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相亲的时候,澜真没想到相信对象会是他年少时藏在心里偷偷摸摸喜欢了很久的人。
由此,澜才稍微缓了过来,而转头一看到东方曜那张凑近了放大许多倍的脸庞,他顿时又被震得七荤八素,心脏狂跳却血液不畅,差点儿,在东方曜这个于他而言似乎何等重要的人眼皮底子下,澜在东方学长轻轻飘过来的淡淡的气息中,险些停止了自己的呼吸。
阔别多年,他们每一次对视,都会勾起心如静水的澜的兵荒马乱。
澜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有的人自嘲宁愿相信发送诈骗短信过来的那个人是秦始皇,也不相信暗恋的人有朝一日会在自己的注视下回过头看自己一眼。
嗯……东方曜唤了澜几声,而澜听着这个人一如往日那样悦耳动听的嗓音,顺理成章地回想起自己这会儿身上的T恤衫的领口还有一块吃早餐时不小心沾到的油渍,脚上穿的鞋子也有好几周没有刷洗了,任由它在茫茫人海践踏飞扬起的沉沙里脏乱不堪。包括自己今天的发型也是,一路风尘仆仆导致过分随性凌乱的棕发,长期忽略自身外观而没有固定修理的长刘海,他的随意而安,好像跟眼前的东方曜考究又精致的打扮有着很大出入。
是是非非的青春结束以后,澜再没有产生过那种懵懵懂懂的情愫了,他在告别学生时代的岁月里,开始学着更好地融入不坦诚的社会,虽然他学不来圆滑世故,但适当保持沉默,以及,不要轻易暴露出真实的自我这一点,对于澜而言倒是毫不费力,因为他可以做到忍受了数年的相思之情,而隐忍不发,最终这场痴情的哑剧,在毕业日正式单方面由他自己,宣布告终。
餐桌对面的小妹笑得很开心,说这是自己部门里的老前辈的儿子,特别优秀,以前也没怎么接触过恋爱——说到这儿,小妹还特意眯起眼意味深长地揶揄着补充说明,告诉澜哥哥说:“而且巧合的是,以前你们正好就读于同一所高中,怎么样？澜哥哥,你认不认识这个人呀？”
末了,没等正呆呆地望着东方曜的澜回话,那旁边的小妹嘟起嘴嘟囔着吐槽了一句:“幸好我不认识他,感觉认识他好丢人,爱说大话又自吹自擂,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大傻子一个……！”
“诶诶诶！”东方曜听到这里,本来正注视着澜露出彬彬有礼的微笑的他不乐意了,“你今天把我介绍过来,不是来帮我求姻缘的吗？怎么现在反而在我未来的老婆面前说我坏话呢？”
那可太认识了。澜心里默默地想着。事实上,一头小鲨鱼能想什么呢？他想不了太复杂的事情,也不知道今天自己跟东方曜的相识究竟算是上帝恩赐的一场蓄谋已久的偶然,还是自己拔智齿时做的麻醉药效果太过了,以至于他现在陷入了清醒梦的阶段。反正,他看到东方曜出现在自己面前,活灵活现的存在,形象也如此清晰、鲜明立体的时候,竟然心顿时紧了起来。
下意识的,澜想要藏起来,把自己放在一个密闭的黑暗空间里,令东方曜这个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抹人群中的闪光点的人不会照亮到他小心翼翼地掩藏在心底的那个与他有关的暗恋的秘密。
曾经偷偷暗生好感藏在心里憋着难受了两年,乃至毕业后偶然想起那段模糊的旧时光还是觉得酸甜酸甜的白月光一样的人,澜能不认识吗？
但,澜必须维持现状,他一些不值一提的前尘往事造成了自卑的他,他一度觉得像自己这样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是不配跟那个比太阳还要明亮的少年相提并论的,也往往正因为自我厌弃,才会选择把自己喜欢放在看不见的内心深处的旮旯角。在澜眼里,能把喜欢摊开放在明面上展示给喜欢的那个人的那种人,一定也是明亮如星的人,至少得是一颗夜明珠,再不济就是路边温暖的小夜灯。
可他这样冰冷木讷,有什么地方值得东方曜那样的人喜欢呢？
他在整个学生时代里,其实一直有意避开东方曜向他投射过来的眼神。
包括现在,他依旧一如往日,哪怕他已经辨认出眼前这个人是谁,也要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把那份勃勃生机的情感扼杀在矜持的面具底下,装作若无其事地延续着往日冷淡的形象用平淡无波的语气回答说:
“好像的确是见过。”
东方曜笑了,也不知是不是澜的错觉,他发觉眼前人的笑意里似乎掺杂了几分甜甜的羞怯:“我记得你啊,以前在学校,我就经常看到你。”
嗯……澜想,东方曜之所以曾经会经常见到自己,应该是因为那时候的自己为了看他,时不时往他的班级门口去走一走。要么,就去东方曜经常活动的那处篮球场晃一晃,看他在球场上大汗淋漓地欢笑的模样。
或许谁也比不上他记忆里的少年,哪怕是现在的东方学长。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真是堪称奇闻,澜感觉东方学长似乎仍如昨日所见,他没有太多的变化。
文姬小妹和在场的东方家长姐随便聊了几句,便找了个借口溜了,特意给他们两人腾出了私人空间。
这让澜不禁匪夷所思,他在想,今天的相遇会不会真的是有人蓄谋已久的,难道是东方姐弟设计的一个偶遇的圈套？不然她对他说话的语气怎么那么奇怪,就像早已预料好了一切一样。
可能是因为澜一向不善言辞又不懂得如何社交,所以两个靠谱的女性亲戚一离场,澜的心跳就变快了好多好多——绝对不是因为东方曜正在对着他微笑,绝对绝对不是！
接下来,东方曜就一边夹菜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澜聊起天。
而东方曜问一句,澜也就顺着答一句,以这种无聊的方式开启一场对话,他此时感觉自己真的很笨,总找不到开启话题的方式,他不懂得怎么聊天,所以在人际交往这方面,他一直都是饱受打压的最底层。
但是东方曜明显跟澜不一样。东方曜很会聊天,且很擅长把握气氛并调节气氛,换句话说,就是控场能力极强,他能使得僵硬的气氛烟消云散,当时的场面,可并不显得局促或尴尬。
澜跟东方曜聊天的时候,反而渐渐放松了下来。
吃完晚饭以后,东方曜送澜回家,而澜走到楼梯口回过头,犹豫着挥手跟东方曜短暂告别以后,他逃也似的上了楼。
当时,澜一颗心顿时冷了下来,仿佛被浇灭了什么期盼似的,顿时感觉挺失落的。
但转念想想又觉得再正常不过了,毕竟东方曜那么优秀,能看得上自己这样的阴郁的人,才是奇怪吧。
终究是他跟他不是一路人,他们并不般配。
也许少年时暗恋的人再见面还会心动吧,但澜也说不清自己对东方曜究竟还是不是那样真诚的喜欢,还是说,他喜欢的只是东方曜展现出的那种昨日的倒影？（简称现在的东方曜是以前的少年东方曜的替身）
“一开始我也不信,我还跟那个算命的说了——如果大兄弟你搞这个,我得说我是秦始皇了。”蔡文姬笑嘻嘻地道,“可你猜这么着,对方居然还详细罗列了一下那个正缘的家世、性格、长相……我本着试一试的心态找了一下,费了好大劲儿,问了一大圈的亲朋好友,层层筛选,最后才选中了那个姓东方的家伙,他啊,最符合条件,算命的还说这铁定能成,因为你们是命中注定啥的。”
“成什么？”澜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冒着粉红泡泡的小妹的幻想,“对方都不想跟我有后续,早就跟你说过别信这些虚无缥缈的玄学了。”当时澜说话的语气有点硬,可能是因为跟暗恋的人失之交臂再度唤醒了他的不甘心,于是他索性把自己的手机关机了。
那天晚上,澜翻来覆去很久,思绪万千,也不知折腾到了半夜几天才勉强入眠。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东方曜依然能轻而易举地影响到他的情绪。澜恨自己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居然因为东方曜睡不着觉,不就是见了一面吗？好在第二天是周末,用不着早起,他可以放心地睡到大中午才爬起来做事。
是他？是东方学长!？
通过以后,东方曜很快就给澜发来了消息。
大概是约他出去看画展、看电影。
发消息的速度真快,让澜怀疑东方曜是不是一直都把手机抱在手里的人。
本来澜还想再推辞一下,但是他的手却提前他的大脑一步不争气地打字回复道:
『好呀』
后来澜才知道,其实东方曜回去以后就主动给澜发送了好友申请,只不过澜的手机关机,害东方曜忐忑了一个晚上都没能睡个好觉。
知道东方曜昨晚也没睡好以后,澜的内心莫名平衡了许多。
他意识到自己在对方心中,应该仍然算是占有一席之地吧。
话说到这一步,接下来的事情,就可以很顺理成章了。
本来相亲什么的,就是奔着结婚去的。
不过,在结婚之前,还是要先走个流程,来一段恋爱环节适应一下。
毕竟结婚是人生大事,现在的婚姻法一改再改,结婚什么的,不管利益大小,在一场没有感情里的婚姻委曲求全,哪怕到时候离婚分到的再多,也是不那么快活的。
谈了大半年恋爱,双方都感觉满意,那么,就结婚嘛。
婚后,东方曜才告诉澜,其实……在读书那会儿,他就对澜挺有好感的,但那时候他觉得澜高冷,再加上存在种种不确定因素,他觉得澜刻意躲着他,好像很讨厌他似的,所以他一直以来都不敢告白。
不过,澜并不打算告诉东方曜自己暗恋他的这一秘密,就让这个人永远都不知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