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君住的上海老式小区,离虹桥机场很近,醋醋下机后顺道去拜访他。明媚的下午阳光洒下冬天的寒冽,H君一袭大衣裹着睡袍,光脚穿一双拖鞋走到小区门口,把醋醋接了进去。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只有两条狗陪伴,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写作,昨夜又是一宿没睡。
H君曾经跟踪一家标杆企业十几年,众所周知的那位中国首席执行官,长期与他交流管理之道,每次出国都邀其随行。
这些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沉淀出来好几本企业管理学专著。
正如德鲁克的《卓有成效的管理者》被翻译成中文风行一样,H君的企业管理学书籍也被翻译成英文,成为欧美研究中国企业为何能够迅速崛起的一扇窗口。
在2019年的某个时刻,H君忽有所感,闭门谢客伏案写作。
他告诉醋醋,现有的管理学经典,都不适合这个急剧变化的时代,然而很多人毫不知觉,仍对其顶礼膜拜。
H君要做的,就是刺破当代管理学的最后诱惑,德鲁克赫然排在第一位。
对这本书,他想了一个名字——诸神的黄昏。
1
德鲁克的成名绝技是目标管理。
王健林告诫年轻人,要这样定目标:
想做世界首富,这个奋斗的方向是对的,但是最好先定一个能达到的小目标,比如我先挣它1个亿。
目标管理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拆解目标。公司一年要销售100亿,分给100个年轻人每人一个小目标?
这就是令人谈虎色变的绩效管理,往往体现为KPI(关键绩效指标)。
对于容易量化的销售岗位,标准和流程都很明确的制造业一线操作岗位,以及其他类似的岗位,KPI是管用的。但是对那些难以量化的,需要更好的创意和更大的创新的职业,比如艺术创作、科技研发,推行KPI管理就是一场灾难。
它也不适用于复杂的,需要综合考量多种因素的管理岗位。
于是OKR(目标与关键成果法)与BSC(平衡计分卡)应运而生,但是所有的绩效管理,都有一个前提,战略目标要足够清晰。
战争的战略目标就很清晰,敌我分明,一切以打赢为目的。在那些真假难辨、敌我不分、目标难明的领域,一切绩效管理都如喝醉了酒一样。
南宋抗金是一场非典型战争,岳飞用典型战争的绩效管理严格要求自己,落得悲剧下场。
你可能立刻想到“宫斗”,但醋醋想说的是生命。
喜欢“虐猫”的量子力学大师薛定谔,一生就像他的量子力学理论一样,充满了各种不确定和叠加状态。作为物理学家,薛定谔写出了《生命是什么?》,指引克里克与沃森发现DNA双螺旋结构,揭开分子生物学篇章。
热力学第二定律告诉我们,由于熵增,万物都不可避免走向混乱和无序。薛定谔告诉我们,生命是对抗这个趋势的唯一希望。
所有生命都在拼命熵减,构建与遗传有序个体。生命象征着秩序。
讽刺的是,人类找不到目标明确、过程清晰的办法创建生命。达尔文告诉我们,秩序的捍卫者生命诞生于没有方向的进化,生命如醉鬼一样跌跌撞撞走来,自然选择好的,淘汰坏的。
这意味着,德鲁克的目标管理不适用于生命。
数学提供了世界的所有可能模型;物理敲开原子,试图找出这个世界的真实模型;化学在分子基础上构建出稳定的物质世界;生物学在有机物的基础上遗传、变异和进化。
1994年,凯文凯利(KK)写出了《失控》,它的副标题被译成“全人类的最终命运和结局”,提出惊人预言——
机器,正在生物化;而生物,正在机器化。
生命,不局限于有机物,在人类的影响下,无机物也能涌现出生命的特征。
人类放弃对机器的集中与过程控制,设定一些规则让机器自管理、自组织,像生命一样进化,机器能够表现出足够复杂的行为,产生超出意料的结果。
这就是KK想要说的失控。
《失控》并不是一本打通奇经八脉的巨著,整体感流畅度欠佳。KK自己都说很多地方没有想透,但这不妨碍前瞻性的思想之火烧穿纸背,飘出点点吉光片羽,让美国精英阶层获得启示。
据说《黑客帝国》导演沃卓斯基兄弟(姐妹)对演员有一个潜规则:想要演戏,先读《失控》。在美国精英们的力荐之下,《失控》漂洋过海来到中国,获得了比大洋彼岸还要热烈的拥抱。
不读《失控》的产品经理,知识结构是不完整的。
2
1.弥补短内容方面的缺失,顺利的话可能近期会和大家见面;
2.将要扩大5000好友上限;
3.用更多的参与者和强大的机制,来帮助平台作出是否谣言的仲裁;
4.让搜索进入海量小程序内部,打破APP信息孤岛局面;
就如公众号超出了本来的预期,对于这些改变,张小龙也无法预料结果,比如扩大5000好友这个限定非常容易,但是对于它带来的影响,“说实话诚惶诚恐,我们会反复思考”。
3
张小龙是如何做到的?
金字塔集中式管理是中国的传统武功,久了就会觉得孩子都是别人的好。
KK在《失控》一书中,指出一套普适分布式控制方法,它是由布鲁克斯的移动机器人实验室开发出来的:
先做简单的事。
学会准确无误地做简单的事。
在简单任务的成果之上添加新的活动层级。
不要改变简单事物。
让新层级像简单层级那样准确无误地工作。
重复以上步骤,无限类推。
这有点像阿甘,跑步、打球、当兵……他总是一丝不苟做好每一件事,并坚持不懈,然后幸运地成功了。
做简单的事不难,准确无误地做简单的事很难,长期准确无误做简单的事难上加难。除此之外,成功还需要运气。KK说去中心、分布式、自下而上、容错、模块化……控制贯穿其中。去中心分布式后面,总是跟着控制或管理二字。
失控,失去的只是集中控制、过程控制以及预期结果。
但是对整个系统而言,协同控制、规则制定与结果筛选都是必不可少的;而“失控”的前提,系统中的每一个节点或模块,都需要集中控制。
创造一个能运转的复杂系统,唯一途径就是先从一个能运转的简单系统开始。试图未加培育就立即启用高度复杂的组织——如智力或市场经济,注定走向失败。通过将简单且能独立运作的模块逐步组装起来,复杂性才能诞生。
连一个简单功能都做不好的产品经理,嚷嚷要做生态体系,把失控当做散漫的借口,那就是爬都没学会,就想飞了。
进入后台,从上往下清一色的管理:留言管理、投票管理、原创管理、小程序管理、消息管理、用户管理、素材管理……
在这方土地上,你就是最高独裁者。
对于一个生态体系而言,战略是不明确的,重点在培育。哪怕是模块生长偏离了设计者的初衷,设计者也不会强行扭转,而是顺着生长的有利方向予以培育。
其他自媒体号有这种待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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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集中控制用于网络节点的模块化成型,那么协同控制与规则制定就是用来组网,核心就是连接。模块是生命的细胞,是生态体系的个体。生命与生态体系得以长存,在于细胞与个体的连接。
一块铁与一个人的本质区别到底是什么?两者都包含了无穷无尽的原子,所以数量不是充要条件。
生命必须建立在有序之上,杂乱无章导致生命毁灭,这个有序还要包括多样性——多样性的元素和多样性的排列方式。
一块铁里面只有铁原子,以体心立方晶格排列。人体由50多种元素所组成,带孩子的妈妈都能随口说出好几样:钙、锌、硒,还有铁。这50多种元素的排列方式,无人知晓。
人体以及其他已知的一切生命,最多的组成元素是碳,生命征服了碳。而如今,生命骚动着想侵入水晶、电线、生化凝胶、以及神经和硅的组合物,机器正在生物化。
背后的推手,就是人类。
KK预言,人类正在创造超生命,它完整、强健、富有凝聚力,是一种强有力的活系统。人工智能是我们首先能想到的超生命,硅基生命是科幻题材的常客。
悲观的看法是人工智能将取代人类,人类将被自己的创造物无情地消灭,如《终结者》。
而更普遍的乐观看法是,人工智能与人类智慧将合为一体,即人机合一。二者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而是生命在新的形态下进一步融合。
阿西莫夫在其科幻史诗《基地》中描述了一种盖娅星系,与他另一部名著《机器人》交叉起来。人类发明了机器人,机器人发明了盖娅。
KK的超生命系统显然偏向于乐观的看法。“机器,正在生物化”的下一句,是“生物,正在机器化”。
“我认为人类将不断积聚人工和机械的能力,同时,机器也将不断积累生物的智慧。这将使人与机器的对抗不再像今天那么明显、那么关乎伦理。”
醋醋也赞同这个观点,因为构成生命的前提是元素与排序多样性,那么超生命应该具备更大的丰富性与包容性,而非排他性。
在现阶段,打造模块是可以做的也是必须做的,足够多的模块是产生连接的前提。而创造什么样的有序连接,是一件更加困难的事情。我们知道人体50多种元素,但对于这些元素是如何排列的,还摸不着边。
或许当模块足够多了之后,合理的连接规则才能自然涌现出来。
外界将其视作张小龙的克制,他表示很冤枉:
克制是一种压制行为,我不压制自己,而是会去想一个产品功能的合理性问题。如果不合理,就放弃。
对一个去中心的分布式网络结构而言,系统做分发推荐是不合理的中心化行为。
了解拓扑学就知道,去中心化分布式网络系统是孕育着无限可能的拓扑结构。金字塔式、链式、树形、圆形、星形都只能做有限的变换和拓展。
去中心化的结构由于没有局限,可以形成任意形状,在任意位置容纳任意数量的新个体,群体内的连结也可以随意打断重建。社群中唯一符合这种特征的就是网络。而生命体内,同样具有这种结构。
明白了这一点,就能理解张小龙的取舍,你会拿芝麻换西瓜么?
而基于用户需求导向,在打造模块功能、丰富模块的多样性方面,张小龙可一点都不克制,而是很奔放,各种拓扑结构都有。
6
现在,我们回过头来观察上述张小龙要做的5大功能开发。
依次总结就是丰富信息——拓宽边界——完善规则——加强连接——欢度新年。
“我们很重视人人都可创造的内容。朋友圈之所以默认是发照片视频的,是因为当时我有一个认知,对于十亿人来说,让每个人发文字是不容易的,但是,发照片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
在朋友圈之外,再建一个短内容平台,恐怕不是一件讨好的事情。奥卡姆剃刀律告诉我们:如无必要,勿增实体。之前朋友圈的视频动态入口灰测,没有收到很好的效果。
似乎,有这个可能性。
张小龙视频讲话的7个思考:隐私的出让,信息获取的被动,社会关系的扩大和复杂,信息传播的快速,信息选择的困难、信息的多样性,搜索的困难。
前6个都与朋友圈内容一键转发有关。而将要开发的功能:拓宽5000好友的上限边界,判断是否谣言的规则机制,也与朋友圈内容一键转发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醋醋猜测用户会有一个权利——是否同意这条朋友圈内容转发,愿意保持既有隐私,还是愿意出圈。
张小龙迟迟不愿意在朋友圈上面动刀,因为这是涉及大范围连接的改变。
他打造模块积极主动,而对于连接改变是慎之又慎。
但无论是面临短视频的竞争,还是模块的极大丰富,都将导致连接的改变。
正如小程序丰富之后,张小龙就在考虑如何让搜索进入小程序内部了,即为加强连接。
醋醋在这里插一句,费米悖论的解释,有可能就是人类文明的模块还没有成熟,世界大同、海内皆兄弟还没有到来,无法进入星际文明的连接。
达尔文的自然选择说中最不能让人接受的部分就是它的必然性。自然选择的条件非常特殊,但这些条件一旦满足,自然选择就会无可避免地发生。
7
人类以自然为师,让机器生物化,并不等于人造和天生完全一致。
高纯度的硅芯片和高组织的结构,在自然中无法生成,这种人工产生的东西,或许有其不可替代的优势。自然界生物思维方式是线性的,但计算机是并行的。
人类的出现,或是让进化本身得到进化。张小龙视频讲话中已有暗示:
而张小龙的这句话,更值得玩味:
“对团队来说,早期是考验我们的产品能力,现在更考验的是我们的组织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