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我听到的重塑的第一首歌叫《DIEIN1977》,为什么你会选择1977年,是用它来和一些历史事件挂钩?
华: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我是1977生的。
凤:那应该是BORNIN1977啊,非得把生说成是死?
华:这不就是艺术嘛(笑),就是一种表达方式。还有一个就是1977年开始,在英国爆发了后朋克运动,1977年开始做的那些乐队很深的影响着我们。
凤:你是和后朋克一起诞生的,你是后朋克之子?
华:对,多多少少有这样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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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凤的话
重塑雕像的权利和PK14是中国后朋克天空最闪耀的双子星,对这两支乐队的采访也都是在深夜演出结束之后进行的,杨海崧雨夜被劫持到电台录音棚,在每说一个字就要吃掉前面半个字的密集语速中,我们争论着“PK14”的意思究竟是“朋克已死”还是“朋克要死”?
作为PK14曾经的鼓手,重塑的主唱华东显然属于“人狠话不多”的一类音乐人,好在演出结束之后的放松,以及那座踏进去就如同踏上一枚红色星球的天是红的地是红的墙壁是红的桌椅是红的碗筷是红的一切一切都是红的的红色包间实在太让人产生星际流浪的放松感,于是我们边吃边聊,竟至东方暨白,关于重塑最初的神秘也逐一解开,尤其是他和后朋克的关系。
假如朋克说:IWANTTODIE,我想死,后朋克则说:“我垂青于弥留之际的那一瞬”。
在“乐队的夏天“第二季的舞台上惊见重塑,这是没怎么想到的事情,就像我赌左小祖咒绝不会参与乐夏3一样,因为那更像是去踢馆,果然华东说,重塑参加乐夏的原因是来提高乐夏的LEVEL来了。
舞台上的华东背对观众,一言不发,以他招牌的右手切割动作,在空气中划开一道道直线,这个带有KILL意味的动作立刻被台下的观众GET到,脑补弹幕,满屏都是“鲨我鲨我”。
有时他的手臂会在空中停歇几秒,就像交响乐指挥大师突然遇见休止符,随即排山倒海的音浪袭来,他已经调集起成千上万的LOOP音符,组成包豪斯建筑般的音乐方阵,列队走来,如果你闭上眼睛,绝难想象,这竟然是一只仅有三人的乐队。
那一晚,最爱的是超级斩、Mandarin、五条人、木马和重塑,重塑更是以一曲被字幕组翻译成《陷入困境》的《PigsintheRiver》,以一场即使键盘突然没有声音依然可以用口哨代替的炸裂演出夺得小组赛第一名。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双赢”局面,重塑赢得比赛,乐夏赢得LEVEL感。
本期推送即为2009年3月5日凌晨重塑三期访谈的节选,下期继续为你讲述2017年3月4日子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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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录节选
我垂青那弥留之际的一瞬
主持人:小凤
嘉宾:重塑雕像的权利乐队
主唱华东贝斯刘敏
1
迷幻餐厅
凤:重塑的演出刚刚结束,我们一起来茉莉餐厅宵夜,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球形包间,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是红的,很科幻,很有想像力的地方,给它起个名字叫什么呢?红色星球?还是让华东来描绘一下现在所在的这个位置,银河系什么地方?
华:这个地方是挺科幻,挺后现代的,感觉这应该是2050年的某个地方,或者是2100年的某个地方,通片都是红,特别地晃眼特别的迷幻。
凤:华东现在沉浸在幸福当中,因为他吃到了无比好吃的甜点。
华:对,其实我喜欢吃偏甜的东西。
刘:我也是喜欢吃比较甜一点的,还有辣的。
凤:这样就放心了,你们不用在餐桌上打架了。
重塑主唱华东和贝斯刘敏是摇滚圈的夫妻档
2
乐队名字的由来
这个女孩很能打
凤:乐队名字“重塑雕像的权利”,会让人想起尼采的“重估一切价值”,这个名字是怎么诞生的?
华:其实这个名字,是我们仨每人想到了一个词,然后拼起来的一个名字。
凤:这是不是只是一个说法啊?用来对付记者的,你跟我说点实话?
凤:刘敏你骨子里是不是有一种想要颠覆什么,或者破坏什么的冲动?
刘:是。我就是一个脾气比较暴躁的人,现在年纪大一点稍微好一点,年轻的时候就特别爱打架,挺能打的那种,要不然也不会十几岁就出来做乐队了,而且是一个很粗鲁的朋克乐队,所以就跟我的性格有关系吧。乐队里有些歌我也唱,如果换一个跟我性格不一样的人,可能会把歌唱的很软,就没有底色里很硬的东西撑着。
华:是其实刘敏她还是一个比较硬的人,像她现在弹贝斯这样的乐器,我觉得是有一种相吻合的东西在里面。她很强硬,但强硬并不意味着振臂高呼,可以有别的方式来表达强硬,这就是刘敏在她唱的歌里面所做到的。
3
权利、重塑、雕像
雕像、权利、重塑
重塑、雕像、权利
用三个词组成一个句子也许很容易
而要组成一个意味深长的句子
则不一定
凤:记得曾经看过一幅照片,一个非常有名的摄影师叫做德寇卡,他有一幅作品就是在一条大河上有一艘船,上面绑着一个Lenin的雕像,缓缓运走,东欧巨变之后,很多国家就把雕像拆掉了,雕像是代表永恒的一个象征,但是在现实当中又会被摧毁,所以它有时又显得那么不可靠,雕像重塑的背后有往往有很多意涵。
重塑雕像的权利首张唱片《CUTOFF!》
4
我们是一只有态度的强硬乐队
中国人很容易遗忘
我们想做的事情
也许就是可以多多少少让你想起一些东西
华:对,三个词里我们最强调的是权利。这个权利就是代表了我们的一个强硬的态度,不论我们音乐的表达方式是什么样的,但我们是一支强硬的乐队,我希望能够带给大家这样的一种信息。
凤:做摇滚乐态度是特别重要的,但有的时候你态度过于鲜明或者观点过于明确,可能也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哎吆,我这问题怎么提得这么阴险呢?有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感到内心的这种矛盾?比如说想要说出一个什么东西,可是又觉得无能为力,或者很无奈。
5
生于1977还是死于1977
这是个问题
后朋克之年
凤:重塑有一首歌叫做《DIEIN1977》,为什么你会选择1977年,你是不是用它来和一些历史事件挂钩?
华:其实之所以选择1977,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我是1977生的。
凤:那应该是BORNIN1977啊,非得把生说成是死,是吧?
华:这不就是艺术嘛(笑)。就是一种表达方式,还有一个就是1977年开始,在英国爆发了后朋克运动。就是1977年开始做的那些乐队影响了我们很多很多。
凤:你的意思就是说,你是和后朋克一起诞生的,你是后朋克之子?
华:对,其实多多少少有这样的野心,最早我们还没有出唱片的时候,我曾经想过,在我们出EP的时候,名字叫做“THISISTHEPOSTPUNK”,这就是后朋克。后来觉得有点太嚣张了,最后就换了一个CUEOFF
凤:太自恋了。
华:对,因为我总觉得后朋克这种气质对于我们而言,是天生的,它就是吸引我们,我们没办法去回避它。我有一些朋友会说,你总该进步一下,不要总是后朋克后朋克,你也可以去玩玩别的,听听别的,但是我觉得哪怕后朋克再过时,再老土,我也会喜欢它,就像他今天有很多四五十岁的人留着大长头发,喜欢“重金属一样,虽然我不喜欢重金属,但是我非常理解那些人,这样的人往往是最最强硬的。
凤:那我现在就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后朋克这么吸引你?
华:我第一次听到后朋克的音乐,就觉得非常特别,它跟英国七十年代,包括美国七十年代的朋克音乐是一脉相承。但是后朋克音乐用了一种更为圆滑的,更为阴冷的,更为艺术的方式表达出来,这个东西更加合适于我。我的性格本来就不是特别朋克的那种,而且后朋克音乐讲究的是编曲,而这个东西是我最感兴趣的,我希望我们每一首歌都能有非常棒的编曲。我用最简单的动机,做出最不简单的音乐,这也是后朋克的宗旨。
重塑在瑞士演出
6
朋克与后朋克的不同
朋克:IWANTTODIE
后朋克:“我垂青于弥留之际的那一瞬间”
华:关于将朋克和后朋克进行比较的一个说法,朋克是你想砸烂这个世界,或者说你想摧毁什么东西,后朋克则是你发现,哎,我根本就没有能力去摧毁什么,那么我先摧毁自己。比如说像DIE这种词,是不是你的音乐里用的特别多的一个词?
华:可以这么说,但是像DIE这个词,我很少会直接用,不过可以拿它来形容朋克和后朋克的区别。朋克的话,很多人爱说IWANTTODIE,但是后朋克就不会这么直接的去说:“”我想死“”,而是说:“我垂青于弥留之际的那一瞬间”。朋克是毁坏什么东西,后朋克其实也是毁坏,只不过不是那么直接去毁坏,乓!炸掉的这种,而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在轻视中慢慢的去把它抹掉。
重塑2009年发行的第二张专辑的封面
7
吸血鬼回来了
Bauhaus:《BelaLugosi'sDead》
重塑:《UpNext:BelaLugosi'sBack》
凤:重塑第二张专辑有一首歌《UpNext:BelaLugosi'sBack》,似乎是关于吸血鬼德库拉伯爵的一首歌。跟DIE有关吗?
华:这么说吧,这首歌更多的是出于一种较劲,因为我们出EP的时候,有很多人说我们模仿英国后朋克乐队鲍豪斯(Bauhaus),其实这是很无知的说法,我们是站在了包豪斯的肩膀上,做出了继承包豪斯的音乐。而现在既然你们有这么多人这么说,那么今天我就真真正正的模仿一次给你们看。
包豪斯有一首成名曲叫做《BelaLugosi'sDead》,写的是美国一个最有名的最早演吸血鬼的演员BelaLugosi,他去世了,因为他的外形,他的表演很多方面影响了哥特文化,所以包豪斯唱这首歌是为了纪念他。我写这首歌想告诉大家,这种东西以一种另外的方式回来了,并没有消亡,这是我们跟包豪斯开的一个玩笑,也是我们跟我们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凤:包豪斯那首氛围营造的真的有点像在幽暗的古堡啊中血蝙蝠飞来飞去,很恐怖很诡异的那种氛围。
华:包豪斯那首歌最大的特点在于,它是第一次以一种哥特的氛围做出了一首歌,尤其是贝斯律动,非常哥特。给人的感觉是在往下掉。而我们的作品里面其实是以一种比较激进的律动,仅仅是两个和弦,一直在反复。造成的感觉是一直在前进一直在前进,这可能是最大的不同。
8
外国人如何看来自红色中国的后朋
常征:你们乐队曾在美国巡演过,他们怎么看一个中国的乐队?他们能否读懂你们?
华:刚开始我们在美国一些城市演出,很多人来看是出于一种猎奇的心理,就是非常好奇一支来自红色中国的摇滚乐队,而且还是蛮偏的那种POSTPUNK乐队,并不是主流的重金属,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在纽约演到最后,有一次演出我们碰到一个老头,是专门研究日本音乐的,他就过来跟我们说:“”我怎么就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你们这样一支日本乐队?“”(笑)我说,你肯定没有听说过,我们是中国乐队。他当时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想到,简直大开眼界。其实在中国,还有有一些能让他们稍微吃一惊的乐队。这个可能是我最想做的。
凤:你们的音乐非常国际化,闭着眼睛听绝想不到来自中国也极有可能,你是希望用这种音乐淡化中国身份,还是希望来自红色中国的身份和国际化音乐之间的疏离感,刚好是最能给听众带去冲击的,那么中国化的东西你又是怎样在你的音乐当中把它体现出来的?
华:我觉得小凤姐说的很对,仅从音乐上来听,我希望是完完全全的淡化我们中国人的色彩,但是我们的东西和西方的乐队最大的不同,还是在歌词上,虽然我用英文写,但是歌词里面所表达的东西却是千真万确的在中国发生的事情,我身边所发生的事情,或者在我小时候所看到的事情,绝对是有很强的指向性的,相对而言也是最吸引西方观众的一个原因,因为我所描写的事情在他们看来是很新鲜的,是很遥远的。
在ItalyUmbriaRockFestival的演出照片
9
关于比利
Billycannotstop
希望每个人不要停止去说
不要停止思考
凤:重塑专辑封套的设计很特别,每首歌没有歌词,仅有一个按字母顺序排序的词汇列表,比如《Billycannotstop》这首歌,第一个词是ABOUT,出现了一次,AFIARD出现了一次,AGE出现了一次,ALONG出现了三次。害怕、年龄、孤独,每个人都可以猜测其中的含意。
华:就像一个乐迷可以玩到的拼字游戏。这首歌我觉得是对着一个小孩在诉说,这个小孩的名字叫比利,他是一个很内向的小孩,他不爱说话,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关心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他是一个冷漠的孩子。
凤:一个拒绝长大的孩子。有没有可能比利就是住在你内心的一个小男孩?
华:这就要说到一部小说《铁皮鼓》,君特·格拉斯的,那也是一个害怕成长的孩子,小奥斯卡,这种东西一直在吸引我,因为我自己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也挺害怕成长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多多少少那种心理上的那种担忧。
凤:担忧什么呢?怕失去童真?
华:不是说怕失去什么,而是我怕变得世故,我怕变得圆滑,我怕融入所谓的成年人的世界。成年人的世界对我来说有太多琢磨不透的东西,虽然我现在已经成年人了,但是内心深处,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害怕这种东西。
凤:这首歌的背景里有一段人声,男人的念白,念得什么?
华:是我们录音师查尔斯他坐飞机上自己看的一本书,是一本小说。这其实有一个小插曲,在纽约录制专辑的时候,美国的录音师他带了一本书,恰好歌曲中间一段,需要一个和声,他就把那本书借拿过来,随便翻了一页,挑了一段文字,就念起来,念的过程当中,他的发音节奏恰好跟这首歌吻合上了,非常非常的好,听上去非常非常的迷幻。他的声音很温暖。我的声音可稍微阴冷一点,这样的即兴是最让我最兴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