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保中(1902~1964)云南大理人,白族,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北伐战争中,曾任国民革命军第六军营长、团长、副师长。“九一八”事变后,他从苏联学习回国,任中共满洲省委军委书记、吉林省委书记,东北抗日联军第五军军长、第二路军总指挥。
抗日战争胜利后,任中共中央东北局委员,东北人民自治军总司令,东北民主联军副司令员,吉林省政府主席,东北军区副司令员兼吉林军区司令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云南省人民政府副主席,西南军政委员会政治委员会主席兼民政部长,中国共产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被选为中共中央候补委员,第三届全国政协常务委员。
周保中,原名叫奚李元,1920年3月,他带着探求生活之路的决心,从家乡大理来到了省城昆明,被送到云南讲武学校学习。不久,他的父母为他张罗了一门亲事。
周保中的父母因过早地失去了大儿和儿媳,把希望放到了二儿子的身上。他们盘算着、试探着和儿子商量,要为儿子娶妻成家,并告诉他女方是离湾桥村不远的大张屯人,名字叫金阿喜。周保中出于对父母的爱和同情,麻木地接受着命运的安排,答应了父母的要求。
结婚第一天,乡亲们按着白族习惯,帮助周保中家搭了一个漂亮的彩棚。这是迎喜神的一天,晚间乡亲们都来贺新郎,周保中按着父亲的意愿拜了“喜匾”。第二天一大早,周保中在湾桥村跟来的10多名伴郎的陪同下,乘坐着明轿前去迎亲。另外,还有三乘轿是迎亲回来时,供新娘和送亲的人乘坐。
新娘的轿门用门帘遮着。一路上,唢呐吹奏《迎宾曲》开道,后面跟着的是准备替新娘梳妆的妇女,催妆的小孩,还有挑“海酒担”的。这副担子中装草席子两张,木炭两根,带骨肉一块,取其龙席虎炭、山盟海誓之意。周保中在迎亲队伍的陪伴下来到新娘的家门,新娘家为了表示不让自己的爱女离去,则将大门紧闭。周保中惆怅地感到白族的婚礼习俗名目太繁多了,他耐着性子等待着。
顿时,唢呐声三起三歇,再三表示新郎的诚意以后,新娘家的大门才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颇有风度的老先生,站在大门口,拦路考新郎。老人第一个对联的上联是:“北斗七星三四点,”周保中立即回答:“南山万寿十千秋。”老人又出一上联:“能刚能柔英雄度,”周保中又对出:“无私无弊圣贤心。”老人脸上露出喜悦,又说一上联:“敬德辅仁,宇宙功成降世方,”周保中对出:“除邪扶正,雷电声震消尘氛。”老人还要再对,周保中忙上前施礼,说:“阿伯,佩服阿伯知识渊博,等进得门来,我一定拜见请教。”说得老先生喜笑颜开。
周保中被请入正屋,他见妻子文雅秀丽,身姿苗条,婷婷玉立。那色彩鲜艳、加工精细的头饰,盘于姑娘的头上,上身穿一件玫瑰红的金绒夹袄,一件雪白的大襟衬衣衬在里边,镶有绣花的围腰、飘带围在身上。这一切,使周保中感到自己的妻子如同一朵盛开的山茶花。只见她端庄而有礼貌地单独招待周保中入席,其余同去的人,由她父亲另设六人席招待。席面是八大碗,红烧肉是不可缺少的第一道菜。
周保中被文静贤惠的妻子迷住了。他漂泊在外的风尘之苦,顿时有云消雾散之感。他受过创伤的冷漠之心,暂时得到了一些安慰……兴奋之余,他喝完了妻子斟满的最后一杯酒,便按着白族的风俗,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铜壶交给妻子,表示不管冷暖,今后一定对妻子忠心。
直到月儿西下,又经过媒人再三催请,新媳妇才依依不舍地哭泣着由他的兄长抱着上了轿。她头上盖着“开脸红”。周保中一路上听到妻子按着白别从轿中出来,听到路旁的孩子们念着:“新姑娘,莫哭啰,转过弯弯到屋啰”的喜歌。这时,周保中家的门前早就设下一套斗、尺、秤、剪、香、纸、烛之类的用具,又由端公仗剑执法,退去车马。人们拥簇着新媳妇入洞房。
在热闹拥挤之时,周保中见到许多只手从各方伸来,向妻子的身上、手上、腿上掐,掐得妻子疼痛不堪,泪珠几乎掉下来。周保中心疼地走上前,小声地对妻子耳语:忍一忍,一会进屋就好了。妻子当然明白,这是白族婚礼上的风俗。据说,掐新娘的人,因为常年多病,掐新娘一把,沾沾喜气,其病自除。所以,妻子顺从地听着周保中的安慰,强忍着没让泪花滚下来。
周保中伴着新娘入洞房,按着白族的风俗,他夫妻二人双方都跨过了特意摆在这里的一副马鞍子,又低头经过挂在房门上的一个筛子,那里还有三支箭和一面镜子。这些都是表示今后新人吉祥平安、六畜兴旺、美满幸福之意。周保中没精打采地听任主婚人的摆布。进了洞房后,他就无力再进行夫妻俩争坐枕头的闹剧了。他只是对着天真地抢坐那个大长枕头的妻子,淡淡地一笑,然后疲倦地坐在了椅子上。至于夫妻喝交杯酒,吃团圆饭,互换三次饭等礼俗,他都没心去做了,只是应付一下了事。避开别人,只留媒人在房中互饮交杯酒后,闹新房又开始了。
繁华的婚礼和美丽的妻子并没有拴住周保中的心。尽管新婚燕尔,他们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但是,结婚,并没有使周保中摆脱心中的苦闷,也没有给他带来新的追求,新的希望……他不肯蛰居乡里,新婚以后不久,他毅然告别了父母,告别了妻子,走上奔赴东南亚之路。
周保中在自传中这样写道:“1924年秋毕业出校,被派回原属步兵第九团担任连长。不到两个月便辞职离去。自己不怕违抗当政者,坚决脱离了云南军阀唐继尧的束缚,出国游历,到过缅甸、印度、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后又回国到了当时的革命大本营广东省,投入了当时广东的革命与反革命斗争的漩涡。”
1928年,周保中在上海干地下工作时,曾与妻儿见过一面,然而,因为工作需要,他又不得不与分别四年的妻子分手,去湖南醴陵搞兵运工作。随后,他又被党派往莫斯科学习。直到这时,他才在报上看到他的妻子、儿子和弟弟乘坐的新华轮在海上遇难,船上700余人,无一幸免。当时,他的身子一下子瘫软在床铺上,眼前似乎出现那恶风巨浪,雷电轰鸣,风卷浪涌的大海,吞噬海面的小舟和巨轮。新华轮在下沉,他仿佛听见爱妻与娇儿及可爱的小弟,在茫茫大海中绝望的叫声……
生活中的不幸没有把周保中压垮,他继续为着中国人民的事业顽强奋斗着。“九·一八”以后,他请求回国抗日,得到了驻苏中共代表团的批准。
随后,他被中央军委派赴东北抗日第一线工作。从此,他出生入死,战斗在
白山黑水之间。
周保中在莫斯科留学期间,曾经结识过一位才识过人的女性,“九·一八”事变的炮声、革命的激流使得他们的感情还没来得及升华就急匆匆地分了手,留给周保中的只是一片甜蜜的回忆和幻影,即使她的影子也只是在梦中依稀出现几次。连年的战争生活告诉周保中,今生今世再见她难矣。他正视这种战争年月的残酷现实,曾立下不将日寇赶出中国不结婚的誓言。几年来,他曾谢绝过许多房东大娘以及战友们劝他成亲的关心,他曾使许多抗日联军中的女杰对他萌发的爱慕之情偷偷地藏起。
然而,就在日军重兵包围,残酷地“清剿”,在严寒与断粮中进行游击作战的日子里,周保中决定与在自己身边工作的王一知同志结为伴侣。
王一知17岁即加入中国共产党。1937年初,受组织派遣赴佳木斯吉林省第五师范学校上学,准备取得文凭以教师的社会职业为掩护从事党的地下离开了这个学校到部队去了。到抗联第五军后,王一知曾任文化教员、妇女团指导员。以后被调到中共吉东省委秘书处工作,1938年冬转入第二路军总指挥部秘书处工作。
王一知参加地下党和抗联第五军、第二路军总指挥部工作期间,一贯立场坚定。她在困难面前坚强不屈,在战斗中机智勇敢。她不仅生得容貌秀丽,而且个性温柔坚强,深得同志们的敬佩。当时周保中担任第五军军长和第二路军总指挥的职务。王一知转入抗联第五军之后,一直跟随周保中南征北战,艰苦斗争,起初她对周保中怀着崇敬的心情,非常敬仰他,后来在长期共同战斗生活的接触中,他们之间都产生了真挚的爱情,最后结成了志同道合的终身伴侣。
“比如,昨天我就和她商量……”他侧过脸,看了一下羞涩地低着头的王一知,又接着讲,“为着战争的需要,我俩商定好婚礼要保密,不能公开,我们住宿也要和往常一样。我还告诉她,今天举行婚礼后,明天我就要到饶
河找崔石泉去,路上很可能与子弹结缘,先一步见马克思。我曾问过王一知怕不怕?她说那你就先走一步,我会在战场上为你报仇,如果我也遇上子弹,那么我就在九泉下与你同步。同志们,这就是我俩忠贞不渝、新美如画的爱情基础,这就是我和王一知同志青春的使命。”
周保中发自肺腑的话,激励着第二党小组同志们的心扉。同志们含着激动的泪花,都有千言万语要表达,但在刹那间,低沉有力的国际歌声代替了这满腔的热血在迸发。
晚上,周保中在桦树皮遮掩的油灯下,记下了这样一段话:王一知同志祖籍山东,吉林人,寄住依兰,曾毕业于佳木斯师范学校。
1935年16岁参加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翌年转入中国共产党,担任该地党组织领导并从事农民及学生抗日救国运动。1936年与胥杰结婚,1937年在吉东省委秘书处编辑部工作。1939年春胥杰同志为国捐躯于牡丹江莲花泡(属依兰)。一知同志虽然悲痛万分,然于敌人重重包围、内部濒于崩溃状态中(1938年冬时,省委秘书处人员即皆随军行动),一知屹然不动,斗争更加坚决。党组织拟派她赴地方作自由活动,一知誓不去,愿死于抗日军中。一知家虽富豪,但以工人阶级立场己叛绝家庭,余甚嘉纳;凡同志莫不赞佩。
第二路军总部突围东征,一知在部任秘书工作,凡军中之劳动,勤务、炊事、洗碗、缝纫,无不积极参加。一知深具布尔什维克之信念,书翰亦有精进之望,有工作能力,聪敏伶俐,举止大方,余启爱恋之情感,愿求作斗争工作中之永久伴侣,渠将有利余之革命工作。一知同志亦笃信革命领导,愿作直矣。
最后,给黄玉清主任留了一份向党组织提出申请结婚的报告:
向党组织提请求:余与王一知同志革命的爱情,结成夫妻关系。余以工作地位重要,斗争紧迫与艰难,而突有此举,在党组织与群众领导关系上,不能不有以说明。特给专信与政治部副主任黄玉清同志,实有必要。但为顾虑引起敌方注意与今后工作活动计划,除黄玉请与第二党小组同志外,暂不宣布余与王一知同志之婚姻。
婚礼的第三天,周保中为下一步的军事活动计划的实施,只带了简从卫队,早7时自京石泉临时驻所出发向东南挺进,目标是虎林和饶河一带的七军和五军三师各游击区。为避免暴露行动目标,他们只好走山林荒道,沿宝石河子上游越干沟子,横过兰花顶子南山各山谷。行进方向多是曲折迂回。
行约五十里,午后4时抵一谷地宿营。因未带帐幕,只有露营,和往日一样,大家急忙动手割草为遮掩和铺垫,复燃火堆。周保中观察周围动静,驻地周围都有敌人。为了避免敌人发现,只好白天睡觉,夜间行军。周保中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横过汽车道,残月微明。朝西北望,隐约可见敌人在兰花顶子驻屯所,只见哨楼高耸于西山巅,瞰视南北,视野广阔。拂晓登汽车道东山,就隐蔽地休息,燃火取暖。日出三竿以后,避免烟火飞升为敌察觉,乃另选谷地,设警戒哨于山上,部员悉就曝日安眠。美妙之日光浴,为游击生活之常事。
是日须渡挠力河及越过密宝汽车道,盖因河岸及道两旁地形无遮荫,且系平夷漫岗,浅草不深,不宜白天行军。待日落西山,向东北走挠力河岸,河宽约15米至20米,涨水时非船筏不能渡,幸今水不深,流不急,得以系绳趟水而过,水深及腹下而已。在河南岸治晚餐,食毕已下午6时半,天昏黑矣,继续东进。银河突现,星点辉明,颇有助于荒林夜行,不致迷失方向。比及将到密宝汽车道道西五六里,瞥见汽车六七十辆,灯光飞杨,接连不断,蜿蜒如长蛇,向南直驰。判为日贼运兵之载重汽车,大概从佳木斯、富锦往宝清。如果运兵,则兵力当在千名左右。日贼恐日间行驶暴露真相,且避免遭空袭,故利用暗夜运兵,日贼亦鬼矣。我方行动兵力太少,否则猝然袭击,给与之损害必大。……是日计行程共60里,虽亘半日半夜之行军,且渡河过道,但不感觉疲乏。
周保中就以这样平静的笔法详述了他新婚第三日一天的行踪,其中蕴含着他们在伟大的民族战争中的爱情基础与革命伴侣的充实含意。
不久,周保中便得到情报,日军已开始“围剿”抗日联军第七军和第五军三师。
山中,决定派女同志协助抢制军衣,因为二路军总指挥部和警卫大队,还有
100多人没有冬装。
在敌人层层包围,前堵后追,天空随时又有飞机轰炸的危险时候,周保中究竟要派谁去执行这个艰巨任务,这是摆在周保中面前的一个新课题,因为完成这个任务女同志最合适。派谁呢?坚定沉着的冷云牺牲了,机智勇敢的陈玉华派往苏联学习无线电,季青的妻子李志雄派往教导队当教官去了,指挥部虽然还有几十个妇女团的指导员,周保中认为:这批巾帼英雄,抗日联军的女兵们,她们都是久经沙场,能文能武,他坚信这个任务不论交给哪个女同志,她们都能完成。然而,在目前的险恶环境之中,他认为妻子王一知完成这个任务把握性更强些。
日军正在“讨伐”,山下到处是敌人,要完成这个任务牺牲的可能性很大。他想,这时的王一知不但是他的同志、战友和下级,而且已成了他的终身伴侣,所以,在这种危险的时刻,他应该派自己的妻子去执行这个任务,他认为只有这样做,心中才安稳。因为他们夫妻关系没有公开,行军露宿都和往常一样各自分开。傍晚,他只得将妻子唤到一边,用商量的口气对妻子谈了这些想法。王一知深情地望着自己的丈夫,两双眼睛相对而视,秘密的新婚夫妻百感交集,妻子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是一个热情奔放、坚毅顽强的女性,一头扑到丈夫的怀中,只说了一句话:“感谢你的信任。请放心,我一定要完成任务,争取活着回来见你。”周保中为自己妻子的勇敢和坚定感到自豪。
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周保中派副官陶雨峰护送王一知到达五军二师驻地,和五军副官处王杰沈处长取得联系后,王一知便继续和王杰沈翻山去被服厂,陶雨峰便返回周保中的驻处。
第二天,周保中一行正在密林中行走,前边哨兵突然发现敌兵从东北方面搜索前进。哨兵立即开枪,周保中立刻随本部全体退出宿营地,向西撤走约300米,占领小山头做好战斗准备。等了片刻,敌人的行动并未被枪声引过来,而是相当多的日满混合兵力分散包围前边的小山头。周保中取出指南针,判断了一下方位,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意识到敌人搜索的目标正是五军三师临时后方和被服厂所在地。
给郑鲁岩同志送信之颜副官等,是否安全,更属可虑。似较去冬在依兰、方正、牡丹江时为甚。但余习以为常,如无异常状,为部员中之抱忧虑者,示以无事。
周保中忘却了惦念之苦,他在时而密集时而稀疏的枪声中,继续行军。
11月1日到达虎林,七军密营二路军王效明参谋处长特来向他汇报,七军三师随长青师长、邵林主任也一同赶来汇报工作。
周保中立即召集了临时紧急会议。会上,他告诫同志们在紧急关头要奋斗到底,并嘱咐大家要迅速返回独木河一带集中掌握各部队,避敌主锋,寻找敌人弱点,必要时应坚决、勇敢地给敌人以严厉打击,同时,注意与行动不定的季青政委取得联络。并指示:情况越紧迫,越要重视七军内部的整顿和改造,坚持统一领导,拥护吉东省委和二路军总部的统一部署。
七军领导汇报完情况后,陆续离去。周保中指示要在三人班东南阿布沁河北岸七八里之横道河子谷地建筑临时密营。之后,他不由得又问副官陶雨峰:“五军被服厂联系上了吗?”陶雨峰参加了周保中和王一知的婚礼,明白他二人的关系,王一知至今未归,陶雨峰急得坐立不安。他已经跑了十来趟,也无任何消息。陶雨峰估计王一知很可能牺牲了。因此经周保中这一问,陶雨峰悲痛地低下了头。周保中反而安慰陶雨峰说:“好了,也许有希望。”
他嘴里虽然这样讲,但心中判断,十有八九刚刚结婚几天的妻子就匆匆地离去了。当人们都纷纷走开时,他陷入极度的悲痛之中。他还没有坐定,哨兵就发现敌兵分东、南两路向他所在的密营步步逼进。他撤至山顶,观察敌情,立即决定向北撤,一口气撤出二十里,才择一谷地露营稍息,后继续向东北方向前进。枪声若远若近,敌人分区搜查,慌不择路。
周保中率部肃静行军,与敌周旋两天,常相距七八里之遥。在这种危急时刻,又遇七军教导团密藏粮食仓库两处,其中一处已被敌人焚毁,另一处也仅有一半。周保中命指挥部所有成员沉着、冷静,急速地将仓内所余玉米棒子揉搓成粒,每人携带30碗,轻者20碗,足供10日,剩余的另移地点密藏。当时寒风凛冽,同志们见到粮食,欢喜雀跃。又将剩余粮食藏好后,立即转移到油松顶子山上。周保中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里见到了九死一生的心爱的妻子,同时和妻子一起脱险的还有五军三师被服厂的冯淑艳、吴玉清和李淑英3位女同志。
妻子出乎意料的出现,使得周保中非常高兴。他看到妻子在这种大雪之中只披着一条毯子,要不是在众人面前,他多想将妻子紧紧地搂在怀里,给她暖一暖冻僵了的身躯。可是,现在他不能直接享受这种爱,为了战争的需要,他们的夫妻关系还没有公开。
晚上,周保中将王一知留在自己身边,单独地了解这半月来她的经过。周保中用雪擦着王一知冻伤的手,不时地暖一暖王一知流着血的脸颊和冻伤的耳朵,默默地听着王一知以胜利者的喜悦叙述半个多月来奇迹般的脱险经过。王一知告诉他,自分手的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敌人包围了。
原来宝石河子密营只有3名女同志,还有一部分机械和布匹。王一知说,连同与她一起去的两位男同志王亚东、刘华,一起共6个人。当天夜里,他们就暂歇在一个用树枝搭成的小仓库里。同志们好久不见,又是在这枪林弹雨的日子里相遇。感到格外亲切。尤其是这3名女同志,问这问那,不觉已到夜里两点多。王一知说,“在言谈中我发现,这3人长期在深山专搞衣服,认为鬼子进不来,而有些麻痹了。
不到天亮,我就催她们起来,拿麻袋上山去找黄树皮。王亚东和刘华背了两麻袋粮食先走了。我们4人很快找了两麻袋树皮,用草木灰与自己烧好的土碱掺和好,就动手染布。刚刚染了四五匹,就听见枪响。我立即要同志们快收机器。可笑的冯淑艳一听枪响却说:'哪王一知在周保中面前,像个天真的孩子边说边比划着:“我一听,可气又可笑,立即命令停止染布,快藏机器,并笑着批评她说:'你和亚东刚分手就又想他了。你想,在这满山遍野都是敌人的追击搜捕下,你们王亚东能用枪打野味吗?再说,我们的子弹也不多了。’我的话没说完,只听见枪声密集。
这时,李淑英也说:'怎么样,王亚东能有这么多三八大盖子弹?快藏机器。’我们4人迅速收拾机器,布匹装进麻袋,决定抢占后山。没料,一出仓库就看见鬼子端着明晃的刺刀,在二百米的山下,叽哩哇啦地乱叫:站住别跑,是自己人。夹在鬼子中的伪军在喊叫。这时枪声很密,我们爬山也很危险,4个人只有两条枪,7颗子弹。李淑英是大镜石匣子,坏了一个零件不能连发,最多也只有10发子弹。
尽管这样,我们必须对准快速上来的敌人射击。谁知这一仗,敌人也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结果引起了四面八方的敌人枪声四起,更加密集,眼看不能爬上山顶,又准备转到另一山坡下山。
刚跑不多远,一条河横在眼前,河面宽,而且水流急,浪又大,我一问,说这就是宝石河子。我们正束手无策,河对面敌人又要过河。我分析:目前的敌人不仅在四面包围,而且是层层包围,看来插翅也难飞了。急中生智,我立即命令就地躲藏,每人选一个大坑,要拉开距离,用树叶子将自己埋好,敌人如搜捕,抓住谁,或用刺刀捅着谁,谁也不能吱声。我们4人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就要想法把衣服做好送出去。我另嘱咐李淑英:我身上带着文件,如牺牲,望同志们将文件转交党。”
周保中听到这里,非常惊讶:“怎么,你去执行任务也背上它了。”
“是的,胥杰在莲花泡是背着你的日记殉国的。可是你的抗日游击日记又让日军得去了一部分。过去,我们两人为在杨胖子沟丢了的那部分日记惋惜过,曾有过誓言,让日记和我们的生命共存亡。胥杰牺牲了,而我也早已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我发誓要完成胥杰没有完成的任务,将日记背到胜利。所以,我执行任务时,也不把你的日记交给别人,因为每个人都是生活在枪林弹雨中,我认为放在我这里更安全些,所以,我要背着它。”
周保中听完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接着又问:“后来呢?”王一知抢着说:“就这样,我们在深山密林的树坑里,利用一米多厚的大树落叶,隐蔽下来,敌人在上面搜索了两个多小时,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到处乱刺,结果一无所获。
敌人走后,我们出来,又走了十几里路,选择避风地点宿营。不久,又见山上火光四起,原来敌人也在这个山上安营扎寨。我们只好又隐蔽好,就在这座山脚下和敌人一起度过了这一夜。半夜开始下雪,我身上还没有棉衣,只好将从被服厂带出来的一条毯子披上了。就这样,还是冷得发抖。第二天一早,我们趁着大雪能掩盖脚印,就出来找队伍,以便选择适当的露营地。在宝石河子东南20多里的地方找到一个石砬子,后面有个小洞,可以避避风寒。大家决定在此宿营。化雪做饭时,才发现干粮跑丢了,只好饿着肚子找部队。
王一知说完,逗趣地向丈夫行了个军礼,调皮地说:“总指挥,汇报完毕,请指示。”周保中一把把聪颖、年轻美丽的妻子搂在怀中,将军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她的面颊,落在妻子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