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双眼里望进去,有不敢触及的漩涡。
那天陆局的太座又操心起歌舞团和自己丈夫手底一票子孩子们的婚恋情况来。
依然是老套餐,歌舞团的姑娘们和自助餐。
郎乔抢了票,死死捂着自己的口袋,被一个来看看有没有余票的档案科同事吐槽说:“你个丫头每次去都是吃,瞎挤闹忙!”
骆闻舟平时没少欺负自家长公主,但这可轮不上外人来。他和费渡的事刑侦队内部也没多往外说,也就一些和刑侦队平日里总下馆子的小几个别科室的晓得一些,但很多人对费渡都没什么印象。
但骆闻舟此人唯一一点直男的点,就在于男性固有的本性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刚刚拿到的票,爽气地递给了那档案科的同事,说:“拿去拿去。我正好留了一张想做人情的。你拿去吧。”
档案科的同事看他一脸嘚瑟的样,品出了一些不对劲来:“哟骆队……”
办公室里的人集体看热闹。
骆闻舟神秘莫测:“让你拿去就拿去,问那么多。”
后来骆闻舟脱单的事还是传开了,因为这小子口碑不好,陆局长得知后气得在办公室里拿野菊泡茶喝,喝了三泡,压不下火气。
别的科室就有人问了,骆队的爱人,到底是个什么人?
多方打听后,甚至有人问到了长公主。长公主对于老父亲的私人生活一直过问不多,有瓜就啃一口没瓜就算了,而且费渡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个壕无人性的霸道总裁。最后她脑瓜子转了一圈,眨巴着大眼说:“是个骨子里很霸气的小哥哥。”
再追问,郎乔就把那天费渡捏骆闻舟下巴的事情说了。
一句话,让每天晚上勤勤恳恳动腰的骆队长,变成了别人嘴里在下面的那个。
骆闻舟听完后也是头一次知道费渡还曾在他睡觉的时候干过这种事,当机立断买断了门口早摊铺里香菜包子的库存放到了办公室的冰箱里,告诫每个人每天都看着长公主吃一个。
郎乔欲哭无泪。
后来的日子,郎乔每天都推销自己的香菜包子,连陶然好心替她吃了四五天后,也不肯吃了,那味儿太提神醒脑,受不了。
郎乔没办法,拿着包子去找父皇认错,哭唧唧地坐在骆闻舟的里间办公室里等着踩点的老大爷来。
结果那天没等到。
陶然看到郎乔一个人坐在那,手里还捏着那半拉包子,好心好意提醒他:“骆队这两天出差去滨海了。上回那个十九岁小姑娘的案子差不多要结了,还有一些细节要核查。”
郎乔捏着包子欲哭无泪。
陶然摸了摸她的头,把包子拿出去丢了,往她手里塞了袋蛋饼,自己走出去了。
骆闻舟出差滨海,他前一夜喂饱了费渡一周的份,第二天就睡过头了。潦草出门后,车都开出燕城了,才想起来很多事情来不及嘱咐。
所以他去得匆匆忙忙,回得火急火燎。
他像以前假意下楼几层又折回来突击孩子有没有开电脑开电视,是否还好好坐在桌子边上写作业的家长,揣着一百零八个心眼子直接去了费渡公司。
苗苗正在前台安排一些行政的活儿,看到骆闻舟,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就要去找费渡。
骆闻舟拦住她,说:“我自己上去。你们费总在哪儿呢?”
“在会议室呢。”苗苗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骆闻舟去找。
他除了调情的时候,没有喊过一句累。一夜之间,很多人都觉得他从一个游手好闲,万事不管的小费董变成了一个年轻有为,成熟稳重的费董事长费先生。
骆一锅那只肥猫昨天非要在桌上走猫步,勾着指甲把玻璃台面踩得咯哒咯哒响,昂首收腹,仿佛高贵的小骑士。结果它自己不看路,从桌上摔下去就算了,挣扎的时候还勾掉了费渡放在桌上的眼睛。
价值五位数的限量版眼镜就这么殉了一场得意洋洋。
今天费渡出门就没眼镜带了,他肤白,有一种病态的沉静。虽然在骆闻舟眼里他确实亚健康,毕竟骨头还没眼镜腿儿牢固的人没什么资格说自己身强力壮。
戴着眼镜,仿佛是一张面具的多情与偶尔流露的凌厉都被伪装得很好。
这会儿费渡在会议室里不知道在听什么,半低着头玩手里的钢笔,那钢笔笔帽上还有骆一锅的咬痕,他没丢,一直贴身带着。与会者年纪都比他大,认认真真地说着什么。
骆闻舟透过会议室拉下的百叶窗墙帘缝隙看他,看他好像无所事事,可眉目冷淡,又像是什么都听着。
最后费渡手指一碰,钢笔滚到眼皮子底下的文件夹下,终于开了尊口。
他说话的时候没带笑,想着语气也是波澜不惊的。骆闻舟看着他翻过一页页材料,用电脑翻过一页页他看不太清楚的表和PPT。
习惯观察嫌犯微表情的骆队长职业病发作,很快就发现,在座的每一位被费渡提起的与会人表情很快都不太自然。
不是那种面对富二代败家子天马行空的想法而轻蔑与隐忍的那种不自然,而是尴尬,汗颜,紧张。
在当年费承宇出事时他以为自己做得很利落了,直到背后那把刀的刀身彻底出鞘,暴露在晴空烈日之下,才知道那能直视的部分,不过是刀身上的刀镐,迫不得已见了点光,折射出了细窄一点真容而已。
把主动权收回后,费渡这一年都在操心着如何让所有人真正心服口服,且将他们每个人背后晦涩的部分挖出来,转为把柄,捏在手里。
只有这样才能高枕无忧。
费渡说完,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骆闻舟只觉得他从最初的冷淡变成了一种冷冰冰的盛气凌人。少时抱着书包把两个愣头青当成一线希望的少年已经长大了,眉目间再无仓皇与期待,取而代之的是微妙的掌控后的盛气与彬彬有礼的疏远。
不像骆闻舟认识的费渡。
骆闻舟平日里很喜欢吻他的眉眼,用嘴唇触他颤抖的眉睫,吻他没有被岁月雕琢的眼尾,像吻拢翅落花的蝶。
他沉醉不已,费渡也全心偎着他,眉目间的情深意浓,只他骆闻舟一人所见所有。
费渡那副弱不禁风的躯壳下,有一颗极其冰冷的灵魂,用了一生爱意去焐热一颗心的骆闻舟心知肚明,却还是为自家小崽子这样的模样感到新奇,新奇后就是忍不住的嘚瑟与骄傲。
等会议室的人陆陆续续出来了,骆闻舟也站到了边上,等人都走光了,不见费渡出来。骆闻舟忍不住侧头去看。
就见费渡坐在会议室里在做自己的事。
骆闻舟这么匆匆一眼,摒弃了费董名头的小崽子忽然抬眼,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熟悉的笑。
原来他一直知道。
费渡是什么人?
骆闻舟提着一袋糖炒栗子坐在车里等小崽子下班,剥着毛栗子的壳,眼睛都不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