间里,新的征婚者再次涌入。新的人不断入群,旧的人持续期待,大家都满怀期望,在这里能寻觅到后半生爱情的入场券。
一切都在继续着,在城市,在农村,在边缘群体,在中老年人的暮年寻爱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