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译注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此文是西汉著名文学家司马相如的传记。作者采用“以文传人”(章学诚《文史通义·诗教下》)的写法,简练地记述了相如一生游粱、娶文君、通西南夷等几件事,而与此有关的文和赋却全文收录,“连篇累牍,不厌其繁”(李景星《史记评议》),计有《子虚赋》、《上林赋》、《喻巴蜀檄》、《难蜀父老》、《上书谏猎》、《哀二世赋》、《大人赋》、《封禅文》等八篇,文字之多,远超司马迁自己的记述,足见作者“特爱其文赋”(茅坤《史记钞》),“心折长卿之至”(牛运震《史记评注》)。

司马迁通过这些文赋,写出了汉代辞赋大师司马相如穷困潦倒的境遇,表现传主对中国封建社会的盛世——汉武帝时代的显赫声威的感受,他既赞美大一统和中央集权的思想,铺排宫室苑囿的华美和富饶,显示中国人民创造物质文明的伟大才智与功绩,又主张戒奢持俭,防微杜渐,并婉谏超世成仙之谬,让读者看到了封建盛世之下一个知识分子的矛盾心情。

【译文】

司马相如是蜀郡成都人,字长卿。他少年时喜欢读书,也学习剑术,所以他父母给他取名犬子。司马相如完成学业后,很仰慕蔺相如的为人,就改名相如。最初,他凭借家中富有的资财而被授予郎官之职,侍卫孝景帝,做了武骑常侍,但这并非他的爱好。正赶上汉景帝不喜欢辞赋,这时粱孝王前来京城朝见景帝,跟他来的善于游说的人,有齐郡人邹阳、淮阴人枚乘、吴县人庄忌先生等。相如见到这些人就喜欢上了,因此就借生病为由辞掉官职,旅居粱国。粱孝王让相如这些读书人一同居住,相如才有机会与读书人和游说之士相处了好几年,于是写了《子虚赋》。

楚王派子虚出使齐国,齐王调遣境内所有的士卒,准备了众多的车马,与使者一同出外打猎。打猎完毕,子虚前去拜访乌有先生,并向他夸耀此事,恰巧无是公也在场。大家落座后,乌有先生向子虚问道:“今天打猎快乐吗?”子虚说:“快乐”。“猎物很多吧?”子虚回答道:“很少。”“既然如此,那么乐从何来?”子虚回答说:“我高兴的是齐王本想向我夸耀他的车马众多,而我却用楚王在云梦泽打猎的盛况来回答他。”乌有先生说道:“可以说出来听听吗?”

子虚说:“可以。齐王指挥千辆兵车,选拔上万名骑手,到东海之滨打猎。士卒排满草泽,捕兽的罗网布满山岗,兽网罩住野兔,车轮辗死大鹿,射中麋鹿,抓住麟的小腿。车骑驰骋在海边的盐滩,宰杀禽兽的鲜血染红车轮。射中禽兽,猎获物很多,齐王便骄傲地夸耀自己的功劳。他回头看着我说:'楚国也有供游玩打猎的平原广泽,可以使人这样富于乐趣吗?楚王游猎与我相比,谁更壮观?’我下车回答说:'小臣我只不过是楚国一个见识鄙陋的人,但侥幸在楚宫中担任了十余年的侍卫,常随楚王出猎,猎场就在王宫的后苑,可以顺便观赏周围的景色,但还不能遍览全部盛况,又哪有足够的条件谈论远离王都的大泽盛景呢?’齐王说:'虽然如此,还是请大略地谈谈你的所见所闻吧!’

“'于是就派专诸之类的勇士,空手击杀这些野兽。楚王就驾御起被驯服的杂毛之马,乘坐着美玉雕饰的车,挥动着用鱼须作旒穗的曲柄旌旗,摇动缀着明月珍珠的旗帜。高举锋利的三刃戟,左手拿着雕有花纹的乌嗥名弓,右手拿着夏箙中的强劲之箭。伯乐做骖乘,纤阿当御者。车马缓慢行驶,尚未尽情驰骋时,就已踏倒了强健的猛兽。车轮辗压邛邛、践踏距虚,突击野马,轴头撞死騊駼,乘着千里马,箭射游荡之骐。楚王的车骑迅疾异常,有如惊雷滚动,好似狂飙袭来,像流星飞坠,若雷霆撞击。弓不虚发,箭箭都射裂禽兽的眼眶,或贯穿胸膛,直达腋下,使连着心脏的血管断裂。猎获的野兽,像雨点飞降般纷纷而落,覆盖了野草,遮蔽了大地。于是,楚王就停鞭徘徊,自由自在地缓步而行,浏览山北的森林,观赏壮士的暴怒,以及野兽的恐惧。拦截那疲倦的野兽,捕捉那精疲力竭的野兽,遍观群兽各种不同的姿态。

“'于是,郑国漂亮的姑娘,肤色细嫩的美女,披着细缯细布制成的上衣,穿着麻布和白娟制做的裙子,装点着纤细的罗绮,身上垂挂着轻雾般的柔纱。裙幅褶绉重叠,纹理细密,线条婉曲多姿,好似深幽的溪谷。美女们穿着修长的衣服,裙幅飘扬,裙缘整齐美观;衣上的飘带,随风飞舞,燕尾形的衣端垂挂身间。体态婀娜多姿,走路时衣裙相磨,发出噏呷萃蔡的响声。飘动的衣裙饰带,摩磨着下边的兰花蕙草,拂拭着上面的羽饰车盖。头发上杂缀着翡翠的羽毛做为饰物,颌下缠绕着用玉装饰的帽缨。隐约缥缈,恍恍忽忽,就像神仙般的若有若无。

“'于是楚王就和众多美女一起在蕙圃夜猎,从容而缓慢地走上坚固的水堤。用网捕取翡翠鸟,用箭射取锦鸡。射出带丝线的短小之箭,发射系着细丝绳的箭。射落了白天鹅,击中了野鹅。中箭的鸧鸹双双从天落,黑鹤身上被箭射穿。打猎疲倦之后,拨动游船,泛舟清池之中。划着画有鹢鸟的龙船,扬起桂木的船浆。张挂起画有翡翠鸟的帷幔,树起鸟毛装饰的伞盖。用网捞取玳瑁,钓取紫贝。敲打金鼓,吹起排箫。船夫唱起歌来,声调悲楚嘶哑,悦耳动听。鱼鳖为此惊骇,洪波因而沸腾。泉水涌起,与浪涛汇聚。众石相互撞击,发出硠硠礚礚的响声,就象雷霆轰鸣,声传几百里之外。

“'夜猎将停,敲起灵鼓,点起火把。战车按行列行走,骑兵归队而行。队伍接续不断,整整齐齐,缓慢前进。于是,楚王就登上阳云之台,显示出泰然自若安然无事的神态,保持着安静怡适的心境。待用芍药调和的食物备齐之后,就献给楚王品尝。不像大王终日奔驰,不离车身,甚至切割肉块,也在轮间烤炙而吃,而自以为乐。我以为齐国恐怕不如楚国吧。’于是,齐王默默无言,无话回答我。”

无是公微笑着说:“楚国错了,齐国也未必正确。天子所以让诸侯交纳贡品,并不是为了财物,而是为了让他们到朝廷陈述其履行职务的情况;所以要划分封国的疆界,并非为了守卫边境,而是为了杜绝诸侯的越规违法的行为。如今,齐国位列东方的藩国,却与国外的肃慎私自交往,弃离封国,越过国界,漂洋过海,到青邱去游猎,这种作法就诸侯应遵守的道义来说,是不允许的。况且你们二位先生的言论,都不是竭力阐明君臣之间的正常关系,也不是端正诸侯的礼仪,而只是去争论游猎的欢乐,苑囿的广大,想以奢侈争胜负、以荒淫赛高低。这样做不但不能使你们的国君显扬名望,提高声誉,却恰恰能够贬低声望,自己蒙受损失。况且那齐国和楚国的事物又哪里值得称道呢!先生们没有亲眼看到那浩大壮丽的场面,难道没有听说过天子的上林苑吗?

“于是高山挺拔耸立,巍峨雄峻。广阔的山林中生长着高大的树木。山高险峻,高低不齐。九嵏山、嶻嶭山、终南山巍峩耸立,或奇险,或倾斜,有的上下大,中间小,有的象錡,三足直立,险峻异常,陡峭崎岖。有的地方是收蓄流水的山溪,有的地方是水流贯通的山谷,溪水曲折,流入沟渎。溪谷宽大空旷,水中的丘陵、孤立的山,高高挺立,层迭不平。山势起伏,忽高忽低,连绵不绝,山坡倾斜,渐趋平缓。河水缓缓流动,溢出河面,四散于平坦的原野。水边平地,一望千里,无不被捣筑开拓。地上长满菉草和蕙草,覆盖着江蓠,间杂着蘼芜和留夷,布满了结缕,深绿色的莎草丛生在一起,还有揭车与杜蘅、兰草、稿本、射干、茈姜、蘘荷、葴、橙、杜若、荪、鲜枝、黄、蒋、芧、青薠,遍布于广阔的大泽,蔓延在广大的平原之上。花草绵延不绝,广布繁衍,迎着微风倒伏,吐露芬芳,散发着浓烈的香味,郁郁菲菲,香气四溢,沁人心田,更令人感到芳香浓烈。

“于是浏览四周,广泛观赏,睁大眼睛也辨识不清,只见茫茫一片,恍恍忽忽,放眼望去,没有边际;仔细察看,宽广无涯。早晨,太阳从苑东的池沼升起,傍晚,太阳由苑西的陂池落下。苑南则严冬也依然生长草木,河水奔踊翻腾;这里的野兽有,、旄、獏、犛、沈牛、麈、麋、赤首、圜题、穷奇、象、犀。苑北则盛夏季节也是河水结冰,大地冻裂,只要提起衣裳即可过河。这里的野兽有麒麟、角、騊駼、橐駞、蛩蛩、騨騱、駃騠、驴、骡。

“于是离宫别馆,布满山坡,横跨溪谷。高大的回廊,四周相连,双重的楼房间,阁道曲折相连。绘花的屋椽子,璧玉装饰的瓦珰。辇道连绵不绝,在长廊之中周游,路程遥远,须在中途住宿。把高山削平,构筑殿堂,修起层层台榭,山岩底部有幽深的房室与此相通。俯视山下,遥远而无所见,仰视天空,攀上屋椽可以摸天。流星闪过宫门,弯曲的彩虹横挂在窗板与栏杆之上。青虬蜿蜒在东厢,大象拉的车子行走在清静的西厢。众神休息在清闲的馆舍,偓佺类的仙人在南檐下沐浴阳光。甘甜的泉水从清室中涌出,流动的河水流过院中,用巨石修整河岸,高峻险要,参差不齐。山岩巍峨高耸,峥嵘奇特,好像工匠雕刻而成。这里的玫瑰、碧、琳、珊瑚丛聚而生。瑉玉庞大,纹采似鱼鳞。赤玉纹采交错,杂插其间。垂绶、琬琐、和氏璧皆在这里出现。

“于是卢桔在夏天成熟,黄柑、柚子、楱、枇杷、酸小枣、柿子、山梨、、厚朴、羊枣、杨梅、樱桃、葡萄、常棣、榙、荔枝等果树,罗生在后宫之中,列植于北园之内,绵延至丘陵之上,下至于平原之间。摆动起翠绿的树叶,摇动着紫色的干茎,开放着红色的花朵,秀出了朱红的小花。光彩繁盛,照耀着广阔的原野。沙果、栎、槠、桦树、枫树、银杏树、黄栌树、石榴、椰子树、槟榔树、槟榈树、檀树、木兰、枕木、樟木、冬青树,有的树木高达千仞,粗得得要几个人才能合抱,花朵和枝条生长得畅达舒展,果实和叶子硕大茂密,有的聚立在一处,有的丛集相倚。树枝相连而蜷曲,交叉而重叠,繁茂交错,盘纡纠结,高举横出,相倚相扶,下垂的枝条四散伸展,落花飞扬;树木繁茂高大,随风摇荡,婀娜多姿;风吹草木,凄清作响,有如钟磬之声,好似管龠之音。树木高低不齐,环绕着后宫;众多草木重叠累积,覆盖着山野,沿着溪谷生长,顺着山坡,直下低湿之地,放眼望去,没有边际,仔细探究,又无穷无尽。

“于是黑猿和白色的雌猴、仰鼻长尾猿、大母猴、小飞鼠、能飞的蛭、善爬树的蜩、猕猴、似猴的胡、似狗的豰、如猴的蛫,都栖息在林间,有的长啸,有的哀鸣,上下跳跃,轻捷如飞,交相往来,在树枝间共同戏耍,屈曲宛转,直上树梢。于是跳越断桥,跃过奇异的丛林,接持下垂的枝条,或分散奔走,或杂乱相聚,散乱远去。

“像这样的地方有数千百处,可供往来嬉戏游乐,住宿在离宫,歇息在别馆,厨房不需要迁徙,后宫妃嫔也不必跟随,文武百官也已齐备。

“于是从秋至冬,天子开始校猎,乘坐着象牙雕饰的车子,驾驭六条白色的虬龙,摇动着五彩旌旗,挥舞着云旗。前面有蒙着虎皮的车子开路,后边有导游之车护行。孙叔执辔驾车,卫公做骖乘,为天子护驾的侍卫不循正道而行,活动在四校之中。在森严的卤薄里敲起鼓来,猎手们便纵情出击;江河是校猎的围栅,大山是望楼。车马飞奔,如雷声忽起,震天动地。猎手们四散分离,各自追逐自己的目标。出猎者络绎行进,沿着山陵,顺着沼泽,像云雾密布,如大雨倾注。

“活捉貔豹,搏击豺狼,徒手杀死熊罴,踏倒野羊。猎者头戴鹖尾装饰的帽子,穿着画有白虎的裤子,披服有斑纹的衣服,骑着野马。登上三山并峙的山头,走下崎岖不平的山坡,直奔高陡险要的山峰,越过谷沟,连衣涉水。排击蜚廉,摆布解豸、击杀瑕蛤,用矛刺杀猛氏,用绳索绊取騕褭,射杀大野猪。箭不随意射杀野兽,一箭射出,则必破解颈项,穿裂头脑。弓不虚发,野兽皆应声而倒。于是,天子便乘着车子,徐缓徘徊,自由自在地往来遨游,观看士卒队伍的进退,浏览将帅应变的神态。然后,车驾由缓行而逐渐加快,疾速远去。用网捕捉轻捷飞翔的禽鸟,践踏敏捷狡猾的野兽。用车轴撞击白鹿,迅速捕获狡兔。其速度之快,超越赤色的闪电,而把电光留在后边。追逐怪兽,逸出宇宙。拉弯繁弱良弓,张满白羽之箭,射击游动的枭羊,击倒蜚虡。选好肉肥的野兽然后发箭,命中之处正是预想的地方。弓箭分离,一箭射中的猎物就倒在地上。

“然后,天子的车驾高举起旌节而上浮,驾御着疾风,越过狂飙,升上天空,与神灵同处。践踏黑鹤,扰乱鹍鸡,近捕孔雀和鸾鸟,捉取鵔,击落鹥鸟,用竹竿击打凤凰,疾取鸳雏,掩捕焦明。

“直到道路的尽头,才掉转车头而回。逍遥徜徉,降落在上林苑的极北之地。直道前行,忽然间返回帝乡。踏上石阙,经过封峦,过了鳷鹊,望着露寒。下抵棠梨宫,休息在宜春宫,再奔驰到昆明池西边的宣曲宫,划起饰有鹢鸟的船,在牛首池中荡漾。然后登上龙台观,到细柳观休息。观察士大夫们的辛勤与收获,平均分配猎者所捕获的猎物。至于步卒和车驾所践踏辗轧而死的、骑兵所踏死的,大臣与随从人员所踩死的,以及那走投无路、疲惫不堪、惊惧伏地、没受刀刃的创伤就死去的野兽,其尸体纵横交错,填满坑谷,覆盖平原,弥漫大泽,不计其数。

“于是游乐嬉戏倦怠松懈,在上接云天的台榭摆下酒宴,在广阔无边的寰宇演奏音乐。撞击千石的大钟,竖起万石的钟架;高擎着翠羽为饰的旗帜,设置灵鼍皮制成的大鼓;奏起尧时的舞曲,聆听葛天氏的乐曲;千人同唱,万人相和;山陵被这歌声震动,河川之水被激起大波。巴渝的舞蹈,宋、蔡的歌曲,淮南的《于遮》,文成和云南的民歌,同时并举,轮番演奏。钟鼓之声此起彼伏,铿锵铛,惊心震耳。荆、吴、郑、卫的歌声,《韶》、《濩》、《武》、《象》的音乐,淫靡放纵的乐曲,鄢、郢地区的飘逸舞姿,《激楚》之音高亢激越,可以掀起回风,俳优侏儒的表演,西戎的乐妓,用来使耳目欢愉、心情快乐的事物,应有尽有。美妙悦耳的音乐在君王面前回荡,皮肤细腻的美女站立在君王身后。

“像那仙女青琴、宓妃之流的美女,超群拔俗,艳丽高雅。面施粉黛,刻画鬓发,体态轻盈,苗条多姿,柔弱美好,妩媚婀娜。身穿纯色丝坦噶尼喀织的罩衣,拖着衣袖,细看那长长的衣衫,非常整齐,轻柔飘动,与世俗的衣服不同。散发着浓郁的芳香,清美浓厚。鲜明洁白的牙齿,微露含笑,光洁动人。眉毛修长弯曲,双目含情,流盼远视。美色诱人,心魂荡漾,女乐高兴地侍立君侧。

“于是酒兴半酣,乐舞狂热,天子怅惘有感,似有所失,说道:'唉,这太奢侈了!我在理政的闲暇之时,不愿虚度时日,顺应天道,前来上林苑猎杀野兽,有时在此休息。生怕后代子孙奢侈淫靡,循此而行,不肯休止,这不是为后人创功立业发扬传统的行为。’于是就撤去酒宴,不再打猎,而命令主管官员说:'凡是可以开垦的土地,都变为农田,用以供养黎民百姓。推倒围墙,填平壕沟,使乡野之民都可以来此谋生。陂池中满是捕捞者也不加禁止,宫馆空闲也不进住。打开粮仓,赈济贫穷的百姓,补助不足,抚恤鳏寡,慰问孤儿和无子的老人。发布施恩德给百姓的政令,减轻刑罚,改变制度,变换服色,更改历法,同天下百姓一道从头做起。

“于是选择好日子来斋戒,穿上朝服,乘坐天子的车驾,高举翠华之旗,响起玉饰的鸾铃。游观于六艺的苑囿,奔驰在仁义的大道之上;观览《春秋》之林,演奏《貍首》,兼及《驺虞》的乐章,举行射礼;射中玄鹤,举起盾牌和大斧,尽情而舞。车载着高张云天的罗网,掩捕众多的文雅之士;为《伐檀》作者的慨叹而悲伤,替《桑扈》乐得才智之士而快乐,在《礼》园中修饰容仪,在《书》圃中徘徊游赏,阐释《周易》的道理,放走上林苑中各种珍禽怪兽。登上明堂,坐在祖庙之中,君王遍命群臣,尽奏朝政的得失之见,使天下黎民,无不受益。正当此时,天下百姓皆大喜悦。他们顺应天子的风教,听从政令,顺应时代的潮流,接受教化。圣明之道勃然而振兴,人民都归向仁义,刑罚被废弃而不用。君王的恩德高于三皇,功业超越五帝。如果政绩达到这个地步,游猎才是可喜的事情。

“如果整天暴露身躯驰骋在苑囿之中,精神劳累,身体辛苦,废弃车马的功用,损伤士卒的精力,浪费国库的钱财,而对百姓却没有厚德大恩,只是专心个人的欢乐,不考虑众多的百姓,忘掉国家大政,却贪图野鸡兔子的猎获,这是仁爱之君不肯做的事情。由此看来,齐国和楚国的游猎之事,岂不是令人悲哀的吗?两国各有土地不过方圆千里,而苑囿却占据九百里。这样以来,草木之野不能开垦为耕田,百姓就没有粮食可吃。他们凭借诸侯的微贱的地位,却去享受天子的奢侈之乐,我害怕百姓将遭受祸患。”

于是子虚和乌有两位先生都改变了脸色,怅然若失,徘徊后退,离开坐席,说道:“鄙人浅薄无知,不知顾忌,却在今天得到了教诲,我要认真领教。”

相如担任郎官数年,正逢唐蒙受命掠取和开通夜郎及其西面的僰中,征发巴、蜀二郡的官吏士卒上千人,西郡又多为他征调陆路及水上的运输人员一万多人。他又用战时法规杀了大帅,巴、蜀百姓大为震惊恐惧。皇上听到这种情况,就派相如去责备唐蒙,趁机告知巴、蜀百姓,唐蒙所为并非皇上的本意。檄文说:

告示巴、蜀太守:蛮夷自擅兵权,不服朝廷,久未讨伐,时常侵扰边境,使士大夫蒙受劳苦。当今皇上即位,存恤安抚天下,使中国安宁和睦。然后调兵出征,北上讨伐匈奴,使其单于恐怖震惊,拱手称臣,屈膝求和。康居与西域诸国,也都辗转翻译,沟通语言,请求朝见武帝,虔敬地叩头,进献贡物。然后大军直指东方,闽越之君被其弟诛杀。接着军至番禺,南越王派太子婴齐入朝。南夷的君主,西僰的首领,都经常进献贡物和赋税,不敢怠慢,人人伸长脖颈,高抬脚跟,景仰朝廷,争归仁义,愿做汉朝的臣仆,只是道路遥远,山河阻隔,不能亲自来朝向汉君致意。现在,不顺从者已被诛杀,而做好事者尚未奖赏,所以派遣中郎将前来以礼相待,使其归服。至于征发巴、蜀的士卒百姓各五百人,只是为了供奉礼品,保卫使者不发生意外,并没想到要进行战争,造成打仗的祸患。如今,皇上听说中郎将竟然动用战时法令,使巴、蜀子弟担惊受怕,巴、蜀父老长者忧虑祸患。巴、蜀二郡又擅自为中郎将转运粮食,这都不是皇上的本意。至于被征当行的人,有的逃跑,有的自相残杀,这也不是为臣者的节操。

皇上担心使者和官员们就象那个样子,又哀伤不贤的愚民象这个样子,所以派遣信使把征发士卒的事清清楚楚地告诉百姓,趁机责备他们不能忠于朝廷,不能为国事而死的罪过,斥责三老和孝弟没能很好履行教诲职责的过失。现在正是农忙时节,一再烦扰百姓,已经亲眼看到了附近县城的情况,担心偏远的溪谷山泽间的百姓不能全听到皇上的心声,待这篇檄文一到,赶忙下发到县道百姓那里,使他们全都知道当今皇上的心意,千万不要遗忘!

汉朝建国已七十又八年,美德充盛,存在于六代君王的政事之中,国势威武盛大,历久相传的皇恩深远广大,不但国内万民受惠,就连方外也得到余恩。于是皇上才下令使者西征,阻挠者顺应形势而退让,德教之风所到之处,无不随风倒伏。因而使冉夷臣服,駹夷顺从,平定了筰,保全了邛,占领了斯榆,攻取了苞满。然后使络绎不绝的车马掉转车辕,起程东来,将回京禀报天子,到达蜀郡成都。

这时耆老、大夫、荐绅、先生共有二十七人,严肃认真地前来拜访。寒喧已毕,趁机进言道:“听说天子对于夷狄之人的态度,只是牵制他们不使断绝关系而已。而现在却使三郡的士卒疲困不堪,去打通夜郎的道路,至今三年,修路之事尚未能最后完成,士卒已劳苦疲倦,万民已生活不富足。如今又要接着开通西夷,百姓劳力已经耗尽,恐怕不能最终完成此事,这也是使者的负担啊,我私下为您忧虑。况且那邛、筰、西僰与中国并列,已经过许多年了,记都记不清了。仁德之君不能全靠仁德招来,势强力大的国君也不能全靠武力兼并,想来恐怕这种做法是行不通的吧!如今割弃良民的财物去增加夷狄的财物,使汉朝依赖的人民遭受疲困,而去事奉无用的夷狄,鄙漏之人见识短浅,不知道所说的是否正确。”

使者说:“怎么说这样的话呢?一定象你说的那样,那么蜀郡人的衣著习惯永不改变,巴郡人的风俗也永远不会变化了。我常常讨厌听这种说法。但是这事情的重大意义,本来不是旁观者所能看出来的。我行程急促,其详情不可能细说给你们听,请为大夫们粗略地陈说一番。

“大概社会上一定要有超越寻常的人,才会有超常的事情出现;有了超常的事情出现,才会创建异乎寻常的功业。异乎寻常,当然是常人感到奇异的。所以说超常的事情开始出现时,百姓会惊惧;待到事情成功了,天下之人也就安然太平了。

“从前洪水涌出,四处泛溢,百姓上下迁移,崎岖而不安宁。大禹为此忧虑,就阻塞洪水,挖掘河底,疏通河道,分散洪水,稳定灾情,使洪水东流大海,让天下百姓永保安宁。承受这样的劳苦,难道只有百姓?大禹终日思虑而心神烦劳,却还要亲身参加劳作,累得手脚生出老茧,身上瘦得没有肉,皮肤磨得生不出汗毛。所以他的美好功业显赫于无穷的后世,名望传扬至今。

“况且帝王之事本来没有不从忧劳开始,而以逸乐结束的。这样说来,那么承受天命的祥瑞,正在通西夷这件事上。如今皇上将要封禅泰山,祭祀粱父山,使车上的鸾铃鸣响,音乐和颂歌之声高扬,汉君之德上同五帝,下越三王。旁观者没看到事情的主旨,如同鹪明已在空廓的天空飞翔,而捕鸟者还眼盯着薮泽,真是可悲啊!”

于是诸位大夫心情茫然,忘却了来意,也忘记了他们原来要想进谏的话,深有感慨地一同说道:“令人信服啊,汉朝的美德!这是鄙陋之人愿意听到的。百姓虽然有些怠惰,请允许我们给他们做个表率。”大夫们惆怅不已,自动后退,拖延一会儿,辞别而去。

从那以后,有人上书告相如出使时接受了别人的贿赂,因而,他失掉了官职。他在家呆了一年多,又被召到朝廷当了郎官。

臣子听说,万物中有的虽是同类而能力却不同,所以说到力大就称赞乌获,谈到轻捷善射就推崇庆忌,说到勇猛必称孟赍和夏育。我愚昧,私下以为人有这种情况,兽也应该有这种情况。现在陛下喜欢登上险阻的地方,射击猛兽,突然遇到轻捷超群的野兽,在你毫无戒备之时,它狂暴进犯,向着你的车驾和随从冲来,车驾来不及旋转车辕,人们也没机会施展技巧,纵然有乌获和逢蒙的技巧,才力发挥不出来,枯萎的树木和腐朽的树桩全都可以变成祸害。这就象胡人、越人出现在车轮下,羌人和夷人紧跟在车后,岂不是很危险吗!虽然是绝对安全而无一点害处,但这本不是天子应该接近的地方。

况且清除道路然后行走,选择道路中央驱马奔驰,有时还会出现马口中的衔铁断裂、车轴钩心脱落的事故,更何况在蓬蒿中跋涉,在荒丘废墟上奔驰,前面有猎获野兽的快乐,而内心里却没有应付突然事故的准备,大概出现祸患是很容易的了。至于看轻君王的高贵地位,不以此为安乐,却乐意出现在虽有万全准备而仍有一丝危险的地方,我私自以为陛下不应该这样做。

大概明察之人能远在事情发生之前,就予见到它的出现,智慧之人能在祸害还未形成之前就避开它。祸患本来多半都隐藏在暗蔽之处,发生在人们疏忽之时。所以谚语说:“家中积累千金,不坐在堂屋檐底下。”这句话虽然说的是小事,但却可以用来说明大事。我希望陛下留意明察。

皇上认为司马相如说得很好。回来路过宜春宫时,相如向皇上献赋,哀悼秦二世行事的过失。赋的言辞是:

登上倾斜不平的漫长山坡,一同走进高峻的层层宫殿。俯视曲江池弯曲的岸边和小洲,望着高低不齐的南山。山岩高耸而空深,通畅的溪谷豁然开朗而空阔。溪水急速地远远流去,注入宽广低平的水边高地。欣赏各种树木繁茂荫蔽的美景,浏览茂密的竹林。向东边的土山奔驰,提衣走过沙石上的急流。缓步徘徊,路过二世坟墓,把他凭吊。他自身行事不谨慎,使国家灭亡,权势丧尽。他听信谗言,不肯醒悟,使得宗庙被灭绝。呜呼哀哉!他的操守品行不端正,坟墓荒芜而无人修整,魂魄无处可归,也无人向他祭祀;飘逝到极远无边的地方,逾是久远逾暗昧。象魍魉似的精魄升空飞扬,经历广大的九天远远逝去。呜呼哀哉!

相如被授官为汉文帝的陵园令。武帝既赞美子虚之事,相如又看出皇上喜爱仙道,趁机说:“上林之事算不得最美好,还有更美丽的。臣曾经写过《大人赋》,未完稿,请允许我写完后献给皇上。”相如认为传说中的众仙人居住在山林沼泽间,形体容貌特别清瘦,这不是帝王心意中的仙人,于是就写成《大人赋》,赋中写道:

世上有位大人啊,居住在中国。住宅满布万里啊,竟不足以使他稍微停留。哀伤世俗的胁迫困厄,便离世轻飞,向着远方漫游。乘着赤幡为饰的副虹,载着云气而上浮。竖起状如烟火的云气长竿,拴结起光炎闪耀的五彩旌旗。垂挂着旬始星做为旌旗的飘带,拖着彗星做为旌旗垂羽。旌旗随风披靡,逶迤婉转,婀娜多姿地摇摆着。揽取欃枪做旌旗,旗竿上缠绕着弯曲的彩虹做为绸。天空赤红深远而又暗淡无光,狂飙奔涌,云气飘浮。驾着应龙、象车屈曲有度地前行,以赤螭、青虬为骖马蜿蜒行进。有时龙身屈曲起伏,昂首腾飞,恣意奔驰,有时又屈折隆起,盘绕蜷曲。时而摇头伸颈,起伏前进,时而举首不前;时而放任散慢,自我放纵,时而昂首不齐。有时忽进忽退、摇目吐舌,如趋走飞翔之鸟,左右相随;有时龙头摇动,屈曲婉转,象惊兔奔跑,如屋粱相互依靠。或缠绕喧嚣踏到路上,或飞扬跳跃,奔腾狂进。或迅捷飞翔,相互追逐,疾如闪电,突然明亮,雾气消除,云气散尽。

斜渡东极而登上北极啊,与仙人们相互交游。走过错综曲折深远广大之处再向右转啊,横渡飞泉向着正东。把众仙全都召来加以挑选啊,在瑶光之上布署众神。让五帝做向导啊,使太一返回,让陵阳子明做侍从。左边是玄冥右边是含雷啊,前有陆离后有潏湟。让王子侨当小厮,令羡门高做差役,使歧伯掌管药方。火神祝融担任警戒,清道防卫啊,消除恶气,然后前进。集合我的车子有万辆之多啊,混合彩云做成的车盖,树起华丽的旗帜。让句芒率领随从啊,我要前往南方去游戏。

经过崇山见到唐尧啊,拜访虞舜在九嶷。车骑纷繁纵横交错啊,重累杂乱并驰向前。骚扰撞而混乱啊,大水无垠洒洒洋洋。群山簇聚罗列,万物丛集茂盛啊,到处散布,繁盛参差。径直驰入雷声隆隆的雷室啊,穿过崎岖不平的鬼谷。遍览八纮而远望四荒啊,渡过九江又越过五河。往来于炎火之山,浮过弱水河啊,方舟横渡浮渚,涉过流沙河。忽然休息在葱岭山,在泛滥的河水中游戏啊,使女娲奏瑟,让冯夷跳起舞来。天色昏暗不明啊,召来雷师屏翳,诛责风神而刑罚雨师。西望昆仑恍恍惚惚啊,径直奔驰三危山。推开天门闯进帝宫啊,载着玉女与她同归。登上阆风山而高兴地停下歇息啊,就象乌鸟高飞而稍事休息。在阴山上徘徊,婉曲飞翔啊,到今天我才目睹满头白发的西王母。她头戴玉胜住在洞穴中啊,幸而有三足鸟供她驱使。一定要象这样的长生不死啊,纵然能活万世也不值得高兴。

回转车头归来啊,走到不周路断绝,会餐在幽都。呼吸沆瀣而餐食朝霞啊,咀嚼灵芝花,稍食玉树花朵。抬头仰望而身体渐渐高纵啊,纷然腾跃疾飞上天。穿过闪电的倒影啊,涉过丰隆兴云制作的滂沛雨水。驰骋游车和导车自长空而降啊,抛开云雾而疾驰远去。迫于人世社会的狭隘啊,缓缓走出北极的边际。把屯骑遗留在北极之山啊,在天北门超越先驱。下界深远而不见大地啊,上方空阔而看不到天边。视线模糊看不清,听觉恍惚无所闻。腾空而上到达远处啊,超越无有而独自长存。

相如既已献上《大人之颂》,天子特别高兴,飘飘然有凌驾云天的气概,心情好似遨游天地之间那样爽快。

相如已因病免官,家住茂陵。天子说:“司马相如病得很厉害,可派人去把他的书全部取回来;如果不这样做,以后就散失了。”派所忠前往茂陵,而相如已经死去,家中没有书。询问相如之妻,她回答说:“长卿本来不曾有书。他时时写书,别人就时时取走,因而家中总是空空的。长卿还没死的时候,写过一卷书,他说如有使者来取书,就把它献上。再没有别的书了。”他留下来的书上写的是有关封禅的事,进献给所忠。所忠把书再进献给天子,天子惊异其书。那书上写道:

上古开始之时,由天降生万民,经历各代君王,一直到秦。沿着近代君王的足迹加以考察,聆听远古君王的遗风美名,繁多而纷乱,名声和事迹被、没而不称道者,数也数不尽。能够继承舜、禹,崇尚尊号美谥的,封禅秦山而稍可称道者只有七十二君。顺从善道行事,没有谁不昌盛;违逆常理,失德行事,谁能生存?

于是天子有所感悟似地改变了神色,说:“好啊,我就试试看吧!”天子思来想去,归纳了公卿们的议论,询问了封禅的具体情况,记述恩泽的博大,推衍符瑞的富饶。于是写了颂歌,说:

“覆盖我的苍天,云朵油然飘荡。普降甘露和及时雨,其地可以遨游。滋润万物的水液渗透土壤,一切生物无不受到滋养。好谷物一茎生出六穗,我收获的谷物何不蓄积?

不但降下雨水,又把大地润泽;不但霑濡我一人,而且广泛散布。万物熙熙和乐,既怀恋又思慕。名山应当有显赫的地位,盼望圣君到来。君王啊,君王!为何不行封禅之礼!

文彩斑烂的驺虞,喜欢我君的苑囿;白色的质地,黑色的花纹,它的仪表令人喜爱。和睦恭敬,宛如君子之态。从前只听到它的名声,如今目睹它的降临。那路上没留下足迹,这是天降祥瑞的征兆。此兽也曾在虞舜时出现,虞舜因此而兴旺。

肥壮的白麟啊,曾在五畤戏游。正是孟冬十月,皇上前往郊祀。白麟奔驰到君王车前,君王用它燎祭苍天,天降幸福。夏商周三代以前,大概不曾有此奇事。

宛屈伸展的黄龙,因遇圣德而升天。色彩闪耀夺目,光辉灿烂。龙体显现,必能使众民觉悟。在《易经·彖传》中曾有记载,这正是所谓授命天子所乘之车。

天的符瑞已经明白显示,不必再谆谆告诫。应当依类寄托,告诉君王举行封禅大典。

翻开典籍可以看到,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已经发生关系,两者相互启发而和谐。圣明君王的美德,就是行事兢兢业业,小心翼翼。所以说'在兴旺时要考虑到衰微,在太平安乐之时要想到危难’。因此,商汤、周武王虽然位居至尊,却仍然保持严肃恭敬的美德。虞舜在大典之中,仍然观察反省缺点和失误。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司马相如已死五年,天子才开始祭祀土地神。他死后八年,天子终于首先祭祀中岳嵩山,然后又封泰山,再到粱父山,禅肃然山。

相如其他著作,如《遗(wèi,魏)平陵侯书》、《与五公子相难》、《草木书》篇没有收录,收录了他在公卿中尤其著名的作品。

【原文】【注解】

司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也,字长卿。少时好读书,学击剑①,故其亲名之曰犬子②。相如既学③,慕蔺相如之为人,更名相如。以赀为郎④,事孝景帝,为武骑常侍,非其好也⑤。会景帝不好辞赋,是时粱孝王来朝,从游说之士齐人邹阳、淮阳枚乘、吴庄忌夫子之徒⑥,相如见而说之,因病免⑦,客游粱。粱孝王令与诸生同舍⑧,相如得与诸生游士居数岁,乃著《子虚之赋》。

居久之,蜀人杨得意为狗监,侍上①。上读《子虚赋》而善之②,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上惊,乃召问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诸侯之事,未足观也。请为天子游猎赋,赋成奏之③。”上许,令尚书给笔札④。相如以“子虚”,虚言也,为楚称⑤;“乌有先生”者⑥,乌有此事也,为齐难⑦;“无是公”者,无是人也,明天子之义⑧。故空藉此三人为辞⑨,以推天子诸侯之苑囿⑩。其卒章归之于节俭,因以风谏(11)。奏之天子,天子大说。其辞曰:

①侍:侍奉。上:皇上。此指汉武帝刘彻。②善之:赞美《子虚赋》。③奏:进献。④笔札:写字的笔和可供写字的木板。⑤虚言:虚构的言辞。称:陈述、夸耀。⑥乌:何、焉。“乌有”犹言“哪有”,即没有。⑦难:诘难。⑧明:阐明。天子之义:做天子的道理。⑨空藉:假借。⑩推:推演。因以:借以。风:通“讽”,委婉含蓄地劝告。

楚使子虚使于齐,齐王悉发境内之士①,备车骑之众,与使者出田②。田罢,子虚过诧乌有先生③,而无是公在焉。坐定,乌有先生问曰:“今日田乐乎?”子虚曰:“乐。”“获多乎?”曰:“少。”“然则何乐?”曰:“仆乐齐王之欲夸仆以车骑之众,而仆对以云梦之事也。”曰:“可得闻乎?”

子虚曰:“可。王驾车千乘,选徒万骑,田于海滨。列卒满泽,罘罔弥山④,揜兔辚鹿⑤,射麇脚麟⑥。鹜于盐浦⑦,割鲜染轮⑧。射中获多,矜而自功⑨。顾谓仆曰:'楚亦有平原广泽游猎之地饶乐若此者乎?楚王之猎何与寡人⑩?’仆下车对曰:'臣,楚国之鄙人也(11),幸得宿卫十有余年,时从出游,游于后园,览于有无,然犹未能遍睹也,又恶足以言其外泽者乎!’齐王曰:'虽然,略以子之所闻见而言之。’

①悉:全,皆。士:兵。②备:齐全。田:通“畋”,打猎。③过:拜访。诧:夸耀。④罘(fú,扶):捕兔的网。罔:捕鱼的网。弥(mí,迷):满。⑤揜(yǎn,掩):覆盖、罩住。《汉书·司马相如传》、《文选·子虚赋》皆作“掩”,乃“奄”之借字,也是覆盖之意。辚:用车轮辗压。⑥麇:麇鹿。脚:本指动物的小腿,此用为动词,捉住小腿之意。《汉书·司马相如传》“脚”作“格”,也是“拘执”之意(见《后汉书·钟离意传》注)。麟:一种大鹿,非指古人作为祥瑞之物的麟。⑦鹜:纵横奔驰。盐浦:海边盐滩。⑧鲜:指鸟兽的生肉。染轮:血汙车轮。此句言猎获之物甚多。⑨矜:骄矜、夸耀。自功:自我夸功。⑩何与:何如。(11)鄙人:见识浅陋的人。

“'于是乃使专诸之伦①,手格此兽②。楚王乃驾驯驳之驷③,乘雕玉之舆④。靡鱼须之桡旃⑤,曳明月之珠旗⑥。建干将之雄戟⑦,左乌嗥之雕弓⑧,右夏服之劲箭⑨。阳子骖乘⑩,纤阿为御(11),案节未舒(12),即陵狡兽(13)。辚邛邛(14),蹴距虚(15),轶野马而騊駼(16),乘遗风而射游骐(17)。儵眒凄浰(18),雷动熛至(19),星流霆击(20)。弓不虚发,中必决眥(21),洞胸达腋(22),绝乎心系(23)。获若雨兽(24),掩草蔽地。于是楚王乃弭节裴回(25),翱翔容与。览乎阴林,观壮士之暴怒,与猛兽之恐惧。徼受诎(26),殚睹众物之变态(27)。

“'于是郑女曼姬(28),被阿锡(29),揄紵缟(30),杂纤罗,垂雾豰(31)。襞积褰绉(32),纡徐委曲(33),郁桡溪谷(34)。衯衯裶裶(35),扬袘恤削(36),蜚纤垂髾(37)。扶与猗靡(38),噏呷萃蔡(39)。下摩兰蕙(40),上拂羽盖(41)。错翡翠之威蕤(42),缪绕玉绥(43)。缥乎忽忽(44),若神仙之仿佛(45)。

“'于是乃相与獠于蕙圃①,媻珊勃窣上金堤②。掩翡翠,射鵕③。微矰出,纤缴施④。弋白鹄,连鴐鹅⑤。双鸧下,玄鹤加⑥。怠而后发,游于清池⑦。浮文鹢,扬桂枻⑧。张翠帷,建羽盖⑨。罔玳瑁,钓紫贝⑩。金鼓,吹鸣籁(11)。榜人歌,声流喝(12)。水虫骇,波鸿沸(13)。涌泉起,奔扬会(14)。礌石相击(15),硠硠礚礚(16),若雷霆之声(17),闻乎数百里之外。

“'将息獠者,击灵鼓,起烽燧(18)。车案行,骑就队(19)。乎淫淫(20),班乎裔裔(21)。于是楚王乃登阳云之台(22),泊乎无为(23),澹乎自持(24),勺药之和具而后御之(25)。不若大王终日驰骋而不下舆,脟割轮淬(26),自以为娱。臣窃观之,齐殆不如(27)。’于是王默然无以应仆也。”

乌有先生曰:“是何言之过也!足下不远千里,来况齐国①,王悉发境内之士,而备车骑之众,以出田,乃欲勠力致获②,以娱左右也,何名为夸哉!问楚地之有无者,愿闻大国之风烈③,先生之余论也。今足下不称楚王之德厚,而盛推云梦以为高,奢言淫乐而显侈靡,窃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国之美也。有而言之,是章君之恶④;无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章君之恶而伤私义⑤,二者无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轻于齐而累于楚矣⑥。且齐东陼巨海⑦,南有琅邪⑧;观乎成山⑨,射乎之罘⑩;浮勃澥(11),游孟诸(12);邪与肃慎为邻(13),右以汤谷为界(14);秋田乎青丘(15),彷徨乎海外。吞若云梦者八九,其于胸中曾不蒂芥(16)。若乃俶傥瑰伟(17),异方殊类(18),珍怪鸟兽,万端鳞萃(19),充仞其中者(20),不可胜记,禹不能名(21),契不能计(22)。然在诸侯之位,不敢言游戏之乐,苑囿之大;先生又见客(23),是以王辞而不复(24),何为无用应哉(25)!”

无是公听然而笑曰①:“楚则失矣②,齐亦未为得也。夫使诸侯纳贡者,非为财币③,所以述职也④;封疆画界者⑤,非为守御,所以禁淫也⑥。今齐列为东藩⑦,而外私肃慎⑧,捐国逾限⑨,越海而田,其于义故未可也⑩。且二君之论,不务明君臣之义而正诸侯之礼(11),徒事争游猎之乐(12),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胜,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扬名发誉(13),而适足以贬君自损也。且夫齐、楚之事又焉足道邪!君未睹夫巨丽也(14),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15)?

①听(yǐn,隐)然:笑的样子。或以为“听”通“哂(shěn,审)”,微笑(或大笑)之意。②失:错误、过失。③财币:财物。④述职:陈述职责之事。按古代礼制,诸侯每五年要进京朝见天子一次,进献贡物,陈述政情。⑤封疆:划定诸侯封地的界限。⑥禁淫:杜绝放纵违法的行为。⑦列:排列。东藩:东方的藩属之国。古诸侯国对中央王朝都起着屏藩的作用,故称其为藩国。⑧私:私自交往。⑨捐:丢弃。“捐国”就是离开封国之意。逾:越过。限:界限,指国界。⑩义:道义。(11)二君:指子虚和乌有。务明:竭力阐明。(12)徒事:只做。(13)发誉:提高声誉。(14)巨丽:巨大和壮美。(15)上林:苑名。地在长安之西,原为秦朝旧苑,汉武帝加以扩建,南至终南山,北临渭水,周围三百里,内建离宫七十座,可供上万兵马纵驰其中。

“于是乎崇山①,崔巍嵯峨②0。深林巨木③,崭岩嵯④。九嵏嶻嶭⑤,南山峨峨⑥。岩陁甗锜⑦,摧崣崛崎⑧。振溪通谷⑨,蹇产沟渎⑩。谽呀豁(11),阜陵别岛(12),崴磈嵔瘣(13),丘墟崛(14)。隐辚郁(15)登降施靡(16),陂池貏豸(17)。沇溶淫鬻(18),散涣夷陆(19)。亭皋千里(20),靡不被筑(21)。掩以绿蕙,被以江离(22),糅以蘼芜(23),杂以流夷(24)。尃结缕(25),欑戾莎(26),揭车衡兰(27),稿本射干(28)。茈姜蘘荷(29),葴橙若荪(30)。鲜枝黄砾(31),蒋芧青薠(32)。布濩闳泽(33),延曼太原(34)。丽靡广衍(35),应风披靡(36)。吐芳扬烈(37),郁郁斐斐(38)。众香发越,肸布写(39),苾勃(40)。

“于是乎周览泛观,瞋盼轧沕①,芒芒恍忽②。视之无端,察之无崖。日出东沼③,入于西陂④。其南则隆冬生长⑤,踊水跃波⑥;兽则旄獏犛⑦,沈牛麈麋⑧,赤首圜题⑨,穷奇象犀⑩。其北则盛夏含冻裂地(11),涉冰揭河(12);兽则麒麟角(13),騨騱橐駞(14),蛩蛩騨騱(15),駃騠驴骡(16)。

“于是乎离宫别馆(17),弥山跨谷(18)。高廊四注(19),重坐曲阁(20)。华榱璧珰(21),辇道属(22),步周流(23),长途中宿(24)。夷嵏筑堂(25),累台增成(26)。岩突洞房(27),俯杳眇而无见(28),仰攀橑而扪天(29)。奔星更于闺闼(30),宛虹拖于楯轩(31)。青虯蚴蟉于东箱(32),象舆婉蝉于西清(33)。灵圉燕于闲观(34),偓佺之伦暴于南荣(35)。醴泉涌于清室(36),通川过乎中庭(37)。槃石裖崖(38),嵚岩倚倾(39),嵯峨磼礏(40),刻削峥嵘(41)。玫瑰碧琳,珊瑚丛生(42)。瑉玉旁唐(43),瑸斒文鳞(44)。赤瑕驳荦(45),杂臿其间(46),垂绥琬琰(47),和氏出焉(48)。

“于是乎卢橘夏孰①,黄甘橙楱②,枇杷橪柿③,楟厚朴④,梬枣杨梅⑤,樱桃蒲陶⑥,隐夫郁棣⑦,榙荔枝⑧,罗乎后宫,列乎北园⑨。丘陵⑩,下平原,扬翠叶(11),杌紫茎(12),发红华(13),秀朱荣(14),煌煌扈扈(15),照耀巨野(16)。沙棠栎槠(17),华氾檘栌(18),留落胥馀(19),仁频并闾(20),欃檀木兰(21),豫章女贞(22),长千仞,大连抱(23),夸条直畅(24),实叶茂(25),攒立丛倚(26),连卷累佹(27),崔错癹骫(28),阬衡砢(29),垂条扶於(30),落英幡(31),纷容萧(32),旖旎从风(33),浏莅卉吸(34),盖象金石之声,管龠之音(35)。柴池茈虒(36),旋环后宫(37),杂遝累辑(38),被山缘谷(39),循阪下(40),视之无端,究之无穷(41)。

“于是玄猿素雌①,蜼玃飞鸓②,蛭蜩蠼蝚③,胡豰蛫④,栖息乎其间;长啸哀鸣,翩幡互经⑤,夭枝格⑥,偃蹇杪颠⑦。于是乎隃绝梁⑧,腾殊榛⑨,捷垂条⑩,踔稀间(11),牢落陆离(12),烂曼远迁(13)。

“若此辈者数千百处。嬉游往来,宫宿馆舍,庖厨不徙(14),后宫不移,百官不备。

“于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猎(15)。乘镂象(16),六玉虯(17),拖蜺旌(18),靡云旗(19),前皮轩(20),后道游(21);孙叔奉辔(22),卫公骖乘(23),扈从横行(24),出乎四校之中(25)。鼓严薄(26),纵獠者(27),江河为阹(28),泰山为橹(29),车骑雷起,隐天动地(30),先后陆离,离散别追(31),淫淫裔裔(32),缘陵流泽(33),云布雨施。

“生貔豹①,搏豺狼,手熊罴②,足野羊,蒙鹖苏③,绔白虎④,被豳文⑤,跨野马。陵三嵏之危⑥,下碛历之坻⑦;陖赴险⑧,越壑厉水⑨。推蜚廉⑩,弄解豸(11),格瑕蛤(12),鋋猛氏(13),罥騕褭(14),射封豕(15)。箭不苟害(16),解脰陷脑(17);弓不虚发,应声而倒。于是乎乘舆弥节裴回(18),翱翔往来,睨部曲之进退,览将率之变态(19)。然后浸潭促节(20),儵夐远去(21)。流离轻禽(22),蹴履狡兽(23)。白鹿,捷狡兔(24)。轶赤电(25),遗光辉(26)。追怪物,出宇宙。弯繁弱(27),满白羽(28),射游枭(29),栎蜚虡(30)。择肉后发(31),先中命处。弦矢分,艺殪仆(32)。

“然后扬节而上浮(33),陵惊风(34),历骇飙(35)。乘虚无(36),与神俱。辚玄鹤(37),乱昆鸡(38),遒孔鸾(39),促鵔(40),拂鹥鸟(41),捎凤皇(42)“捷鸳雏,掩焦明。”(43)。

“道尽涂殚(44),回车而还。招摇乎襄羊(45),降集乎北纮(46)。率乎直指(47),乎反乡(48)。蹷石阙(阙)[关](49),历封峦(50),过鳷鹊(51),望露寒(52)。下棠梨(53),息宜春(54),西驰宣曲(55),濯鹢牛首(56)。登龙台(57),掩细柳(58)。观士大夫之勤略(59),钧獠者之所得获(60)。徒车之所辚轹(61),乘骑之所蝚若(62),人民之所蹈躤(63)。与其穷极倦(64),惊惮慑伏(65),不被创刃而死者,佗佗籍籍(66),填坑满谷,掩平弥泽(67)。

“于是乎游戏懈怠,置酒乎昊天之台①,张乐乎轇之宇②;撞千石之钟,立万石之钜③;建翠华之旗,树灵鼍之鼓。奏陶唐氏之舞④,听葛天氏之歌⑤。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巴俞宋蔡⑥,淮南于遮⑦,文成颠歌⑧。族举递奏⑨,金鼓迭起,铿鎗铛⑩,洞心骇耳(11)。荆、吴、郑、卫之声,《韶》、《濩》、《武》、《象》之乐(12),阴淫案衍之音(13),鄢郢缤纷(14),《激楚》结风(15),俳优侏儒(16),犹鞮之倡(17),所以娱耳目而乐心意者,丽靡烂漫于前(18),靡曼美色于后(15)。

若夫青琴宓妃之徒(20),绝殊离俗,姣冶娴都(21)。靓妆刻饬(22),便嬛绰约(23),柔桡嬛嬛(24),娬媚姌嫋(25);抴独茧之褕袘(26),眇阎易戌削(27),媥姺徶(28),与世殊服;芬香沤郁(29),酷烈淑郁(30);皓齿粲烂,宜笑的(31);长眉连娟(32),微睇绵藐(33);色授魂与(34),心愉于侧。

“于是酒中乐酣①,天子芒然而思②,似若有亡。曰:'嗟乎,此泰奢侈③!朕以览听余间④,无事弃日⑤,顺天道以杀伐,时休息于此⑥,恐后世靡丽⑦,遂往而不反⑧,非所以为继嗣创业垂统也。’于是乃解酒罢猎⑨,而命有司曰:'地可以垦辟,悉为农郊⑩,以赡萌隶(11);隤墙填堑(12),使山泽之民得至焉(13)。实陂池而勿禁(14),虚宫观而勿仞(15)。发仓廪以振贫穷,补不足,恤鳏寡,存孤独。出德号(16),省刑罚,改制度,易服色(17),更正朔(18)与天下为始。’

①酒中:饮酒至半酣状态。②芒然:怅惘。③泰:通“太”。④览听:指处理政事。余间:闲暇。⑤弃日:虚度时光。⑥此:指上林苑。⑦靡丽:奢侈。⑧遂往:沿着奢侈之路走去。遂,循,沿。反,同“返”。⑨解酒:撤除酒乐。⑩悉:全。农郊:郊外的农田。(11)赡:供养。萌隶:通“氓隶”,指平民百姓。(12)隤(tuí,颓)墙:同“颓墙”,推倒围墙。堑:壕沟。(13)山泽之人:犹言乡野之民。焉:于此(指上林苑)。(14)实:满。(15)勿仞:不住不用,令其废弃。仞,满。(16)德号:有恩德的号令。(17)易:改变。服色:古代每个王朝所规定的宫室车马祭牲等的颜色。(18)更:改。正朔:指历法。按:“正”指岁首的正月。“朔”指每月初一。

“于是历吉日以齐戒①,袭朝衣②,乘法驾③,建华旗,鸣玉鸾,游乎《六艺》之囿④,骛乎仁义之涂⑤,览观《春秋》之林,射《貍首》⑥,兼《驺虞》⑦,弋玄鹤,建干戚,载云⑧,掩群《雅》⑨,悲《伐檀》,乐《乐胥》⑩,修容乎《礼》园(11),翱翔乎《书》圃,述《易》道,放怪兽,登明堂(12),坐清庙(13),恣群臣,奏得失,四海之内,靡不受获。于斯之时,天下大说,向风而听,随流而化,喟然兴道而迁义(14),刑错而不用(15)。德隆乎三皇(16),功羡于五帝(17)。若此,故猎乃可喜也。

“若夫终日暴露驰骋,劳神苦形,罢车马之用,抏士卒之精①,费府库之财,而无德厚之恩,务在独乐,不顾众庶②,忘国家之政,而贪雉兔之获,则仁者不由也。从此观之,齐、楚之事,岂不哀哉!地方不过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垦辟,而民无所食也。夫以诸侯之细,而乐万乘之所侈,仆恐怕百姓之被其尤也③。”

于是二子愀然改容④,超若自失⑤,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讳,乃今日见教,谨闻命矣。”

赋奏,天子以为郎。无是公言天子上林广大,山谷水泉万物,及子虚言楚云梦所有甚众,侈靡过其实,且非义理所尚,故删取其要,归正道而论之。

①罢:通“疲”。抏:损耗。精:精力。②众庶:广大的老百姓。③被:遭受。尤:通“訧”,过错,此指祸害。④愀然:脸色变动的样子。⑤超若:犹“超然”,惆怅失意的样子。

相如为郎数岁,会唐蒙使略通夜郎西僰中①,发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为发转漕万余人②,用兴法诛其渠师③,巴蜀民大惊恐。上闻之,乃使相如责唐蒙,因喻告巴蜀民以非上意④。檄曰⑤:

告巴蜀太守:蛮夷自擅不讨之日久矣⑥,时侵犯边境,劳士大夫。陛下即位⑦,存抚天下⑧,辑安中国⑨。然后兴师出兵,北征匈奴,单于怖骇,交臂受事⑩,诎膝请和(11)。康居西域(12),重译请朝(13),稽首来享(14)。移师东指,闽越相诛(15)。右吊番禺(16),太子入朝。南夷之君,西僰之长,常效贡职(17),不敢怠堕,延颈举踵,喁喁然皆争归义(18),欲为臣妾,道里辽远,山川阻深,不能自致(19),夫不顺者已诛,而为善者未赏,故遣中郎将往宾之(20),发巴蜀士民各五百人,以奉币帛,卫使者不然(21),靡有兵革之事,战斗之患。今闻其乃发军兴制,惊惧子弟,忧患长老。郡又擅为转粟运输,皆非陛下之意也。当行者或亡逃自贼杀(22),亦非人臣之节也。

夫边郡之士,闻烽举燧燔①,皆摄弓而驰②,荷兵而走③,流汗相属④,唯恐居后;触白刃,冒流矢,义不反顾,计不旋踵⑤,人怀怒心,如报私仇。彼岂乐死恶生,非编列之民⑥,而与巴蜀异主哉?计深虑远,急国家之难,而乐尽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⑦,析珪而爵⑧,位为通侯⑨,居列东第⑩。终则遗显号于后世,传土地于子孙,行事甚忠敬,居位甚安佚(11),名声施于无穷(12),功烈著而不灭。是以贤人君子,肝脑涂中原,膏液润野草而不辞也。今奉币役至南夷(13),即自贼杀,或亡逃抵诛(14),身死无名,谥为至愚,耻及父母,为天下笑。人的度量相越(15),岂不远哉!然此非独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谨也,寡廉鲜耻,而俗不长厚也(16)。其被刑戮(17),不亦宜乎!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18),故遣信使晓喻百姓以发卒之事(19),因数之以不忠死亡之罪(20),让三老孝弟以不教诲之过(21)。方今田时,重烦百姓(22),已亲见近县,恐远所谿谷山泽之民不遍闻,檄到,亟下县道(23),使咸知陛下之意,唯毋忽也(24)。

相如还报。唐蒙已略通夜郎,因通西南夷道,发巴、蜀、广汉卒,作者数万人①,治道二岁,道不成,,士卒多物故②,费以巨万计③。蜀民及汉用事者多言其不便④。是时邛、筰之君长闻南夷与汉通⑤,得赏赐多,多欲愿为内臣妾⑥,请吏⑦,比南夷。天子问相如,相如曰:“邛、筰、冉、駹者近蜀⑧,道亦易通,秦时尝通为郡县,至汉兴而罢。今诚复通,为置郡县,愈于南夷。”天子以为然,乃拜相如为中郎将,建节往使⑨。副使王然于、壶充国、吕越人驰四乘之传⑩,因巴蜀吏币物以赂西夷。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县令负弩矢先驱,蜀人以为宠。于是卓王孙、临邛诸公皆因门下献牛酒以交欢。卓王孙喟然而叹,自以得使女尚司马长卿晚(11),而厚分与其女财,与男等同。司马长卿便略定西夷。邛、筰、冉、駹、斯榆之君皆请为内臣(12)。除边关,关益斥(13),西至沫、若水,南至牂柯为徼(14),通零关道(15),桥孙水以通邛、都(16)。还报天子,天子大说。

①作者:参加劳动的人。②物故:死亡。③巨万:万万,即一亿。④用事者:当权者,实指公孙弘。卷一百一十六《西南夷列传》记载公孙弘向汉武帝陈说通西南夷“不便”之事。⑤邛:古代部族名、国名。筰:古代部族名、国名。通:交往。⑥内:国内,指汉朝。⑦请吏:由汉朝派官吏管辖。⑧冉、駹:皆古代部族名、国名。⑨建节:犹言“立节”。节:符节,古代使者的信物。(11)传:传车,古代驿站的专车。(11)尚:配。(12)斯榆:一作“斯臾”,或作“斯都”,小国名。(13)斥:拓广。(14)沫:河名,即今四川境内的大渡河。若水:即今雅砻江。牂柯:河水名,即今贵州境内的北盘江或说为今之都江、乌江、濛江等)。徼:边塞、边界。(15)零关:即“灵关”,在今四川峨边县南。(16)孙水:若水的支流,即今之安宁河。都:《汉书·司马相如传》作“筰”,是。

相如使时,蜀长老多言通西南夷不为用,唯大臣亦以为然①。相如欲谏,业已建之②,不敢,乃著书,籍以蜀父老为辞,而已诘难之,以风天子③,且因宣其使指④,令百姓知天子之意。其辞曰:

汉兴七十有八载,德茂存乎六世⑤,威武纷纭⑥,湛恩汪⑦,群生澍濡⑧,洋溢乎方外⑨。于是乃命使西征⑩,随流而攘(11),风之所被(12),罔不披靡(13)。因朝冉从駹,定筰存邛,略斯榆,举苞满(14),结轶还辕(15),东乡将报,至于蜀都。

耆老大夫荐绅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16),俨然造焉(17)。辞毕,因进曰:“盖闻天子之于夷狄也,其义羁縻勿绝而已(18)。今罢三郡之士(18),通夜郎之涂,三年于兹,而功不竟(20),士卒劳倦,万民不赡(21)。今又接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业(22),此亦使者之累也(23),窃为左右患之。且夫邛、筰、西僰之与中国并也,历年兹多,不可记已。仁者不以德来,强者不以力并(24),意者其殆不可乎(25)!今割齐民以附夷狄(26),弊所恃以事无用(27),鄙人固陋,不识所谓。”

使者曰:“乌谓此邪①?必若所云②,则是蜀不变服而巴不化俗也③。余尚恶闻若说④。然斯事体大⑤,固非观者之所觏也⑥。余之行急,其详不可得闻已,请为大夫粗陈其略。

“盖世必有非常之人⑦,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异也。故曰非常之原⑧,黎民惧焉;及臻厥成⑨,天下晏如也⑩。

“昔者鸿水浡出(11),氾滥衍溢(12),民人登降移徙,崎岖而不安(13)。夏后氏戚之(14),乃堙鸿水(15),决江疏河,漉沈赡灾(16),东归之于海,而天下永宁。当斯之勤(17),岂唯民哉。心烦于虑而身亲其劳,躬胝无胈(18),肤不生毛。故休烈显乎无穷(19),声称浃乎于兹(20)。

①乌:何。邪:通“耶”。②若:如。③变服:改变服饰的习俗。化俗:变化风俗习惯。④尚:通“常”。恶:讨厌。若:此。⑤斯:此。事体:事情。⑥觏(gòu,构):遇见。⑦非常:超越一般。⑧原:开始。⑨臻:至。厥:其。⑩晏如:犹“晏然”,安乐太平的样子。(11)鸿水:大水。鸿,通“洪”。浡(bó,博)出:大水涌出。(12)衍溢:漫延四散。(13)崎岖:形容山路不平,也形容心情不安宁。(14)夏后氏:指夏禹。戚:忧伤。(15)堙:堵塞。(16)漉沈:分散深水。漉:分。沈:深。赡灾,使水灾安定下来。赡,通“憺”。安。(17)当:承受。按《玉篇》:“当,任也。”《字汇》:“当,承也。”勤:苦。(18)躬:身体。胝:脚掌上的厚皮。胈:人体上的白肉。(19)休烈:美好的功业。休:美。(20)声称:声望,名誉。浃(jiā,夹):通“彻”。

“且夫王事固未有不始于忧勤(38),而终于佚乐者也(39)。然则受命之符,合在于此矣(40)。方将增泰山之封(41),加粱父之事(42),鸣和鸾,扬乐颂(43),上咸五(44),下登三(45)。观者未睹指(46),听者未闻音,犹鹪明已翔乎寥廓(47),而罗者犹视乎薮泽(48)。悲夫!”

于是诸大夫芒然丧其怀来而失厥所以进(49),喟然并称曰:“允哉汉德(50),此鄙人之所愿闻也。百姓虽怠,请以身先之。”敞罔靡徙(51),因迁延而辞避。

其后人有上书言相如使时受金(52),失官。居岁余,复召为郎。

相如口吃而善著书。常有消渴疾①。与卓氏婚,饶于财。其进仕宦,未尝肯于公卿国家之事②,称病闲居,不慕官爵。常从上至长杨猎③。是时天子方好自击熊彘,驰逐野兽,相如上疏谏之。其辞曰: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④,捷言庆忌⑤,勇期贲、育⑥。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⑦,射猛兽,卒然遇轶材之兽⑧,骇不存之地⑨,犯属车之清尘⑩,舆不及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蒙之伎(11),力不得用,枯木朽株尽为害矣。是胡越起于毂下(12),而羌夷接轸也(13),岂不殆哉!虽万全无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后驰(14),犹时有衔橛之变(15),而况涉乎蓬蒿,驰乎丘坟,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祸也不亦难矣!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而乐出于万有一危之涂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也。

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智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16)。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17)”。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之留意幸察。

①消渴疾:病名,即今之糖尿病。②与:参与。③常:通“尝”。曾经。上:皇上。长杨:即长杨宫,在今陕西周至东南三十里。④乌获:战国时秦国大力士,能举千钧重物。⑤捷:敏捷。庆忌:春秋时吴王僚的儿子,善于射箭。⑥期:期望。贲:孟贲,古代勇士,“水行不避蛟龙,陆行不避豺狼,发怒吐气,声响动天。”(颜师古《汉书注》)育:夏育,古代勇士。⑦陵:登。⑧卒然:通“猝然”,忽然。轶材:指轻捷超群的野兽。⑨骇:马受惊,此指兽狂暴进犯。不存:毫无戒备。⑩属车:随从帝王出行的车队。清尘:尊称天子车驾所泛起的尘土,此指代天子的车驾。(11)逢蒙:夏代善于射箭者。伎:通“技”,技巧。(12)胡、越:胡人,越人,比喻野兽。毂下:辇毂之下。(13)羌夷:羌人与夷人,喻野兽。轸:车后横木,此指车驾。(14)中路:道路中央。(15)衔:勒马口的铁具。橛:车轴钩心。(16)忽:忘记,忽视。(17)垂堂:指房前室靠近屋簷之处。此言家中有钱之人不坐在垂堂之处,以防屋瓦忽坠致死。

上善之。还过宜春宫,相如奏赋以哀二世行失也①。其辞曰:

登陂阤之长阪兮②,坌入曾宫之嵯峨③。临曲江之州兮④,望南山之参差。岩岩深山之谾谾兮⑤,通谷豁兮谽谾⑥。汩淢噏习以永逝兮⑦,注平皋之广衍⑧。观众树之塕萲兮,⑨览竹林之榛榛⑩。东驰土山兮,北揭石濑(11)。弥节容与兮,历吊二世(12)。持身不谨兮,亡国失势。信谗不寤兮,宗庙灭绝。呜呼哀哉!操行之不得兮,坟墓芜秽而不修兮,魂无归而不食(13)。敻邈绝而不齐兮(14),弥久远而愈佅(15)。精罔阆而飞扬兮(16),拾九天而永逝(17)。呜呼哀哉!

①奏:进献。二世:秦二世。行失:行事的过失。②陂阤:倾斜不平的样子。阪:山坡。③坌(bèn,笨):并。曾:通“层”。嵯峨:高峻的样子。④曲江:即曲江池,故址在今西安市东南方。(qí,奇):通“碕”,弯曲的岸边。州:同“洲”,水中陆地。⑤谾谾(hōng,轰):山谷空深的样子。⑥豁:山谷大开的样子。谽(hānxiā,酣虾):一作“谽谺”,山谷空大的样子。⑦汩(yù,育):水流疾速的样子。淢:水流快的样子。噏(xī,西)习:水流急的样子。⑧皋:水边高地。衍:低而平坦之地。⑨滃(wēng,翁)萲:茂盛荫蔽的样子。⑩榛榛:茂盛的样子。(11)揭:提衣涉水。石濑:从沙石上流过的湍急的水。(12)历:经过。(13)不食:无人祭享。(14)敻:通“迥”,远。绝:极远之意。不齐:没有边际。(15)佅:通“昧”,暗。(16)罔阆:同“魍魉”;古代传说中的怪物。(17)拾:通“涉”,经过。

相如拜为孝文园令①。天子即美子虚之事,相如见上好仙道,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②。臣尝为《大人赋》,未就,请具而奏之。”相如以为列仙之传居山泽间③,形容甚臞④,此非帝王之仙意也,乃遂就《大人赋》。其辞曰:

世有大人兮,在于中州⑤。宅弥万里兮⑥,曾不足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⑦,朅轻举而远游⑧。垂绛幡之素蜺兮⑨,载云气而上浮。建格泽之长竿兮⑩,总光耀之采旄(11)。垂旬始以为兮(12),抴慧星而为髾(13)。掉指桥以偃蹇兮(14),又旖旎以招摇(15)。揽欃枪以为旌兮(16),靡屈虹而为绸(17)。红杳渺以眩湣兮(18),猋风涌而云浮。驾应龙象舆之蠖略逶丽兮(19),骖赤螭青虯之蟉蜿蜒(20)。低卬夭据以骄骛兮(21),诎折隆穷蠖以连卷(22)。沛艾赳螑仡以佁儗兮(23),放散畔岸骧以孱颜(24)。蛭踱輵辖容以委丽兮(25),绸缪偃蹇怵以粱倚(26)。纠蓼叫奡蹋以艐路兮(27),蔑蒙踊跃腾而狂趡(28)。莅飒卉翕熛至电过兮(29),焕然雾除,霍然云消(30)。

邪绝少阳而登太阴兮①,与真人乎相求②。互折窈窕以右转兮③,横厉飞泉以正东④。悉征灵圉而选之兮⑤,部乘众神于瑶光⑥。使五帝先导兮,反太一而从陵阳⑦。左玄冥而右含雷兮⑧,前陆离而后潏湟⑨。厮征伯侨而役羡门兮⑩,属歧伯使尚方(11)。祝融惊而跸御兮(12),清雾气而后行(13)。屯余车其万乘兮(14),綷云盖而树华旗(15)。使句芒其将行兮(16),吾欲往乎南嬉(17)。

历唐尧于崇山兮(18),过虞舜于九疑(19)。纷湛湛其差错兮(20),杂遝胶葛以方驰(21)。骚扰冲苁其相纷挐兮(22),滂濞泱轧洒以林离(23)。钻罗列聚丛以茏茸兮(24),衍曼流烂坛以陆离(25)。径入雷室之砰郁律兮(26),洞出鬼谷之崫礨嵬(27)。遍览八纮而观四荒兮(28),輵渡九江而越五河(29)。经营炎火而浮弱水兮(30),杭绝浮渚而涉流沙(31)。奄息总极泛滥水嬉兮(32),使灵娲鼓瑟而舞冯夷(33)。时若萲萲将混浊兮(34),召屏翳诛风伯而刑雨师(35)。西望昆仑之轧沕洸忽兮(36),直径驰乎三危(37)。排阊阂而入帝宫兮(38),载玉女而与之归(39)。舒阆风而摇集兮(40),亢乌腾而一止(41)。低回阴山翔以纡曲兮(42),吾乃今目睹西王母皬然白首(43)。载胜而穴处兮(44),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45)。必长生若此而不死兮,虽济万世不足以喜(46)。

回车朅来兮,绝道不周①,会食幽都②。呼吸沆瀣〔兮〕飧朝霞(兮)③,噍咀芝英兮叽琼华④。侵浔而高纵兮⑤,纷鸿涌而上厉⑥。贯列缺之倒景兮⑦,涉丰隆之滂沛⑧。驰游道而脩降兮⑨,骛遗雾而远逝⑩。迫区中之隘陕兮(11),舒节出乎北垠(12)。遗屯骑于玄阙兮(13),轶先驱于寒门(14)。下峥嵘而无地兮(15),上寥廓而无天(16)。视眩眠而无见兮(17),听惝恍而无闻。乘虚无而上假兮(18),超无友而独存(19)。

相如既奏《大人之颂》,天子大说,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间意。

①绝道:绝路。不周:神话传说中的山名,在昆仑山东南。②幽都:北方极远之地。③沆瀣:北方夜半之气。④噍咀:咀嚼。芝英:灵芝的花朵。叽:略食。琼华:琼树之花。传说吃琼花可长生不老。⑤:(yǐn,引):通“僸”,仰头。侵浔:通“侵寻”,渐进。⑥鸿涌:腾耀。厉:疾飞。⑦列缺:闪电。倒景:即“倒影”。景,同“影”。⑧丰隆:云神。滂沛:雨水大。⑨游道:指游车与导车。脩:长。⑩遗雾:抛开云雾。(11)区中:指人世间。(12)舒节:缓慢行走。北垠:北极的边际。(13)遗:留。玄阙:北极之山。(14)轶:超越。寒门:天北门。(15)峥嵘:深远的样子。(16)寥廓:空阔。(17)眩眠:眼睛昏花。(18)虚无:指空中。假:通“遐”。远。(19)无友:即“无有”。

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天子曰:“司马相如病甚,可往从悉取其书;若不然,后失之矣。”使所忠往①,而相如已死,家无书。问其妻,对曰:“长卿固未尝有书也。时时著书,人又取去,即空居。长卿未死时,为一卷书,曰有使者来求书,奏之。无他书。”其遗札书言封禅事②,奏所忠。忠奏其书,天子异之。其书曰:伊上古之初肇③,自昊穹兮生民④,历撰列辟⑤,以迄于秦。率迩者踵武⑥,逖听者风声。纷纶葳蕤⑦,堙灭而不称者,不可胜数也。续《韶》、《夏》,崇号谥,略可道者七十二有君。罔若淑而不昌⑧,畴逆失而能存⑨?

①所忠:人名,姓所,名忠。②札:古人用来写字的木片。封禅:古代帝王祭天地的典礼。在泰山上祭天称封,在泰山下的粱父山祭地称禅。③伊:发语词。肇:通“肁(zhào,赵)”,开始。④昊穹:(hàoqióng,浩穷):天。⑤历撰:通“历选”,历数。辟(bì,璧):君王。⑥率:循。迩:近。踵武:足迹。风声:遗风名声。⑦纷纶葳蕤:纷乱的样子。⑧罔:通“无”,没有谁。若:顺。淑:通“俶”,善。⑨畴:谁。

于是大司马进曰①:“陛下仁育群生,义征不憓②,诸夏乐贡③,百蛮执贽④,德侔往初⑤,功无与二,休烈浃洽⑥,符瑞众变,期应绍至⑦,不特创见⑧。意者泰山、粱父设坛场望幸,盖号以况荣⑨,上帝垂恩储祉⑩,将以荐成(11),陛下谦让而弗发也,挈三神之欢(12),缺王道之仪,群臣恧焉。或谓且天为质暗(13),珍符固不可辞;若然辞之(14),是泰山靡记而粱父靡几也(15)。亦各并时而荣,咸济世而屈(16),说者尚何称于后,而云七十二君乎?夫修德以锡符(17),奉符以行事,不为进越。故圣王弗替(18),而修礼地祗(19),谒款天神(20),勒功中岳(21),以彰至尊,舒盛德,发号荣,受厚福,以浸黎民也。皇皇哉斯事!天下之壮观,王者之丕业(22),不可贬也。愿陛下全之。而后因杂荐绅先生之略术(23),使获耀日月之末光绝炎,以展采错事(24)。犹兼正列其义,校饬厥文,作《春秋》一艺。将袭旧六为七(25),摅之无穷(26),俾万世得激清流,扬微波,蜚英声,腾茂实(27)。前圣之所以永保鸿名而常为称首者用此(28)。宜命掌故悉奏其义而览焉(29)。”

①进谏。②憓:通“惠”,顺。③诸夏:指周王朝分封的诸侯国。④贽:礼品。⑤侔:相等。⑥休烈:美好的功业。浃(jiā,家)洽:普遍融洽。⑦期:应验之期。绍:继续。⑧不特:不但。创见:初次显现。见,同“现”。⑨蓋号:加上尊号。按《释名》:“蓋,加也。”况:比。⑩祉:福。(11)荐:进献。(12)弗发:指不封禅。挈(qiè,窃):通“契”,断绝。三神:指上帝、泰山、粱父山。(13)且:夫。质暗:质朴暗昧。(14)若然:假若如此。(15)靡记:没有表记,即无刻石。靡几:无希望,指无人祭祀。(16)咸:皆。济世:毕世。屈:绝。(17)锡:通“赐”,给予。(18)弗替:不废除。(19)修礼:修行礼仪。地祗:地神。(20)款:诚。(21)勒功:刻石记功。中岳:嵩山。(22)丕:大。(23)因杂:总萃,综合。略术:道术。(24)绝:远。采:官。错:通“措”,置。此指置心于政事。(25)六:六经。(26)摅:传布。(27)腾:传送。按:《说文》“腾,传也。”(28)称首:称扬赞美。用此:因此。(29)掌故:官名,为太史属官。

于是天子沛然改容,曰:“愉乎,朕其试哉!”乃迁思回虑①,总公卿之议②,询封禅之事,诗大泽之博③,广符瑞之富。乃作颂曰:

自我天覆,云之油油④。甘露时雨,厥壤可游。滋液渗漉⑤,何生不育!嘉谷六穗,我穑曷蓄⑥?

非唯雨之,又润泽之;非唯濡之,氾尃濩之⑦。万物熙熙,怀而慕思。名山显位,望君之来。君乎君乎,侯不迈哉⑧!

般般之兽⑨,乐我君囿;白质黑章,其仪可(嘉)〔喜〕⑩;旼旼睦睦,君子之能(11)。盖闻其声(12),今观其来。厥涂靡踪(13),天瑞之征。兹亦于舜,虞氏以兴。

濯濯之麟(14),游彼灵畤(15)。孟冬十月,君俎郊祀。驰我君舆,帝以享祉。三代之前,盖未尝有。

宛宛黄龙(16),兴德而升;采色炫耀,熿炳辉煌(17)。正阳显见(18),觉寤黎烝(19)。于传载之,云受命所乘(20)。

厥之有章,不必谆谆(21)。依类托寓,谕以封峦(22)。”

披艺观之(23),天人之际已交,上下相发允答(24)。圣王之德,兢兢翼翼也(25)。故曰“兴必虑哀,安必思危”。是以汤、武至尊严,不失肃祗(26);舜在假典(27),顾省厥遗(28):此之谓也。

司马相如既卒五岁,天子始祭后土①。八年而遂先礼中岳,封于太山②,至粱父禅肃然③。

相如他所著,若《遗平陵侯书》、《与五公子相难》、《草木书》篇不采,采其尤著公卿者云④。

①后土:土地神。②遂:终于。礼:行祭祀之礼。太山:同“泰山”。③肃然:山名,在泰山脚下东北方。④采:收录。

太史公曰:《春秋》推见至隐①,《易》本隐之以显②,《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③,《小雅》讥小己之得失④,其流及上⑤。所以言虽外殊,其合德一也⑥。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⑦,此与《诗》之风谏何异!扬雄以为靡丽之赋⑧,劝百风一⑨,犹驰骋郑卫之声⑩,曲终而奏雅,不已亏乎(11)?余采其语可论者著于篇。

史有为译注

本篇是淮南厉王刘长及其子刘安、刘赐的合传。刘长是汉高祖的小儿子,汉文帝同父异母的兄弟。他因骄横无度,参与谋反,获罪被捕,在押往流放地蜀郡的途中绝食身亡。之后刘安继封淮南王,刘赐封庐江王转徙衡山王。刘安为报父仇,串通刘赐密谋反叛,事泄后二人皆自杀国除。按《史记》体例,写诸侯王生平当立“世家”,而这里降为列传,乃是对刘长父子的叛逆之罪表示贬抑。这种变通处置之法,与卷一百六《吴王濞列传》相同,都反映了作者维护汉家一统,反对分裂割据的政治态度。

通篇命意一线到底,是本传写法上很明显的一个特色。这一贯串全篇的主旨就是揭露刘长父子的悖乱之罪。据此,传文既详尽陈述他们先后谋反的事实经过,同时又揭示了促成其叛逆与覆亡的种种原因。总的看,写作角度单一,笔墨是非常集中的。比如淮南王刘安雅爱文学,曾召集众多宾客编著《淮南子》,这部书虽是反映西汉前期哲学政治思想的重要史料,但是因与主旨无关被略去不述;而刘安整个蓄意谋反的过程,从起念头,到动手制造兵器,到案查地图加紧策划,到与伍被反复相商,到屡次作贼心虚欲发又止,到终因内乱导致阴谋败露——则一步步写来,不厌其详,非常周全。其中,记述谋臣伍被言论计谋的笔墨很多,充分表现了他在刘安谋反一事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同样,为了说明淮南厉王刘长胆敢谋反并非偶然,作者也详述了他多年来如何在汉文帝的姑息宽容之下越来越狂妄自大,藐视汉家王法的行径。总之,由于作者善剪裁,繁简有致,使得这篇篇幅很长,头绪纷繁,历时汉初五朝七十余年的三人合传,写得眉目清晰,不枝不蔓,而且文气顺畅、紧凑,读来全无拖沓及芜杂琐碎之感。

本传虽用一意到底的顺叙法写成,但文笔仍不乏变化。写刘安、刘赐的谋反事均用正笔,写刘长叛逆事则借大臣们上呈的奏章道出,用的是侧笔。写刘安和刘赐也同中有异,前者多记言语对话,而且叙议交错,开合有致。叙事中插入的两大段伍被口若悬河的议论文字,感情饱满,气势酣畅,富于文采,为全文增辉。其后写刘赐事则只用简洁的语言叙述,就明显不同了。

淮南厉王刘长,是汉高祖的小儿子。他母亲是过去赵王张敖的妃嫔。高祖八年(前199),高皇帝从东垣(yuán,原)县经过赵国,赵王把厉王的母亲献给他。她受到皇上宠幸,怀下身孕。从此赵王张敖不敢让她住在宫内,为她另建外宫居住。次年赵相贯高等人在柏人县谋弑高祖的事情被朝廷发觉,赵王也一并被捕获罪,他的母亲、兄弟和妃嫔悉遭拘捕,囚入河内郡官府。厉王母亲在囚禁中对狱吏说:“我受到皇上宠幸,已有身孕。”狱吏如实禀报,皇上正因赵王的事气恼,没有理会厉王母亲的申诉。厉王母亲的弟弟赵兼拜托辟阳侯审食其(yìjī,亦基)告知吕后,吕后妒嫉,不肯向皇上进言求情,辟阳侯便不再尽力相劝。厉王母亲生下王后,心中怨恨而自杀。狱吏抱着厉王送到皇上面前,皇上后悔莫及,下令吕后收养他,并在真定县安葬了厉王的母亲。真定是厉王母亲的故乡,她的祖辈就居住在那里。

高祖十一年(前196)七月,淮南王黥(qíng,晴)布谋反,皇上遂立儿子刘长为淮南王,让他掌管昔日黥布领属的四郡封地。皇上亲自率军出征,剿灭了黥布,于是厉王即淮南王位。

厉王自幼丧母,一直依附吕后长大,因此孝惠帝和吕后当政时期他有幸免遭政治祸患。但是,他心中一直怨恨辟阳侯而不敢发作。

至孝文帝即位,淮南王自视与皇上关系最亲,骄横不逊,一再违法乱纪。皇上念及手足亲情,时常宽容赦免他的过失。

孝文帝三年(前177),淮南王自封国入朝,态度甚为傲慢。他跟随皇上到御苑打猎,和皇上同乘一辆车驾,还常常称呼皇上为“大哥”。厉王有才智和勇力,能奋力举起重鼎,于是前往辟阳侯府上求见。辟阳侯出来见他,他便取出藏在袖中的铁椎(chuí,垂)捶击辟阳侯,又命随从魏敬杀死了他。事后厉王驰马奔至宫中,向皇上袒身谢罪道:我母亲本不该因赵国谋反事获罪,那时辟阳侯若肯竭力相救就能得到吕后的帮助,但他不力争,这是第一桩罪;赵王如意母子无罪,吕后蓄意杀害他们,而辟阳侯不尽力劝阻,这是第二桩罪;吕后封吕家亲戚为王,意欲危夺刘氏天下,辟阳侯不挺身抗争,这是第三桩罪。我为天下人杀死危害社稷的奸臣辟阳侯,为母亲报了仇,特来朝中跪伏请罪。”皇上哀悯厉王的心愿,出于手足亲情,不予治罪,赦免了他。这一时期,薄太后和太子以及列位大臣都惧怕厉王,因此厉王返国后越发骄纵肆志,不依朝廷法令行事,出入宫中皆号令警戒清道,还称自己发布的命令为“制”,另搞一套文法,一切模仿天子的声威。

孝文帝六年(前174),厉王让无官爵的男子组成七十人和棘蒲侯柴武之子柴奇商议,策划用四十辆大货车在谷口县谋反起事,并派出使者前往闽越、匈奴各处联络。朝廷发觉此事,治罪谋反者,派使臣召淮南王入京,他来到长安。

皇上下诏说:“我不忍心依法制裁淮南王,交列侯与二千石官商议吧。”

“臣仓、臣敬、臣逸、臣福、臣贺冒死罪启奏:臣等已与列侯和二千石官吏臣婴等四十三人论议,大家都说'刘长不遵从法度,不听从天子诏命,竟然暗中网罗党徒和谋反者,厚待负罪逃亡之人,是想图谋不轨’。臣等议决应当依法制裁刘长。”

皇上批示说:“我不忍心依法惩处淮南王,赦免他的死罪,废掉他的王位吧。”

“臣仓等冒死罪启奏:刘长犯有大死之罪,陛下不忍心依法惩治,施恩赦免,废其王位。臣等请求将刘长遣往蜀郡严道县邛(qióng,穷)崃山邮亭,令其妾媵(yìng,映)有生养子女者随行同居,由县署为他们兴建屋舍,供给粮食、柴草、蔬菜、食盐、豆豉、炊具食具和席蓐(rù,人)。臣等冒死罪请求,将此事布告天下。”

皇上颁旨说:“准请供给刘长每日食肉五斤,酒二斗。命令昔日受过宠幸的妃嫔十人随往蜀郡同住。其他皆准奏。”

朝廷尽杀刘长的同谋者,于是命淮南王启程,一路用辎(zī,资)车囚载,令沿途各县递解人蜀。当时袁盎权谏皇上说:“皇上一向骄宠淮南王,不为他安排严正的太傅和国相去劝导,才使他落到如此境地。再说淮南王性情刚烈,现在粗暴地摧折他,臣很担忧他会突然在途中身染风寒患病而死。陛下若落得杀弟的恶名如何是好!”皇上说:“我只是让他尝尝苦头罢了,就会让他回来的。”沿途各县送押淮南王的人都不敢打开囚车的封门,于是淮南王对仆人说:“谁说你老子我是勇猛的人?我哪里还能勇猛!我因为骄纵听不到自己的过失终于陷入这种困境。人生在世,怎能忍受如此郁闷!”于是绝食身亡。囚车行至雍县,县令打开封门,把刘长的死讯上报天子。皇上哭得很伤心,对袁盎说:“我不听你的劝告,终至淮南王身死。”袁盎说:“事已无可奈何,望陛下好自宽解。”皇上说:“怎么办好呢?”袁盎回答:“只要斩丞相、御史来向天下人谢罪就行了。”于是皇上命令丞相、御史收捕拷问各县押送淮南王而不予开封进食者,一律弃市问斩。然后按照列侯的礼仪在雍县安葬了淮南王,并安置三十户人家守冢祭祀。

孝文帝八年(前172),皇上怜悯淮南王,淮南王有儿子四人,年龄都是七、八岁,于是封其子刘安为阜陵侯,其子刘勃为安阳侯,其子刘赐为阳周侯,其子刘良为东城侯。

孝文帝十二年(前168),有百姓作歌歌唱淮南厉王的遭遇说:“一尺麻布,尚可缝;一斗谷子,尚可舂(chōng,冲)。兄弟二人不能相容。”皇上听到后,就叹息说:“尧舜放逐自己的家人,周公杀死管叔蔡叔,天下人称赞他们贤明。为什么呢?因为他们能不因私情而损害王朝的利益。天下人难道认为我是贪图淮南王的封地吗?”于是徙(xǐ,洗)封城阳王刘喜去统领淮南王的故国,而谥(shì,是)封已故淮南王为厉王,并按诸侯仪制为他建造了陵园。

孝文帝十六年(前164),皇上迁淮南王刘喜复返城阳故地。皇上哀怜淮南厉王因废弃王法图谋不轨,而自惹祸患失国早死,便封立他的三个儿子:阜陵侯刘安为淮南王,安阳侯刘勃为衡山王,阳周侯刘赐为庐江王,他们都重获厉王时封地,三分共享。东城侯刘良此前已死,没有后代。

孝景帝三年(前154),吴楚七国举兵反叛,吴国使者到淮南联络,淮南王意欲发兵响应。淮南国相说:“大王如果非要发兵响应吴王,臣愿为统军将领。”淮南王就把军队交给了他。淮南国相得到兵权后,指挥军队据城防守叛军,不听淮南王的命令而为朝廷效劳;朝廷也派出曲城侯蛊捷率军援救淮南:淮南国因此得以保全。吴国使者来到庐江,庐江王不肯响应,而派人与越国联络。吴国使者往衡山,衡山王效忠朝廷,坚守城池毫无二心。

孝景帝四年(前153),吴楚叛军已被破败,衡山王入朝,皇上认为他忠贞守信,便慰劳他说:“南方之地低洼潮湿。”改任衡山王掌管济水以北的地区,以此作为褒奖。他去世后便赐封为贞王。庐江王的封地邻近越国,屡次派遣使臣与之结交,因此被北迁为衡山王,统管长江以北地区。淮南王依然如故。

淮南王刘安的性情喜好读书弹琴,不爱射猎放狗跑马,他也想暗中做好事来安抚百姓,流播美誉于天下。他常常怨恨厉王之死,常想反叛朝廷,但是没有机会。

到了孝武帝建元二年(前139),淮南王入京朝见皇上。与他一向交好的武安侯田蚡(fén,坟),当时做太尉。田蚡在霸上迎侯淮南王,告诉他说:“现今皇上没有太子,大王您是高皇帝的亲孙,施行仁义,天下无人不知。假如有一天宫车晏驾皇上过世,不是您又该谁继位呢!”淮南王大喜,厚赠武安侯金银钱财物品。淮南王暗中结交宾客,安抚百姓,谋划叛逆之事。

建元六年(前135),慧星出现,淮南王心生怪异。有人劝说淮南王道:“先前吴军起兵时,慧星出现仅长数尺,而兵战仍然血流千里。现在慧星长至满天,天下兵战应当大兴。”淮南王心想皇上没有太子,若天下发生变故,诸侯王将一齐争夺皇位,便更加加紧整治兵器和攻战器械,积聚黄金钱财贿赠郡守、诸侯王、说客和有奇才的人。各位能言巧辩的人为淮南王出谋划策,都胡乱编造荒诞的邪说,阿谀逢迎淮南王。淮南王心中十分欢喜,赏他们很多钱财,而谋反之心更甚。

淮南王有女儿名刘陵,她聪敏,有口才。淮南王喜爱刘陵,经常多给她钱财,让她在长安刺探朝中内情,结交皇上亲近的人。

元朔三年(前126),皇上赏赐淮南王几案手杖,恩准他不必入京朝见。淮南王王后名荼(tú,图),淮南王很宠幸她。王后生太子刘迁,刘迁娶王皇太后外孙修成君的女儿做妃子。淮南王策划制造谋反的器具,害怕太子的妃子知道后向朝中泄露机密,就和太子策划,让他假装不爱妃子,三个月不和她同席共寝。于是淮南王佯装恼怒太子,把他关起来,让他和妃子同居一室三月,而太子始终不亲近她。妃子请求离去,淮南王便上奏朝廷致歉,把她送回娘家。王后荼、太子刘迁和女儿刘陵受淮南王宠爱,专擅国权,侵夺百姓田地房宅,任意加罪拘捕无辜之人。

淮南王日夜和伍被、左吴等察看地图,部署进军的路线。淮南王说:“皇上没有太子,一旦过世,官中大臣必定征召胶东王,要不就是常山王,诸侯王一齐争夺皇位,我可以没有准备吗?况且我是高祖的亲孙,亲行仁义之道,陛下待我恩厚,我能忍受他的统治;陛下万世之后,我岂能事奉小儿北向称臣呢!”

淮南王想要发动国中的军队,又恐怕自己的国相和大臣们不听命。他就和伍被密谋先杀死国相与二千石大臣,为此假装宫中失火,国相、二千石大臣必来救火,人一到就杀死他们。谋议未定,又计划派人身穿抓捕盗贼的兵卒的衣服,手持羽檄,从南方驰来,大呼“南越兵入界了”,以借机发兵进军。于是他们派人到庐江郡、会稽郡实施冒充追捕盗贼的计策,没有立即发兵。淮南王问伍被说:“我率兵向西挺进,诸侯一定该有响应的人;要是没人响应怎么办?”伍被回答说:“可向南夺取衡山国来攻打庐江郡,占有寻阳的战船,守住下雉的城池,扼住九江江口,阻断豫章河水北入长江的彭蠡湖口这条通道,以强弓劲弩临江设防,来禁止南郡军队沿江而下;再东进攻占江都国、会稽郡,和南方强有力的越国结交,这样在长江淮水之间屈伸自如,犹可拖延一些时日。”淮南王说:“很好,没有更好的计策了。要是事态危急就奔往越国吧。”

于是廷尉把淮南王孙刘建供词中牵连出淮南王太子刘迁的事呈报了皇上。皇上派廷尉临趁前去拜见淮南国中尉的机会,逮捕太子。廷尉临来到淮南国,淮南王得知,和太子谋划,打算召国相和二千石大臣前来,杀死他们就发兵。召国相入宫,国相来了;内史因外出得以脱身。中尉则说:“臣在迎接皇上派来的使臣,不能前来见王。”淮南王心想只杀死国相一人而内史、中尉不肯前来,没有什么益处,就罢手放走了国相。他再三犹豫,定不下行动的计策。太子想到自己所犯的是阴谋刺杀朝廷中尉的罪,而参与密谋的人已死,便以为活口都堵住断绝,就对父王说:“群臣中可依靠的先前都拘捕了,现今已没有可以倚重举事的人。您在时机不成熟时发兵,恐怕不会成功,臣甘愿前往廷尉处受捕。”淮南王心中也暗想罢手,就答应了太子的请求。于是太子刎颈自杀,却未能丧命。伍被独自往见执法官吏,告发了自己参与淮南王谋反的事情,将谋反的详情全盘供了出来。

衡山王名刘赐,王后乘舒生了三个孩子,长男刘爽立为太子,二儿刘孝,三女刘无采。又有姬妾徐来生儿女四人,妃嫔厥姬生儿女二人。衡山王和淮南王两兄弟在礼节上相互责怪抱怨,关系疏远,不相和睦。衡山王闻知淮南王制造用于叛逆谋反的器具,也倾心结交宾客来防范他,深恐被他吞并。

元光六年(前129),衡山王入京朝见,他的谒者卫庆懂方术,想上书请术事奉天子。衡山王很恼怒,故意告发卫庆犯下死罪,用严刑拷打逼他认可。衡山国内史认为不对,不肯审理此案。衡山王便指使人上书控告内史,内史被迫办案,但直言衡山王理屈。衡山王又多次侵夺他人田产,毁坏他人坟墓辟为田地。有关部门长官请求逮捕并追究衡山王的罪责,天子不同意,只收回他原先可以自行委任本国官秩二百石以上的官吏的权力,改为由天子任命。衡山王因此心怀愤恨,和奚慈、张广昌谋划,四处访求谙熟兵法和会观测星象以占卜吉凶的人,他们日夜鼓动衡山王密谋反叛之事。

王后乘舒死了,衡山王立徐来为王后。厥姬也同时得到宠幸。两人互相嫉妒,厥姬就向太子说王后徐来的坏话。她说:“徐来指使婢女用诬蛊(gǔ,古)邪术杀害了太子的母亲。”从此太子心中怨恨徐来。徐来的哥哥来到衡山国,太子与他饮酒,席间用刀刺伤了王后的哥哥。王后怨恨恼怒,屡次向衡山王诋毁太子。太子的妹妹刘无采出嫁后被休归娘家,就和奴仆通奸,又和宾客通奸。太子屡次责备刘无采,无采很恼火,不再和太子来往。王后得知此事,就殷勤关怀无采。无采和二哥刘孝因年少便失去母亲,不免依附王后徐来,她就巧施心计爱护他们,让他们一起毁谤太子,因此衡山王多次毒打太子。

元朔五年(前124)秋,衡山王将入京朝见天子。经过淮南国时,淮南王竟说了些兄弟情谊的话,消除了从前的嫌隙,彼此约定共同制造谋反的器具。衡山王便上书推说身体有病,皇上赐书准许他不入朝。

元朔六年(前123)中,衡山王指使人上书皇上请求废掉太子刘爽,改立刘孝为太子。刘爽闻讯,就派和自己很要好的白嬴前往长安上书,控告刘孝私造战车箭支,还和淮南王的女侍通奸,意欲以此挫败刘孝。白嬴来到长安,还没来得及上书,官吏就逮捕了他,因他与淮南王谋反事有牵连予以囚禁。衡山王听说刘爽派白嬴去上书,害怕他讲出国中不可告人的隐秘,就上书反告太子刘爽干了大逆不道的事应处死罪,朝廷将此事下交沛郡审理。

元狩元年(前122)冬,负责办案的公卿大臣下至沛郡搜捕与淮南王共同谋反的罪犯,没有捕到,却在衡山王儿子刘孝家抓住了陈喜。官吏控告刘孝带头藏匿陈喜。刘孝以为陈喜平素屡次和衡山王计议谋反,很害怕他会供出此事。他听说律令规定事先自首者可免除其罪责,又怀疑太子指使白嬴上书将告发谋反之事,就抢先自首,控告救赫、陈喜等人参与谋反。廷尉审讯验证属实,公卿大臣便请求逮捕审讯衡山王。天子说:“不要逮捕。”他派遣中尉司马安、大行令李息赴衡山国就地查问衡山王,衡山王一一据实做了回答。官吏把王宫都包围起来严加看守。中尉、大行还朝,将情况上奏,公卿大臣请求派宗正、大行和沛郡府联合审判衡山王。衡山王闻讯便刎颈自杀。刘孝因主动自首谋反之事,被免罪;但他犯下与衡山王女侍通奸之罪,仍处死弃市。王后徐来也犯有以诬蛊谋杀前王后乘舒罪,连同太子刘爽犯了被衡山王控告不孝的罪,都被处死弃市。所有参与衡山王谋反事的罪犯一概满门杀尽。衡山国废为衡山郡。

太史公说:《诗经》上说“抗击戎狄,惩治楚人”,此话不假啊!淮南王、衡山王虽是骨肉至亲,拥有千里疆土,封为诸侯,但是不致力于遵守藩臣的职责去辅助天子,反而一味心怀邪恶之计,图谋叛逆,致使父子相继二次亡国,人人都不得尽享天年,而受到天下人耻笑。这不只是他们的过错,也是当地习俗浇薄和居下位的臣子影响不良的结果。楚国人轻捷勇猛凶悍,喜好作乱,这是早自古代就记载于书的了。

淮南厉王长者,高祖少子也,其母故赵王张敖美人①。高祖八年,从东垣过赵,赵王献之美人。厉王母得幸焉,有身。赵王敖弗敢内宫②,为筑外宫而舍之。及贯高等谋反柏人事发觉③,并逮治王,尽收捕王母兄弟美人,系之河内④。厉王母亦系,告吏曰:“得幸上,有身。”吏以闻上,上方怒赵王,未理厉王母。厉王母弟赵兼因辟阳侯言吕后⑤,吕后妒,弗肯白,辟阳侯不强争。及厉王母已生厉王,恚⑥,即自杀。吏奉厉王诣上,上悔,令吕后母之,而葬厉王母真定。真定,厉王母之家在焉,父世县也⑦。

①美人:汉代妃嫔称号。②内:同“纳”,接纳。③此指赵相贯高等人阴谋杀害汉高祖刘邦的未遂事件。谋弑在高祖八年(前199),败露在高祖九年(前198),详见卷八《高祖本纪》。系:拘囚。⑤辟阳侯:名审食其,因奉侍吕后获宠。⑥恚:怨恨。⑦父世县:《汉书·淮南王传》作“母家县”,即娘家所在的故乡,此指厉王母亲的父祖辈居住的县分。

高祖十一年(十)〔七〕月,淮南王黥布反①,立子长为淮南王,王黥布故地,凡四郡②。上自将兵击灭布,厉王遂即位③。

厉王蚤失母④,常附吕后,孝惠、吕后时以故得幸无患害,而常心怨辟阳侯,弗敢发。

及孝文帝初即位,淮南王自以为最亲,骄蹇⑤,数不奉法。上以亲故,常宽赦之。

三年,入朝。甚横。从上入苑囿猎⑥,与上同车,常谓上“大兄”。厉王有材力,力能扛鼎,乃往请辟阳侯。辟阳侯出见之,即自袖铁椎椎辟阳侯⑦,令从者魏敬刭之⑧。厉王乃驰走阙下⑨,肉袒谢曰⑩:“臣母不当坐赵事,其时辟阳侯力能得之吕后,弗争,罪一也。赵王如意子母无罪,吕后杀之(11),辟阳侯弗争,罪二也。吕后王诸吕,欲以危刘氏,辟阳侯弗争(12),罪三也。臣谨为天下诛贼臣辟阳侯,报母之仇,谨伏阙下请罪。”孝文伤其志,为亲故,弗治,赦厉王。当是时,薄太后及太子诸大臣皆惮厉王(13),厉王以此归国益骄恣,不用汉法,出入称警跸(14),称制(15),自为法令,拟于天子。

六年,令男子但等七十人与棘蒲侯柴武太子奇谋(16),以车四十乘反谷口(17),令人使闽越、匈奴。事觉,治之,使使召淮南王。淮南王至长安。

制曰(20):“朕不忍致法于王,其与列侯二千石议。”

①黄屋盖:亦称黄屋,帝王车驾上用黄色绸缎做衬里的车盖。乘(shèng,胜)舆:帝王与诸侯乘坐的车子。②汉法:指中央政府的法律,汉:汉家朝廷,相对于诸侯国而言。③丞相:此指诸侯国国相。④此句意思是说刘长有意网罗各郡县和诸侯国的人以及负罪逃亡者。汉,此指中央政府下属的各郡县。⑤奉:同“俸”。俸禄。⑥大夫但:此时但已有官职,故改称“大夫”。士五:有罪失官爵者。⑦奉:供给。⑧椁:棺外的套棺。衾:殓尸的包被。⑨谩:欺骗。⑩详(yáng,羊):通“佯”,假装。(11)表:标记。(12)死:“屍”的省文。屍,即“尸”,尸体。(13)亡命弃市罪:指逃亡在外被判处死刑的人。弃市,在闹市执行死刑,并将尸体弃置在街头,故“弃市”即指死罪。诈捕命者以除罪:此指抓捕未逃亡的犯人为判有死罪的逃犯顶罪。(14)告劾:告发罪状,此指申冤。(15)城旦:秦汉的一种刑罚,命男犯服劳役四年,白天戌守,夜晚筑城。舂:汉代的一种徒刑,罚女犯舂米。(16)璧:平圆而且中心有孔的玉器。(17)燔:焚烧。(18)女:同“汝”,你。(19)当:判罪,处以相当的刑罚。(20)制:帝王的命令。

“臣仓、臣敬、臣逸、臣福、臣贺昧死言:臣谨与列侯吏二千石臣婴等四十三人议,皆曰'长不奉法度,不听天子诏,乃阴聚徒党及谋反者,厚养亡命,欲以有为’。臣等议论如法。”

制曰:“朕不忍致法于王,其赦长死罪,废勿王。”

“臣仓等昧死言:长有大死罪,陛下不忍致法,幸赦,废勿王。臣请处蜀郡严道邛邮,遣其子母从居①,县为筑盖家室,皆廪食给薪菜盐豉炊食器席蓐②。臣等昧死请,请布告天下。”

制曰:“计食长给肉日五斤③,酒二斗。令故美人才人得幸者十人从居④。他可。”

①子母:指妾媵中生有子女者。②廪食:官府供给粮食。豉:豆豉,调味用品,用煮熟的大豆发酵制成。席:用芦苇、竹篾编织的铺垫用具。蓐:草垫、草席。③计食:考虑供给食物。④才人:汉宫中及国王妃妾的总称。

尽诛所与谋者。于是乃遣淮南王,载以辎车①,令县以次传②。是时袁盎谏上曰:“上素骄淮南王,弗为置严傅相③,以故至此。且淮南王为人刚,今暴摧折之,臣恐卒逢雾露病死④,陛下为有杀弟之名,奈何!”上曰:“吾特苦之耳⑤,今复之⑥。”县传淮南王者皆不敢发车封⑦。淮南王乃谓侍者曰:“谁谓乃公勇者?吾安能勇!吾以骄故不闻吾过至此。人生一世间,安能邑邑如此⑧!”乃不食死。至雍,雍令发封,以死闻。上哭甚悲,谓袁盎曰:“吾不听公言,卒亡淮南王。”盎曰:“不可奈何,愿陛下自宽。”上曰:“为之奈何?”盎曰:“独斩丞相、御史以谢天下乃可。”上即令丞相、御史逮考诸县传送淮南王不发封馈侍者⑨,皆弃市。乃以列侯葬淮南王于雍,守冢三十户⑩。

①辎车:有帷盖的大车,可载物,也可作卧车。②此次传:按顺序传押。③傅:教导,辅佐帝王或王子的人。相:此指诸侯国丞相。④卒:通“猝”,突然。逢雾露:指身染风寒。⑤特:只是。⑥今:就要。复:返回。⑦发车封:打开囚车的门封。⑧邑邑:同“悒悒”,愁闷不安的样子。⑨馈:给人进食。⑩冢:坟墓。

孝文八年,上怜淮南王,淮南王有子四人,皆七八岁,乃封子安为阜陵侯,子勃为安阳侯,子赐为阳周侯,子良为东城侯。

孝文十二年,民有作歌歌淮南厉王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上闻之,乃叹曰:“尧舜放逐骨肉①,周公杀管蔡②,天下称圣。何者?不以私害公。天下岂以我为贪淮南王地邪?”乃徙城阳王王淮南故地,而追尊谥淮南王为厉王③,置园复如诸侯仪④。

孝文十六年,徙淮南王喜复故城阳。上怜淮南厉王废法不轨,自使失国蚤死,乃立其三子:阜陵侯安为淮南王,安阳侯勃为衡山王,阳周侯赐为庐江王,皆复得厉王时地,参分之⑤。东城侯良前薨,无后也。

①相传舜弟象总是蓄意杀害舜,舜立为天子后,将他放逐。此见于《孟子·万章上》和《韩非子·忠孝》,卷一《五帝本纪》不载。②周成王年幼即位,由周公摄政。周公的兄弟管叔、蔡叔等人不服,联合武庚和东方夷族反叛。周公率军东征,杀武庚、管叔,放逐蔡叔,平定了叛乱。详见卷四《周本纪》。③谥:死后追封的称号。④园:陵园。⑤参:三。

孝景三年,吴楚七国反①,吴使者至淮南,淮南王欲发兵应之。其相曰:“大王必欲发兵应吴,臣愿为将。”王乃属相兵②。淮南相已将兵,因城守,不听王而为汉;汉亦使曲城侯将兵救淮南;淮南以故得完。吴使者至庐江,庐江王弗应,而往来使越。吴使者至衡山,衡山王坚守无二心③。

孝景四年,吴楚已破,衡山王朝,上以为贞信,乃劳苦之曰:“南方卑湿。”徙衡山王王济北,所以褒之。及薨,遂赐谥为贞王。庐江王边越④,数使使相交,故徙为衡山王⑤,王江北。淮南王如故。

①吴楚七国反:吴王刘濞、楚王刘戊与赵、胶东、胶西、葘川、济南诸王,以“清君侧”杀晁错为名,联合举兵叛乱。详见卷一百六《吴王濞列传》。②属:交付。③按:此段与下段中华书局本原为一段,今据文意分为二段。④边越:边界与越国相接。⑤按:景帝将庐江王迁往衡山国,是防范他和边远的越国结交,发展诸侯国势力,对中央政权造成新的隐患;而衡山国在长江以北,便于朝廷进行控制。

淮南王安为人好读书鼓琴,不喜弋猎狗马驰骋①,亦欲以行阴德拊循百姓②,流誉天下。时时怨望厉王死③,时欲畔逆④,未有因也⑤。

及建元二年,淮南王入朝。素善武安侯,武安侯时为太尉,乃逆王霸上⑥,与王语曰:“方今上无太子,大王亲高皇帝孙,行仁义,天下莫不闻。即宫车一日宴驾⑦,非大王当谁立者!”淮南王大喜,厚遗武安侯金财物⑧。阴结宾客,拊循百姓,为畔逆事。

建元六年,慧星见,淮南王心怪之。或说王曰:“先吴军起时,慧星出长数尺,然尚流血千里。今慧星长竟天,天下兵当大起。”王心以为上无太子,天下有变,诸侯并争,愈益治器械攻战具,积金钱赂遗郡国诸侯游士奇材⑨。诸辨士为方略者⑩,妄作妖言,谄谀王,王喜,多赐金钱,而谋反滋甚。

①弋:用绳系在箭上射猎。②行阴德:暗中施恩惠于人。拊循:安抚。③怨望:怨恨。④畔:通“叛”。⑤因:机会。按:此段与以下两段中华书局本原为一段,今据文意分为三段。⑥逆:迎。⑦晏驾:车驾迟行。这句是用皇上乘坐宫车延迟起驾婉言其死。⑧遗:赠送。⑨游士:从事游说活动的人。⑩辨士:能言善辩的人。放略:计谋。

淮南王有女陵,慧,有口辨。王爱陵,常多予金钱,为中诇长安①,约结上左右②。

元朔三年,上赐淮南王几杖③,不朝④。淮南王王后荼,王爱幸之。王后生太子迁,迁取王皇太后外孙修成君女为妃⑤。王谋为反具⑥,畏太子妃知而内泄事,乃与太子谋,令诈弗爱,三月不同席。王乃详为怒太子,闭太子使与妃同内三月,太子终不近妃。妃求去,王乃上书谢归去之。王后荼、太子迁及女陵得爱幸王,擅国权,侵夺民田宅,妄致系人⑦。

①诇(xiòng,去声“兄”):侦察,刺探。②按:本段与下一段中华书局本原为一段,今据文意改为二段。③几杖:几案和手杖。④不朝:当时刘安年54岁,皇上照顾他年老,准许他不必按例入京朝见。⑤取:同“娶”。⑥为反具:制造谋反的器具。⑦此句是说任意加罪拘捕无辜的人。妄,胡乱行事,不守法。致,得到,此指把人抓来。

①靁:同“雷”。②一再:一次二次。③斥免:斥退免官。即:就近,此指在淮南国就地审太子案,而不逮至河南郡。⑤丞:指县丞。留太子逮不遣:把河南郡逮捕太子的命令扣下来不发。⑥候伺:窥伺,侦察。⑦非是:指不正常的情况。⑧讯验:询问查证。⑨拥阏:阻塞,此指阻挠。⑩废格:阻挠执行诏令。

王日夜与伍被、左吴等案舆地图①,部署兵所从入。王曰:“上无太子,宫车即宴驾,廷臣必征胶东王,不即族常山王②,诸侯并争,吾可以无备乎!且吾高祖孙,亲行仁义,陛下遇我厚,吾能忍之;万世之后,吾宁能北面臣事竖子乎③!”

王欲发国中兵,恐其相、二千石不听。王乃与伍被谋,先杀相、二千石;伪失火宫中,相、二千石救火,至即杀之。计未决,又欲令人衣求盗衣①,持羽檄②,从东方来③,呼曰:“南越兵入界”,欲因以发兵。乃使人至庐江、会稽为求盗,未发。王问伍被曰:“吾举兵西乡④,诸侯必有应我者;即无应,奈何?”被曰:“南收衡山以击庐江,有寻阳之船,守下雉之城,结九江之蒲⑤,绝豫章之口⑥,强努临江而守,以禁南郡之下⑦,东收江都、会稽,南通劲越,屈强江淮间⑧,犹可得延岁月之寿。”王曰:“善,无以易此,急则走越耳。”

①求盗:掌追捕盗贼的士卒。②羽檄:插有羽毛、表示情况紧急的征召声讨文书。③东方:《汉书·淮南王传》作“南方”,下文说“南越兵入界”,应为南方。④乡:同“向”,朝向。⑤结:打结,此指扼住。⑥绝豫章之口:此指阻断豫章水北入长江的彭蠡湖口。⑦禁南郡之下:阻止南郡军队顺长江而下。⑧屈强:委屈和强大,此指势力的收缩和扩张。

于是廷尉以王孙建辞连淮南王太子迁闻。上遣廷尉监因拜淮南中尉①,逮捕太子。至淮南,淮南王闻,与太子谋召相、二千石,欲杀而发兵。召相,相至;内史以出为解②。中尉曰:“臣受诏使③,不得见王。”王念独杀相而内史中尉不来,无益也,即罢相。王犹豫,计未决。太子念所坐者谋刺汉中尉④,所与谋者已死,以为口绝,乃谓王曰:“群臣可用者皆前系,今无足与举事者。王以非时发⑤,恐无功,臣愿会逮⑥。”王亦愉欲休,即许太子。太子即自刭,不殊⑦。伍被自诣吏,因告与淮南王谋反,反踪迹具如此⑧。

①因拜:趁着拜见的机会。②以出为解:借外出为理由得以脱身。③受诏使:迎接皇上派来的使臣,即廷尉监。④坐:因犯……罪。⑤非时:不合时宜,指时机尚未成熟。⑥会逮:前去受捕。⑦不殊:不死。殊:指身首异处。⑧具如此:指把所知内情和盘供出。具,同“俱”。全部,都。

吏因捕太子、王后,围王宫,尽求捕王所与谋反宾客在国中者,索得反具以闻。上下公卿治①,所连引与淮南王谋反列侯二千石豪杰数千人,皆以罪轻重受诛。衡山王赐,淮南王弟也,当坐收,有司请逮捕衡山王。天子曰:“诸侯各以其国为本,不当相坐。与诸侯王列侯会肄丞相诸侯议②。”赵王彭祖、列侯臣让等四十三人议③,皆曰:“淮南王安甚大逆无道,谋反明白,当伏诛。”胶西王臣端议曰:“淮南王安废法行邪,怀诈伪心,以乱天下,荧惑百姓④,倍畔宗庙⑤,妄作妖言。《春秋》曰'臣无将⑥,将而诛’。安罪重于将,谋反形已定。臣端所见其书节印图及他逆无道事验明白⑦,甚大逆无道,当伏其法。而论国吏二百石以上及比者⑧,宗室近幸臣不在法中者⑨,不能相教,当皆免官削爵为士伍⑩,毋得宦为吏。其非吏,他赎死金二斤八两。以章臣安之罪(11),使天下明知臣子之道,毋敢复有邪僻倍畔之意(12)。”丞相弘、廷尉汤等以闻,天子使宗正以符节治王。未至,淮南王安自刭杀。王后荼、太子迁诸所与谋反者皆族。天子以伍被雅辞多引汉之美(13),欲勿诛。廷尉汤曰:“被首为王画反谋,被罪无赦。”遂诛被。国除为九江郡。

①此句是说皇上把淮南王谋反案交给公卿大臣去审理。上,皇上。下,下达。②会肄:聚集起来商议。肄,研习。按:《史记索隐》本此句“丞相”后无“诸侯”二字,于文义更为顺畅③列侯臣让:据《汉书·功臣恩泽侯表》,元朔年间列侯中无人名“让”,疑“让”(讓)当作“襄”,即平阳侯曹襄。详见《史记会注考证》引王先慎语。④荧惑:迷惑。⑤倍畔:通“背叛”。⑥无:通“毋”,不,不要。将:率领,此指率众作乱。按:这二句话系出自《公羊春秋》庄公三十一年,原文是“君亲无将,将而诛焉。”⑦书节印图:指谋反用的文告、符节、印玺、地图。符节:朝廷派官出使时作为凭证的信物。验:证据。⑧比者:此指接近于二百石而略低一些的官秩。比,比照。⑨不在法中:指未参与谋反,未触犯法网。⑩士伍:士兵。(11)章:同“彰”,明显。此指把罪恶充分暴露出来。(12)邪僻:邪恶。僻,不正。(13)雅辞:合乎规范的雅正的言论。此指伍被曾劝阻淮南王谋反所说的那些话。引:称引,称赞和例举。

衡山王赐,王后乘舒生子三人,长男爽为太子,次男孝,次女无采。又姬徐来生子男女四人,美人厥姬生子二人。衡山王、淮南王兄弟相责望礼节①,间不相能②。衡山王闻淮南王作为畔逆反具,亦心结宾客以应之,恐为所并。

元光六年,衡山王入朝,其谒者卫庆有方术③,欲上书事天子,王怒,故劾庆死罪,强榜服之④。衡山内史以为非是,却其狱⑤。王使人上书告内史,内史治,言王不直⑥。王又数侵夺人田,坏人冢以为田。有司请逮治衡山王。天子不许,为置吏二百石以上⑦。衡山王以此恚,与奚慈、张广昌谋,求能为兵法候星气者⑧,日夜从容王密谋反事⑨。

①责望:责怪抱怨。②间:隔阂,疏远。能:和睦。③方术:一指有关治理天下的思想见解,一指星相、占卜、算命、医病、求仙等各种行当的学问。此处当指后者。④强榜服之:用严刑拷打强迫人服罪。⑤却其狱:拒不受理案子。⑥不直:此指理屈。⑦此句是说收回了衡山王原可委任本国二百石以上官吏的权力,改为由天子调任。⑧候星气:观测天文气象以占卜吉凶。⑨从容:纵容,怂恿。“从”同“纵”。

王后乘舒死,立徐来为王后。厥姬俱幸。两人相妒,厥姬乃恶王后徐来于太子曰:“徐来使婢蛊道杀太子母①。”太子心怨徐来。徐来兄至衡山,太子与饮,以刃刺伤王后兄。王后怨怒,数毁恶太子于王。太子女弟无采②,嫁弃归③,与奴奸,又与客奸。太子数让无采④,无采怒,不与太子通⑤。王后闻之,即善遇无采。无采及中兄孝少失母,附王后,王后以计爱之⑥,与共毁太子,王以故数击笞太子⑦。

元朔四年中,人有贼伤王后假母者⑧,王疑太子使人伤之,笞太子。后王病,太子时称病不侍。孝、王后、无采恶太子:“太子实不病,自言病,有喜色。”王大怒,欲废太子,立其弟孝。王后知王决废太子,又欲并废孝。王后有侍者,善舞,王幸之,王后欲令侍者与孝乱以污之⑨,欲并废兄弟而立其子广代太子。太子爽知之,念后数恶已无巳时,欲与乱以止其口。王后饮,太子前为寿⑩,因据王后股(11),求与王后卧。王后怒,以告王。王乃召,欲缚而笞之。太子知王常欲废已立其弟孝,乃谓王曰:“孝与王御者奸(12),无采与奴奸,王强食,请上书。”即倍王去。王使人止之,莫能禁,乃自驾追捕太子。太子妄恶言,王械系太子宫中(13)。孝日益亲幸。王奇孝材能,乃佩之王印,号曰将军,令居外宅,多给金钱,招致宾客。宾客来者,微知淮南、衡山有逆计,日夜从容劝之。王乃使孝客江都人救赫、陈喜作车镞矢(14),刻天子玺,将相军吏印。王日夜求壮士如周丘等,数称引吴楚反时计画,以约束(15)。衡山王非敢效淮南王求即天子位,畏淮南起并其国,以为淮南已西,发兵定江淮之间而有之,望如是。

①蛊道:用诅咒等邪术加害于人。②女弟:妹妹。③嫁弃归:出嫁后被夫家休逐,回到娘家。④让:责备。⑤通:交往,往来。⑥以计爱之:是说为着实现某个目的而表示爱人,并非出于真心。⑦按:此段与下一段中华书局本原为一段,现据文意分为二段。⑧假母:继母或庶母(父亲的侧室)。一说“傅母”,即保育、辅导贵族子女的老妇,详见《史记集解》引《汉书音义》注。⑨乱:此指住仆之间男女私通,违背伦常纲纪。⑩为寿:敬酒祝寿。(11)股:大腿。(12)御者:帝王所用的仆人,此指淮南王的女侍。(13)械系:用镣铐囚禁。(14)赫:《汉书·淮南王传》作“枚赫”。车:古代的一种战车。镞矢:泛指有箭头的箭支。一说当指一种“金镞剪羽”的箭支,详见《史记会注考证》引王念孙注。(15)约束:管束。此指按照吴楚七国反叛时的计谋行事。

元朔五年秋,衡山王当朝,(六年)过淮南,淮南王乃昆弟语①,除前郤②,约束反具。衡山王即上书谢病,上赐书不朝。

元朔六年中,衡山王使人上书请废太子爽,立孝为太子。爽闻,即使所善白嬴之长安上书,言孝作车镞矢,与王御者奸,欲以败孝。白嬴至长安,未及上书,吏捕嬴,以淮南事系④。王闻爽使白嬴上书,恐言国阴事,即上书反告太子爽所为不道弃市罪事。事下沛郡治⑤。

元(朔七)〔狩元〕年冬,有司公卿下沛郡求捕所与淮南谋反者未得⑥,得陈喜与衡山王子孝家。吏劾孝首匿喜。孝以为陈喜雅数与王计谋反⑦,恐其发之,闻律先自告除其罪⑧,又疑太子使白嬴上书发其事,即先自告,告所与谋反者救赫、陈喜等。廷尉治验,公卿请逮捕衡山王治之。天子曰:“勿捕。”遣中尉安、大行息即问王,王具以情实对⑨。吏皆围王宫而守之。中尉、大行还,以闻,公卿请遣宗正、大行与沛郡杂治王⑩。王闻,即自刭杀。孝先自告反,除其罪;坐与王御婢奸,弃市。王后徐来亦坐蛊杀前王后乘舒,及太子爽坐王告不孝,皆弃市。诸与衡山王谋反者皆族。国除为衡山郡。

①昆弟:兄弟。②郤:通“隙”,缝隙,此指彼此的嫌隙。③约束:此指约定。④此句是说白嬴由于与淮南王谋反事有牵连而被拘押。⑤按:此段与下一段中华书局本原为一段,现据文义分二段。⑥有司:古代泛称各有专职的官吏。⑦雅:平素,向来。⑧先自告:抢先自首。此句是说依汉律,自首者可免罪。⑨情实:真实的情况。⑩杂:共同。

太史公曰:《诗》之所谓“戎狄是膺,荆舒是惩①”,信哉是言也。淮南、衡山亲为骨肉,疆千里,列为诸侯,不务遵蕃臣职以承辅天子②,而专挟邪僻之计,谋为畔逆,仍父子再亡国③,各不终其身,为天下笑。此非独王过也,亦其俗薄④,臣下渐靡使然也⑤。夫荆楚僄勇轻悍⑥,好作乱,乃自古记之矣⑦。

①膺:抗击。荆:周代楚国的别名。春秋时楚国争霸,不断向外扩张,疆域辽阔。汉初淮南国、衡山国都在春秋楚国的旧版图内,因此作者引此诗句发表议论。舒:指楚国的结盟国舒庸、舒鸠、舒蓼等。按:这二句诗引自《诗经·鲁颂·(bì,必)宫》,原诗赞扬鲁僖公参加齐桓公的会盟,惩制了楚国。②蕃臣职:指诸侯国具有的保卫中央政权的职责。屏障。蕃臣,即身为藩国之主的诸侯王。番,通“藩”。③仍:沿袭。④俗薄:世风浇薄。⑤渐:浸染。渐靡(mó,模):比喻逐渐影响。靡,通“摩”,抚摩。⑥僄:轻捷。悍:凶狠。⑦自古记之:指前引《诗经》之语。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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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全校水經注:十八时所谓子之营兮遭我手指之间兮作者多以邱陵号同缘陆又去莱差近成言太公所封考之意秋经书诸侯城缘陵左传州避相也毛诗郑注并无营宇瓒以为非近之今临曲城中有祁在小城内周回一百步高九丈北降文五淄水出其前故有营邱之名与尔雅相符城对天齐渊故城有齐城之称是以晏子言始爽旃氏居之逢伯汉唐之大公居之https://ctext.org/wiki.pl?if=gb&chapter=1927965&remap=gb
8.三国清官陆绩与苏州文庙“廉石”时有吏士休假在外者,闻讯“皆遁伏还赴,暮夜缘城而入。”庐江受袁术军围攻长达二年,终因寡不敌众,城陷。陆康宗族百余人,死者将半,陆康亦发病而亡。陆康与孙权同为汉末吴郡二茂才。灵帝光和元年(178年),陆康任武陵太守,后又历仕桂阳、乐安、庐江太守之职。中平元年(184年)加庐江太守陆康为忠义将军,http://www.chinakongmiao.org/templates/T_detail/index.aspx?page=ContentPage&contentid=16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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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可以分享支撑你走了很久的一段话吗?文章中记述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婚恋的故事,写得宛转浓丽,极富新奇的故事情趣,颇似生动的小说,所以清人吴见思于是,相如前往临邛,暂住在城内的一座小亭中。临邛县令佯装恭敬,天天都来拜访相如。最初,相如还是以礼美女们穿着修长的衣服,裙幅飘扬,裙缘整齐美观;衣上的飘带,随风飞舞,燕尾形的衣端垂挂身间。体态https://www.zhihu.com/question/629445674/answer/3343342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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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冯法祀与南京有不解之缘 作品收藏日趋升温 10名作拍卖 11词条图册 1基本介绍编辑 中文名: 冯法祀 国籍: 中国 出生地: 安徽庐江 出生日期: 1914年 逝世日期: 2009年7月 职业: 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毕业院校: 南京中央大学教育学院 代表作品: 代表作《刘胡兰就义》 2人物简介编辑 冯法祀1914年生,别名“骆风” ,安徽庐江https://baike.sogou.com/v4961772.htm
13.孔雀东南飞并序/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庐江:汉代郡名,郡城在今安徽潜山一带。 遣:女子出嫁后被夫家休弃回娘家。 云尔:句末语气词。如此而已。 徘徊(pái huái):来回走动。汉代乐府诗常以飞鸟徘徊起兴,以写夫妇离别。 素:白绢。这句话开始到“及时相遣归”是焦仲卿妻对仲卿说的。 箜篌(kōnghóu):古代的一种弦乐器,形如筝瑟。 http://www.chinasshw.com/index.php/index/index/show/cid/13/id/16548.html
14.江南釆风行——走进安徽三河古镇,古名鹊渚、鹊尾、鹊岸,是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国家AAAAA级旅游景区,属江南四大古镇之一。这个景区位于安徽省合肥市肥西县南端,地处肥西、庐江、舒城交界处,古镇总面积2.9平方公里。三河古镇得名的原因就是因丰乐河、杭埠河、小南河三条河流贯小镇内,才有了这个名字。小镇到如今已经有了2500多年历史,这里人文https://www.meipian.cn/1zawmkid
15.凤凰雪晴集·芸庐江景民宿,地址:凤凰古城内凤凰县凤凰古城(沱江该建筑后依虎溪山,前临沅江,成为当时沅陵城内著名建筑,可惜后来被拆除了。而今,我们在沈老墓地对面,修复了一座“芸庐”,就是对沈老的深情怀念或者告慰!从小在凤凰古城长大的沈从文,对故乡的情愫是一辈子的。随着年岁的增大,每提起故乡,便泪流不止。他渴望回到故乡去,回到小时候玩耍的水边去。他在《烛虚》一文https://hotel.elong.com/92192667/
16.何氏家谱源流允公何氏祯公(庐江)世系其缘边州军临塘水者,止留城守军士,不烦发兵广戍。收地利以实边,设险固以防塞,春夏课农,秋冬习武,休息民力,以助国经。如此数年,将见彼弱我强,彼劳我逸,此御边之要策也。其顺安军以西,抵西山百里许,无水田处,亦望选兵戍之,简其精锐,去其冗缪。夫兵不患寡,患骄慢而不精;将不患怯,患偏见而无http://i.10000xing.cn/x021/2013/1219190220sj.html
17.庐江县放心消费示范单位(店)初选公示33 庐江县白湖军供酒家 徐荣花 庐江县白湖镇串河街道东风路中心粮站处 34 庐江县金润万家黄屯加盟店 施君文 庐江县龙桥镇黄屯街道新街东侧 35 庐江县建国酒楼 魏建国 庐江县龙桥镇福兴村李凹组 36 庐江县百姓康大药房 黄国刚 庐江县龙桥镇缺口社区龙桥镇政府东300米 37 庐江县皖湘缘酒楼 苏斌辉 庐江县https://www.lj.gov.cn/zwdt/gsgg/119856679.html
18.第二节行政区划元代城内设坊,乡村仍设里,里设里长,都设主首,全县仍为19里。 明代在城谓之坊,近城谓之厢,在乡谓之里。成化五年(1469)在庐城增设一里,本县城乡共20里,里设里长。嘉靖四十二年,在城辖四里:一图、二图、三图、四图。庐江乡辖五里(俱治西北)一图、二图、三图、四图、五图。南慕善乡辖二里(俱治https://www.zuxun100.com/wap/article/difangzhi/info/37037/fz_id/362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