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中国大学是1898年开始现在已经是110年了,这110年中,前半截我们也经过了很多的曲折。到了中国建国前,已经有一定的规模,就是人称之为“三足鼎立模式”,就是国立大学,私立大学,社会大学,比如北大、清华是国力的,南开是私立的,原来的燕京大学,圣约翰大学、结合医学院等等都是社会大学,应该说,这样的教育模式开立这样的大学都是世界承认的,那个时候的中国大学生去美国,直接可以转学。现在的清华、北大的学生到美国读本科必须得打折,不是完全承认你,那个时候我们基本上是办成了一批世界上承认的、比较好的大学。清华、北大、南开在抗战时期,在非常艰苦的条件下,迁徙到昆明,在那里搭了一些草房子,在这种下培养出了一批特别好的学生。
文革以前的政治运动期间,老人都知道,我们当时就是不正常。那个时候也没什么说的,那个时候就是半封,后来我们终於找到感觉,不封了,这个时候我们改革。大学也是这样,就是回到五是正常人的范围之内,别让人看着我,当时文革的时候你以为我们很得意,外国人看我们是疯子。在这个领域中,任务非常重,因为需要改革的东西太多了,任务非常非常艰巨。应该说,在80年代,这个大学的改革虽然不是很顺利,但是还是要往前走。比如一些学科恢复了,我们不再认为政治学、社会学都是一些资产阶级学科了,无产阶级也可以搞了。有些教材引进了,有些学说开始引进了。大学开始觉得办这种职业学院不太合适了,我们开始往综合性发展了,理科开始办文科了,后勤开始改革了。这种问题开始往前走了,但是没走多远,我们就开始了场洋跃进。突然到90年代中期,国家经济发展了,有钱了,我们有什么事不能办呢?办教育有钱就行,于是就有了大跃进。大跃进最大的恶果就是学术行政化,大学衙门化、行政化。本来在没改革之前,中国大约是这么一个东西:
这个评估不仅是本科评估,研究生得评估,博士得评估,硕士得评估,一级学科评估,重点学科评估,重点学科研究基地评估,党建评估,全部都有评估。教育部有一个庞大的评估体系,本科评估是最声势浩大的了。
评估结果,优秀最多,良好其次,及格太少了,不及格就是特别零星的、特别垃圾的职业学校不及格。这样有什么意义?学校好评估就很客气,人民大学的评估,他们来了就没有怎么检查什么东西,结果基本都是预定的。为什么还要评估呢?评估一次还要评估?现在学校里几乎是年年评估,因为不光是本科,研究生层次、博士层次,一级学科、重点学科都要评估。他无非就是,我通过这个评估,虽然现在没有管理,但是我评估以后就可以管理了。在这个过程中,教育部的权力得到了非常大的扩张。
这几年,大学里头,奴才主义盛行。一个院长,大家都怕,怕到什么程度?就是院长们见了校长就像耗子见了猫,教授们见了院长也是耗子见了猫。评职称,全是领导说了算。现在各种评审,包括各种评奖,这些人都组成专家组成员,评审委员会,由教育部部级的,国家级的,还有各个省市级的,这些评审专家除了少数人之外,多数人都是有官衔的。它既是教授,又是校长。这个专家组,不看这个学科谁做得好,是看这个学科里谁官最大。官大学问大,这是当今中国一个标志性的东西。现在学问谁好没有标准,谁官大就是标准。当官的说你行就行,说你不行就不行。大学当然都不一样,各个大学都有具体情况,但是总体趋势如此。这种评审很有意思。
我刚才说了,一级学科,重点学科,重点学科研究基地,包括博士点、硕士点,这些都是一个大学地位的标志。现在无论大学榜也好,还是这个校长出国学出自己的大学也好,都会说自己有多少学科,多少大学基地,提高肯定不懂,因为国内的人不懂这个名堂,但是国外的有的也不懂这个名堂。比如法学、政治学、经济学是一级学科,政治学下面的国际政治就是二级学科,不这个意思,这个一级学科是一个标志。同样是政治学,我在甲学校就是一级学科,在乙学校就是二级学科。有的没有二级、三级,但是还是评个一级。这都是评出来的,每个评审都是教育部主控,专家组是他们的工具。
还有一些研究基地,我说这个学校是基地,就垄断了,别的也不搞了。你怎么可能垄断呢?他同时又是一个指标体系,它标志着大学在国内档次的高低。我们都知道,他们搞这一套名堂的目标是什么呢?是号称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大家非常奇怪的是,他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指标世界人都不知道,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等于是,教育部在他们后院搭了一个架子,一格一格的,你们自己爬,别人的院不管,我们这个院最高,你爬上去就一流了。世界人都不明白,在干嘛呢?他就是不明白,所以最后就放弃了。
现在刚毕业的博士或者海归的博士,来的以后,讲师,一个月2700元钱,他自己要租房子,不管,扣去租房子1500元,还生1000多一点,不到1000的钱,在北京不如一个民工。学校答应给他们房补,可一分钱没给。他们就酝酿,每次到了校长门口就一哄而散,你都成民工了,你都不敢反抗,他名摆着侵犯你的权力,没人敢打,我们的教师们都文质彬彬的。
这一次地震,我在网上写了一个帖子,说汶川有好多小学老师保护学生,我反过来问我们大学老师,他们什么事都干,干什么坏事的都有,出了很多问题。我想我们为什么归变成这个样?本来我们是一个很不错的职业,有很好的声誉。名摆着,这是官僚逼的。他在大力度地用政府的体制内的力量在糟蹋大学,这不是一个小事,不是我对老师的事,也不是上课学生的事,这是全民的事,因为它涉及每家每户,侵害到了每个人的权益,而且这是根本性损害。
我到处在讲这个事情,我不是研究教育的专家,我是做老师的,我们现在大家的孩子都特每个人都为这个事情喊一喊,实际上跟每个人都有关。我们都要喊,为我们自己,为这个社会,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民族。谢谢各位!
提问:老师,您好。您看过《炎黄春秋》这本杂志吗?这个第五期说了好多东西,其中有些就是主张加强政治体制改革,这是关键,您对这个有何评价?
张鸣:我认为还是得有一个顺序。如果政治体制改革整个改了,对教育是很好的,但是得有一个次序。改革开放得先开放教育,你可以开放,让别人来考大学,现在是不允许人家来。你说先改,先怎么改?你是马上实行普选吗?这肯定不行。教育肯定是当先的,首先要改教育,然后媒体,然后实行普选,如果倒过来,结果就不好了。
提问:您看到了较小的困境和危境了,您认为理想的高校状态是什么样的状态?您提到培养学生的自立能力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针对现在的高校存在的一些问题,对不同层次的人来说,政府或者学生、学者这些具体人来说,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张鸣:一是每个人都要去喊,要形成一个民意压力。二是要配合你的自立能力,就是要教师和学生一起做。我理解的教育,一个教育者不是教给你什么知识或者教给你知识的能力,这都不是确切的说法,确切的说法就是激发人的潜能。其实你教不了他什么方法和东西,你只要把他的潜能激发出来,他自己去想,自己去找办法,自己去学一切就OK了。在教学环境,一定要跟学生高度的互动。我做的就是跟学生一块儿读书,读的过程中就不断地会出现一些问题,下一步就是学会怎么去做事,这就需要更大的环境,这是需要教育体系来做的事情,一定要实行,一定要真正去做这个事情。有些学生进来以后说去学生会或者党委做一些事情,玩儿勾心斗角,不是这样,这是培养坏的能力,真的要培养,可以去做一些自己的事情,去帮助一个人,策划一个活动,自己去找钱,你这样搞一次比什么都强,这样做一个人、两个人是无能为力的,但是必须得做。三是当年的西南联大由于比较理想的大学,如果我们能回去1/10,今天也不会这样。
提问:张老师您好,您所说的现在学生地位这么低,又这么廉价,会不会对我们这种大四的学生引起恐慌,产生一种抵触的情绪?
张鸣:你这个担忧也有你的道理,但是我想我这种呼号不会引起恐慌。学校怎么样,学生自己有谱,老师谁教得好,他自己心里有谱,关键是没有人问他,他的权力得不到尊重,他又没有去争,因为是一个过客,害怕争了会受到惩罚。你的权益你必须自己争取,学会争取权益这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否则体以后在社会上没法活。而且你缴费了,学生更应该去呼吁、去争。恐慌不是我张鸣喊出来的,而是现在一些体制、体系造成的,你给了它什么东西,我这么喊一喊就恐慌了吗?皇帝没穿衣服大街上走,大家都不敢说,我说了,大家就恐慌了吗?他就是没有穿衣服嘛。
提问:教育体制就相当于一个国家的体制一样,一般情况下很难说改变就改变得了,学生呼吁的话,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就像89年的时候。
张鸣:89年整个是政治抗争了,目标太大了。老师、学生都说没用,都是受害者,那谁有用呢?指望谁呢?这都不做,等于这个事情就会越来越烂。我在学校里做了一个抗争,至少在评职称上会改变很多。当时闹的时候,全校没有一个人声援我,暗中倒说我说得好,但实际上是改变了。如果大家都闹的话,确实会有很大的改变的。如果你说你没用,他也说他没用,大家都不喊,都这样,这样就不行。有些当官的高高在上、专横跋扈是由于我们这种奴才相惯出来的。
提问:就像您这样,经常呼喊,但是中国古代到现在,像您这样的人很多,但是没有引起大部分人的重视,就是由于中国人本身决定的。
张鸣:你是把这个改革寄托在某一个贤君上,你就是有一种奴性。我们中国人是有奴性,我欣赏奴性,那体你就算了。如果你不欣赏,觉得这个东西并不好,你就得改变吧,不能说我们就这样,就这个德性,没法改变了。我们总觉得我们还是不该死的,我们还是得活得好一点,这是我们起码的权力呀。
提问:张老师您好!经常在新京报上看到您的大作,觉得您是一个很有批判精神的人。我是来自中国南方非常小的一个农村,通过高考走出来念大学。我们那儿很多家长从小到大,在培养孩子的时候都有一个理想,就是希望他们的孩子不像自己一样,希望大家能够念大学,从此改变自己的命运。相信我周围很多的爸爸妈妈,那些家长听了您的演讲以后会非常失望。其实他们一心只想让自己的孩子能够进您今天说的一无是处的大学,他们家里有的人非常富裕,但也有的人非常贫困,只要孩子能上大学,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通过各种途径上大学。我自身来说,在北京上完大学以后,没有您说的这么恐惧大学,首先它培养了我一种技能,至少可以混一碗饭吃,这是跟父辈不一样的地方,如果您说这么多一无是处的地方,您能说一下当今大学有什么好的地方吗?
张鸣:不是全国大学都是一团糟,还有一些局部地区不错,还有一些老师有一些良心,还能够凭良心区教,程序还在运转。你可能是学文科的,有一些基本技能能够教给你,你还能够应付。我说的是一种趋势,中国这么大,不可能没有一点差异,趋势是在变坏,这是一种现实。你找到了工作,并不是说都能够找到工作。现在有一种不负责任的说法,像周济说,他不上大学也找不到工作。上大学找不到工作和不上大学找不到工作不是一个概念。不上大学农村的孩子可以去打工,但是不能指望家长砸锅卖铁那么高的期待上了大学之后就直奔建筑工地,这合适吗?这肯定不合适。像你的父母肯定不期望你去建筑工地,去当搓澡工。我们为了把大学办好,我批评它,让它改好,就是为了这些家长。不管怎样,你不能否认这个正在变坏的趋势,而且越来越恶化,不信你有回你母校去再问你的同学。
提问:我是大三的学生,我觉得大家有点过于悲观了。从我个人的感觉,我改变在学校里面看到了一些好的影子。我本身是学新闻的,也负责学校的报纸,我们现在正在极力努力,通过我们这个平台,结合同学们这些和学校方面有意义的东西通过我们发出去,我们也起到了一些不小的影响,学校的政策也有所改变。我们学校的校园网也是一个平台,有一个意见箱,学生可以给任何一个部门提意见,任何一个部门必须必恭必敬地答,如果这个部门答得不好,最高领导人会追究您的责任。虽然我没有那么悲观,但是总体上还是悲观的。作为学生,虽然不是完全的被压迫者,但是总体上是这样的。我不觉得老师是既得利益者,但是他们也是没有办法。我们学生除了我刚才讲的这些途径,您能给我们说一些具体的,如何把我们自己的声音形成这种社会舆论的合力。
张鸣:你们学校还是比较幸运的,像北大的BBS,谁敢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大也如此,哪有像你说的,有关部门说得不满意就得质问的。我们人大,一个博士生同志,有一些在职博士生,我们学校提供一年的房子,他们就不满意,说怎么得提供三年,然后又写了一封信,完全合理合法。然后,学校研究生院把这些人找来,你们交代,谁写的,叫什么,元凶,挨个问,后来过到我的一个博士生了,这个博士生说我知道谁写的,知道这发动的,但是我不告诉你。后来说是我写的,就让他们走了,然后其他人就写检查。你不要拿个案来说事,拿个案说的话,我们把所有好的个案集中在一起,那这个大学就太好了。这些途径不管怎么,你得参与。就像你们那个学校就很好,但是不光是参与学校的事情,外面的事情也得参与,大家得有一个呼喊。
提问:张老师,最近出现的一个新的媒介事件,比如华南虎事件,比如厦门的散步事件。您作为一个政治学者是怎么看待这些事件的?对这样一些新的事件,要去研究这些事件的话,应该注意哪些问题?
张鸣:对我来说,我去分析这个事情,以我自己的背景说了就完了。这些事件都是一些公共事件,都代表一种民意的事情。下如厦门散步事件,是一个比较成功的事件,代表我们个人权益和对工事件的关心。华南虎也是,但是问题是,它跟PS不一样,PS出来以后,马上会有一些立竿见影的坏效果,比如污染环境,会引起大面积的民众恐慌,所以中央不得不退让。华南虎事件本来就是一个地方政府来套钱的,再明白不过了。中国实际官方的骗局档次都很低,凡是官方体系的变局档次都很低。它为什么能够造假?你如果不揭破他,不是说那些人识破不了,就是形成了一个你知我知,骗到钱就完了,不是说这期间没有高人看出来。跟我们评估一样,不是说你造得低劣,这帮人眼睛是瞎的看不出来,他是非常清楚的,他就是合谋在造嘛,因为我审查的时候我也有好处。这个也如此,被揭穿以后就在那儿放着了。它不会造成当地的恐慌,虽然这些网民很愤恨,都是陕西以外的人很愤恨,就是说明明是个假的,你为什么不认帐,但是也没有人说为了这个事去玩儿命。其实中央不明白,这样的事不迅速处理的话,会极大地影响政府的公信力。公信力是一个软件的东西,但是对政府的伤害并不比一个工程的崩塌小。
提问:张老师,我觉得谈这个问题,我谈一下我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谈这个问题应该从历史角度和中国的经济结构以及目前的国际竞争形势来讲。我是学工科的,我跟很多文科的学生谈话的时候觉得他们太理想,根本没有结合中国的现实情况和中国的历史。比如谈中国的政治问题,他们都会说,首先要政府改革,然后我们才能做什么。比如改革等等,我觉得应该看一下中国的历史,中国的经济改革怎么来的,中国的经济改革是邓小平一句话,然后从小往上的。我看过很多历史,但是不知道自己懂不懂。我看过《全球历史》、《圣经》、《伊斯兰》,我只是看大概从不究细节问题。现在特别是年纪大的人,对政府有很大的反对的声音。但是从我来说,如果从高的方面往下,我觉得这个事情就像您说的会给中国造成灾难,我们一定要从历史角度看这个问题。
张鸣:我只希望你想从历史角度看问题的时候要认真看点历史,看书的时候要注意细节。好多学生看书都说看了,但我问一个细节就不知道,说没看,如果大概翻翻就不能说看了。无论做什么,你必须把它认真做完,不能说我做了一半,或者说做了不做前面就说做完了。这是一个最起码的态度,你要看书就要看完。如果要从历史看问题,必须对历史有一定的了解。
提问:我可能对历史不太了解,你在呼喊这个事情,我很支持您。
张鸣:做学问也好,做事也好,你以后认认真真地看一本书,先看完。有些人看书就看一个前言,看完了说我看了很多本,那肯定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