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阿伟（湖北人，目前在惠州做餐饮）
撰文：林汐
1999年的夏天，我踏上了前往东莞的旅程，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那时高考失利的阴霾还未完全散去，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复读，也不打算继续求学于技校。于是，随着表姐的脚步，我开始了我的打工生涯。
表姐在东莞已经打拼了三四个春秋，她的故事里满是工厂生活的点点滴滴，这些故事让我对即将开始的生活充满了期待。我们的旅途是乘坐一辆长途大巴，穿越千山万水直达目的地。途中，表姐向我娓娓道来，那些关于工作、生活的细节仿佛就在眼前展开。
就在我们途经湖南的一个偏远地带时，大巴意外地停在了一个孤零零的小餐馆前。司机和售票员似乎与这个地方有着特别的默契，他们迅速将我们所有人赶下车，并带领大家进入餐馆用餐。
经过十几个小时颠簸的路程，我感到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实在没有食欲。于是，我选择坐在餐馆外的台阶上稍作休息。这时，大巴司机注意到了我的不适，他以一种严厉的态度命令我必须进餐后才能继续行程。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连基本的进食都成了一种奢侈的要求。
我感到非常诧异，胃口全无，对食物提不起任何兴趣。正当我想要和长途巴士司机理论一番时，表姐走了过来，拉着我的手进了一家餐馆，解释说乘坐长途大巴常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司机与餐厅老板之间存在合作关系，乘客必须在此消费后才能离开。
无奈之下，我花了十五元购买了一盒饭菜，但那饭菜实在难以下咽——肉质不仅肥腻，还带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我只勉强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去，即便不吃饭，这十五元的所谓“过路费”却是省不了的。
大约半小时后，大巴车再次发动，驶向东莞。幸运的是，这次一路平安无事，我们顺利抵达了东莞长安镇。下车后，我和表姐叫了两辆摩托车，前往宵边工业区的一家制衣厂。
那时，表姐正与厂里的一名保安恋爱，偷偷地让我进厂易如反掌。但那时我已是个18岁的堂堂男子，偷偷住进女工宿舍，若被人知道岂不是成了笑话。然而，表姐却不以为然，在东莞这个大熔炉中，大家都是背井离乡的异乡人，不必拘泥于小节，许多条框规矩可以不必太较真。毕竟，大家都是同龄人，无需太过尴尬。
确实如此，表姐的宿舍里有八个床位，每个床位都用帘子隔开以保护隐私。表姐的室友们年龄也与我相仿，她们对此都没有意见，我又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第一天晚上，表姐把她的床位让给我，她自己则去和另一个室友挤一挤。我躺在她的床上，拉上帘子，本以为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车程会很容易入睡，却没想到躺在床上许久，依然毫无睡意。
当时看了看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但宿舍里还是有人走动，窃窃私语的声音不断。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个多小时，非但没有感到困倦，反而尿意袭来。
清晨的阳光穿透窗帘的缝隙，我缓缓坐起，拉开帘子准备迎接新的一天。没想到，在我拉开帘子的瞬间，眼前出现了两位女生，她们穿着清凉的睡衣，坐在对面的床铺上，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着杂志。
这一景象让我有些惊讶，脸颊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热辣。然而，尿意的驱使让我顾不上这些，急急忙忙地跑向厕所。虽然是集体宿舍的厕所，但里面却异常干净，空气中还弥漫着她们洗澡后留下的香皂清香。
当我沉浸在放松的时刻，宿舍里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似乎是在讨论我。这让我心里有些紧张，害怕面对她们的目光。
上完厕所后，我在厕所里停留了两分钟，试图平复心情。当我走出厕所时，那两个女生看到我后并没有表现出尴尬的神情，反而热情地问我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点零食。我连忙摆手表示不用了。
回到床位上刚坐下不久，其中一位女生站了起来走向我身边。我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香味让我紧张得头皮发麻。她递给我一包零食并告诉我不要害羞还问我是否没有谈过女朋友。
被问得面红耳赤，一时语塞，她们见状便笑了。另一个女生劝她别逗了，说坐了一天车也累了。
那一句话如同解围的良方，我赶紧拉上帘子，躺回床上继续尝试入睡，却辗转反侧。两个女生还在小声交谈，其他人似乎早已进入梦乡。不知过了多久，当宿舍的灯熄灭，我才迷糊地睡着。
深夜，一阵男女的呼唤声将我吵醒，伴随着铁床的轻微震动。一分钟过去了，好奇驱使我探出头去看下铺，才发现事情的原委，那一刻，我脸红心跳加速，幸好是深夜，未被发现。
五分钟后，一切恢复平静，我透过帘子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离开。此后的打工生涯中，我渐渐明白了这一切。在那个工厂里，年轻的男女们向往激烈的爱情，但高昂的宾馆费用和不安全的公共场所使他们选择了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地在宿舍寻求一刻温情。
在宿舍的狭窄空间里，下铺的辗转反侧成了我难以入眠的摇篮曲。清晨，她们的起床洗漱声如同晨钟暮鼓，唤醒了沉睡的我。尚未找到工作的我，享受着表姐的额外关照——她没有叫醒我，独自前往工作岗位。当宿舍恢复了宁静，我又沉沉睡去，试图抓住早晨未曾拥抱我的梦。
接近午后，是饥饿将我从梦中拽出。本想外出觅食，却因表姐的叮嘱而犹豫不前——她警告过我，无事勿出门，以免遭遇不必要的麻烦。幸好，那位善心的女生留给我一包零食，让我得以暂时抚平饥肠辘辘。
在夏日的夜晚，表姐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了宿舍。时针已经指向八点多，其他室友也陆续归来。她们换上轻便的睡衣，洗去了一天的疲惫。我坐在宿舍中，目睹着这温馨的一刻，她们似乎并不介意有我这个旁观者。
表姐洗完澡后，挑选了一条红色的连衣裙穿上，邀请我和几位室友一同外出享用夜宵。她的保安男友慷慨解囊，要请大家吃饭。我们来到了一家热闹的大排档，点了几道简单的菜肴和一箱啤酒。在欢声笑语中，大家仿佛是久别重逢的老友，气氛融洽而自然。
这次聚会让我与表姐的室友们关系更加亲近。作为一位曾读过高中的男生，我在她们中间颇受欢迎。然而，酒量不佳的我只饮了一瓶便感到头晕目眩，之后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不记得是如何回到宿舍的。
第三天，表姐的保安男友特意请了假，带我去旁边的裕达电子厂面试。遗憾的是，由于工厂目前只招聘女工，我不得不再次返回宿舍。尽管有些失落，但这段经历无疑增添了我对生活的认识和感悟。
在东莞的第三个夜晚，焦虑如同夜色般渐渐笼罩了我。工作仍旧无踪无影，而我暂居于女工宿舍的每一天，都伴随着被工厂领导发现、罚款甚至驱逐的忧虑。然而，表姐却以她的镇定安抚了我的不安，告诉我在这庞大的工厂世界里，我的经历只是众多异乡寻梦者故事中的一个。
“在这里，大家都是彼此支持的家人。”表姐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坚定与安慰。她的话让我感到一丝暖意。室友们也纷纷开导我，让我放下心中的负担。其中，小莲，一位来自湖南的女孩，用她的热情和善良温暖了我的心。看到我闲暇时总是埋头于杂志，她不仅带我去厂区外的书摊选购新刊，还大方地借给我她的收音机，让我在漫长的夜晚有了陪伴。
那时，有一个名为《夜空不寂寞》的节目异常火爆。对于我们这些日复一日在流水线上辛勤工作的打工人来说，夜晚的广播成了我们唯一能够享受的休闲时光。每当夜幕降临，我们便聚在一起，聆听那些温暖人心的故事，暂时忘却白日里的劳累与忧愁。
后来，小莲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副军棋。这玩意儿通常更吸引男孩子，但小莲却非要拉着我陪她玩。我们一开始只是随意地玩两把，但表姐看到了就起哄说，这样玩太没意思了，提议我们加点料来玩。
小莲问表姐怎么个玩法，表姐提出如果小莲输了，就得做二十个上下蹲，如果我输了，则要做二十个俯卧撑。小莲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然后问我怎么样，我当然也不能示弱，于是也答应了。
我在老家的时候已经玩过无数次军棋，各种策略我已经掌握得非常熟练。第一盘下来，我赢了，小莲做了二十个上下蹲，似乎对她来说并不算太难，紧接着第二盘又开始，不出所料小莲又输了。
看她吃力地做着上下蹲，我心里有些不忍，所以在第三盘时故意放水。没想到表姐一眼就看穿了，非说我故意放水，无奈之下我只能恢复正常水平，结果小莲又输了。这回合后，小莲表示做不动了，问我是否可以换个惩罚方式。
在那个尚未来得及反应的瞬间，表姐已经向小莲询问她希望的惩罚方式。小莲的回答是愿意帮我洗衣服两天，这让我有些尴尬，但表姐却欣然接受了这一建议。在那个年代的工厂里，如果有女生主动帮你洗衣服，那通常意味着她对你有好感。因此，宿舍里的室友们开始打趣我，问我是否知道小莲对我有意思，而小莲则是红着脸什么也没说，这让我更加不知所措。
我在表姐的宿舍住了大约八天。她的保安男友帮助我在另一家玩具厂找到了工作，并且亲自带我去面试。虽然我通过了面试，但我还是支付了一百元的介绍费才正式成为了新工作的一员。
搬离表姐宿舍后，除了工作日的正常上班外，每到周末我都会回到那里与表姐她们相聚。我们相处得很愉快，大家还是会不时开玩笑地问我何时去找小莲提亲。尽管这些玩笑充满了轻松和友好的氛围，但那时男女之间的调侃是很常见的事情。然而，我和小莲一直保持着朋友关系，从未考虑过超越友谊的感情。
我踏入玩具工厂的门槛，迈入了生活的新篇章。不久后，我邂逅了一位来自故乡的女孩，她身高并不突出，但那份独特的魅力与善解人意的性情深深吸引了我。她的笑容如同春日暖阳，温暖而明媚，每当工作归来，看到她为我整理好的衣物，那份温馨与感动油然而生。
在表姐及其室友的小天地里，我带着她首次亮相，除了小莲之外，众人皆为我们的幸福感到由衷的喜悦。随后，小莲也找到了她的伴侣，一个看似平凡无奇的小个子男生，他的出现让我疑惑不解，不明白小莲为何会选择他。然而，情感的世界总是复杂且难以捉摸。
而我与女友的关系，也在短短半年后走到了尽头。是我主动提出的分手，背后的原因复杂而不愿多提。那之后，我离开了玩具厂，踏上了前往深圳、惠州等地的旅程。
这些年，我走遍了许多地方，涉足了众多行业，但那段在表姐宿舍寄居的日子，始终如烙印般深刻在我的记忆中。或许，那就是我心中永远无法割舍的青春回忆，它充满了青涩、欢笑、泪水和不舍，构成了我生命中最宝贵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