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公布的某个关于动画片的新规,我们想要来聊聊九十年代我们看过的那些有点出格的动漫作品。(也含少量奥特曼)
当成人世界的常识一点点将我童年的那个动画的世界补全后,我突然发现那些作品已经看山不是山,原来我们小时候看的动画片和漫画里还隐藏着很多关于另一个更真实、更广阔的世界的线索。那些童年里微小萌动背后可能是成人世界里的怪兽,但却也刺激着我往那个属于我的更大的世界迈了一小步。
很遗憾,从小看着这些“鬼东西”长大的我没有长成完美的大人。但那些看着更干净的动画片长大的小孩,会变得比我们更好吗?
我们找编辑部的朋友们聊了聊九十年代到千禧年前后的那些光怪陆离的二次元世界,看看这些动画片究竟现在的他们产生了怎样的影响,顺便怀念一下魔幻九零年代的忧伤和浪漫。
《雪孩子》(1980)
我现在二十好几了还是很爱看动画片(不是动漫,就是国产动画片),看了很多部片子之后我最爱的依然还是《雪孩子》(虽然刚去豆瓣核实了一下,它不算九十年代回忆,是1980年代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作品),一句话概括剧情,就是兔子妈妈给独自在家的小兔子堆了一个雪人做玩伴兼监护人,两个小生灵在冬天短暂但快乐地相处,随后因为雪人冲进火海拯救小兔化成水雾,走向漫长地分别。
《雪孩子》我从5岁看到现在,每看一遍依然还是会哭。用现在的认知框架去看,可以看到留守儿童小兔的孤单、兔子妈妈独自抚养小孩的无奈、小雪人从自我保护到自我牺牲的一跃、单纯美好的易碎易逝还有人为了处理丧失感只能引入万物轮回这种更高维的知识体系,也不知道是自欺还是怎么。总而言之它包罗万象,每个阶段我都可以把自己带入到里面某个角色或者元素里面去,如果愿意的话甚至可以代入那对最后剩下的眼睛、那个起火的房子或者就是故事发生的雪天。
非要说出一个喜欢它的理由,我觉得这个故事在不拧巴地告诉我什么是失去(失去就是活生生的造物在眼前融化成水消失不见),以及万物的相互联系可以是什么,不是用冲着我宣讲的方式,而是全程无视我的感受,自顾自把两个玩伴高兴和悲伤都展现一遍。这片子对我这种从小就林黛玉性格的小孩不能不说是一种大大的尊重和平视。它的故事原型可以生长出很多如今我们在生活里看到听到的东西,比如Sia的那首Snowman(每听必emo百试百灵),再比如不久前徐浩峰在《十三邀》里说出的,“只要你想起来它就在,你觉得它消失了变异了,其实它一直陪着你,有的时候是以回忆的方式,有的时候是以反面的方式。你觉得当年特别美好的东西不在了,那它就是以悲伤的方式一直陪着你,你从来没丢过任何东西。”
很多人大呼什么人间真相或者被治愈了,我觉得可能是动画片看晚了。只用想到雪孩子最后在天空中那个很轻盈很渺远的轮廓,小兔子望着天空的那个模样,说不定观看者会模糊地明白,当说出“从来没有失去过什么”这种话时,不是因为人真的相信了,是人接受了。学会去接受一种说法,接受一种讲故事的方式,然后走下去,一切就如其所是。
当然,这也只是我讲故事的方式。所以不要小瞧动画片。
其实,我是一个从小就不敢看恐怖片的人。但因为小时候家里小孩只能share一台电视,在我哥的威胁之下,我还是没有逃过那个被称为“浙江90后小孩心理阴影”的节目——《大侦探西门》。这节目对当时的小学生(eg.我)来说,恐怖程度大概就是,十几年之后的现在听到开场音乐,或者看到西门还会紧张一下。
每次节目的开场都是一个动画角色“西门侦探”介绍案件背景,然后屏幕一黑,出现“本片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几个字,接着就是一些真人演员还原案件。大侦探西门会分析案情,还邀请大家一起推理。整个片子通过拍摄手法和配乐渲染出的恐怖氛围,效果远超《走近科学》。(说到这里,我开始想这个片子到底算不算动画片。西门这么帅,就姑且算吧,虽然他好像只有三个动作。)
现在看来,这档目标观众是青少年的节目,尺度还真挺大的,题材包括且不限于杀妻骗保、整容复仇、性猝死……当年看到我哥略带兴奋地看着这个节目,我也有些担心“这人不会是变态吧”。还好他现在成为了一名正直的人民公仆。
小学时因为动画片《魔卡少女·樱》和《圣少女》,我找到了一位跟我一起收集库洛牌的同好,她也是引导我进入二次元世界的领路人。在她的推荐下,我到席殊书屋买到了人生中第一套正版漫画书,1-4卷的《魔卡少女·樱》,从此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的习惯于漫画的讲故事形式。
之后在席殊买书、看少女漫画成为了陪伴我整个小学时期的习惯,直到有一天席殊书屋倒闭,我才经同学介绍发现了一家神奇的书店。
这家书店位于老城区的一所中学旁边,外表看起来就是一家卖参考书的非常老旧的二手书店,书架上很多参考书都已经飞页、有的还是很多年前的旧版,让我不禁对这家书店的“专业能力”起疑。书店的老板:一个戴着老花镜、上了年纪的瘦大叔招呼我们要买什么。我胆怯地问“有漫画书吗”,接着他随手把手上在看的书丢在桌上,一言不发地跟我们招手往里走,我这才看到了角落用绳子捆着的几大叠还没拆掉塑封的不同漫画。
在这里,我买了我的第一本《乱马1/2》,它讲述的是男主人公早乙女乱马因为不小心掉进了被诅咒的泉水,从此淋了冷水就会变成女孩、淋了热水就会变回来,从此在男孩身和女孩身之间变换的故事。这部漫画在我心目中是关于trans-gender的启蒙作,并从此经常光顾这里。
而当火影、海贼、死神爆火的时期,老板的进货更加集中。那时候书店的陈列大变样,一进昏暗的书店内部,显眼处摆放的是正方体般的“巨型”漫画列阵,而书架上的参考资料们日渐积灰。
这家店的老板总是一边坐在门口的收银桌工作一边看书。有意思的是,有一次正巧遇到老板的老婆也在店里,却看到她熟练地一把抽出他正在看的书狂骂道:“我早跟你说了不要再拆家里的漫画书来看了,我说咋每次点货算账算不清楚,全被你看完了!(此处为四川话)”我这时候才第一次发现,看着像个老书生的老板,每次看的书都是漫画。
但书店竟然还有更多惊喜。
后来我被同寝室的朋友拉着一起看了一部叫《幸福花园》的BL动画,从此开始走进BL的二次元世界。当时还没意识到可以在线下买到BL漫画的我,某次在大叔的漫画店“进货”时随口问了一句:有耽美漫吗?大叔一言不发,用就像第一次我去店里的时候的那种奇怪的沉默又骄傲的笃定,把我带到那堆巨型阵列旁边,拿开了表面的几本封面叼着忍术卷轴的鸣人,接着从里面扒出了一本《纯情罗曼史》。
我当下对大叔肃然起敬。第一次发现了这些主流漫画底下掩盖着的小小秘密。
由此我开始了和同学们的耽美漫画交换游戏。我们从每个课间毫无顾忌地当面交换漫画,到封面变得越来越不可描述、于是把漫画装在饭盒口袋里进行交换。除了中村春菊的连载漫《纯情罗曼史》和《世界第一初恋》,还有很多令人大开眼界的单行本——对比起看过的更垂直宅向的一些BG成人漫画,BL漫画的故事会更加反套路,剧情上和尺度上也更敢画一些,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很奇怪的故事……
而这些作品,全部都来自于在大叔漫画店的“淘金”,有些甚至来自他不经意的新货推荐。
我会在最讨厌的数学课上将漫画放在桌下大肆阅览,从一开始看少女漫画时也想有完美爱情与漂亮衣服的想象,逐渐变成另一种来自耽美漫画的共情。我被两个男生对彼此的x欲或爱情所打动,也对漫画里那个不会对同性恋爱产生非议的世界感到理所当然,在我们的乌托邦里,唯一需要躲避的就是不准我们上课看漫画的老师。
后来上了大学,那所旧中学连同外面的街道都经历了整体改造,改造后变得更加土气,老板的漫画店却也消失无踪了。直到现在,我偶尔还会想起当时没有看完的《福星小子》第10-18卷,却苦于国内找不到购买渠道的时候,想起那位大叔会不会也看过、阿当是怎么就爱上拉姆了呢……
似乎在我中学时代,看到的无论《龙珠》、《北斗神拳》还是《圣斗士星矢》等等在内的,无论是美国还是日本的动画,那些夸张的打斗,可能随处喷出的鲜血,如果从今天的定义来看,可能会被包含在暴力的范围内。但是对于当年思想和世界观并没有成熟的我,只不过把它当做一种刺激的视觉元素,更多的沉浸在正义和邪恶的对立中,我们热衷讨论的是里面哪种邪恶的代表应该被打倒,正义应该得到主张,反而没有人试图模仿那些过程中罪恶手段,最多在大家开玩笑的时候,喊一句:天马流星拳。然后对方会会心的捂着自己的胸口,装作倒下的模样。
有的时候,总觉的世事就是一种轮会,我们经历了那个风起云涌、作品纷纷涌入的黄金时代,我们也经历了一夜之间,大部分国外动画消失的时刻,我们也经历网络带给我们无尽选择时候,所以现在我们又要经历远离吗?
这个时候,我想起昆汀一句著名的话:这只是一部电影,不会因为你看了电影里的什么东西,就毁了你。这只是一部该死的电影,实际上,相比较电影,我更担心你看新闻。
好像是97年六·一儿童节,电视上播一儿童文艺汇演。其中有个节目是一群打扮成妖魔鬼怪的小孩在台上打架,当然了是表演性的假打,就像有的京剧里那种俩人互相离老远各种隔空擒拿什么的。小孩们分两拨,一拨是孙悟空带着打,另一波是奥特曼带着打,现在看这概念挺cult的,不知道编剧是不是从当年流行的那种《ooo大战xxx》山寨卡通书里找到灵感了。
打完后两个红领巾报幕员上来了,用那种特别朝阳区模范小学生的腔调念“孙悟空好神奇,奥特曼真厉害”之类的总结,然后就换下一个节目了。当时奥特曼在国内播出没几年,很快就成为一个标志性的英雄形象,除了其中大量的皮套人儿互博,大概还是因为它满足了小孩心中的那种“普通人成为英雄来保卫世界”的梦吧。
既然是保卫世界的主题,那么暴力内容也是无法避免的。奥特曼在国内首播是1993年,同时它也是游戏史上极为暴力的一年,因为在那年《Doom》初代上市了。因为怕下一代玩游戏玩坏了脑子全都变成德州电锯杀人狂,美国第二年就开始推行电子娱乐产品分级制度ESRB。这个分级制度不是一刀切,是非常细化的。ESRB中有一项内容分类是“FantasyViolence”(幻想暴力),说的是“人或非人角色在明显区别于真实生活环境中发生的暴力”。在Teen(13岁)以下的分级中幻想暴力是绝对可以出现的,即使在全年龄向的作品中也可出现少量幻想暴力,可能是因为人类作为动物来讲想跟暴力完全脱了关系是不可能的吧。
现在想想,奥特曼那种你一下子变得巨大,打各种其他巨大的怪胎,是不是也算“明显区别于真实生活环境中发生的暴力”呢?毕竟你身上能一下变得巨大的器官就那么一个,充其量也不过十倍(没错,说的就是胃)。假如有小学生分不清真实与幻想,以自己是奥特曼为由把同学当怪物给揍了,那他/她的家长和老师真不是一般的失职。
记得97年那场文艺汇演,台上孙悟空和奥特曼两帮人各种腾挪跳跃,打了半天,没分出胜负,最后和解了,小演员们携手向观众谢幕。在今天看,那种和解似乎更加有意义了:那是一种传统与时尚的和解,本土与外来的和解,固守与迎新的和解。但愿我们今后能越来越多地看到这种和解吧。
你小时候看过的什么鬼东西?它对你产生了怎样的影响?——说起来,真的有因为童年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就变成坏人的家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