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上映的电影《楚门的世界》里,男主楚门生活在巨大无比的摄影棚内,从呱呱坠地到恋爱结婚成家立业,全部生活被5000多个摄像头监控,全天即时播出,他的隐私乃至尊严成为大众娱乐工业的牺牲品,“真人秀”由此命名,21世纪后真人秀作为一种电视节目形态风靡全球。
残酷的情感修罗场
真人秀,必然是在既定游戏规则和框架内呈现参与者真实表现的秀场,它介于非虚构与戏剧性之间。每一档情感观察类真人秀都有自己预设的游戏规则和假定情境,甚至是淘汰机制,如《心动的信号》规定入住“信号小屋”别墅当天禁止透露年龄职业,晚餐由一男一女搭配完成、入住期间不能交换个人联系方式、每晚只可以向一位异性匿名发送心动短信、素人嘉宾错时入住等,极力创造机会令青年男女们尽可能在可控范围内展现心动瞬间。《再见爱人》则选择了三对感情有裂痕、处于不同婚姻状态的爱人,男女分乘两辆房车开启一段为期18天的旅行,设置了一分钟拥抱、高空挑战、肖像画描述等环节,呈现三对爱人各自的情感世界。
虽然在真人秀节目“求真”的总体原则下,参与者被要求只需以本色表现做好自己,观众的确会看到他们真情流露的本真一面,但参与者与现实生活中的自己又绝不可能完全一样,因为他们已被放置在特定场景中,遵循游戏规则成为“契约”。而规则制定的目的是增加节目的戏剧性和可看性,使节目具有异于真正日常生活的冲突和起伏。受到“游戏”假定性和行为规则的影响,参与者不仅表现自己,也会表演自己。
在这场由媒体主导、参与者积极介入的游戏里,观众看到了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博弈,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比拼及惺惺相惜,以及男女之间的各种猜测、试探、误会和反转等微妙暧昧的情感纠葛,各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暗流涌动。这里有两情相悦的美好与甜蜜,也有求而不得的无奈与尴尬,有简单纯粹的相知相属,也有费尽心机的明争暗斗,有满含怨怼的指责批评,也有心心相印的默契和谐。参与者在一场场选择游戏中展开性格、外貌、学识、职业、情商等无形的较量和竞争,三角恋、多男追一女等失衡的爱情局势是很多此类节目必现的虐心桥段,而这一切都借由摄像机镜头侵入式的记录加之素材的后期剪辑展现给观众,建构了一个残酷的情感修罗场,满足观者窥视的欲望,并成为演播室观察团和更广泛的观众任意品评的对象。
众声喧哗的舆论场
英国传播社会学家迈克·费瑟斯通指出“后现代城市更多的是影像的城市”,认为以符号与影像为主要特征的后现代消费消解了艺术与生活、学术与通俗、神圣与世俗之间的区别。现代传媒技术的赋权也使每个人都可以在各种新媒体传播平台发出自己的声音,众声喧哗的舆论场藉此得以形成。
当代青年的婚恋课堂
于是城市公园的相亲角、生意红火的婚恋网站及《非诚勿扰》《新相亲大会》《中国式相亲》等相亲电视节目应运而生。作为相亲类电视节目的升级换代媒介产品,《心动的信号》《再见爱人》等近年来新一波同样以婚恋为主题的情感观察类真人秀节目更契合当代青年的心理和审美需求,普遍收获较高收视率,尤其在青年群体中产生较为广泛的影响力。这类节目某种意义上成为他们生动的爱情、婚姻辅导手册。《再见爱人》中,当婚龄十年、离婚一年的章贺站在悬崖之上的心形桥上喊话前妻郭柯宇:“之前的十年感谢你,未来的日子一定要过成你喜欢的样子,我也是。”观众“破防了”。原来当婚姻走到尽头,不是仅意味着不爱甚至怨恨,还可以转换成一种祝福与温情。很多人观看节目时即时发送的弹幕是“学到了”“引人反省”等,它们很好地印证了情感观察类真人秀除了娱乐功能之外对他们的价值和意义。
承载一定社会意识的大众文化是社会存在的反映,由于情感观察类真人秀的议题紧扣社会现实,呼应了女博士找对象难、城市年轻人平衡未来发展和爱情的焦虑等普遍问题,才能引起观众共鸣而沉浸其中“追更吃瓜”。法国著名精神分析学家拉康的镜像理论告诉我们,“自我”的构成与本质及“自我认同”的形成过程总与“他者”联系,情感观察类真人秀为青年观众提供了一个自我建构过程中所需的“他者”,即节目中嘉宾所提供的恋爱技巧与情感知识。他们会把自己代入节目中的人物与情境并反思自我,仿佛照镜子,有助于丰富自身情感知识、完善自身情感价值观而完成理想自我的建构。
从这层意义上来讲,传媒工作者们应以更为自觉和强烈的责任意识来进行这类节目的创作,不把生产充满狗血剧情的“渣男/渣女鉴别宝典”做为主要目标,减少恶意剪辑带来的叙事失序或误导而遭观众诟病,尽量真实自然地秀出青年男女情动过程中的真善美,让观众们相信并向往美好的亲密关系的存在,激励更多的青年人去相信爱情、追求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