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人家》中的庄超英与孩子(庄超英坚决要求女儿有一份体制内的工作、反对女儿去广州企业工作),这样的父母总是试图给子女规划好人生路径、传递他们的价值取向、框定子女的行为规范,然而他们对子女的规训都被子女无视,即运用“长大成人”的话语和父母切割,过上自己特立独行的人生。这一切割的过程往往不是来自于一场面对面的冲突,而是拉开行为空间后父母的默默消化和理解。理解的内涵常常包括对子女成就的认同和自身诉求的后撤。父母不再用自己一寸不让的要求命令子女,而是后撤至一种宽容的支持。这种叙事里有一个隐藏的逻辑,常常子女靠自己在大城市扎根生存或回想解决爸妈的困境因而得到父母的认可与尊重,这是这种叙事能够成立的前提。
让权于弱:
受挫后对脆弱者回应
创伤修复:
后家庭关系带来弥补
在《都挺好》中,面对懦弱的父亲、冷漠的母亲,苏明玉在血缘家庭中感受不到一丝家庭的温情,于是她愤而离家。之后遇到了自己的伯乐兼恩师蒙志远。蒙志远给走出家门的苏明玉提供了人生的依靠,之后更是一手栽培出了日后苏明玉在职场叱咤风云的雷霆手段。而在之后,父亲和明玉之间又不断卷入对方的生活和情感世界,最终实现家庭关系的修复。类似的在之后同外界建立重要的爱情、友情关系以恢复完满的人生际遇和行动模式,带动家庭相处模式的修正还见于《以家人之名》的贺子秋、《小巷人家》的庄筱婷。这种故事在近几年中经历了迭代,冲突-出走-回归-和解的刻板模式如果不能处理好为何走向和解的故事,那么故事就会被观众认为是“强行洗白”的大团圆逻辑。因此这类故事走向更加人本位而非家庭本位的故事,赋予人际关系更高的合理性,《小巷人家》中的父亲庄超英虽然古板和不理解子女但是始终坚定地爱着子女,因此庄筱婷和父亲之间仍然可以形成动态的互相理解。
报恩小孩:
完美个体创造了奇迹
笔者在搜集家庭代际关系的案例中还有一些特别的人物:他们继承父母遗志,做一个乖小孩,但同时很努力扩大自己的独立生活空间,试图调和自身的意志和父母意志之间的关系,更有甚者主动承担起“哄父母”、抚慰父母自身的创伤的角色。《鸣龙少年》中的沈耀「抑郁学霸通过吃药、运动、咨询来自我治愈,同时帮助妈妈对抗出轨的渣爹,帮妈妈找回自信」、《小巷人家》的庄图南「爸爸对父母愚孝and妈妈讨厌婆家偏心,他在两边和稀泥」两人是这样的角色,他们的特点在于他们的成长向内求于自身而非求助于外,在认识到父母的局限性和脆弱性后成为了理解者和照顾者的角色。他们与父辈的关系接近于继承型,但和谐的关系并不来自于完全相同的需求和价值观,而是这些角色在对外关系中汲取积极的人际动力、在对自己内心中确认守护家庭又守护自身的动力,因此这样的角色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抚平家庭代际的冲突。这样角色显然是特别的,他们在为人处事上所具备的心智品质是稀缺的、偶然的,因此对于父母来说这样的小孩堪称“报恩小孩”。
修复失败:
动能不足与积重难返
一方面,上述修补方式都需要强大动能。一种动能确实如后喻时代所说,后辈的强大带来家庭权力的下移。另一种动力来自于人际关系中内生的拉力,仍然基于情感逻辑,始终确认亲子之爱存在,因此打断骨头连着筋,纠葛的新式亲子关系历经反复拉扯和反思得到改善。还有一种动能是“完美小孩”或者说“报恩小孩”,但这种概率极低,可遇不可求。
另一方面,影视作品的完满结局存在对现实的遮蔽。总结上述四种案例,几乎所有的关系都走向了新的平衡,创伤之后我们会有更强大的能力去爱。然而这些叙事可能在遮蔽家庭的创伤会绵延的可能。每个当下都包含着过去又预示着未来,跨越时空的人始终带着创伤的痕迹和稳定的人格,影视作品塑造出坏人“烂掉了”而好人越来越好(至少完成了救赎)的故事也许带有童话色彩。就像《海边的曼彻斯特》所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和过去和解”,在《年少日记》中,因为成绩不好郑有杰反反复复被父亲肉体暴力、精神暴力,在他自杀后,弟弟郑有俊一辈子都没有修复好自己,没法原谅父亲,没法建立自己的家庭。
反过来讲,即使在我们的影视作品中,家庭代际关系的修复都那么困难,要么依赖自身的强大,要么依赖外界帮助,要么依赖父母对受伤小孩的理解,要么依赖奇迹小孩。这些路径都从侧面揭示出,如果没有巨大的势能注入关系当下,亲子之间难以通过关心、商谈等理想的方法改变关系。家庭代际关系似乎还处于阵痛期,代际和解与抱持还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