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后燕不同,北魏的每一代领导人,都是极为优秀的皇帝。拓跋珪过世之后,拓跋嗣、拓跋焘青出于蓝,各有禀赋,北魏在政治文化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更为斐然的成绩,是拓跋焘的武功。论胸怀,拓跋焘心存“廓定四表,混一戎华”之志,远非一般的少数民族君主可比;论战力,拓跋焘骁勇善谋,连敌国刘宋也称之为“英图武略,事驾前古”。
继位之后,拓跋焘不仅屡挫柔然、降服西域诸国、夺取河南重镇,还消灭了胡夏、北燕、北凉政权,统一了中国北方。自此,中国历史完全进入了南北朝时期。从这个层面来说,拓跋焘既是十六国(304—439)的终结者,也是新时代的开创者之一。
拓跋嗣奠定统一之基
在《魏书》中,对北魏第二位皇帝拓跋嗣评价道:“明元抱纯孝之心,逢枭镜之祸,权以济事,危而获安,隆基固本,内和外辑。以德见宗,良无愧也。”(早在宋朝时,就有人指出,《魏书·明元帝纪》并非出自魏收之手,而是用的隋朝魏澹写的明元帝纪补录,下文不再赘述)
这个评价道出了这样几点信息:仁厚,但碰到非常之事仍能当机立断;他虽为北魏太子,却并非直接登位称帝的;在位期间,于内于外都大有贡献。
一言以概之:德。
让我们回到拓跋珪的晚年,来了解拓跋嗣对北魏历史的贡献。
对于半生坎坷流离的拓跋珪来说,拓跋嗣这个孩子来得不算早。因为拓跋珪成家极早,又只活了三十九岁,而拓跋嗣却生于登国七年(392),是他二十一岁时所得的。其后,拓跋珪又有了拓跋绍、拓跋熙、拓跋曜、拓跋脩、拓跋处文、拓跋连、拓跋黎、拓跋浑、拓跋聪这几个儿子。
拓跋嗣
拓跋嗣是刘贵人的孩子,刘贵人后被追为宣穆皇后,生前她从未享受过皇后的待遇,倒是因拓跋珪所持的“子贵母死”制度,而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事情的缘起是这样的,按史家的分析,拓跋珪鉴于代魏旧事,一心解除鲜卑贵族对拓跋皇室的挟制,遂采用离散部落、分土定居、编户齐民等方式。这种政治手段确实较为高明,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出于同样的目的,拓跋珪绝不能容许外戚干政现象的出现——代国曾被称作“女国”,于是他借鉴汉武帝时钩弋夫人被赐死的案例,做出了十分残酷的决定。
拓跋珪对太子拓跋嗣说:“昔汉武帝将立其子而杀其母,不令妇人后与国政,使外家为乱。汝当继统,故吾远同汉武,为长久之计。”从此以后,“子贵母死”制度似成了北魏的祖宗家法——凡是登基为帝的太子,其母亲必须立刻赐死。后来更为冯太后所利用,用以消灭妨碍她独揽大权的李贵人。
拓跋珪
撇开“子贵母死”制度的客观效果不谈——实际上滋生了“保母干政”的现象,拓跋珪的良苦用心,不能为拓跋嗣所接受。在他的眼里心里,不需要什么长远打算,只需要他自小依恋的那个母亲。因此,一贯“明睿宽毅,非礼不动”的拓跋嗣,忍不住哀哭连连,惹得拓跋珪肝火大动。
可能是想“修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吧,拓跋珪诏令拓跋嗣入宫见他。拓跋嗣本来要去,但他的心腹却说:“现在你父亲正在盛怒之下,最好不要见他,不如出去避一下风头。”
拓跋嗣仔细想了一下,赶紧逃之夭夭。
这可把拓跋珪气惨了。
常言道,“父子没有隔夜仇”。为何心腹们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呢?原来,拓跋珪晚年喜怒无常,猜忌心非常强烈,并且还吸食五食散(类似于毒品),性格变得非常残暴,被他杀死的大臣、功勋、宗室不计其数,这种暴行搞得朝廷人人自危。
所以为求自保,拓跋嗣还是跑路的好。有这么个暴戾的父亲,换谁都会害怕,这也不能完全怪拓跋嗣。
那么,拓跋嗣跑到哪儿去了呢?
从他登基之后封赏的名单看来,当时跟他一起的应该包括叔孙俊、拓跋磨浑等人,而随他一起潜逃的心腹,则有王洛儿、车路头等。
失去了宝贝儿子,拓跋珪的心情更糟了。北魏天赐六年(409)十月,拓跋珪把他的贺夫人囚禁起来,准备将其杀死,恰巧天黑了,才没下定决心。人总是有求生的欲望,贺夫人也不例外,她偷偷派人告诉自己的儿子清河王拓跋绍,希望拓跋绍能来救她。
一个是母亲,一个是父亲,怎么选择?或许换成其他人,会是一个两难的抉择,但拓跋绍不同,他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母亲这一边。当天夜里,他弑杀了自己的父亲拓跋珪。
拓跋绍
第二天,宫门直到中午还没打开,拓跋绍谎称奉诏书,把文武百官召集起来,说了一句非常“耐人寻味”的话:“我有叔父,亦有兄,公卿欲从谁?”(《资治通鉴》)换成大白话,即你们是服从我的叔父,还是服从我的兄弟?
大家这才知道拓跋珪的死讯,但却不清楚原因,当然不敢随便站队。只有长孙嵩说服从拓跋绍。见此情状,拓跋烈直接当众大哭,转身离去。
为什么说拓跋绍的话“耐人寻味”呢?《魏书》《北史》中记载了另一个版本:“我有父,亦有兄,公卿欲从谁?”少了一个“叔”字,或者说把“叔”字削删掉了。
他的父亲已经被他杀了,为何还会说“我有父”?包括周一良在内的许多学者都质疑此处的记载,并更加认同《资治通鉴》说的“我有叔父”的记载。
从代国以来,“兄终弟及”的继承方式屡见不鲜。基于这点考虑,拓跋珪的弟弟也有着当皇帝的资格,拓跋绍对群臣说“我有叔父”也显得比较合理。
但问题是,拓跋珪不是遗腹子吗?哪来的兄弟?魏书为了隐瞒他母亲下嫁给他爷爷,并生下孩子的事实,对材料进行了大范围的削删,但仍然存有一些蛛丝马迹。
算算看,拓跋绍的叔父拓跋仪先前就被拓跋珪杀死,拓跋觚被慕容详杀死,那么拓跋绍说的“叔父”是谁呢?很明显,就是大哭而去的拓跋烈!
在臣子们的帮助下,拓跋嗣得以入宫诛杀逆子拓跋绍,平息了这场叛乱。等到十月十七,拓跋嗣即位称帝,大赦天下,改元为永兴,紧接着就追封了亡母刘贵人。拓跋嗣即位后,拔贤任能,内迁民众,整顿流民,抚恤百姓,使北魏国政再度步入正轨。
值得称道的何止是拓跋嗣平叛的速度,还在于他仁厚的本性。祸首拓跋绍、其母贺夫人,以及直接参与弑君之事的随从、宦官当然要处死,但其他人等都被拓跋嗣赦免了。
很显然,他不想过于深究此事。虽然称帝之路有曲折,但如今还是回归正轨,也算不幸之中的大幸。但我们要知道一点,现在摆在拓跋嗣跟前的外敌,主要有柔然、后秦、东晋、北凉、北燕等国,这个十七岁的年轻人,能不能像他的父亲一样,成为武功卓著的皇帝呢?
武功:北击柔然,南讨刘宋
从武功方面来说,拓跋嗣在位不过十五年,便已为拓跋焘的统一大业做出了必要的铺垫。他打击柔然,承袭拓跋珪加强边防的措置;又攻袭刘宋,夺得了黄河南岸。柔然从北魏自己分出来的,当时人把柔然当做河西鲜卑。
根据当前的形势,拓跋嗣先对柔然发起了攻势。
北魏永兴二年(410)正月初一,拓跋嗣遣南平公长孙嵩等讨伐柔然。仲夏时节,长孙嵩等自大漠而返,被柔然追击并围困于牛川。形势一度危急,拓跋嗣决定御驾亲征,北伐柔然。柔然闻风而逃,魏军转败为胜。
神瑞元年(414)岁末,柔然侵犯魏境。拓跋嗣在一旬之内做出部署,再次御驾亲征。
这是拓跋嗣亲征柔然的两次记录。在第二次亲征事件发生前的4个月里,拓跋嗣还派使者悦力延去安抚柔然,很显然,拓跋嗣不愿主动与柔然作战。事实上,在这个阶段里,北魏对柔然的军事行动,是以防御为主的。
尽管,拓跋嗣北伐柔然从未失手,永兴二年(411)年底,拓跋嗣还得到了柔然斛律宗党吐牴于等人的归附,但这不代表北魏能对柔然展开真正有效的打击。
其实原因也不复杂:柔然迁徙无常,没有定居之所,你打他吧,他跑;你撤了吧,他又回来了,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当然,这也是很多游牧民族的共性。
那么,不能对其展开有效的打击,又该怎么加强边防呢?聪明的祖先们早就给出了一个办法:修长城。
北魏初期,即在阴山以北一带修筑了一条长城。长城为东西走向,起于赤城(今河北赤城),止于五原(今内蒙古乌拉特前旗境内),长逾千里。
除此以外,大约在拓跋珪时期,就在长城以北地带开始修筑带有军事防御目的的堡垒,名之为军镇。广阳王元深说“昔皇始(指道武帝)以移防为重,盛简亲贤,拥麾作镇”,这里面说的“镇”便是指的军镇,由于其地理位置的原因,被统称为北镇。
军镇是十六国和北魏时期特殊的地方军事镇戍机构,有些北镇没有固定的治所,后来才逐步完善起来。
相对于柔然而言,拓跋嗣对刘宋政权的攻势就猛得多了,甚至可以说是倾尽全力。这里有个背景。拓跋嗣即位之时,后秦的势力便已然颓败。泰常二年(417)间,刘裕消灭后秦,得到了黄河以南的地区,这令拓跋嗣十分眼馋。
怎能不眼馋呢?现在北魏的势力范围已经抵至黄河,和东晋接壤了,如果得到黄河以南之地,必利于进据中原。为此,拓跋嗣精心准备数年。
泰常七年(422)秋,刘宋代晋已过去了两年。此时刘裕已死,其子刘义符即位后,常常和奸佞小人厮混,不理朝政。拓跋嗣认为机会已到,开始筹划进攻刘宋。群臣之中,只有崔浩不同意,但拓跋嗣心意已决,拒不接受崔浩的看法。
是先攻城,还是先略地呢?
奚斤等人想先攻城,但崔浩却说:“南人擅长守城,大军困于小城之下,无法攻克,万一敌方的援军到来,我们就危险了。不如分兵掠地,南下淮河。一旦阻断援军,届时河南地区的守军必然弃城而去。”
崔浩言之有理,奈何公孙表等人却仍然坚持先行攻城,拓跋嗣最终同意先攻城的策略。
刘宋沿河的四个据点从东到西依次是碻磝(今山东茌平西南)、滑台、虎牢和洛阳。
奚斤渡过黄河后,开始进攻滑台。此时此刻,北魏不擅长攻城的弱点再次暴露。奚斤始终无法攻克滑台,只好红着脸向拓跋嗣申请增援。
拓跋嗣听闻奚斤久攻滑台不克,为之震怒,他决定御驾亲征,率领五万人,增援奚斤。一个月后,奚斤终于攻克滑台,刘宋东郡太守王景度弃城而逃,拓跋嗣随即命成皋侯元苟儿担任兖州刺史,负责镇守滑台。
为魏军威势所骇,同样弃城而逃的,还有刘宋兖州刺史徐琰。十二月间,拓跋嗣命寿光侯叔孙建等“自平原东渡,徇下青、兖诸郡”,而后急渡黄河,进攻碻磝。徐琰心知自己无力相抗,这才一走了事。就此,叔孙建很轻松地占据了兖州。
战事延至泰常八年(423),奚斤在平定了滑台之后,又回头去围攻虎牢关。负责防守的主将是刘宋猛将毛德祖。一时之间,北魏军未能攻陷虎牢,双方“距守不下”。
接下来,北魏迎来了相对轻松的一仗。刘宋守军薄弱,北魏于栗磾轻松通过刘宋的黄河防线,再往南一打,刘宋守将王涓之弃城而逃,北魏迅速占领了洛阳。
刚一入夏,拓跋嗣亲自到成皋城,察看虎牢关。当他看到城内人悬绳吊桶,自黄河取水的一幕,他就知道,机会来了。方法很简单——断绝水源。
具体的操作方法很有创意,既在舰船上放攻城车以断其取水之道,又命人穿凿地道去破坏对方城中为数不多的水井。彻底断绝水源之后,城中人渐渐挨不住了,等到这月下旬,虎牢关终于为魏军所陷。北魏总共围困虎牢关二百多天,没有一日不在攻城,刘宋的守军日夜不睡眠,眼睛都长了疮,连精锐都死伤殆尽,毛德祖、翟广、窦霸、姚勇错等人皆受俘。
不过魏军的状况也不好,因为瘟疫横行,军士也死了十之二三。
就此,刘宋在黄河以南的四个军事重镇——洛阳、滑台、虎牢、碻磝,都成为北魏的属地。
文治:促进北魏社会封建化进程
有史家认为,北魏的国祚能持续一百四十九年(不算东魏、西魏),且总体上较南朝宋齐梁陈四朝为强,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北魏的皇帝基本上是以“一文一武”的顺序交替的。如此一来,既可开疆辟壤,又能保境安民、休养生息。
这个说法有一定的道理。相对来说,拓跋珪、拓跋焘是以“武”的面貌呈现的,而排在祖孙俩后面的拓跋嗣和拓跋濬,则是以“文”而名世的。
道武帝拓跋珪晚年时,性情暴躁,朝中多有冤死、废黜之臣。为了稳定人心、巩固统治,拓跋嗣登位之后,全力为死者沉冤昭雪,对废黜者予以复职。效果十分显著。
接下来,拓跋嗣开始整饬政治,完善官制。其在位时期,官制的设置,大概经过了这几个阶段:于永兴元年(409),设麒麟官宿值殿省;于神瑞元年(414),设八大人官,下又设三属官,八大人官总理万机,时人称之为“八公”;于泰常二年(417)夏,设六部(天、地、东、西、南、北)大人官,皆以诸公充任。
八公之下,还有大量的官员,拓跋嗣着意于整顿吏治。他坚持“选贤任能”“察守宰不法”的原则,极力吸引汉族士人参政,以希望能借助他们较为成熟的文化知识、政治经验来帮自己建设国家。
这里说到的八公,对于北魏政治的建设,自然更为重要,他们是长孙嵩、崔宏、安同、拓跋屈、叔孙建、奚斤、王建,与其他官员一样,他们当中既有鲜卑人又有汉人。
八公各有其专任,也各司其职,比如说,南平公长孙嵩、北新侯安同一起负责民间诉讼案件的审理,在法制建设还不够成熟的情况下,由高官来操持这类事务,无疑能体现皇帝对百姓的抚恤之心。
要抚恤百姓,仅凭此举还是不够的。解决百姓的生计问题,更是重中之重。当时,北魏百姓上罹天灾,下逢人祸——官吏、豪强的搜刮,时常陷入饥寒之中。其实,平城地寒,不宜于种植农作物,有时连皇宫中的供应都不足敷用。拓跋嗣一直试图解决这种问题,对于天灾,他采取徙民就食、赈济灾民、减免租赋等措施;至于人祸,则以劝课农桑的方式加以鼓励,打击豪强等措置来加以化解。
总的来说,拓跋嗣在文治、武功之上,都有所建树,北魏的综合国力明显上了一个台阶。有了这样的铺垫,等到十六岁的太子拓跋焘继位的时候,他所面临的已不是一个需要在内政上费心的局面。这为他统一北方的大业,扫除了许多障碍。
泰常八年(423),拓跋嗣由于长期在河南征战,操劳过度,身体每况愈下,十一月初六,英年早逝,享年不过三十二岁。先前,他在亲征之时便已患病,而后旧病复炽,无以挽回。两天后,拓跋焘为大行皇帝上谥号,曰“明元”,庙号为太宗,归葬于云中金陵。
李延寿在《北史》中,对明元帝拓跋嗣评价很高,称:“明元承运之初,属廓定之始,于时狼顾鸱峙,犹有窥觎。已加以天赐之末,内难尤甚。帝孝心睿略,权正兼运,纂业固基,内和外抚,终能周、郑款服,声教南被,祖功宗德,其义良已远矣!”
尤为值得一说的是,在崔宏之子崔浩的建议下,拓跋嗣很早之前就实施了“太子监国”制度,令拓跋焘在东宫时期坐镇后方治理国家,因此北魏政权得以平稳过渡,没有出现内部争斗。
拓跋焘成为北魏历史上第一个直接由太子升级为皇帝的幸运儿。
幸运只是一方面的,就像权力和责任从来就不可分割一般,拓跋焘既然得到了父亲的政治遗产,必然也须承王冠之重,为他的国家和这个时代做出更多的贡献。
这贡献,首先就是统一北方,结束十六国以来的纷乱局面。幸而,他做到了。
以下三个小节,笔者将换个视角,从被拓跋焘消灭的三个政权的角度,来讲述北魏统一北方、终结十六国的历史故事。
所灭第一国:大夏
与其他被灭的国家不同,大夏和北魏是世仇,即便不为统一北方,拓跋焘与赫连勃勃、赫连昌也没有和解的可能。
要想知道仇由何来,咱们必须一个人物刘虎说起。
简要回顾一下前情。
早在拓跋猗卢时期,由于处在相邻的地理位置里,代国和匈奴铁弗部之间便产生了激烈的矛盾,彼此之间无法共荣互存。作为匈奴右贤王去卑的后代,刘虎也不是省油的灯。可惜,他遇上了拓跋猗卢。接受晋朝并州刺史刘琨的邀请,拓跋郁律帮他把刘虎狠狠地揍了一顿。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刘虎赶紧西渡黄河,暂据朔方,抱住了前赵刘聪的大腿,被封了楼烦公。其后,刘虎一直骚扰代国,但屡战屡败,满心遗憾地离开了这个尘世。
其子刘务桓虽与代国交好,但好景不长,他的弟弟刘阏头、儿子刘卫辰都是一枚暴躁青年。本着“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的精神,刘卫辰以超烂的军事水平和超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反复地在前秦苻坚和拓跋什翼犍的跟前上蹿下跳,一点都不消停。
出于统一北方的考虑,拓跋什翼犍在位期间,在军事行动方面,主要针对高车、前燕和匈奴铁弗部。
苻坚在刘卫辰的帮助下,成功灭掉了代国,刘卫辰终于为先祖报了仇。拓跋珪随母贺兰氏先后寄居于匈奴独孤部首领刘库仁处和母族贺兰部,历险无数。
在这之后,刘卫辰入居塞内,苻坚让他做西单于,帮他管理黄河以西各族,屯驻于代来城。代来城,位于其故地朔方。
前秦分裂之时,刘卫辰的实力也很雄厚了,他坐拥朔方之地,兵众多达三万人。后燕、后秦都不同程度地拉拢过刘卫辰。在此期间,重新建立北魏的拓跋珪也乘势而起了。
北魏登国元年(386),拓跋珪重建代国,并改国号为魏。想起刘卫辰在苻坚灭代时“所做的贡献”,拓跋珪心中愤恨不已。四年后,刘卫辰的实力仍在膨胀,但北魏的军事力量也很强大。刘卫辰的儿子直力鞮进攻原属拓跋联盟中的贺兰部。贺兰讷赶紧向北魏请降。拓跋珪也很给力,火速击败了直力鞮。
第二年(391),直力鞮率领八万余众进攻北魏南部,情况十分凶险,但拓跋珪沉着迎敌,最终击败对手,得其牛羊二十余万头,更乘胜追击,直接把代来城拿下了。直力鞮和刘氏宗亲被灭得没剩几个活口了。刘卫辰虽单骑而逃,但随后就被部下杀死了。
当初,盛乐被攻破时,拓跋珪有多难过,此时的刘卫辰第三子刘勃勃,便有多伤心。这都可以想象,但隔着十岁年纪的两个人,都选择了坚强地活下来。
刘勃勃,便是后来建立大夏政权的赫连勃勃。
赫连勃勃
由于没奕于降了后秦,刘勃勃也随之来到了后秦生活。来到一个新的环境,这个“身长八尺五寸,腰带十围,性辩慧,美风仪”的男孩子,很快得到了姚兴的欢心。姚兴封刘勃勃做了骁骑将军,又加任奉车都尉,还允准他参议军国大事。
可以说,姚兴对刘勃勃几乎不设防,这引起了姚兴之弟姚邕的担心。姚邕说:“刘勃勃天性不仁,难以亲近。陛下对他也太好了,这让我看不懂。”姚兴不以为意,认为他得到了一个可用之材。
后来,姚兴还想对其予以重任,但在姚邕的劝谏下,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姚兴
“勃勃奉上慢,御众残,贪暴无亲,轻为去就,宠之逾分,终为边害”,听听这番话,搁谁谁不心里发怵?
然而,到了后秦弘始四年(402),姚兴终于还是冒着风险,任命刘勃勃为持节、安北将军、五原公,还给了他一个多达两万余落的配置——三交(今陕西横山区西)五部鲜卑及杂族,让他帮自己镇守朔方。
两万余落是什么概念?接近二十万人。姚兴可真大方!我们常说“以史为鉴”,苻坚曾让刘卫辰帮他镇守黄河以西,结果呢?他也没对苻坚投桃报李吧!姚兴就不怕刘卫辰的儿子也效法其父,搞独立?
其实,姚兴此举也实属无奈,一方面,他的精力十分有限,对朔方之地,是鞭长莫及;另一方面,刘勃勃与北魏有不共戴天之仇,姚兴需要利用他来牵制拓跋氏。至于说,这人是否会一直效忠于他,这倒不是问题。
应该说,姚兴的想法也没有多大问题,只不过他主观上肯定不愿见到刘勃勃崛起,建立自己的王国。只是,脱离了姚兴掌控的人,还能像以前一样听话吗?
不仅不够听话,在五年后(407)抢了柔然可汗社仑进献给姚兴的八千匹马;还杀了他自己的老丈人,兼并了对方的部落;又在当年六月,自称为大夏天王(他认为匈奴是夏启的后代)、大单于,建大夏国,改元为龙升。为区别于历史上的其他夏政权,史上习惯将这个夏称为胡夏或者大夏。好像没什么毛病,淳维狂喜,我匈奴夏朝后裔又回来了。
彼时,姚兴的心里,怕是很不好受吧。而最不好受的,应该是那个可怜的岳父。他正是当初收留刘勃勃的没奕于。原来,没奕于觉得这孩子长得又帅,人又是个有本事的,便把自己女儿许配给了他。
没奕于哪知道,自己养了一只白眼狼呢?
定都统万城,颇费思量
有一说一,为姚兴所信赖的后生,之所以背叛他,是因为和姚兴的一个做法有关。
后秦弘始九年(407),姚兴遣使北魏,愿以重金赎回在柴壁之战中被掳走的臣民,同时归还被他扣留的北魏使臣贺狄干。拓跋珪心说,这是离间姚兴与刘勃勃的绝好机会,不仅答应了对方的请求,还与之往来密切。
这让刘勃勃心里很不爽,抢马的行为,从某个程度上来说,有着报复的意味。
建国之后,刘勃勃大赦境内,仿照汉制设置和任用百官,比如,由长兄右地代担任丞相、次兄力俟提担任大将军、叱干阿利担任御史大夫……
要说啊,刘勃勃既如此设置百官,是不是也将按汉人王朝一样,实施定都、编户齐民的统治方式呢?并没有。学界里主要的看法,都倾向于是大夏的主要经济方式还是游牧经济,刘勃勃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固定疆土。全民皆兵的大夏百姓,在刘勃勃的带领下,以不断蚕食后秦的疆土为目标。
如前所述,经历柴壁之战后,后秦国势迅速滑坡,在其他国家不好惹(北有柔然,西有西秦、南凉),自己又与北魏隔着黄河天堑的情况下,胡夏若是不攻打后秦,又怎么开疆拓土呢?
刘勃勃的臣子们也有不太理解的,遂上书言事,称:“陛下想要经营一番大事业,夺取长安,最好先稳固根基,让人心里有所依托,然后才可成就大业。现在高平险固,可以当作都城。”
刘勃勃并不认可,解释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现在刚开始创业,部队不多。姚兴也是一时豪杰,关中之地还不是我们能够得到的。况且他的诸多军镇并无二心。我如果专门建设一个城,他们一定会同时打我,我的部队不如他们多,等待我的只能是灭亡。如果我用骑兵骚扰,出其不意,他救前面我攻击他后面,他救后面我攻击他前面,使他疲于奔命,不出十年,岭北、河东之地都会成为我的。等到姚兴死后,再慢慢夺取长安。姚泓才能平凡,擒他的方法,我已经计划好了。以前轩辕氏也是迁居无常二十余年,又不是只有我才这样!”
姚泓
《晋书》中载录下了这段话,将刘勃勃所持的游击战术阐述得很到位。简言之,一不能成为众矢之的;二不能和姚兴硬碰硬,应该发挥游击战的优点,捞到啥算啥;至于三嘛,等到姚兴死了,大有可图……
长安在刘勃勃的心目中地位并不高:“朕岂不知长安历世帝王之都,沃饶险固!然晋人僻远,终不能为吾患。魏与我风俗略同,土壤邻接,自统万距魏境裁百余里,朕在长安,统万必危;若在统万,魏必不敢济河而西。”
这番话是在公元419年那时道出的,此时他已经拿下了长安,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在长安定都。他深知,统万才是最适合大夏的都城。
统万城遗址
不过,当年(419)二月,赫连勃勃(已改名)还是在长安设置了南台,以之为南都,又让太子赫连璝镇守长安。
下面,让我们来回溯一下,以统万城为都,是发生在怎样一个背景下的。
原来,刘勃勃的游击战术,令姚兴无计可施,为了防备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后秦甚至一度到了岭北的城门白天都不敢开启的戒严程度。
不用姚邕之言,姚兴肠子都悔青了。
更讽刺的是,刘勃勃对付姚兴的游击战术,简直就是其父姚苌对付苻登的战术翻版!
既然后秦已经坚壁清野,刘勃勃便把掠夺的目标投向了南凉。他找了个很棒的借口:秃发傉檀不允和亲,是在蔑视他!
若论军事水平,秃发傉檀是敌不过刘勃勃的,中间虽有一些波折,但刘勃勃在被射伤的情况下,还能领军逆袭,确实很了不得。最终,刘勃勃斩将十余人,杀伤对手万人,还“以为京观,号'髑髅台’”对其进行羞辱。
秃发傉檀
狠,他是真的狠。后来刘勃勃大破刘义真,也干了类似的事情,把人家刘义真小朋友吓得够呛。
也是刘勃勃运气好,重创南凉之后不久,他又得到了后秦镇北参军王买德的归附。这个人聪明绝顶、主意颇多,刘勃勃在他的建议下,打了很多胜仗,尤其是将其游击战术和持久战术结合起来使用,一点一点消耗了后秦的残余势力。
经过五年的打拼,大夏根基已稳,刘勃勃终于打算定都了。413年,赫连勃勃征发十余万人,在朔方水北、黑水之南(今陕西靖边县红搀界公社白城子附近)修筑坚城,名之为统万城。他自己解释道:“朕方统一天下,君临万邦,可以统万为名。”
相信大家都知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故事吧,可这只是个带有寓言性质的故事,但在历史现实中,还真发生过有这么个倾向的惨案。据刘勃勃的规定,制造铠甲的、弓箭的工匠,必有一死。具体怎么操作呢?一箭射过去,射甲不入的,做弓箭的工匠就去死吧;反之便杀掉做铠甲的人。这番操作下来,前后计有数千工匠被杀。赫连勃勃讲堂之论如何实际破解自相矛盾。
呵呵,论严苛、血腥,刘勃勃跟叱干阿利,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赫连,又拉风又霸气
几乎与统万城的修筑同步的,是城内衙署。刘勃勃把这事和健全国家政治制度的事,交给了王买德。一个国家的发展,仅靠军事行动的胜利、执行有力的政治制度,还远远不够。
刚刚我们说到了刘勃勃、叱干阿利是怎么虐待工匠的,其实,刘勃勃对其他的臣民,也不见得有多仁善。《晋书·赫连勃勃载记》说他“性骄虐,视民如草芥”,常常拿着刀剑,一旦不高兴就杀人。群臣有斜视他的,就凿穿他的眼睛;有敢随便发笑的,就用刀豁开他的嘴唇;有进言劝阻的,先割掉舌头,再斩下头颅。
不妨来对照一下,后赵石勒在被百姓批评之时的做法,这事反映了很大的民族隔阂,他心里也不舒服,但到底还是没难为对方。是的,在十六国当中,我们几乎找不出任何一个国家的开国君主,对自己的臣民有如此残暴的行径。
孟子说:“君视民为草芥,民视君为仇寇。”残暴不仁的开国君主,没有开什么好头,这就注定了大夏政权不可能享有久长的国祚。
一方面,统万城的修筑,正如火如荼地展开;另一方面,刘勃勃在胡夏龙升七年(413)三月,还给自己重新取了名姓——赫连勃勃。据他自己所说:“朕之皇祖,自北迁幽朔,姓改姒氏,音殊中国,故从母氏为刘。子而从母之姓,非礼也。古人氏族无常,或以因生为氏,或以王父之名。朕将以义易之。帝王者,系天为子,是为徽赫实与天连,今改姓曰赫连氏,庶协皇天之意,永享无疆大庆。”
至此,拉风、霸气的“赫连勃勃”一称,替代了局促、土气的“刘勃勃”,以至于我们今天说起胡夏君主,大多数人都只会想起赫连勃勃来。
紧接着,赫连勃勃又对自己的亲人进行了册封:王后梁氏、太子赫连璝、阳平公刘延、太原公赫连昌、酒泉公赫连伦、平原公赫连定、河南公赫连满、中山公赫连安。
赫连勃勃统治晚期的时候,主要发生了这样几件事。其一,他攻陷了后秦杏城,击杀了姚逵等人;其二,主动与北凉结盟;其三,得到了上邽、阴密、安定,尽占岭北之地;其四,听从王买德的建议,料定刘裕灭秦后匆忙回国,是要去篡夺皇位,其子刘义真守不住长安,长安唾手可得;其五,公元418年,赫连勃勃得到了长安,称帝于灞上,随后又放弃了定都长安的想法。
胡夏真兴二年(420),因统万城宫殿大规模建成,赫连勃勃大赦境内,改年号为真兴,又于都城南刻《统万城铭》歌颂皇帝的功德。这是由秘书监胡义周所撰写的,词曰:“……崇台霄峙,秀阙云亭。千榭连隅,万阁接屏。晃若晨曦,昭若列星。离宫既作,别宇云施。爰构崇明,仰准乾仪。悬薨风阅,飞轩云垂。温室嵯峨,层城参差。楹雕虬兽,节镂龙螭。莹以宝璞,饰以珍奇。称因褒著,名由实扬。伟哉皇室,盛矣厥章!义高灵台,美隆未央。迈轨三五,贻则霸王。永世垂节,亿载弥光。”
这些四字词,太过耀眼。其实,也有稍微平实一点的记叙。
关于统万城的形制,《北史》中称:“城高十仞,基厚三十步,上广十步,宫城五仞,其坚可以砺刀斧。台榭高大,飞阁相连,皆雕镂图画,被以绮绣,饰以丹青,穷极文采。”
啧啧,好奢侈啊。后来,吐槽能手拓跋焘灭夏时,便怒道:“一个小国家,竟敢这般滥用民力!岂能不亡?”
胡夏真兴二年(420),追求拉风、霸气的赫连勃勃给他的统万城的四个城门取了同样拉风、霸气的名字,分别是招魏、朝宋、服凉、平朔。此处使用了“使动用法”,意思是说,赫连勃勃希望在有生之年里,使北魏、刘宋、西秦、北凉,还有那些北方的少数民族都向他称臣。
想得还真是美。别的且不说,至少,在赫连勃勃有生之年,是看不到这一天了。
赫连勃勃晚年的时候,遭遇了一场变故。真兴六年(424),赫连勃勃认为太子赫连璝有异心,便想把他废为秦王,转立酒泉公赫连伦为储。赫连璝为了争权,发动七万兵力讨伐赫连伦,干掉了这个弟弟。随后,太原公赫连昌仅率万余骑兵就袭杀了赫连璝,并收降了他的队伍。
赫连昌
赫连勃勃非常高兴,立刻立了赫连昌为太子。瞧瞧,儿子之间都开始互相攻杀了,赫连勃勃居然还很高兴。
第二年(425)八月,赫连勃勃在永安殿驾崩,卒年四十五岁,谥为武烈皇帝、庙号世祖。
招魏、朝宋、服凉、平朔,终成泡影
赫连勃勃死后,太子赫连昌继位,大赦于境内,改年号为承光。
《十六国春秋》中对赫连昌的外貌描述是“身长八尺,魁岸美姿貌”,这应该是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了优良的基因吧。不只是外貌,论打仗,赫连昌虽不如赫连勃勃,但也有那么几把刷子——他能袭杀赫连璝就是一证。否则,勇悍如拓跋焘,早就对其一战而擒之了。
与之前的情况不同,定都于统万的大夏,不能再采用游击战术,所以他们面对拓跋焘的攻势,只能是打防守战。
承光二年(426)冬,拓跋焘得知大夏政权不稳、关中大乱的情况,本着“偏要伐丧”的原则,决定西征。这一次,他率领近两万轻骑,急渡黄河,突袭统万城。
刚巧,赫连昌正在大宴臣僚,听闻魏军杀来的消息,蒙了一阵才开始进行部署。这当然有点迟了,直至拓跋焘抵达黑水,离城仅三十余里,赫连昌才拉出人马迎战。
初战不利,赫连昌仓促之间退逃入城。由于城门未及关闭,北魏禁军豆代田率众冲入城门,跑到他的西宫去搞破坏,纵火焚烧了西宫城门;夏军关闭了所有的宫门,豆代田跳出宫墙撤退。
仗着城坚,赫连昌躲得远远的,拓跋焘见好就收,徙民万户而归。
同时,北魏司空奚斤带领部队到达蒲阪。夏国守将赫连乙斗急忙向统万求救,此时统万城已经被北魏围得水泄不通,哪还有力量去救蒲阪?赫连乙斗遂放弃蒲阪,进而放弃长安,奚斤毫无抵抗地夺取了长安城。
双方第二次交战,发生在承光三年(427)。这一头,赫连昌派遣弟弟赫连定与北魏的司空奚斤作战,双方相持于长安。那一头,拓跋焘乘虚而进,领三万轻骑渡过君子津。
臣属们认为,统万城坚固非常,没个十天半个月别想拿下来,所以不带步兵和攻城器械去讨伐,是很难有所作为的,不如等辎重齐备了再去。
对此,拓跋焘回应道:“用兵之术,攻城为下,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如此。但是,我们如果装备齐全,贼军必然惧而坚守,届时我方补给不足,就很危险了。反过来,朕用羸弱之师去诱敌,只要赫连定跟我对战一场,朕必能活捉他。我方兵卒离家两千里之远,又经历黄河之险。他们必存'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念。所以,靠着这种念心,决战对于我方极为有利。”
其实,拓跋氏立国已久,汉化程度也在逐步加深,但他们依然和过去一样,长于野战,而不长于攻城。因此,创造合适的战机,就是上上之策。
拓跋焘驻军于黑水,伏兵于深谷,只让少数士兵去统万城下诱敌。
六月间,赫连昌的将领狄子玉降魏,把赫连昌兄弟“先抓奚斤,再内外夹击”的战略透露给了拓跋焘。拓跋焘正式展开诱敌之计。他驻军于城北,派永昌王拓跋健和娥清等人一边故意劫掠百姓,一边散布魏军无粮、只能吃野菜的假消息。
赫连昌信以为真,遂领着三万步骑兵出城作战,他们排成整齐的军阵,看起来训练有素。拓跋焘没有采纳司徒长孙翰等人的建议,认为不必避其锋芒,遂装作不敌而逃,将夏军引出。赫连昌不觉有诈,招呼着将卒驱前追杀,军阵逐渐散作了把翼形。
眼看着就要诱敌成功了,岂知行至五六里时,夏军的军阵又重新合拢了。更麻烦的是,老天似乎是要难为一下拓跋焘,大风突起,把魏军吹得东倒西歪、发型凌乱……
宦官赵倪有点怕,便劝皇帝另择战时,这个馊主意一说出,立刻挨了崔浩一顿批。拓跋焘在关键时候,一般都听崔浩的。他把骑兵一分为二,做成掎角之势。
说时迟那时快,拓跋焘翻身上马,转瞬间杀掉大夏尚书斛黎等十余人,即便自己手掌中了箭,也要冲在杀敌前线。魏军气势夺人,胡夏军逐渐落于下风,溃散无形。就连赫连昌,也来不及跑进那座坚城,扭头跑上邽去了。
攻下统万城以后,拓跋焘得到了很多战利品,其中包含赫连昌的三个妹妹。
次年(428),北魏平北将军尉眷,发兵攻袭上邽,把赫连昌逼退到了平凉。本来魏军有机会抓住赫连昌,由于主帅奚斤决策失误,导致赫连昌寻机反击,转而困守孤城。对此,奚斤想等待援军,而监军侍御史安颉提议集中将领们的坐骑,带领敢死队击敌,一则可挫对方的锐气;二则可以利用赫连昌急躁好斗、喜欢亲自上阵和大包大揽的特点,突袭他。
所谓“擒贼先擒王”,安颉的说法有些道理,可是奚斤仍然保守不从,安颉便与尉眷自行计划。
风,又是风……
这次夏军可没有好运气了。就在赫连昌领队攻击安颉之时,北魏将士顺风而击,对其“群起而攻之”,加上狂风暴起,尘沙蔽日,伸手不见五指。赫连昌实在顶不住,转身就要逃。安颉紧追其后,奈何赫连昌的坐骑不给力,骤然间栽倒地上。
紧接着,赫连昌也跌了个倒栽葱,被安颉生擒了。
至于战俘赫连昌,则于三月间被押入平城。拓跋焘对他还算客气,在西宫为其安排客舍,一应用品不亚于皇帝的规格。随后,拓跋焘又把妹妹始平公主许给他,封他做了会稽公,两年后又进封他为秦王。
可笑的联盟
听闻赫连昌被擒,弟弟赫连定立刻在平凉称帝,继续延续着夏祚。
作为元帅的奚斤,看到偏将立下头功,擒拿赫连昌,很不是滋味。到手的大鱼让它跑掉,奚斤深以为耻,他决定突袭刚刚称帝的赫连定,找回面子。
奚斤发出号令,让军队放弃辎重,每人只带三天口粮,进攻平凉。
对此娥清提出异议,奚斤却坚持走北道以便截击赫连定的退路。赫连定本想逃跑,恰好北魏的一个叛徒道出了奚斤缺水缺粮的实情,于是,赫连定分兵多路,前后夹击,魏军大败。奚斤、娥清、刘拔等人都成了赫连定的俘虏。
留下来守辎重的丘堆,听闻奚斤被擒,立刻放弃辎重逃往长安,又与高凉王拓跋礼一道放弃长安,逃奔蒲阪。长安又被赫连定夺得。
得悉此事,拓跋焘勃然大怒,随即将丘堆斩首。
到了胡夏胜光三年(430),赫连定主动进攻,却被北魏打得鼻青脸肿。恰好此时刘宋开始北伐,夺回了此前丢掉的黄河以南的土地(准确说是北魏自己放弃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赫连定看到了希望,立刻派人联络刘宋,约定联合起来消灭北魏。并提前瓜分北魏的地盘:约定恒山以东,划归刘宋;恒山以西,划归夏国。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
拓跋焘听闻后,打算制裁一下赫连定,群臣皆以为不妥:“向西去打赫连定,未必能够攻克,万一刘宋乘虚而入,我们可就被动了。”
这话看起来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拓跋焘自己也开始犹豫起来,只好问问崔浩的意见。崔浩说:“宋与夏的联盟,其实并非同心,夏想让宋先上,宋希望夏先上,都不敢主动进攻我们。如果宋继续北上打河北,那我们不得不重视;而现在呢,他们东西战线长达两千里,每处不过数千人。依我看来,他们根本不想过河,只想守住河南而已,我们不必去管他们。赫连定残根易摧,拟之必仆。拿下赫连定以后,我们再回头收拾刘宋,夺回河南。希望陛下西行去打赫连定,不要犹豫。”
一切如崔浩所料,拓跋焘此行,不仅把赫连定打残,还占领了整个关中地区,重新夺回长安。至于河南的刘宋守军,根本就撑不到拓跋焘回来。在黄河结冰后,北魏的其他部将击退了宋军。
第二年(431),赫连定消灭了西秦。他本以为自己可以重整旗鼓,消灭北凉沮渠蒙逊,再拿一块地盘当自己的根据地。然而,在渡过黄河的时候,大夏被吐谷浑的部队“半渡而击之”。生擒赫连定后,吐谷浑王慕璝将其献给了拓跋焘。这标志着大夏的灭亡。
赫连定
整个大夏,满打满算,国祚不过二十五年。
至于赫连昌,则于北魏延和三年(434)春叛走,事败之后被拓跋焘处死,其亲族亦无所幸免。
所灭第二国:北燕
从高云到冯跋
在前边,咱们说过,北凉的建国者,可以说是段业,也可以说是沮渠蒙逊。实际上,与之类似的国家,在十六国时期还有一个,它就是北燕。
但高云、冯跋这两位北燕创始者,还是跟段业、沮渠蒙逊有所不同,冯跋并没有杀害高云。在刺杀事件中,他更像是一个拨乱反正的臣子。
高云本是高句丽王室的旁支。因前燕慕容皝击败高句丽,其父祖们迁到了青山一带,先后成为前燕、后燕的臣民。
高云这个人大智若愚,当时只有冯跋识得他的优点,并与之深交。慕容宝成为太子之后,高云曾在东宫服侍过他。等到后燕永康二年(397),高云打败了慕容宝的逆子慕容会,因此而得到慕容宝的信任,被收为义子,赐姓慕容,封夕阳公。
于是,高云便成了慕容云,他在后燕过得也算滋润。
高云
下面,我们再来说说冯跋。
冯跋原籍长乐信都,是个地地道道的汉人。永嘉之乱中,冯跋的祖父冯和领着族人迁走。其后,冯跋的父亲冯安被西燕慕容泓任为将军。西燕灭亡后,冯安又带着家族迁到了龙城一带。出于统治需要,慕容宝不得不笼络辽东大家族,对其委以重任,冯跋和弟弟冯素弗等都进入了中枢,一个做了中卫将军,一个做了侍御郎。
冯跋
慕容熙称帝后,对冯跋兄弟意见很大,动了杀心。兄弟俩赶紧逃匿深山,商量起造反之事。他们和堂兄冯万泥等二十二人一起,趁着慕容熙送葬苻后的机会下手,再推举慕容云为燕王,改元为正始(407)。其后,又捕杀了昏君慕容熙。
慕容熙
慕容云改回本姓,复姓高。这个燕,自然不能算是慕容氏的政权,史上将之称为北燕。
高云称王后,自然要封赏冯家人:冯跋做侍中,冯万泥做尚书令,冯素弗做昌黎尹……当然,其他人也得照顾一下,伯、子、男、乡、亭侯,一口气封了五十个。
至于王后,那也是必须封的,发妻李氏便做了天王后,儿子高彭城也被封作了太子。
这种感觉吧,还真是,有点爽……
高云还做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人家慕容熙不是说,以后要跟苻训英葬在一起吗?他一点没打折扣地帮慕容熙实现了这个愿望,把他俩都埋在了徽平陵。
其实吧,称王这种事,一开始高云是拒绝的,他以患病为由拒绝取代慕容熙,可冯跋还是说动了他,或者说是胁迫了他——就跟北凉段业一样。只是,没几天,高云就迷上了一国之主的感觉。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德不配位,为此不免担心有人造他的反——刚称王时就诛杀了造反的慕舆良,于是选拔了不少武艺高超的人作为心腹。其中,最为宠信的就是离班、桃仁,高云让他们掌管禁卫,恩赏无数,其衣食住行跟自己都差不多。
即便如此,离班、桃仁还对高云有所不满,总觉得自己待遇还不够好。想着想着,也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他们竟想杀掉他们的宠主。于是,在北燕正始三年(409)十月十三那天,离班与桃仁趁着高云不备,在东堂杀了他。
变故陡生,冯跋赶紧登上洪光门观察情况。冯跋帐下的张泰、李桑请求出战,他们分别击杀了离班和桃仁,但无论如何,高云都救不活了,冯跋便把他的尸首移至东宫,谥其为惠懿皇帝。
国不可一日无君,既是冯跋的部下平定了叛乱,这北燕王位自也非他们的主上莫属。所谓的众将推举,听听也就是了。倒是冯跋还谦虚了一把,让冯素弗来做天王。冯素弗自然不应,辈次在那儿摆着的呢!
很明显,二人是受到了冯跋的指使,杀害了高云。高云的北燕政权,大权都在冯氏一族。高云感受到了威胁,才会将二人视为心腹。冯跋利用二人对高云的不满,对其进行弑杀。学者刘玉山的《北燕王高云被弑真相探微》,高然的《慕容鲜卑与五燕国史研究》对此都有详尽的分析。
偏安一隅,冯弘篡夺王位
有的史家认为,打从冯跋开始,北燕政权才算是正式建立起来。笔者以为,高氏、冯氏渊源颇深,他们在政治制度上也较为一致,因此还是应该将高云称帝视为政权初建之年。那么,北燕的政治制度是怎样的呢?
简言之,是沿袭了后燕的政治制度,但又从中吸取败亡教训,有所改进。这种袭承,就注定了北燕是一个鲜卑化程度很深的国家(尽管冯氏本身是汉人),大异于汉化倾向明显的南燕。
应该说,冯跋还是有几分作为的,他致力于肃清吏治,十分重视教育,又秉持劝课农桑、省徭薄赋的国策。
在位二十一年,冯跋的高情商也展露无遗。
刚即位时,冯跋便遣使者巡行于郡国,去观察风俗。北燕太平三年(411),冯跋诏令废黜苛政,并让兰台都官对地方官员加以考察。先前,有个叫李训的工匠窃宝而逃,随后向马弗勤行贿,被任命为方略令。冯素弗在宫阙下的碑石上见有人揭露此事,便禀告冯跋,希望他严肃处理此事。冯跋认为官员之所以行贿,是因自己不圣明所致,这次可以原谅他;但李训行贿朝廷命官,须在东市上受刑,方才能起到震慑之效。
冯跋的做法表面上看起来有些“双标”,但仔细想来,他所说的“大业草创,彝伦未叙”也不无道理。毕竟,朝廷的纲纪没有立起来,官吏们又如何遵照执行呢?此其一。此其二,冯跋他很聪明,他知道自己既需要得到朝臣们的支持,又得对他们施加压力,于是,他便从源头——行贿者——的角度来处理这个事件。
您想哪,大家眼见着行贿者的下场这么惨,又有几个人敢去行贿呢?如此一来,官吏们也只能收敛起贪欲来,不去想着那捞快钱的事情了。
果然,此后北燕朝中上下整肃,贿赂之风几乎绝迹。
在外交方面,冯跋和很多君主的做法是一致的,坚持着“远交近攻”的策略。简单说来,就是交好柔然、称藩东晋及刘宋(刘宋称其为黄龙国),而对抗北魏。对抗北魏的政治态度,其实也与北燕继承了后燕的“政治遗产”有关。再者,北魏之所以主动提出与北燕建交,其前提是让他们称藩。这是冯跋所不乐于接受的。
冯跋曾将女儿乐浪公主嫁给柔然可汗郁久闾斛律,接受了他们的聘礼——三千匹马。这种聘礼,是让冯跋十分动容的。因为北燕本身是十分缺马的,它不像北魏那样,一开始就有自己的牧场。
乐浪公主
冯跋心里很清楚,北燕毕竟只是偏安一隅的小国家,以他们的地盘和实力,想要与强国争列,实在是奢望。因此,冯跋以“远交近攻”的外交策略,确保内政建设的有效实施,也取得了值得称道的成绩。
冯跋最为信任的两个人,是弟弟冯素弗、冯弘。
先说冯素弗。史称冯素弗“慷慨有大志,姿貌魁伟,雄杰不群”,其兄之所以能称王,与他的倾力相助有莫大关系。因此,史书中甚至还出现了“跋之伪业,素弗所建也”的说法。
不过,由于冯素弗一心辅佐哥哥,并无他想,他和哥哥的关系尤为和谐。其人“初为京兆尹,出镇营丘,封范阳公,百姓歌颂”,之后“拜侍中、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成为宰辅”。
身为宰辅,须行为世范,冯素弗始终保持“谦虚恭慎,非礼不动”的作风,而且特别尊重下人,“虽厮养之贱,皆与之抗礼”。更难能可贵的是,冯素弗十分节俭,以至于百官也不敢铺张浪费、顶风作案。
冯素弗最后被封为大司马,封辽西公。
总的来说,冯素弗对治理北燕有着居功至伟的功劳。
可惜,天不假年,这样一位近乎完美的宰臣竟然英年早逝。此时,冯氏的北燕才刚立了七年。想来,他应该是带着遗憾离世的吧。
冯跋为此悲痛万分,七临灵柩,痛哭不止,完全超出了君王为臣子“三临其丧”的规格。为了表达哀思,冯素弗的丧葬规格极高。
1965年,考古工作者在辽宁北票西官营子发掘了冯素弗墓,其中有鸭形玻璃注、鎏金铜马镫(全世界最早的马镫实物)等珍贵文物,具有非常特殊甚至是里程碑式的意义。
再来说说冯弘。
在高云在位时,冯弘被封为汲郡公。冯跋即位后,冯弘担任尚书左仆射(《资治通鉴》作右仆射)。第二年(410)底,冯弘被冯跋派出平叛,他摆出先礼后兵的这一套,先派人陈说利害,再做出防备对方偷袭的准备——每个人准备十把草和火种。果然,当夜冯万泥、冯乳陈前来偷袭。冯弘成功平叛。
冯万泥、冯乳陈本是北燕宗室,他们自以为有功但未能入朝担任三公、辅相,因此而怀恨在心,伺机谋反。
张金龙教授曾指出,北燕冯氏以及外戚,在朝中担任高官的比例达到了七成之多。由此看来,冯万泥、冯乳陈确实有些贪心了,其时,整个冯氏已经占据了统治阶层的顶端了,他们还想怎样?
后来,冯跋在任命冯素弗为大司马、改封辽西公时,又以冯弘为骠骑大将军、改封中山公。
此外,冯弘担任的领军一职,一如从前。这也意味着宫廷禁卫仍归他所管,这是冯跋在安排人事上的一大失误。
后来,冯素弗过世了,冯跋权力更大,外揽政事,官至司徒。
太平二十二年(430)八月,冯跋生了重病,宣中书监申秀、侍中阳哲交代政事。下一月,冯跋病情危重,命太子冯翼(次子,长子早逝)主政并统兵,以防不测。
有道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冯跋万想不到,妃子宋夫人会因想扶持儿子冯受居上位而生事,阻断了太子和他的联系;更想不到的是,中给事胡福把这事儿告诉了冯弘,冯弘亲率武士闯入后宫行凶,还杀了不少宫女。
他还说,百官若能即时入宫朝见,可晋级二等。
这叫什么事?太露骨了吧!
太子冯翼这才反应过来,但是东宫卫队压根儿打不赢冯弘的军士。开玩笑,人家可是掌管过禁军的人!
随后,冯弘派人逼迫冯翼自尽。
要说这叔叔夺位杀死侄辈的事儿,史上也没少出现,但接下来冯弘所做之事,就真的可以说是刷新下限,挑战人类极限了。他一口气杀掉了哥哥冯跋所有的儿子,人数多达百余人。
是的,您没看错,这冯氏兄弟是一个真能生,一个真敢杀,他俩创下的奇迹,实在超出一般人的认知。笔者所知有限,暂时没找到一个比冯弘还凶残无情的叔父。
冯弘
亡命高句丽,无异于饮鸩止渴
冯弘自立为天王,次年改元大兴。
大兴元年(431)三月,冯弘将夫人慕容氏册封为皇后;次年正月,再将其子冯王仁立为太子。
在此必须多说几句。冯弘的原配并不是慕容氏,夺位之后,冯弘把原配王氏和她的儿子冯崇都废黜了。随后,冯崇被调出京城,前去镇守肥如。这给冯弘的统治埋下了极大的隐患。
慕容氏
这个隐患还是埋在暗处的,明处的危机则是来自太武帝拓跋焘。打从太平八年(416)起,北燕便不时遭受来自北魏的“关怀”,只不过彼时北魏的主要目标是夏,而不是北燕。
北燕大兴二年(432),拓跋焘已经消灭了胡夏,转而将目标对准了北燕。
为了攻打北燕,拓跋焘做了很充足的准备,五月间,他就在平城南郊组织练兵。下一月,拓跋焘在动身同时,还派遣左仆射安原、建宁王拓跋崇等在漠南驻兵,已绝柔然偷袭之心。魏军行速极快,七月时已至濡水(今河北滦河)。
此时,拓跋焘命安东将军奚斤征发幽州、密云之民运送攻城器具,兵出南道,在燕都龙城会师。从辽西往龙城的一路上,北燕有数郡归降,拓跋焘准备对他们“人尽其用”,遂征发三万民众去挖深堑,用以困住龙城。
八月间,魏军气势汹汹地袭来了,冯弘赶紧婴城自守。下一月,北燕境内六郡(营丘、辽东、成周、乐浪、带方、玄菟)尽数向北魏打起了白旗,拓跋焘顺势迁了三万户民到幽州去。
见此情况,北燕尚书郭渊便向冯弘进言,说倘若臣附于北魏,献女为妃,还能保全王位。冯弘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说:“两国关系早就产生裂痕,结怨已经很深了,降附北魏无异于自取灭亡,还不如固守城池,等待转机。”
原来,早在冯跋时期,两国之间已然处于对立的情况了。那是发生在北燕太平六年(414)的事。当时拓跋嗣的目标是刘宋、柔然,他不想受到东面政权的牵制,便打算与北燕建交。哪知使者于什门目中无人,态度又十分强硬,冯跋一怒之下将其扣押,拒绝与北魏建交。
这可惹火了拓跋嗣。拓跋嗣在两年后找借口教训了冯跋一顿。再过了两年,北魏已占领了幽州,拓跋嗣便在濡源及甘松一带炫示武力,以此对冯跋形成威慑之势。
从前事看来,冯弘认为降附是自取灭亡,固守以待才是上上之策,也算言之有理。这大概也是他亡国时做出某个选择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说是这么说,冯弘却还是派兵出战了。北燕显然不是北魏的对手,损失了万人之多。这也没办法,北魏昌黎公拓跋丘、河间公拓跋齐都是猛将。
此外,北魏平东将军贺多罗、抚军大将军永昌王拓跋健、骠骑大将军乐平王拓跋丕都有傲人的成绩,带方、建德、冀阳三地均为其所破。
对于冯跋来说,这也许还不是最大的损失,宗室冯朗、冯邈,以及部分地方长官投降北魏,才是动摇国本的事情。但眼下,他的第一任务是保住城池。
顺便插入一句。冯朗、冯邈,是冯崇的同母弟弟,他们对这个老爸和他的皇后又是不满,又是害怕,因此出奔辽西,劝冯崇也来归降北魏。冯崇哪有不允之理?有了冯崇这张王牌,拓跋焘赶紧封他做了辽西王。如此一来,这个流亡政权,成了北魏牵制北燕的一股势力。
此后,北魏对北燕也发动过一次小规模的战争。迫于压力,北燕大兴四年(434),冯弘两度遣使请求和解,第二次派出了尚书高颙,更提出要把小女儿嫁入北魏的请求,并归还一直扣押的北魏使者于什门。于什门被扣押了长达二十一年(《魏书·节义传》说二十四年。于什门实际是在414—434年被扣押,总共21年),拓跋焘给了他很高的待遇。
这一次,拓跋焘应了他,但却又开出了一个条件——太子冯王仁入朝侍奉。
由于冯弘拒不接受,遂有此年六月间拓跋健、长孙道生、古弼等征讨龙城、破坏庄稼、掠夺人口之事。
这是拓跋焘继位后,第三次对北燕采取军事行动了。北燕上下陷入危惧之中。太常阳岷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再次劝谏冯弘赶紧投降,奈何冯弘不仅不同意,还在筹划着日后归附高句丽一事。
阳岷劝道:“北魏以天下之众进攻我们一隅之地,以臣愚见,我一定抵挡不住,势必土崩。高丽夷狄,难以信任,即使互为姻亲也不靠谱。如果不早做打算,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从后事看来,阳岷太有远见了,可惜冯弘就是听不进去话。
北魏对北燕展开的第四次军事行动,发生在次年六月。拓跋丕又把龙城附近的六千口人迁走了。从这两次事件上,大家应该不难看出拓跋焘的意图。他正是要用小规模的战争,来掏空冯弘的家底,以为最后的决战做铺垫。
北燕大兴六年(436)三月,北魏平东将军娥清、安西将军古弼率万余精骑征讨冯弘,另有平州刺史元婴与之会师。冯弘急忙“求助场外观众”,高句丽遂派将领葛卢等人来迎接他。冯弘便带着龙城的成年男女一起逃亡,上演了一出“流浪北燕”的戏码。
好吧,既然冯弘自己要跑,魏军还客气个啥,二话不说赶紧进据龙城!
不管抓没抓到冯弘,反正都城陷落就标志着政权结束了,将士们就可以喝庆功酒了。
然而,这事儿到了拓跋焘这里,还没算完。拓跋焘传话于高句丽,管他们要人。高句丽也没扛几天就从了,直接在北丰杀掉了冯弘和他的儿孙们。
究其原因,高句丽惹不起拓跋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冯弘明明是个流浪皇帝,却偏偏要在高句丽这里摆谱,人家哪能忍他?在拓跋焘要人之前,他们就已经夺走了冯弘的侍从,把冯王仁扣下当人质了。
冯弘啊冯弘,你可知:道路千万条,投降第一条,跑路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早知如此,还不如把太子殿下抵给拓跋焘呢!
说到为冯弘流下眼泪的亲人,不得不又为他感到一丝幸运。由于冯弘的生育能力也不错,他还有那么几个儿子逃出生天,有的归顺了北魏,有的投奔了刘宋受封广东新会,与岭南大族冼氏联姻,历经千年的繁衍生息,在岭南开枝散叶,子孙无数北燕王族冯氏与岭南大族冼氏联姻,不仅将先进的汉文明带入当时尚属烟瘴之地的荒僻岭南,让汉族的先进文化和伦理道德迅速在俚人地区传播,促进了俚人社会的封建制发展,而且与冼氏豪强联手抚境安民、治理南疆,令当时孤悬海外的儋耳(今海南岛)百姓慕名来朝,开始在海南本土设置崖州,海南岛全境从此得到有效的管辖。这对后来历代中央王朝有效统治海南有着重要的意义,也是北燕王族与岭南冼氏为中华民族建立的不朽功勋!冯太后也是北燕王族后裔。
北燕国祚,存续约三十年。
所灭第三国:北凉
迁都姑臧,统一河西地区
咱们说到过,北凉的创始人,可以说是段业,也可以说是沮渠蒙逊。
沮渠蒙逊
公元401年,即北魏道武帝天兴四年、北凉天玺三年。拓跋珪向后秦求婚遭拒,两国之间矛盾愈深;而沮渠蒙逊被推为主,又大赦境内,改元永安,令沮渠伏奴担任张掖太守、和平侯,沮渠挐担任建忠将军、都谷侯……其后,沮渠牧犍与后秦通好。
公元403年,即北魏天兴六年、北凉永安三年。拓跋珪下令制作冠服,但因“时事未暇,多失古礼”,有些不伦不类;沮渠蒙逊被后秦姚兴拜为西海侯,南凉秃发傉檀被封为广武公,沮渠蒙逊与秃发傉檀一起进攻后凉,不久后与后秦一起灭掉了后凉。
公元407年,即北魏天赐四年、北凉永安七年。
拓跋珪因服寒食散,越发残暴,冤杀了不少朝臣;沮渠蒙逊屯兵于西郡,领三万步兵、骑兵攻打秃发傉檀,秃发傉檀虽有反攻,但沮渠蒙逊积极应战,乘胜追至姑臧,秃发傉檀迫不得已,主动请和,沮渠蒙逊这才回去。
这一年,沮渠蒙逊还将通晓经史的敦煌人张穆,越级提拔为中书侍郎,掌管机要。
公元410年,即北魏永兴二年、北凉永安十年,拓跋嗣在位已经两年了,北魏攻伐柔然,拓跋嗣御驾亲征,魏军小胜;沮渠蒙逊击溃五万南凉骑兵,徙民而还。
公元411年,即北魏永兴三年、北凉永安十一年。拓跋嗣得到柔然斛律党羽吐牴于的归附;沮渠蒙逊则打败焦朗,占据了姑臧。
得到姑臧,不只意味着沮渠蒙逊已将河西地区半数以上的领土收入囊中,更重要的是,沮渠蒙逊在东面已无掣肘之患,他能腾出手来对付西凉,进而统一河西地区。当务之急,当然是要充分利用姑臧的文化、经济、政治上的优势,来为自己的政权服务。
下一年(412)秋,沮渠蒙逊正式迁都姑臧,随后即河西王位,改元玄始,参照吕光为三河王的旧例来设置百僚,又把沮渠政德立为储君,值得注意的是,沮渠政德还被加上了录尚书事的职衔。这个职衔,位同宰相。
安顿下来之后,沮渠蒙逊面对的压力也更大了,他与南凉、西凉、西秦不断厮斗,情况复杂。比如说,在北凉玄始二年(413),秃发傉檀攻打沮渠蒙逊,为其所败。不久,沮渠蒙逊将降将秃发文支(秃发傉檀的弟弟),封为广武太守,又颁诏晓谕远近,赞美秃发文支“追项伯归汉之义”,顺便吐槽“守死乐都”的秃发傉檀,是一只穷兽,如今“四支既落,命岂久全”。
沮渠蒙逊的判断无疑是准确的,公元414年,南凉亡国了,只不过灭亡南凉的,不是北凉,而是西秦。
现下,南凉已经退出了战圈,暂时来说,北凉最大的敌人,就是西秦了。
公元415年,即北魏神瑞二年、北凉玄始四年,拓跋嗣继续整饬内政,以为将来的南征之战做准备;沮渠蒙逊与西秦乞伏炽磐在湟河一带交战,互有胜负。
公元420—423年之间,即北魏泰常末年、北凉玄始末年,拓跋嗣南征刘宋,牺牲虽不小,但却换得了黄河以南的要地以及山东青兖等地,对刘宋构成威胁;沮渠蒙逊大败西凉军,杀掉西凉末主李歆,消灭西凉。
李歆
至此,沮渠蒙逊又得到了酒泉、敦煌,加上之前所据的武威、张掖、西海、金城、西平、乐都诸郡,北凉就此步入了全盛时期。一时之间,西域诸国纷纷称臣纳贡,沮渠蒙逊功成名就。无论是拓跋嗣还是沮渠蒙逊,都抓住了发展的黄金期,使得北魏、北凉的国力蒸蒸日上。
连失世子,沮渠蒙逊垂垂老矣
拓跋嗣在泰常八年(423)就去世了,而沮渠蒙逊也是一个五十五岁的老人了,他的进取心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因为他的对手,是比拓跋嗣更年轻也更有冲劲的一代雄主——拓跋焘。
当然,沮渠蒙逊执政初期,他除了在战场上屡有斩获,也在内政建设上颇有成效。
史书说沮渠蒙逊虽是少数民族,却有着较高的汉文化水平。这个问题我们前文已经分析,不再赘述。消灭西凉后,沮渠蒙逊对待其国臣十分客气,史称“凉之旧臣有才望者,咸礼而用之”。就拿刘昞来说吧,对于这样一位杰出的学者,沮渠蒙逊对他“拜以三老之礼,起陆沉观于东苑以处之”。
重视学者之人,必重视封建文化教育。沮渠蒙逊曾在内苑中立游林堂,其中陈列历代圣贤画像,还在此间谈经论典。这些经典,一部分是从本地搜求而来的——前述凉州儒学极为发达,一部分则是与宋文帝交换来的。
北凉承玄二年(429),沮渠蒙逊遣使入宋,求取《周易》等书籍。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在其子沮渠牧犍在位时期,北凉也向刘宋朝廷赠送了百余卷汉文典籍,同时又求取若干杂书。
正是因为沮渠蒙逊父子对汉文化极为重视,所以他们为河西文化的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进而随着凉士入魏的渠道,将河西文化输送到南方乃至全国各地。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循环。
刚刚,咱们提到了北凉和刘宋建交的事情,实则,北凉的外交策略也“远交近攻”。哪些是“近”的呢?西凉、南凉、西秦、夏国。哪些是“远”的呢?北魏、柔然、刘宋。因此,与北燕拒绝臣服于魏的态度截然相反,沮渠蒙逊在刚迁都姑臧之时,就十分识相地向拓跋嗣朝贡。到了拓跋焘继位之后,沮渠蒙逊、沮渠牧犍不仅如往常一般朝贡,还乖乖地将世子送去魏都平城。
有一个问题还得拎出来说一说。关于北凉太子。沮渠蒙逊共有十个儿子,分别是政德、兴国、牧犍、奚念、无讳、安周、菩提、宜得、秉、董来。
起初,沮渠蒙逊所立的是沮渠政德,这位时常出门打仗的太子,就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打仗打得多了,成绩倒也突出,但危险系数也很大,他战死于北凉玄始十二年(423)秋。下刀子的,正是柔然。
沮渠蒙逊的心情可想而知,那悲痛,那无奈……
按照轮次,沮渠蒙逊又把二子沮渠兴国立为世子。然而,沮渠兴国在北凉义和元年(431)也死了。关于他的死,可就有些奇特了。
沮渠兴国也跟他的大哥一样,必须得在战场上立功。不过,他可没他哥那么能打。北凉承玄二年(429),沮渠兴国被他老爸派去打西秦,已经势衰的西秦。可惜,小伙子被生擒了。沮渠蒙逊本打算以谷换子,没承想,乞伏暮末却干净利落地拒绝了他,转而把他招为妹婿。
这做法已经令人震惊了,然而后面的故事更让人觉得离谱。
由于西秦没几年就被夏灭了,沮渠兴国便随着大舅子一起降了夏。赫连定把乞伏暮末等都杀了,唯独留下沮渠兴国的命,押着他去打他老爸。
沮渠蒙逊还是重感情的,此时虽已立沮渠菩提为世子,但他还是看重这个儿子的。为了儿子,沮渠蒙逊只能在战场上退让几分。岂知,戏剧性的事件再次发生了。
赫连定遭到吐谷浑王慕璝的袭击,夏也灭亡了。就在这场战争中,沮渠兴国负伤了,虽然他回到了父亲的身边,但最终因伤势过重而撒手人寰。
咱们来捋一捋啊,在沮渠兴国被迫当“主角”的短短几年里,西秦灭了,夏也灭了,自己的命也丢了。从世子到驸马到降臣再到人质,沮渠兴国的人生经历也太丰富了。
回说到太子问题,沮渠蒙逊本来已经立了沮渠菩提为世子,但考虑到菩提年龄尚幼,遂在临死前却改变了决定,改立成熟稳健的沮渠牧犍为世子,并加授中外都督、大将军、录尚书事等职。时在义和三年(433)。
沮渠蒙逊卒年六十六岁,庙号太祖,谥号为武宣王。
政治婚姻,也该好好经营
沮渠牧犍是沮渠蒙逊的第三子。
史称,沮渠牧犍“聪颖好学,和雅有度”,他曾担任过敦煌太守。沮渠牧犍继位之后,改元永和,以儿子沮渠封坛为世子,又遣使赴魏,请求任命。
沮渠牧健
对于北凉这个名义上的藩属国,拓跋焘要想灭掉它,还得找一个充足的借口。要知道,胡夏与北魏本是死敌,北燕跟北魏也不对付,所以拓跋焘不愁没有发兵的理由。但是北凉却一直向北魏称藩。
怎么消灭北凉呢?还须从长计议。
沮渠蒙逊死前,本要将女儿嫁给拓跋焘。现在,沮渠牧犍正好以送嫁为名,命左丞宋繇,护送兴平公主入魏。拓跋焘封她做了右昭仪。
沮渠牧犍态度这般积极,自然也有所图谋,对于沮渠牧犍请求的任命,拓跋焘并未允准,只封他做了凉州刺史、河西王等。
为了笼络沮渠牧犍,拓跋焘在北魏太延三年(437)把妹妹武威公主嫁给了沮渠牧犍。沮渠牧犍为此还休掉了原配李敬爱(西凉主李暠的女儿)。这年年底,拓跋焘诏令沮渠牧犍的世子沮渠封坛入侍平城。
婚后,武威公主和沮渠牧犍生下了两个女儿。不过他俩都心知肚明,处于政治婚姻之下,彼此之间又有几分真心呢?或许是出于释放压力的需要,沮渠牧犍竟与寡嫂李氏勾搭上了。更辣眼睛的是,不只是沮渠牧犍,他的两个弟弟也跟这位女子好上了。
此事很快就传到了武威公主的耳中,她不禁为之震怒。爱情什么的就不求了,脸面还是得给吧!是可忍,孰不可忍!
事态的发展渐渐有些失控。不知李氏是不是故意坑沮渠牧犍,她竟与沮渠牧犍的姐姐一起下毒谋害武威公主。此事为拓跋焘所悉后,赶紧派出李盖等人前往救治,方才保得性命无虞。
同时,拓跋焘令沮渠牧犍把李氏交出来,但沮渠牧犍铁了心要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撑起一片天,只给她备足财帛,让她搬到酒泉去住。这当然是为她的小命着想。
估计这时拓跋焘的心情一定很复杂,既为妹妹担忧,又难免有几分窃喜——攻打北凉的借口终于有了。
六月十一,魏军自平城而出,开始西征,发兵数万人。
随后,拓跋焘又下诏公卿,历数河西王沮渠牧犍之十二罪状,命其献城投降。
“王外从正朔,内不舍僭,罪一也。民籍地图不登公府,任土作贡不入农司,罪二也。既荷王爵又授伪官,取两端之荣,邀不二之宠,罪三也。知朝廷志在怀远,固违圣略,切税商胡,以断行旅,罪四也。扬言西戎,高自骄大,罪五也。坐自封殖,不欲入朝,罪六也。北托叛虏,南引仇池,凭援谷军,提挈为奸,罪七也。承敕过限,辄假征、镇,罪八也。欣敌之全,幸我之败,侮慢王人,供不以礼,罪九也。既婚帝室,宠逾功旧,方恣欲情,蒸淫其嫂,罪十也。既违伉俪之体,不笃婚姻之义,公行鸩毒,规害公主,罪十一也。备防王人,候守关要,有如寇仇,罪十二也。为臣如是,其可恕乎!先令后诛,王者之典也。若亲率群臣,委贽郊迎,谒拜马首,上策也;六军既临,面缚舆榇,又其次也。如其守迷穷城,不时悛悟,身死族灭,为世大戮。宜思厥中,自求多福也。”
看看这份罪状,跟“罄竹难书”也没差了。
八月初,沮渠牧犍得知魏军已渡过黄河,赶紧向柔然搬救兵,同时又派他的弟弟沮渠董来于城南迎战魏军,但区区万余人哪里挡得住浩浩荡荡的魏军呢?
不久,沮渠牧犍的侄儿沮渠祖、沮渠万年相继投降,柔然的救兵也没有赶来,沮渠牧犍绝望不已,终于决定请罪投降。北凉就此灭亡,国祚存续四十三年。
公元439年北魏灭北凉,宣告十六国时代正式结束,中国进入南北朝时期。
北魏总共接收姑臧城内的居民二十余万户,仓库中的珍奇异宝不可胜数。
降魏之后,拓跋焘依然视沮渠牧犍为妹夫,保留他的河西王称号。当其母孟氏过世之后,还用王太妃的礼仪,为其母举行葬礼。然而,在太平真君八年(447),沮渠牧犍因谋反罪被杀。
后来,拓跋焘为了补偿武威公主,令其另择夫婿。武威公主选择了当初领人救治她的李盖,他们也生了一个儿子,叫作李惠。李盖袭父爵为中山王,与武襄城王韩颓之女生了一双女儿。长女便是后来的献文思皇后。
北凉灭亡后,沮渠牧犍的弟弟沮渠无讳先据酒泉自保,后与其弟沮渠安周占领西域鄯善、高昌等地,建立高昌国,接受刘宋政权的册封。这个偏安政权可被视作北凉政权的余脉,但大多数史书中未将其算作北凉历史的一部分。
沮渠无讳死后,沮渠安周继位。公元460年,柔然攻灭高昌,沮渠安周被杀,高昌亡国。
廓定四表,混一戎华
在消灭北凉后,北魏彻底结束了十六国时代,但中国距离全国统一,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刘宋第三任皇帝宋文帝刘义隆于公元424年登基为帝,在位三十年。在他的统治下,刘宋国力蒸蒸日上,社会稳定,经济繁荣,百姓富庶,史称“元嘉之治”。而宋文帝并不满足于此,他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帝王,他也想像他父亲刘裕那样进行北伐,从而建功立业,扬名后世。
刘义隆
宋文帝先后发动了三次北伐战争。
第一次战争,发生在元嘉七年(430),我们在前文略有提及,此时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正忙着收拾赫连定,宋文帝刘义隆趁机北伐。
北魏战略性放弃了黄河以南的土地,旋即被宋军占领。赫连定得知消息后,立刻派人与刘宋结盟,约定北魏恒山以西归胡夏,恒山以东归刘宋。
但正如崔浩所料,刘宋和夏谁都不敢主动进攻,拓跋焘也无视刘宋,直接去打了赫连定,不仅重新收复了长安,还拿下了整个关中地区。刘宋却并没有趁机扩大战果。
因为宋文帝刘义隆此次北伐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夺回河南,与北魏划河而治。但接下来,宋文帝的部署就有问题了:如果北魏军队动员南下,那么宋军就立即过河交战,如果敌方不动,那我们也不动。
这是明显的不自信,你是主动打别人的,还要看别人脸色行事?最合理的解释是,宋文帝希望北魏把矛头对准别的政权,他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还有一点也可证明宋文帝的不自信,他在北伐之前居然派人“通知”拓跋焘:河南是我国的旧土,现在我要抢回来,不打河北。
这算是暴露了战略意图了吗?也不全是。正所谓“兵者,诡道也”,北魏也会怀疑刘宋是不是在麻痹自己。当然,我们现在站在上帝视角可知,实际上宋文帝说的是实情,他明显底气不足,不想把事情惹大。
拓跋焘的答复很有意思:“我生下来头发还没干,黄河以南就是我国领土,你们岂能打它的主意?”
旋后,拓跋焘安排足智多谋的安颉防守(擒获赫连昌的名将),而宋文帝安排的主帅并不是北府名将檀道济,而是自己的嫡系到彦之。
到彦之可从来没上过战场,虽然他比殷浩之流强很多,但是现在面对的对手是处在上升期的北魏,不知道宋文帝为何敢这么去安排。
十月初二,安颉渡过黄河,攻打洛阳西北角的金墉城,宋将姚耸夫弃城而走,魏军乘胜攻打洛阳,仅仅一日就攻陷洛阳,宋军阵亡五千余人。
北魏黄河以北的其他军队在七女津会师。到彦之担心魏军要渡过黄河南下进攻,就派副将王蟠龙逆流而上,劫夺敌人的战船,结果王蟠龙兵败被杀。随后,安颉又与顺利过河的陆俟合兵进攻虎牢。及至二十八日,魏军攻克虎牢关。
短短的六天之内,连续丢失洛阳和虎牢,宋文帝坐不住了。他急忙任命檀道济为都督征讨诸军事,统领部队北上支援。檀道济早年曾经跟随刘裕征战桓玄,北伐后秦,作战经验非常丰富,是为数不多的刘裕时代遗留下来的老将。
但此时是农历十一月了,泗水水量变小,无论是漕运还是走陆路,都会变得非常缓慢。
同时慌了神的还有宋军主帅到彦之。
在丢失洛阳和虎牢之后。他萌生了撤退的想法,尽管其他将军劝说他滑台尚可坚守,但到彦之已无心恋战。他率军从清口驶进济水,又南下抵达历城,焚毁战舟,抛弃铠甲,步行撤回彭城。
安颉不想和刘宋客气,他率领众多军队围攻滑台。滑台守将朱修之抵抗了三个月,城中所有的粮食吃光了,士卒们只得用烟熏出老鼠,烤熟吃掉。次年二月,滑台陷落,朱修之与万余守军尽数受俘。
虽说檀道济最后用唱筹量沙之计得以顺利返回,但仍然掩盖不住刘宋全面失败的事实。
封狼居胥,平生之志
二十年后,即刘宋元嘉二十七年(450),宋文帝好了伤疤忘了疼,再次组织北伐。
第一次北伐失败后,宋文帝专心发展经济,刘宋国内仍然一片祥和富庶。国家强盛的局面,令刘义隆再次生出了北伐的念头。
王玄谟等许多大臣看出了宋文帝的意图,天天在他耳旁鼓吹北伐的好处,以此来迎合圣意。几次三番,就连宋文帝也不得不承认王玄谟的口才,对侍从说:“听王玄谟的话,令人产生封狼居胥的豪情。”
他要像霍去病那样封狼居胥。御史中丞袁淑趁机进言说:“陛下您现在应该席卷赵魏旧土,去泰山祭祀。而我呢,正赶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愿意向您奉上封禅书。”刘义隆听后非常高兴。
此时北魏已经消灭北凉、统一北方十一年之久,这期间虽然发生了盖吴之乱、“太武灭佛”(三武一宗灭佛之一)以及“国史之狱”等事件,但国内整体趋势还是很稳定。公元450年二月,太武帝拓跋焘以打猎为名,突然袭击刘宋,由于刘宋侦察有问题,导致各个州郡准备不足,南顿太守郑琨、颍川太守郑道隐都弃城逃跑。拓跋焘顺利围住了不到千人守军的悬瓠。
尽管魏军成功打退了刘宋的援军,可是却拿悬瓠城毫无办法。魏军攻城死伤数以万计,尸体堆得和城墙一样高。在狂攻四十二天后,拓跋焘下令撤军。
面对突如其来的胜利,刘义隆非常兴奋,其北伐的决心也越发坚定。朝中徐湛之、江湛、王玄谟等人都支持北伐,为此刘义隆将官员的俸禄减少了三分之一,用于军费开支。
当然,朝中也有反对的声音。
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进谏说:“我们是步兵,他们是骑兵,在攻势上我们打不过他们,檀道济两次用兵都没赢,到彦之也是失利而回,现在,王玄谟等人的能力也不会超过前两位将领,我只怕到时候我们会自取其辱。”
沈庆之
宋文帝并不认同,但沈庆之仍然苦苦劝谏,宋文帝就让徐湛之、江湛同他辩论。沈庆之是个武人,动嘴皮子哪里说得过这两个文人?说着说着,沈庆之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怒道:“治国如同治家,耕地的事要问农夫,织布要问婢女,现在陛下北伐,却和白面书生商议,怎么可能会成功?”
刘义隆不以为意,哈哈大笑。
这场战争,刘义隆可说是举国动员,上起王公、王妃、公主及朝廷官员、牧守,下到富有的民众,每人都要捐献出金银、玉帛及其他物品来援助国家的用度。
他又征召了青州、冀州、徐州、豫州、北兖、南兖六个州郡的青壮年,采取“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的方式来补充兵力。扬州、南徐州、南兖州、江州四州,凡是富足人家家产超过五十万钱的,僧侣尼姑的积蓄有满二十万钱的,都要借出四分之一来供军队急用,战事结束即归还。
这应该是中国历史上首次政府大规模向民间借债的事例(非强行征税)。
刘宋分兵三路:东路出青州(今山东地区),扫通黄河沿岸;中路经华中,克戍洛阳,以为北防根据;西路过南阳,袭扰关中。
由于北魏刺史鲁爽弃城而逃,中路军梁坦、刘康祖等便顺势向洛阳东门户虎牢进军;南阳方向,柳元景等部往弘农方向进发,一路上响应他们的民众非常多。
刘宋三军并进,形势一片大好。
但是王玄谟是个贪婪的主,他围住滑台后,并不着急进攻。彼时,滑台城里有很多茅草房,众士卒请求用火箭把这些茅草房烧毁。王玄谟说:“那些茅草房是我们的财产,为什么马上烧了它们?”
当是时,黄河、洛水沿岸的百姓都争先恐后地给宋军送粮,并且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人拿着武器来投奔,但王玄谟不按这些人的原来组织进行收编,而把他们配备给和自己关系好的人。他发放给每户一匹布,却又命他们交出八百个大梨。这做法,跟前燕慕容评卖水一般,都令人无语。
失去百姓的支持,滑台打了好几个月也没打下来。
十月,拓跋焘亲自带领部队渡过黄河,号称百万。他们的目标,是要救援滑台。王玄谟吓得不敢抵抗,赶紧向后撤退。拓跋焘一路追杀,杀敌万余人,刘宋丢失的辎重堆积如山。
王玄谟这一败,造成了很恶劣的连锁反应:东路军萧斌只能回撤,不敢与拓跋焘争锋;西路军本来一路高歌猛进,如今却不敢孤军深入,只好撤退。
就这样,刘义隆的第二次北伐又以失败告终,但是,这场噩梦远未结束。
只可惜,赢得仓皇北顾
拓跋焘并不甘休,他决定趁热打铁,全面反攻刘宋,以报年初在悬瓠失败的一箭之仇。
刘宋的灾劫来了!
拓跋焘命令各位大将率兵分道一起进击:永昌王拓跋仁从洛阳向寿阳挺进,尚书长孙真直逼马头,楚王拓跋建直取钟离,高凉王拓跋那从青州直取下邳,拓跋焘自己率军从东平直入邹山。
在野外,无论是军队数量还是战斗力,刘宋根本不是北魏的对手,刘康祖奉命撤退,于半路与魏军厮杀,招致身死军灭的结局。臧质所率领的援军驻扎在三地防守,都为魏军所克……
此时,淮河沿岸的盱眙城内储存了不少粮食,但拓跋焘一时之间也没能拿下盱眙(前秦彭超、俱难仅仅用了一个月就攻克了盱眙,这哥儿俩的能力不容小觑),因此他只能下令继续南下。
从中不难看出,拓跋焘此次南征,并不以攻城为目标。他追求大范围的战略纵深,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快速突破刘宋的各个防线,使刘宋守军准备严重不足,进而获取胜利。
宋文帝刘义隆就严重低估了魏军的机动性。当他还在盘算着魏军的行速,以为他们还盘桓在淮河附近时,突然得到报告:北魏军队已杀到了长江北岸,眼下正与建康城隔江相望,魏主拓跋焘伫立于瓜步渡口,扬言不日过江……
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刘宋朝野震荡、举国哀号。老百姓纷纷荷担而立,随时准备着挑着财物逃走。
公元450年十二月,建康全城戒严,丹扬境内所有的壮丁以及王公以下的子弟,全都服役从军。封锁长江,构建六百里防线。太子刘劭率领军队镇守石头,全权指挥水军。
宋文帝也亲自登上石头城,面露忧色。
比很多皇帝——例如宋高宗赵构——要好的是,刘义隆还是有些担当的,至此关键时刻,他既不逃跑,也不甩锅,对此前一直怂恿他北伐的江湛说:“如今将士、百姓劳顿怨苦,我们不能不感到惭愧。我为大家带来了灾难,这是我的过失。”他又说,“如果檀道济还在,岂能让敌人跑到这里来?”
七百多年后,仍然是在南方,且国号为“宋”的政权,爱国词人辛弃疾写下了“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的词句。此三句,便将宋文帝钉在了耻辱柱上,留下了幻想封狼居胥的千古笑柄。
拓跋焘真的想渡江吗?非也。一来北魏没有粮食,能撑到现在都是路上抢的;二来北魏没有船只,只靠木筏无异于送死。于是,在向刘宋求婚遭拒后,拓跋焘只能下令撤军。
这是北魏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饮马长江。
在回撤的时候,魏军路过盱眙,拓跋焘被盱眙守将臧质侮辱。拓跋焘为之大怒,下令攻城,声称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活捉臧质。魏军围攻三十多天,尸体又一次堆得跟城墙一样高,可还是攻不下城池。
在北魏死伤万计的同时,军中开始流行瘟疫。拓跋焘憋了一肚子火,无奈撤退。
在返回的路上,魏军为了发泄情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魏人凡破南兖、徐、兖、豫、青、冀六州,杀伤不可胜计,丁壮者即加斩截,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所过郡县,赤地无余”。到了春天,因为当时房屋都被烧毁了,燕子只能去树林里筑巢。
此次战争,刘宋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从主动进攻河南,到被反攻回长江,所损失的人力、物力、财力无法统计。司马光评价道:“自是邑里萧条,元嘉之政衰矣。”元嘉之治的老本损失殆尽,城市也开始出现萧条的景象,刘宋人民的信心降到了冰点。
至于宋文帝战前向全民借的国债是否归还,现存的史料没有任何提及,大概率是不了了之了。而北魏此战也损失惨重,不仅没有得到任何领土上的扩张,反倒是“士马死伤亦过半,国人皆尤之”。
因此说,这场战争没有胜利者,双方两败俱伤,谁都没有吃下对手的实力,中国的统一仍然遥遥无期。
这也是南北朝期间,南北对抗最为激烈的一场战争。
一年后(452),拓跋焘为宗爱所弑杀,宋文帝趁机发动第三次北伐,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北伐。可是,无论是军力、装备,以及士气,都大大不如前两次,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宗爱
又过了一年(453),刘宋发生宫廷政变,刘义隆为太子刘邵所弑,刘宋无可挽回地走向衰败。
仅仅二十多年后,即公元479年,刘宋政权就被埋入历史的烟尘了,取代它的,是南齐政权。这是南朝的第二个国家。
而北魏呢,在经历了宗爱之乱后,文成帝拓跋濬顺利登基,在他十多年的统治期间,北魏逐步恢复经济,鲜有战事,北朝与南朝进入了一个相对短暂的和平期。
但这仍然无法让北魏的政治体制发生质变,直到孝文帝元宏的三长制、均田制的出台,以及从平城迁都到洛阳的措置,北魏的面貌才焕然一新,重新得到生机。潜在的问题也是有的,但从当下看来,北魏若不经历这些变革,国祚恐难久矣。
笔者以为,南北朝迟迟无法统一,其主因还在于民族之间的隔阂。
咱们说过,前秦苻坚所面临的民族问题十分复杂,他曾努力去改变民族之间的关系,但却招致彻彻底底的失败。
由此为参照,北魏的发展也面临着同样的难题。其主体部分虽已进入中原开始躬耕,与汉人逐渐融合,但那种“混一戎华”的目标,几无可能一蹴而就。
是的,民族融合的过程,就像是一坛陈年老窖,要想发酵成功,须得长久的酝酿与等待。
当孝文帝、宇文泰颁布了加速汉化的政策时,南北朝的统一方才渐行渐近。至此,南北之间的民族隔阂才日趋淡化,民族对抗的性质才逐渐消失。
正如学者田余庆所言:“隋朝灭陈的统一战争的成功,主要不是决定于隋朝统治者杨氏个人及其族属,而是决定于北方各民族融合水平的提高和南北政权民族界限的泯灭。”这无疑是切中肯綮之言。
在历史的长河中,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使命。有些人,纵然有雄才大略,志在一匡天下,到头来还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而有些人,虽资质平平,不被他人看好,却偶然间达成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达成的夙愿。
历史的吊诡之处,在此显露无遗。
把一帧帧镜头回放过去,我们可以看见,丞相高欢在人生的尽头,流着泪,与众将士一起高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我们可以看见,慕容翰悲慨地道出“吾不自量,欲为国家荡一区夏,此志不遂,没有遗憾,命矣夫”;
我们可以看见,诸葛武侯心力交瘁,病逝于北伐的军营前……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混一戎华”的理想,绝非一人一代可以实现。
但,不甘又如何?王谢风流、兰亭集会,终免不了曲终人散;长风破浪、金戈铁马,终挥不去新愁旧憾。
俱往矣。无论多么眼花缭乱的时代,终究会有它的终结者,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坐标上,或悲或喜,或迷或悟。而过去的时代,也在他们的悲悲喜喜、迷迷悟悟之中,一页一页地翻过。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是而已。
十六国政权简表:
【注】北魏并不是十六国中的一个,但由于它是十六国的终结者,故将其列入表中。
两晋十六国大事记
(注:在每个政权亡国的事件后,标注*)
史家妙论:
人所共知,当时高踞于政权上层的是门阀贵族,西晋政治权利结构是以皇室司马氏为首的门阀贵族联合统治,皇室作为一个家族驾于其他家族之上,皇帝是这个第一家族的代表以君临天下,因为其家族成员有资格也有必要取得更大的权势以保持其优越地位。
——《魏晋南北朝史论拾遗》
直到灭亡之际,这一政权(成汉)始终没有摆脱作为豪族反叛集团或位于益州的一个流寓政权的性质。在政治结构方面,成汉引入了包括设置丞相以下的百官、采用郡县制等汉族的统治体制。
——《五胡十六国》
这个政权(汉赵)在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各方面都承袭了汉魏以来汉族政权的传统,又兼其旧俗;在某些方面还有所发展、创造,对以后的封建王朝有一定的影响。此外,在当时中原地区经济遭到严重破坏的情况下,汉赵统治者还采取了一些有利于生产恢复和发展的措施,修建城镇,人口激增又使其京都平阳、长安地区的经济有所恢复和发展。
——《汉赵国史》
慕容氏与汉人的融合远未完成,“华裔有别、正朔相承”的观点仍对慕容氏有深刻的影响,由此形成了昌黎政权的“侨旧政策”,并促使慕容氏在称帝过程中与中原侨族的矛盾不断激化,都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
——《慕容鲜卑的汉化与五燕政权》
张轨以尊奖西晋王室为基本政治原则和举措,这适应西晋末年政治总体形势发展的要求。因为当民族矛盾上升为社会主要矛盾时,垂危中的西晋政府便成了“晋民”所能寄托社会凝聚力的唯一偶像,即所谓的“正朔所在”。
——《五凉史》
尤其是前秦,这个在十六国时期唯一统一了北方的政权,它前期的几个统治主,特别是苻坚,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苻坚统治前期,“政理称举,学校渐兴。关陇清晏,百姓丰乐,自长安至于诸州皆夹路树槐柳,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驿,旅行者取给于途,工商贸贩于道”。
——《前秦史》
——《后秦史》
这正如李聚宝所说:“敦煌豪族对吕氏后凉政权的态度远不及对待前凉那样热情和忠心”,这应该跟后凉实行极端的氐族本位政策有关。终吕光之世,敦煌大族一直积极地参与造反,试图推翻后凉王国的统治。这样的起义主要有两次,都是先在河西东部发起(指张大豫、郭黁),西边的敦煌大族起而响应。
——《敦煌学与五凉史论稿》
——《南凉与西秦》
后燕后期以及北燕之所以出现单于制的死灰复燃,是因为他们退回到辽西一带,汉族人口较少而少数民族人口较多的地区,这个地区的少数民族甚至还保留着部落形式,当然也保留着部落兵,而单于制是统领少数民族部落和部落兵的有效制度。但是,单于制只是国家政治制度的一种补充,其作用已经很有限了。
——《中古北方民族史探》
西燕主慕容永和后燕主慕容垂,都以复兴燕国相标榜。他们虽然同样的是“国之枝叶”,却有亲疏远近的区别。慕容垂是慕容廆的裔孙,决然容不得作为宗室疏属的慕容永“僭举位号,感民视听”,正如他自己所说的:“终不复留此贼以累子孙也。”所以他在消灭翟魏之后的第二年便出兵兼并西燕了。
——《魏晋南北朝史》
南燕的河北士族不仅在政治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在经济上慕容氏亦给予不用服役的特权,培植了一大批青齐豪族。南燕灭亡后,这些由河北大族转化而成的青齐豪族并没有因此湮灭,继续保持着强大的势力,成为刘宋、北魏依恃统治青齐的重要力量。
夏国建立后,除保留了匈奴族原有的部落制以外,对那些新征服的少数民族也同样允许其保留部落组织。……正是由于十六国时期各国多保留了部落组织,因此其军事制度只能在这个基础上形成,其兵员的组织形式和服兵役便具有两个明显的特点,即终身性与世袭性。
——《铁弗匈奴与夏国史研究》
北魏结束了十六国的混乱局面,遏制了割据势力前冲的态势,将中国历史的发展方向重新扭转到统一的轨道上来,推动中国历史向着隋唐大统一的方向前进,这是北魏王朝对中国历史发展做出的一个重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