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小波，东北大男孩，目前在体制内上班，却是体制内的一名边缘人。
我是独生子，父母都有退休金，家里3套房，没负担，没负债。光看这些物质条件，应该过得还可以，可现在我还是单身汉，把自己活成了空心人。
作家陶杰在一本书中写道：“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出国读书，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工作、何时选定了对象而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
可以说，在人生的每一个十字路口，我都是充满迷茫的。一个月1580元的工资，我干了8年，2020年终于辞职找了个好工作，没想到让我与世隔绝了。
我出生于1987年，小时候特别淘气，长大后完全变了样。父母都是国企职工，印象中他们一直很努力，都是高中毕业，工作后考的成人大学。他们勤劳光鲜了一辈子，没想到我成了他们的败笔。
父母虽在国企上班，但一个月俩人工资不到400块，我家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小时候，经常因为交学费，回家一要钱，他们就不高兴，嘴里唠唠叨叨好一顿，让我觉得很自卑。
1997年，爸妈都下岗了，准备和三姨合伙开个地毯厂。他们卖掉了爷爷留给我们的房子，拿着4000块钱，我们全家一起搬到了厂里。
我单独住在厂里的门卫室，东北的天气特别冷，尽管有炕，但是窗户和门都不严实，屋里一直很冷。有一次堵炉子的旧衣服烧着了，我差点被熏死。
（带父母去旅游）
他们每天忙着厂里，也不怎么管我的学习，我结识了一帮调皮捣蛋的同学，学习一落千丈，经常因为违反纪律叫家长。可是他们从来不打我，总是苦口婆心地教导。
孩子从来都是站在父母的肩膀上眺望世界，我眺望的都是愁眉苦脸，生活拮据。每天觉得学习没意思，学习越来越差。
初中时，班主任建议我爸让我去学个技术。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我能考上大学，显然，我根本完不成他的梦想。他到处打听，找到西安一所民办大学，让我去读3+2大专。
那时我已经16岁，学习好的同学走“上高中考大学”这条路，学习不好的同学像我一样，有的上技校，有的上3+2大专，有的去打工。
（和同学出去玩）
中考是大部分人的第一个分水岭，我的人生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做出选择的那一天，家人都以为给我找到了一个好的归途。
来到西安上学后才发现，班里大部分同学都不爱学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认真学习了一个月，就开始跟着同学们玩，没多久，便谈起了恋爱。
学校老师也不怎么管我们，上课时候老师在上面讲，我们在下面讲，各讲各的。最好的年华，我们就这样浪费了，辜负了父母。
十七八岁，正是建立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的时候，我的生活被早恋和逃课充斥着，而那些高中生正在夜以继日地备战高考。
（退学了）
我学会了抽烟和喝酒，还和同学在外面租房子住。纸是包不住火的，最终家里人知道了。第一个学期放假回家，爸妈害怕我学坏，就不让我去西安上学了。从此，我便走向社会，彻底与“学习改变命运”绝缘。
这些年，地毯厂效益不好，后来爸爸带着我去投奔在北京卖牛肉的大姑。之后的5年里，我的人生没有任何规划，像无头苍蝇一样冲来撞去。先去当兵两年，复员后在保安公司做教官干了4年，虽然攒下来十几万块钱，但毫无发展前景。
后来还尝试过学装修设计，结果也是半途而废。而在这个过程中，爸妈在北京也越来越难坚持。2014年的时候，我妈因身体过度劳累晕倒，于是一家人商量，我和妈妈回老家，爸爸继续留在北京打工。
（当兵的我）
回去之后，家里托关系，给我找了个城管的工作。老家工资很低，每月只有1580元。
那时我已经27岁，经家人介绍，谈了个女朋友。她是护士，单亲家庭，性格外向，和我刚好互补。我们谈了一年多，感情很好，没怎么吵过架。
我当时跟她说：“我家2套房子，咱们结婚后单过，不和爸妈掺和，住那个小的房子，也没贷款，就是我挣得少点。”她说：“你家的房子再小也比我和我妈住得大，我不嫌小，没啥不行的。”
（我在小房子打扫卫生）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离结婚这么近，马上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家了。
在我们这个城市，大部分人工资都是两千多，为了多挣点钱，我兼职摆过地摊、开过出租车。有时候下午不忙，我请假去开出租车，一晚上跑600多公里，能赚200元，同时做好几份工作，我疲惫不堪。
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我带她去看了那个小房子，60多平，公摊小，两个人住非常宽敞。本以为看完后就迎来了我们的美好生活，没想到看完后她却变卦了，嫌小区环境不好，绿化不好，房子太小。
因为是回迁房，环境的确不如商品房小区，她跟我说：“现在不是有情饮水饱的年代了，我结一次婚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和第一任女友分手时，状态很不好）
尽管后来我跟她说结婚可以住大房子，但争取了几次也无果，我想工资低也是很大的原因。我挺心疼她的，从小父母离异，她和妈妈住的房子只有四五十平，破败不堪。她是很会过日子的女孩，比较节俭，不乱花钱。
分手后，我非常痛苦，最难过的时候睡觉哭醒，我妈说：“我领你去找她，给她说好话。”其实没分手的时候，我妈对女朋友其他方面都满意，唯一遗憾的就是她身高只有一米五，但我喜欢，家里也没反对。
（和家人出去散心）
半年后，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她在医保局上班，在世人眼里拥有着铁饭碗。但因为那时我和她都29岁了，在婚恋市场，即使她有铁饭碗，好对象早都被别人挑完了。
她很着急结婚，见面的时候我就跟她说我工资低，她说不介意这些，只要人好不懒。我当时失恋还没缓过来，觉得自己喜欢的都不成，找个不太喜欢的可能自己就不会太伤心，不用那么累。
就这样我俩谈起了奔着结婚去的恋爱，她和前女友性格不同，风风火火，脾气一点就着。
她想用自己的公积金买一套房，我家出首付。前任因为房子问题分手，我爸妈也赞成买房子。
（30岁的我）
她还托亲戚给我找了个工作，需要10000元进一个合资厂，她说：“我家人还怕给你安排工作后，你和我分手，那不白忙活了。”
她的意思是想和我领证，马上30岁了，我一直犹豫不决，她就生气。我妈说：”人家工作好，工资高，还不嫌弃你，你还挑啥？”亲戚也来劝我：”早晚都得结婚，越拖年龄越大，越难找对象。”于是我俩就领证了。
（兼职调酒师）
进厂后，我分在包装部，活很重，工资也不高，没干多久我就辞职了，又回去干城管。因为工作的事我俩也有了隔阂，每次见面还是看房子，眼里只有房子。前任是房子，现任还是房子，逐渐我就烦了，开始不断吵架。
虽然吵架，但从没想过离婚这一步，我一直觉得和谁在一起就是一辈子，慢慢就变成了亲情。
（喜欢旅行的我）
这场婚姻就这样收场了，我们两个都有了“结过婚的人”的标签。
妈妈知道我离婚后，也没训我，之前很中意她，但看到我俩性格合不来，分手也是早晚的事。
至此以后，我对婚姻彻底没念想了，生活里只谈工作，谢绝了所有的相亲。后来单位处长觉得我人踏实，让我去给他开车，比城管轻松了一点。
（在酒吧当调酒师）
2019年冬天，表妹开了个酒吧，叫我过去当调酒师。我也想给自己沉闷的生活加点颜料，就硬着头皮兼职去干了。
那时日租房很红火，家里凑钱又买了个小户型日租房。但到2021年，处长退居二线，我从司机又调去干城管。早上四五点就起床，加上酒吧工作，凌晨一两点才下班，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累得快虚脱，实在撑不下去了。
（35岁的我）
10月份的时候，市里的机关单位招聘看护，通过体能测试和笔试被录取后，我同时辞掉了城管和调酒师的工作。
在机关单位上班是封闭式管理，15天不能回家，上班期间非常严格，就像部队一样。15天结束后，我回到家也很少出门。到了这个年龄，大多数人都已老婆孩子热炕头，同频的朋友几乎没有。
离婚之后这几年，家里也是不断给我介绍对象，但是我已经对婚姻彻底死心了。因为找对象的事，爸妈没少唉声叹气，他们很担忧我以后的生活，最大的希望就是我能成个家。
家里亲戚轮番上阵劝我，无奈都败下阵来，从任何一方面来说，我在婚恋市场已经凉凉了。我的心已走入死胡同，也曾渴望拥有一个家，但命中没有。
（经常进行体能训练）
现在的工作管理制度非常严苛，让我非常向往自由。在东北一个月能挣四千块钱的工作非常不好找。
领导曾说；“你们今天全走完了，明天就能把人招满了，要珍惜你们的工作，不要抱怨，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趁早走人。”
不上班的时候，一到晚上就开始灵魂思考，高考的确是普通人家孩子改变命运的最好通道。这些年我不怕苦不怕累，凌晨一点的夜晚收工回家，伴着凌晨四点的寂静上班，不是我不努力，初中毕业的我真的尽力了。
二十几岁的时候，也曾想结个婚有个孩子，为家庭奋斗，但这条路我连大门都没打开。三十几岁的时候，和婚姻无缘，我也彻底放弃了，觉得自己活得开心就好。
（在酒吧兼职时，我从160斤瘦到了128斤）
现在我只想让自己每天开心一点，多体验生活。我爱上了养生、跑步、游泳，以后还想学潜水、跳伞、滑雪，带爸妈去旅行，看看外面的世界。
人生没有往返的列车，过去已无法补救，当下去提升自己，未来也许还有转机。
复旦大学梁永安教授说：“我们毕生的任务就是做一个优秀的普通人，这个优秀的普通人，热爱世界，热爱万物，热爱众生。”
【口述：小波】
【编辑：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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