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几年的相亲热潮,鲍近认为和环境有很大关系。“上班的人,和同事没有太深入的接触,身边朋友处的久了又变成了哥们,住在城里跟邻居也都不认识,没地方去接触新的人。”
相亲,正在成为一门生意。
年初有报告显示,2021年中国互联网婚恋交友市场规模达到72亿元,同比增长11.6%,预计2022年市场规模将达到80.5亿元。
这一边,年轻人因催婚压力往返于各类相亲活动;
另一边,老年人相亲在悄然间成了新的互联网趣事。
相亲市场越来越大,无数人争先恐后,成为这场“爱情交易”中明码标价的商品。
这不仅是针对都市青年的社会现象,于小镇县城的单身男女来说,同样是道未解的难题。
一批红娘嗅到这其中的商机,在县城经营起了相亲会所。
在江苏省连云港市东海县,鲍近称得上是远近闻名的网红红娘。
一部分人爱听她讲故事,聊八卦,另一部分则更看中这个账号的原本功能:介绍对象。
它们有时是简单的一句话,比如“男人哪有一样的”,“富二代来了”;有时是包含着“条件”的介绍信息“90年男孩研究生学历身高183,事业编有房有车,父母单位工作,弟弟公务员。”
鲍近也常在视频里记录线下的其他工作成果,比如相亲大会。
数百人像参加婚宴一般围坐在酒店圆桌边,舞台上主持人引导流程,歌舞展示、“猪八戒背媳妇”等互动桥段轮番上演。
在现场,牵手成功的范例不在少数。互相看中的两人由席间走上舞台,走过红毯,站在其他“新晋情侣”身边。
这些会员大多来自县城村镇,背景各异,年龄跨度极大,用鲍近的话说:“最大的91,最小的18,我们都有。”她总能从手上的“资源”中为他们寻到匹配的另一半。
鲍近粗略算了算,一年多前才正式成立的门店,到现在大约促成了400多对。“我记得像520、过年这样稍微好一点的日子,都是几对几对的在订婚。”
面对这几年的相亲热潮,鲍近认为和环境有很大关系。“上班的人,和同事也没有太深入的接触,身边朋友处的久了又变成了哥们,不好意思下手,住在城里跟邻居也都不认识,没地方去接触新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婚介变成了解决婚恋关系最有效的途径。
鲍近的加盟店几乎铺满了东海县周边的每一个乡镇,相亲人的背景和条件在这里被无限放大,成为一条条说一不二的严苛标准。
不同年龄层对于婚姻的态度和需求,在鲍近的会员群体中表现的尤为明显。
年轻人会把条件放在第一位,优先摆明房、车、工作,月收入多少,家里兄弟几个。“一般来说,家里有两个兄弟的都不太好找对象。人家会想,一个儿子都买不起房,那两个更没希望是吧?”
这些条件清晰且明确,第一要有房,第二无论便宜或贵,必须要有车。
第三是房贷谁还。“家里是兄弟两个的话,房贷肯定是他自己还了,但要是一个儿子的话,父母基本上都年轻,五六十岁的还可以帮他还款房贷。”
相比之下,退休的老年人,物质条件都比较固定,他们对于经济的唯一衡量标准,在于退休工资。
“之前介绍过一个,大爷是从水泥厂退休的,一个月3000多。阿姨听了后说3000多能干嘛,哪够吃啊。我想劝说3000多块也行,她反驳说你知道当月嫂一个月都能拿七八千吗?”
老年人相亲更加直接,说话也更直白,家里有没有负担?家里几个孩子有没有结婚?都是第一面就要询问好的条件。
更多的情况是,这个年龄段什么条件都有了,只想要爱情。尤其是50岁以上的阿姨,会更想要浪漫,最好能天天喊她“小宝贝”,把她捧在手心上的那种。
鲍近曾经为一位退休的大爷牵过线,用她的话说:“那张嘴真的太会哄人了,小伙子都得学着点。”
大爷公务员退休,看中了鲍近介绍的护士长阿姨,会在对方生理期时将热水袋和加了红糖的奶茶送去家门口。
阿姨问他吸不吸烟?他说:“我吸不吸烟取决于你,你说让吸就吸,你说不让吸就不吸。”
人家问他平时有什么花销,大爷答:“看你留给我多少了,你给100就花100,给200就花200。”
相比于适婚的年轻人,鲍近从大爷大妈的交往中看到了更多谈恋爱时的浪漫。
鲍近常称自己是“年轻媒婆头一号”。她的年龄刚好处在适婚年龄的子女和父母之间,更能在两代人之间自如沟通。
“对于农村家长而言,基本上孩子超过25岁,就开始急了,感觉特丢人,孩子那么大了还没对象。就想叫快点找一个,不要那么挑了,找个就结婚算了。
但是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25岁还跟小孩一样的,玩心还大着呢。”
鲍近认为问题主要在年龄代沟和文化差异。父母那一代,本身就没有多少文化,学历比较高的也就是个初中高中,基本上都是文盲,没上过学。
鲍近接待过一对母子,孩子进门全程玩手机,话都是母亲说的,相亲时对女方评头论足,又怪罪对方没看上自己儿子。
鲍近知道这位母亲也只是脾气急,心眼不坏,但还是劝她:“姐你知道为什么女孩都怕你们家吗?第一,孩子是让你逼来的,第二你替他说很多话,让人感觉是妈宝男了。”
另一边,她让那个男孩给她点面子,剪个头发收拾一下自己,说有个女孩觉得他不错,来让人家看看。当天下午,男孩独自来了,全程都很配合。
“这种情况就是母亲太强势了。孩子都是独立个体,父母应该多尊重他们的想法。”
“我是你父母,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应该干什么。我们接触了好多家庭都是这样,尤其是在农村,城里还好一点。
他们其实根本不想去试着了解自己的孩子。从小到大也没真正了解过他。”
还有一部分父母偷偷摸摸给孩子报名的,孩子不愿意来,父母就特别生气。
“因为孩子跟父母的眼光不一样,父母那一代觉得高高大大、白白胖胖才好,适合过日子。
但是现在年轻男孩喜欢瘦瘦高高、洋气点的女孩子。他想的是现在又没地种,要那么胖干什么,想要女朋友稍瘦点、长得好看点,领出去装面子,听哥们说你女朋友长得多漂亮。他想要的是这样的感觉。”
在见证过不少爱情与交易之后,鲍近对婚姻的必要性也有了自己的看法。
起初,鲍近也会极力避免这种困扰:“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是他妈,农村都挺八卦的,说他妈是做媒婆的,这个职业也不是多高级。”
但在鲍近自己看来,帮助别人并不是丢人的事。她周末将孩子带在身边,让他慢慢去了解自己的工作。
久而久之,孩子看到妈妈能指挥那么多人,解决工作难题,也觉得挺自豪。学校的老师认出妈妈,有相亲需求又不好意思直说的,儿子还会帮忙交换手机号。
在面对自己的工作成果时,鲍近会保持同样的低调。经她介绍的会员结婚,她很少会出席婚礼——无论是男方还是女方,被人知道这个对象是“花钱找来的”,总归不好听。
“农村说话比较锋利,会议论说娶个儿媳妇把你家困难成这样了,娶媳妇的钱都用来找媒人了是吧?
尤其是女孩子的父母,人家会说你看嫁不出去女儿了,还花钱找人。”
鲍近不是一开始就当媒婆的。
疫情期间,因为闲不住,在附近的花卉基地找了一份零工,一天50元,在大棚里拔草。她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丈夫的生意刚刚起步,无论如何得有一份底薪来养孩子。
等到东海县解封,她去了一家连锁房产中介应聘,凭着之前的经验,当上了店长。
抖音上的作品几乎同时启动——往回翻翻,还能看到鲍近一年前拍摄门店聚餐的视频。
恰逢当时因为自己客源多,家长们都让她帮自己留意有没有合适的对象,她的思路一下被打开,把婚介的内容也放了进去,点击量开始成百增长。
当地的一篇报道也将鲍近推到了更多村民眼前:画面里的她和低保户站在平房前,面前放着她采购来的米、面、油等生活必需品。
在这条新闻之外,她还试图帮助当地的敬老院和留守儿童。“我也没有说特别富裕,不像村里说的家里有钱吃不完花不完,不是这样。就只是有能力了,想帮助一些需要的人。”
很多会员直接称鲍近为“姐”。这位“姐”仗义,热情,接地气,说起媒来也是一针见血,毫不嘴软:
初中学历的男孩在工厂上班,收入不高,相亲时女孩建议他可以晚上兼职送外卖,男孩很生气:“姐,她这是把我往死里逼。”
鲍近劝他:“人家只是建议,做不做是你的事。你学历不行的情况下,总可以吃苦吧。”
研究生学历的女孩一定要找公检法编制内的对象,鲍近了解之后跟女孩母亲直接摊牌:家庭背景、工作、收入你都不占,只占了学历,没必要条件那么苛刻。
每一桩姻缘的促成都是条件与标签的互换,而鲍近仿佛天生擅长于此。
跳出苏北外,更多如鲍近一般的小镇红娘,正在为相亲这项事业添砖加瓦。
她们带着那些“说在前面”的丑话和场面话,让无数陌生男女在这段相识中进退自如。
在婚恋焦虑的当下,她们也无意间用最精准的人性洞察和条件置换,重塑了相亲的另一种可能。
对于她们来说,这是一门发展壮大中的生意;
但对于无数寻找幸福的男女来说,这或许是对未来人生最“可靠”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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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生活
编辑
小王
撰文
y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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