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为真实事件,文中仅受害人彭丽、李丽、叶丽、刘丽为化名,其余人等均为实名。
1.珍爱网上的男友们
这个自称姓王的神秘男朋友无意间透露,他在一个叫“澳门威尼斯人”的赌博网站搞机房维护,工作中竟然发现了网站漏洞,现在可以随意控制赌博网站输赢,堪比捡到一台印钞机。
又过了几天,男友说他出差澳门去维护赌博网站了,还发来了他的“澳门威尼斯人”帐号让彭丽帮忙下注。她操作下注后发现,按照男友指示下注,真的每次都在赢钱。纵然是个小有所成的企业家,看到如此简单粗暴的挣钱方式,彭丽还是动了心。在男友的怂恿和指导下,她注册了自己的“澳门威尼斯人”网站账户。
2021年的4月11日上午,彭丽开始在网站客服的指引下充值,每转一笔钱,客服就会再发来一个新的银行帐号,那天彭丽一共转了140万。为了验证资金安全,下午2点时她发起了一笔100元的提现,一个支付宝账户马上就把提现款转了过来,从此彭丽对男友和这个赌博网站深信不疑。
第二天早上,彭丽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想把“澳门威尼斯人”里的钱提出来,但根本无法提现。她赶紧叫来公司的人,一起去公安局报了警。
这三天,彭丽一共向“澳门威尼斯人”提供的40多个账户转账1440万。
2.缅北南邓特区
此刻阿凯不是在澳门出差,而是身在缅甸的南邓特区,在那个没人会用真名的公司里,阿凯只是他的花名,他真名叫吴小波。
1988年1月7日出生的吴小波是四川广安人,只有初中文化的他,本来和父母在东莞开着一家快餐店。2020年8月的一天,他和父亲大吵了一架,然后就消失了。他家人并不知道,那年9月11日,吴小波从重庆江北机场飞往了昆明,几天后在一个名叫袁海川的人安排之下,偷渡到了缅甸,加入了袁海川所在的公司。在这个公司中,吴小波是基层业务员。
“一生如茶”真名河东义,AKA“小易”。出生于1992年的河东义,是云南昭通彝良县一个小学文化的农民,从19岁开始,已经坐过3次牢。
这一次,李丽被骗了162万,导流的谢氏团伙分到了100元,业务员河东义分到了25万。
但这家公司的销冠依然是吴小波,他的1440万成了公司里的传说,吴小波分到了270万提成,不但给公司里一些人发了红包,也从中洗了一笔钱回四川广安老家买了套房,老板甚至专门为此开了个会。这个叫“明哥”的老板在会上告诉大家要放心上班,不要慌张,不用担心会被国内警方抓,因为公司在南邓上交了“保护费”。
3.明哥的杀猪盘
在缅甸佤邦东北面与中国临沧市沧源县、耿马县,普洱市澜沧县、西盟县、孟连县接壤的地方,有个只有600平方公里的特区,因位于南汀河流域,故以其河名的谐音得名“南邓”。
“明哥”的公司,就盘踞在缅甸南邓特区隆兴科技园里。公司起先叫万昌实业有限公司,后来改名为龙鑫科技公司、隆兴科技公司,这家公司唯一的业务,是针对中国境内进行婚恋交友电信诈骗,俗称杀猪盘。
明哥姓许,广东人,他和他姓唐的情妇“表姐”是这个公司的核心管理,犹如电影《孤注一掷》中王传君所扮演的陆经理。
和电影中陆经理上面有位总统也要礼让几分的老板一样,公司里传言,明哥的老板,是南邓当地一个军阀和一个广东人,但谁也没见过。
公司的操盘手,是技术组的“大福”,真名李人可。他负责了诈骗平台“澳门威尼斯人”网站的日常运维以及充值、提现和洗钱。“大福”手下的阿毛,负责社交软件的使用和异常时解封。
代理之下,是组长。因为是代理李茶生的侄儿,AKA阿涛的李涛,就成了这个组的组长。每个代理下面都有一个组长,算下来,组长也有六七个。
叶丽就是李涛捕获的猎物之一。30多岁的叶丽,从广东嫁到了江西,离婚后留在了吉安,开着个母婴店,还兼职卖卖保险。在李涛推销的“澳门威尼斯”上,她充值了14.7万,血本无归。
组长之下,就是吴小波、江万祥这类最基层的业务员,一个组有5个左右。
公司里还有个二十多人的保安队,AKA小刚的雷志刚任队长,每天有十来个人轮班,负责公司的秩序、考勤以及内部矛盾纠纷的处理,不上班会罚款,出公司也必须有小刚的同意。
这几十个人,构成了明哥和表姐的杀猪盘公司。
4.流水线和产业链
电信诈骗,这是个规模超过万亿的黑色产业链。这些诈骗集团,盘踞在缅甸等难以管制的地区,与当地政府或武装势力勾结,和国内一些黑产团伙合作,通过网络进行远程、非接触式诈骗。据报道,2022年国内被电信诈骗的金额超过了20000亿。
这是一条被众多诈骗团伙使用得炉火纯青的流水线。
“澳门威尼斯人”的网站,是广东揭阳人洪晓群帮忙搭建的。他买了域名、租了香港的服务器,还从网上找了个做黑产的人“古哥”搭建这个网站,而洪晓群每月从明哥那,收取14000元的服务费。
明哥的要求很简单,网站要具备时时彩投注、在线客服、调码等功能。所谓调码,就是所有项目的中奖号码、玩家的输赢都能网站管理后台设置调节。这意味着,你只要赌,就没有任何机会。
网站有了,下一步就是寻找受害者,正是谢领茂、谢海生这类人所作的导流。
吴小波这类被称为“狗推”的业务员,承担的就是从导流而来的海量的资料中,筛选出会被诈骗的那部分人。
当大鱼上钩,“水房”就开动了起来。水房,就是诈骗团伙使用的洗钱团队,又称“洗码”。洗钱的成本不低,一般要收取15%的费率。明哥他们诈骗来的钱,靠水房控制的一个个人,蚂蚁搬家式的从众多张银行卡里取出现金,扣除了15%洗钱费之后,再交到明哥他们手上。“水房”洗钱的过程,在电影《孤注一掷》里,有很生动的展现。
剩下的钱,再由明哥来分配。一般情况下,李涛这类组长拿5%,吴小波这类业务员根据诈骗到的金额拿提成,诈骗金额在十万以下提成18%,十万元至三十万元提成为19%,三十万元到五十万元提成为20%,五十万元至一百万元提成21%,一百万元以上提成为22%。然后再扣除保护费、生活费、场地费、办公成本费后,余额由明哥和李茶生这类代理平分。
彭丽那一单,有1440万,按规矩吴小波拿22%的提成,合计约270万,其中210万,通过了加密货币平台火币网收取和提现。对他们而言,加密货币唯一的功能,就是洗钱。
定位感情脆弱的离异中年女性人群,精心伪造的青年才俊身份,再利用赌博包赢的巨大金钱诱惑,让明哥的杀猪盘一次又一次得手。
5.不无辜的偷渡人
四川达州开江县人陈震,在缅甸进了几家诈骗公司,因为一直没干出什么业绩,被赶了出来,最后沦落到在缅甸的大街上流浪。2021年的3月,陈震在大街上被明哥下面的代理看到,买进了公司,花名“山羊”。
陈震这个组,有吴小波和帮吴小波偷渡到缅甸的袁海川,还有陈震两个达州开江县的老乡曾祥川和吴大滔,达州渠县的老乡汤博文,在另外一个组里。
到了新的诈骗公司不到一个月,陈震的鱼上钩了。
陈震在这个诈骗公司,提成分了四十多万,他的达州老乡曾祥川,诈骗提成分了十一万多。在他们这个规模不大的诈骗公司里,大多数人满脑子想着发财,主动偷渡去了缅甸,没有人是被绑架和诱拐出国。
李茶生和李涛二人,也曾在云南沧源县投案自首,但只交代偷渡缅甸,隐藏了自己在缅甸的电诈犯罪,企图洗白归国,甚至回到江西修水,还领取了县政府的2000元限期回国奖励。
这个诈骗集团的真实情况,与大量回国后报称被绑架、被诱拐、被胁迫等说法相悖。最近几年,出境并不易,偷越国境本就是犯罪,偷渡前往缅甸却声称对自己要去干什么毫不知情,很难自圆其说。
有媒体报道可以佐证:一名参与过解救多人的志愿者说,在他接触的案例中,9成以上的被困者前往缅甸之前并非完全不知情。一些人是冲着电信诈骗,或者模糊知道是做违法生意,冒险去挣所谓的大钱。还有一些是以为去东南亚打工,被骗入境后被强行卖到园区。“业绩做不好总挨打的,求助意愿和回家意愿会强烈些。还有一些人是钱挣够了,也会冒充被骗者的身份想洗白回家,公安机关都会进行甄别。”在另外的报道中,一位长期从事反电诈、境外劝返解救的警察表示,近年来陷入电诈园区的人,“绝大部分是自愿过去的,回来就讲自己被骗。”
也许是觉得钱赚得差不多想洗白上岸了。2021年的9月15日,靠杀猪盘诈骗已经赚到近300万的吴小波一个人从云南沧源芒卡国门入境,在沧源县的隔离点,他还碰巧遇到了公司里同事,那个曾诈骗李丽162万的河东义。两人相谈甚欢,吴小波也是此时才知道河东义才是“小易”的真名。
他们兴许觉得,无外乎再承认一次偷渡,并无大碍。因为偷越国(边)境,很多时候只是罚款3000元或者5000元了事,最多再拘役几个月。
不过这次并未如他们所愿,隔离期满后,他们等来的,却是专案组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