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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21四川
世上书万千，读来读去还是觉得《金瓶梅》最接地气，最有烟火味，最有人味。在写了189篇的合集《大明野史<金瓶梅>》之后，仍觉不过瘾。总觉得有点对不住被号称为千古第一淫的西门庆，觉得世人对他的看法太过片面，太过脸谱化，真实的西门庆除了淫荡下流之外，更是一个有情义有情调有温度有魅力的男人。
笔者一直认为《金瓶梅》这本书其实应该叫《西门庆传》更为贴切，因为西门庆才是全书的绝对主角。而作者将此书冠名为《金瓶梅》却又是极为高妙的，一则体现“金、瓶、梅“对西门庆这个人来说，有画龙点睛之妙，二则也显示了作者不局限于封建男权社会的桎梏，浓墨重彩地将一群女性也作为笔下主角，并刻画得栩栩如生。作者围绕西门庆的哪点腿事，在不厌其烦地絮叨家长里短中，就把着眼于宏大叙事的正史所不能勾画的一段历史描绘得惟妙惟肖，包罗万象。真实地再现了作者所生活的大明中晚期的那段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礼崩乐坏、土地被严重兼并、破产和失地人口拥挤在城市的封建资本主义初期城镇化进程中高度内卷的市井生活画面。西门庆也是那个”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的产物。
托尔斯泰说：“多么伟大的作家，也不过是在书写他的片面。”因此，《金瓶梅》绝不是在写大宋，大宋只不过是他借的一个壳而已，里面装的还是作者所生活的时代。即便是资讯如此发达的今天，我们要想穿越历史，去写大清的事哪怕是民国的事，也是非常困难的，何况于在资料典籍查阅困难的大明。没有一个作者能写出超越他见识的东西。任何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品都是一段比正史更真实可信的野史。这就是我初读《金瓶梅》的合集之所以取名《大明野史<金瓶梅>》，我深深相信，作者生活的时代大致就是书中所写的那样。
最近，再读《金瓶梅》，又有无限多的感触，觉得书中太多细节妙不可言，书中人物的性格和命运仍值得一品再品，特别是西门庆，我觉得他太被埋没了。世人简单粗暴地给他贴上了“淫棍”和“恶霸”两个大大的标签，以致遮掩了他丰满而有趣的灵魂，实在太辜负了作者兰陵笑笑生的菩萨之心。作者写这本书不图名，不图利，呕心沥血创作了这部巨著，他都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是谁，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在民间”啊！为了回馈兰陵笑笑生的这腔热血和才情，江南二小姐想要继续按图索骥，仍然绝对尊重文本，谨以《西门庆的那点腿事》，穿越时空，再次致敬兰陵笑笑生。
话说《金瓶梅》第一回西门庆出场，作者说他二十六七（结合全文，西门庆的生日是七月二十八日，也就是说此时他满了二十六岁，虚岁二十七），状貌魁梧，性情潇洒，家资殷实，父母双亡，无兄无弟。他日常结交应伯爵、谢希大等一群狐朋狗友，上有门路润浸朝中高、杨、童、蔡四大奸臣，开着清河头字号生药铺，在县中放着官吏债。发妻陈氏已亡，生有一女，已许东京八十万禁军杨提督的亲家陈洪的儿子陈经济，尚未过门。新近娶了本县左卫吴千户之女为填房继室，这吴氏年纪二十五六，因是八月十五生日，小名换做月娘。却说这月娘秉性贤能，夫主面上百依百顺，房中也有三四个丫鬟妇女，都是西门庆收用过的。又曾与勾栏内李娇儿打热，也娶在家里做了二房。南街又占着卓丢儿卓二姐，包了些时，也娶来做了第三房。这卓二姐身子瘦怯，时常三病四痛，他又去飘风戏月。
也就是说，西门庆娶妻，年龄绝对不是问题。二十五岁的吴月娘在那个年代，绝对算是超级剩女。大概娘家处于败落的下世光景，因此月娘在清河婚恋市场高不成，低不就，便蹉跎成了老姑娘。西门庆娶吴月娘，看中的是她的出身，吴月娘嫁给“士农工商”阶层最低的商人西门庆，吴家看中的是他手里有几个臭钱。月娘在娘家熬了多年，对空壳子的娘家缺钱的窘迫以致耽误了她的青春，这种没钱的苦太让她刻骨铭心了，所以她对金钱有一种本能的热爱和贪婪。以老姑娘身份好不容易成功出嫁了，并做了填房正室，吴月娘只能恪守三从四德，对西门庆的腿事听之任之，能够容人的“贤能”并不是她的秉性，而是她从小受到的伦理道德驯化的结果和她嫁给西门庆这样一个风流博浪的男人只能接受的一种生存之道。月娘从一开始就知道无法管住西门庆的裤裆，只想竭尽所能管住他的金钱。无法拥有很多很多的爱，她就只能追求很多很多的钱。金钱才能带给一个女人终极安全感。
商人西门庆“性情潇洒”，本着我行我素的实用主意，不仅娶妻不看年龄，只看身世作为门面和摆设，娶妾就更加任性，觉得娶妓女比在妓院零星嫖娼或包月更划算和方便，于是就一口气娶了两房妓女为妾。婚姻对女人来说是长期的卖淫，对男人来说，又何尝不是长期的嫖娼？《金瓶梅》秉承写实主义，撕开了一切面纱和遮羞布。纵观全书，西门庆没有处女情结，更没有幼女癖，他只喜欢床技娴熟的实用女人。这也算嫖亦有道吧。
西门庆和吴月娘正式亮相是九月二十五日这天，西门庆说出月初三是他们哥们聚会之日，让月娘好生整顿酒菜。月娘心疼钱，抱怨他结交的都是一群蹭他吃喝的没良心的穷鬼。西门庆却不以为然，说你别的话都中听，但这话我可不爱听，俺的这群哥们挺靠谱的，没一个不依顺的，做事又停当，就是谢子纯那个人，也伶俐能干。倒不如到了会期，干脆正式结拜为兄弟得了，好有个依靠照应。月娘说：“结拜兄弟也好。只怕日后别个靠你的多哩。若要你去靠人，提傀儡儿上戏——还少一口气哩。”西门庆笑道：“能让别人靠着，岂不更好？”
书里西门庆和吴月娘的第一场对话，基本成了整部书这对夫妻的对话范本。作为正房，吴月娘对西门庆常劝谏，常絮叨，但听不听还是西门庆说了算。西门庆家里没有老人，他就是一家之主。多数时候，西门庆对妻妾们的聒噪都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特别紧要的他也会听取，更多的则是忽略。总的来说，这个家庭的氛围还是很民主，保证了大多数人的话语权，这就让整部书读起来特别有烟火味。
西门庆在和月娘的对话中心血来潮，想到了结拜之事，便让贴身小厮玳安去请应伯爵和谢希大来商议。两人来后，西门庆抱怨他们不来走跳，连日不见人影。伯爵坦诚相告，说咱们这两只脚，赶不上一张嘴。并爆料说李家勾栏里新出道一个妞，就是哥家里二房嫂子的亲侄女，也是李桂卿的妹子，叫李桂姐，生得好不标致，正在等待梳笼，我看早晚还是哥的菜。
伯爵又说起他们去给哥们卜志道料理后事，他嫂子再三托我转谢哥送的奠礼。西门庆说承蒙他前日送我一把真金川扇儿呢，正想答谢他，不想却作了故人。
谢希大遗憾十个兄弟中少了一个，西门庆提议然让他家隔壁的花二哥花子虚入会补上。伯爵拍手称好，说这样哥们中就又多了一个可以蹭吃喝的主了。西门庆一边派玳安去隔壁报知，一边说结拜是大家的事，好歹都凑个分子表示心意。
正说着，玳安回来报告说，花二爹不在家，花二娘听了好不欢喜。西门庆随口称赞花二哥娶了个伶俐标致的娘子。真应了那句，老婆永远是别人的好，尤其是隔壁的最好。
十月初一，花家便派了小厮天福儿送来一两分资。随后，应伯爵也派应保送来了其他兄弟的分资。月娘见了应保送来的不成样子的分资，抱怨说不如退回去，省得污了名，西门庆说咱不在乎这些，大不了多贴补一些。
初二日，西门庆称出四两银子，叫来兴儿去置办猪羊酒果和香烛纸札送到永福寺。
初三日一早，西门庆便约了隔壁花子虚一起和众兄弟到永福寺去结拜。一群人在参观永福寺时七嘴八舌，应伯爵即兴编了两个应景的段子取乐。因聊起景阳冈上出了吃人老虎，知县悬赏五十两银子杀虎，白贲光说咱今日结拜了，明日就去杀虎得赏银。西门庆说：“你性命不值钱么？”白贲光笑道：“有了银子，要性命怎的？”
待到举行结拜仪式时，西门庆假意推让年长的应伯爵为老大，伯爵神着舌头说：“爷，可不折杀小人罢了！如今年时，只好叙些财势，那里好叙年齿！”西门庆众望所归做了老大，依次是应伯爵、谢希大、花子虚、孙天化、逐日念、云离守、吴典恩、常时节、白贲光。
正饮酒热闹处，只见玳安儿来请西门庆回去，说三娘病危发昏。西门庆起身作别，花子虚也跟着回去，留下八个蹭吃蹭喝的帮闲兄弟在那里继续吃酒取乐。月娘又抱怨西门庆不务正业，不知家里有个病人。西门庆便连日在家守着卓二姐。
十月初十日，伯爵笑嘻嘻走来，西门庆问他吃早饭没，伯爵说：“哥，你猜猜。”西门庆一边笑他矫情，一边叫放桌与他通吃，伯爵却绘声绘色说起景阳冈的老虎被一个叫武松的一拳打死了，撺掇西门庆到外边酒楼一边吃一边看热闹。两人拉着手儿出门，路上撞见谢希大，三人一起围观吃瓜，见那武松果然威风。知县赏给武松银子，武松却说把银子分散给吃了这老虎苦头的众猎户，知县一高兴，便参武松做了都头。
《金瓶梅》没有闲笔，作为世情小说的鼻祖和巅峰之作，里面每句话都看似平淡无奇，却又耐人寻味。作者把西门庆设定为一个无父母兄弟姊妹的孤家寡人，但他又有一份不菲家资，出场时已是一个生意场上的好手和交游广泛黑白通吃的社牛，并是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中年男人。西门庆身世孤单，所以一生酷爱热闹，他既热爱女人睡觉，也热爱和男人吃酒。一天不见应伯爵这个好基友，就如隔三秋。西门庆和伯爵一起出门去看热闹时，还手拉着手儿，这种古典友情的场面，还是让今人非常怀念和向往。
月娘只看到西门庆和应伯爵他们结交倒贴吃亏，而西门庆却觉得能够被人揩油水也是本事和福气，并非常享受被一群穷朋友追捧的情绪价值。当然这些帮闲派除了蹭他吃喝，有时也会给他各种牵线搭桥，也会作为他的耳目眼线为他提供各种信息。
为什么随着科技飞速发展而生产力飞速提高的今天，人类还是无法摆脱贫穷？就像前几天，我和一个朋友聊天时，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感叹：为什么我们从来没觉得自己富裕过。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西门庆从出场开始就是自我感觉良好的，富裕的，那群帮闲的穷朋友衬托了他的优越感。而西门庆还是感觉到隔壁花子虚更有钱，老婆也更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