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能原价买到飞天茅台、不配货买到爱马仕柏金包?
答案没有那么神秘,但可能出乎你意料:仓储式会员超市。
8月26日,“仓储会员店鼻祖”Costco(开市客)杭州首店开业,人山人海,一瓶1499元、一箱19688.9元的茅台很快被抢光,三个爱马仕包包更是在20分钟内就被接连拎走。
但没关系,爱马仕的包虽然只有三个,但巴宝莉的风衣、范思哲的T恤、拉夫劳伦的夹克、添柏岚的大黄靴,都还成垛成垛码着,比官方要价划算得多,方方面面都和大卖场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是,在大卖场买不到这样的“大牌”。
仓储式超市,怎么成了中产的时尚大宝库?
山姆们的会员,通向中产时尚的尽头
杭州Costco一开业,探店vlog和购物攻略就在社交平台上遍地开花。以前光知道去这种仓储式超市要抢烤鸡麻薯牛肉卷,试吃大虾牛排三文鱼,原来服饰鞋包也是他们招徕顾客的利器。
名牌自带流量,“便宜”就是这些阳春白雪下凡超市最大的魅力。
近两年借“老钱风”流行之势翻红的拉夫劳伦(RalphLauren),在Costco成了抢购的重点目标,一件针织衫只要629.9元,夹克也不过859.9,都比官网价“香多了”;
〓oldmoney宠儿来了,也会褪去浮华的光环,变成我二大爷最爱的“市场批发同款”,图源小红书@吞吞、@柿子开市客COSTCO
一线奢侈品范思哲(Versace)的T恤,官网标价就没有低于3400元的,卖6200的疑似同款,在Costco盛惠2577.9;
EmporioArmani和CalvinKleinJeans这样的大牌副线,价格就更谦虚,前者卫衣569.9元,后者T恤139.9。
卖中高端服饰甚至奢侈品,其实是Costco的常规操作了,LV、Prada、Chanel的包,劳力士、宝格丽、欧米茄的表,诸如MCM、ToryBurch这样的轻奢,都曾出现在Costco的货物清单。
高端品牌进超市,也得入乡随俗。把爱马仕和脆弱的腕表放进玻璃柜已是最高礼遇,其他包都和十元店大甩卖一样,天然去雕饰地摆在柜子上,包型够不够硬挺一试便知。更多库存放在盒子里,码在柜子后面,主打一个随买随拿。大牌香水、彩妆、护肤品,摞起来也和佳洁士牙膏没两样,带着一股“咱们这儿就是走量”的豪横。
有人吐槽:“就算是奢侈品这么堆着也让人毫无购买欲”;有人质疑:“这些品牌不嫌掉价吗”;还有人设身处地:“这得多少(刚试吃完的)油手摸过啊,怎么敢买”。但便宜就这么实实在在摆到面前,你一旦见过了这样的低价,就无法假装没有看见。
当然,一概说成“便宜”有失偏颇,前面必须加个“相对”,毕竟巴宝莉的风衣还是要一万五,爱马仕的包还是要十几万,多数“大牌”服饰还是要花上个三、四位数才能拿下。
恪守“该省省该花花”原则的新中产们,推着硕大的购物车,在仓储式超市三米宽的过道辗转腾挪,眼睛就是尺,心中有杆秤——虽然不是特意来买衣服,但这品牌是有腔调的,款式是合眼缘的,打开天猫京东找类似款比比价,好家伙,几乎是直接砍掉了一位数——总归是要买的,超市多半是最划算的选择了。
〓@种杂草的看不清先生
去超市买衣服,除了省钱,亦不失为对时尚潮流的一招奇袭。
仓储式超市对潮流其实很敏感,只是时尚单品在这里不光鲜、不亮眼,没有精致布景和曼妙射灯,也没有连肌肉线条都刻出来的假人模特,只是一件摞一件叠在堆头,最顶上的总是被摊开翻乱。
蓦然回首,时尚恰在衣服堆如白菜处。和Lululemon如出一辙的瑜伽服、与UGG别无二致的雪地靴、跟始祖鸟没啥区别的冲锋衣,时下最吃香的穿搭,在超市里都能找到,什么轻户外风、运动休闲风,流行的风必将刮进仓储式超市。
〓Costco,把Lululemon从头平替到脚
时尚潮流一天一变,在超市买折价大牌或大牌平替,大概是投入产出比最理想的赶时髦方式。
随着Costco、山姆之流逐渐自成某种“IP”,它们也不再只是时尚的搬运工,而是进阶为新的爆款单品生成器。
Costco自有品牌Kirkland出的羊毛衫和运动裤,据说全球驰名辣妹梅根·福克斯(MeganFox)都在穿;印着Costco商标的卫衣也被很多人“晒”在社交平台。明星网红这么一起哄,仓储超市反而成了“厂牌”。
在这里,奢牌被中产抢成白菜,批发市场的logo卖成潮牌,仓储式超市们深谙时尚的残酷物语:没有永远的low-end,也没有永远的high-end,只有“时尚与否取决于谁在穿”的定律。
在超市服饰区流连忘返的,既有顺手为全家人置办新衣的一家之主们,也有想花小钱赶大时髦的年轻人。
TikTok上,#CostcoClothes(Costco衣服)这个词条浏览量超过3千万,追踪测评Costco服饰新品已成一条细分赛道,甚至还有#CostcoCouture(Costco高定)这样的玩梗,浏览量也近千万;小红书上,很多代购伺机而动,实时播报各个品牌各类单品的上架情况——想要便宜大牌吗,“私”。
在网友们半感慨半调侃的声音里,办仓储式超市的会员,好像即是看见一条通向时尚尽头的捷径,那里大牌也当白菜卖,潮流不过衣服堆,logo的价值依然存在,却不以溢价的形式横增负担,潮流的诱惑不减半分,却比在其他地方更触手可得。
——真有这么好的事吗?
“真不真”“值不值”,是所有起心动念想去仓储超市买大牌的人无法回避的两个问题。
拉夫劳伦、CK、TommyHilfiger等中产稍微咬咬牙就能拿下的品牌也陷入争议,槽点倒不是贵了,而是“不像真的”:
“跟专柜款差的不止十万八千里好吗?超市款比奥莱款还不如”;
“要买品牌货建议还是去专柜”。
当有人去超市抢购拉夫劳伦的时候,同一个品牌的衣服也因销售渠道不同,形成了鄙视链:
“最好的是专柜,其次是奥莱,山姆Costco应该是专供,品质更差。”
超市款和专柜款不一样,但是不重要
专供也好、品质差也好,Costco们反正赚麻了。
在最朴实无华、疏于装修的仓储式会员超市卖服饰鞋包,是门绝好的生意。
就拿Costco来说,尽管一直以来将利润率限制在15%左右,比用“天天低价”做了很多年口号的沃尔玛压得还狠,但据《华盛顿邮报》报道,早在2019年,他们家每年的服装和鞋类销售额就超过了70亿美元,比OldNavy或拉夫劳伦这些正儿八经卖衣服的品牌更多,且增长率超过食品和电子产品。
热狗和牛肉卷再火爆,也没有贩卖溢价更高的时尚来钱快。
名牌,就是仓储超市多找的一个锚,要把消费者勾到郊区来,还觉得来得很值。每逢仓储超市开新店,最惹眼的“实绩”总是又有哪些奢侈品被一抢而光。
这也是给自己“升咖”,塑造更高端品牌形象的策略——沃尔玛本玛反正就没卖过爱马仕。
升咖很关键,因为对于标榜“低价高质”的仓储式超市,会员费都是利润大头,山姆和Costco的会员费常年占总利润70%左右,“用户粘性”就是他们的生命线。
而他们主要的目标用户,是中产家庭,一家四口,养两只狗,周末开着大容量轿车来囤货。
一般不在超市出现的名牌服饰,是为用户准备的惊喜,名牌服饰折价出售,是惊喜中的惊喜。
某种程度上,这是一场“三向奔赴”,因为中高端的品牌也需要这样年均收入超过12.5万美元的客群。大超市靠“走量”的承诺,和大牌设计师或供应商达成协议,压低价格,把名牌服饰成排成排往店里搬。
当然,名牌也不傻,供给超市的通常是过季款或经典款,毕竟当季新款在超市发布无异于自降档次,超市卖名牌也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也有时候给的是“专供款”。
换言之,你看中的那件原价两千八,摆在大超市里直接打五折仅售一千四的外套,可能从来就没有被标上过两千八这个价格,也没有进过专柜的橱窗,它生来只有一个任务:以谎称的折后价从超市里卖出去。
〓《装腔启示录》
这种操作已经是人人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了,但有关货源的弯弯绕绕还不止这些。
比如,跟Costco“划清界限”的品牌就有许多,UGG、Birkenstock、拉夫劳伦有关代表都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与Costco没有直销关系”;又比如,4年前Costco大陆首店在上海闵行区开业,当日同样发生“爱马仕秒售罄”的新闻,但在新浪财经的报道中,爱马仕品牌中国区公关表示并不清楚货源是哪里。
奢侈品卖了一年又一年,“罗生门”也是一桩接一桩。更严重的情况,是双方对簿公堂。
2013年,Tiffany指控Costco销售带有“Tiffany”字样的普通对戒,认为Costco出售假冒商品并侵犯了其商标权,而Costco表示只是用“Tiffany”形容对戒的式样。官司打了8年多,判决变了好几次,直到2021年才以和解收场。
更早的2006年,LVMH集团起诉沃尔玛,状告后者旗下的山姆超市售卖仿冒自家旗下品牌Fendi的假包,其中一个例子是拉斯维加斯的一家门店以295美元的价格出售的包,原价925美元。对此,沃尔玛的回应是,投诉没有道理,沃尔玛可以证明店里卖的是真品。
在市场调研公司NPD首席行业分析师MarshallCohen看来,这种“卖的确实是真品,只是品牌也不知道”的说法,是成立的。
实惠并触手可得的超市奢侈品,也便有了阿喀琉斯之踵——“和专柜不一样”,不光是款式不一样,质量也常被诟病差太多。
不过,很多人已经不在乎了。
对于可能存在的质量问题,他们表现得很清醒,也很坦然:“价格摆在那儿,还用专柜的标准来要求,合理吗?”
清醒,清醒在知道自己仍然有借名牌logo傍身撑场的需要;坦然,坦然在允许自己不去纠结“专柜款”“奥莱款”“超市款”有何不同,这些不同又是否能被一眼看穿。
中产对奢侈品的态度似乎正发生微妙变化。
奢侈品这些年不停涨价,远川研究所统计称,LV一年内提价三次,单次涨幅最高达到15%,Dior平均涨幅也超过10%,而香奈儿的新一轮涨价据传就在明天,在近三年涨幅超过60%的基础上将再涨23%。同时,全球经济低迷的大环境催化“静奢风”一类风格的盛行,奢侈品牌前赴后继推出贵但看不出凭啥贵的单品,取悦金字塔尖的富豪级客户,力求“懂的自然懂”,而中产,其实也没在该懂的人范围内。
奢侈品价格狂飙,只恨甩下中产的速度不够快,中产们对此也从心痛变成了心寒——既然你大刀阔斧地价格升级,我也便心平气和地消费降级吧。
“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喊大叫,是去超市买折价款或平替。”
越来越多人选择放过自己,“不做资本家的韭菜”,逐渐领悟“不费力时尚”的真谛:真的不要费任何力。
就去超市买衣服,买“长辈严选”宽T恤和大背心,买最百搭的针织衫和牛仔裤,可以捡大牌的漏,可以跟流行的风,可以舒适、顺眼又实惠,还要啥自行车。
“在超市买全套衣服”,简直成为了某个人生阶段的开端,某种生活方式的切面,象征着对精心修饰的自主摒弃,心态和扎克伯格天天穿同款T恤差不多:“我的精力要花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进超市买衣服,“轻舟已过万重山”
开篇图源小红书:@HaileyLuo,尾图源小红书:@吞吞头图源小红书:@张77
文|徐晴
编辑|金匝
运营|圈圈儿
星巴克开到县城
那是一个颇有象征意味的情景。
2023年的4月24日,68岁的星巴克创始人舒尔茨出现在了北大光华管理学院门口。摄像师、学生和戴着星巴克绿围裙的工作人员簇拥着他,无数双手从他的身侧探出来,努力伸向这个蜚声国际的商业大亨。后来,他站在北大的讲台上,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星巴克在中国的门店数量,未来会超过10000家。
对星巴克而言,舒尔茨的访华和星巴克开到县城,并不是两个孤立的事件,它们联系紧密,共同昭示着星巴克对于中国市场的看重,以及明确的“下沉式扩张”之路。
2022年9月,星巴克提出要在中国加速扩张的计划,预计到2025年,共计开出9000家门店。不久后,星巴克中国首席运营官王静瑛表示:“星巴克看重的不仅仅是全国300多个地级市场,也包括了近3000个县域市场。”
巨头终于盯上了咖啡茶饮的兵家必争之地——县城。此前,瑞幸跟库迪已经在这里交锋,两者的开店大战激烈又热闹,瑞幸一年开出2000家,库迪就能开出5000家。奶茶们也纷纷开放加盟,吹响下沉号角,比如去年11月开放加盟后,喜茶的十多家加盟店在湖南郴州等四五线城市相继开业。
中国是星巴克在全球的第二大市场,中国门店数量占全球门店数的15%以上——在广阔的下沉市场还没有被激发出潜力的情况下,县城的战役,星巴克不能错过。
截止2022年8月,星巴克共计有5761家门店,按照开10000家的构想去计算,在2023-2025年的三年里,平均每6个小时,就会有一家新的星巴克门店开张。
在中部某省,星巴克区域经理林薇曾经管理着省内大约12家门店,其中有两家都在2022年下半年开张,中间只隔了三个多月。她亲历了县城那家新店开张的盛况,当天,她从周边城市调来了30位伙伴,提前准备的食材把后厨塞得满满当当。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想到,一天的单量达到了1500单。
从开门到营业结束,店门是关不上的,材料是不够用的,永远有几百米的长队排在外面。人们好像拥有无限的耐心,排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毫不在意,本来倒班制的店员,有三分之二一直在店里,像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还有两位店员拿着pos机,站在队伍里帮忙点单。
实在接待不过来的客人,林薇和店员专门过去沟通,“还劝退了好多人”。而那副盛况一度让她觉得,自己的未来会跟星巴克的下沉一样平顺。
下沉之路,适应之战
疫情开始后的2020年,是星巴克决心转型的关键之年。那年的第一季度,星巴克中国同店销售同比下降50%。林薇记得,年会上,大区总经理都没有定增长率目标,“那个时候疫情不稳定,给目标也是不现实的”。但就在这一年的9月,一度因财务造假倒下的瑞幸,依靠9块9的厚乳拿铁,奇迹般地东山再起。
每日人物盘点了星巴克的开店数量,可以直观地看到,2020年是个转折年:数据显示,2020年之前,星巴克中国门店平均每年仅新增不到300家,到2021财年,多了654家门店,2022财年,即便还在疫情期间,开新店的数量依然达到了661家。
为了进入新的场域,一个陌生又广大的下沉市场,星巴克必须要作出诸多改变。
林薇说,过去两年,星巴克在整体区域的划分上,从四个大区(北区、华南、华中、华北)调整成6个(北区、华南、中西区、华东、华东北、上海),上海因为门店数量最高,单独成为一个区域,这代表着对区域更精细化的运营。今年下半年,区域可能还会继续调整、细分。
它的选址也在努力适应县城。在一线城市,星巴克大多开在商圈、写字楼下,或是社区附近,但县城里的门店几乎只能选取这里唯一的核心商圈,“可能它是开了有3年甚至5年,是一个有成熟度,我们才会进入”,这样的位置,被星巴克内部称为“城市之眼“。
装修上,县城里的星巴克内部会采用更贴合本土化的一些设计,比如在安徽,有些门店融入徽派建筑的风格,内部挂着花鸟图;盛产石材的广东云浮,门店里有类似矿山形状的天花板装置;再比如那家开在内蒙古锡林浩特的那家店,内部酷似蒙古包。
门店迅速增加,必然会带来人手的紧缺。2020年下半年,星巴克曾经发起“伙伴回家计划”,那些在外乡工作的星巴克员工,可以申请回老家的门店工作。一位曾经在深圳和上海分别工作过的年轻女孩,就通过这个计划回到了老家南昌的门店。
星巴克拥抱县城,县城们也欢迎星巴克。林薇曾经跟地方政府的招商部门对接,对方或许看中了星巴克的品牌影响力——一家星巴克,能带动整个商圈的繁荣,引来更多消费品牌,于是主动邀请星巴克入驻。林薇说:“我们偶尔会做一些快闪店,或者做一些活动,先试试水,看看当地的状况,顾客的反馈还不错的话,我们再做一些沟通。”
在贵州兴义市,一位本地的咖啡店老板听说,商圈的物业公司免了入驻的第一家星巴克两年租金。这位老板不无羡慕,这意味着,短期内,这家星巴克几乎没什么盈利压力。
喜欢甜的,不喜欢苦的
“哪些人会去县城的星巴克?”这是社交网络上一个常见的疑问。位置在最繁华的商圈,标准化的服务和店面装修,匹配着30多元一杯的价格……从上海的门店离开前往小城贵港时,星巴克的店员小米的确也设想过这个问题,她觉得答案只有县城里的“顶流”:公务员和富二代。
后来她观察,这确实是一部分事实。对比起当地人均3500元的月薪,动辄30块一杯的咖啡简直是奢侈品,她见到走进县城星巴克的人,大多都“带着名牌的手表,或者穿着名牌鞋子包包”。
这跟星巴克兴义店的调研数据符合,来店消费的顾客中,有60%是附近工作的公务员和银行员工,30%是周边居民及学校教职工,还有10%是外地游客。
但与此同时,县城星巴克的图景,又有更复杂的面向。
在衢州星巴克门店工作的林苗苗观察过,一线城市打工人紧张的早晨,并不存在于县城。有一天上午,她走进偌大的门店,除了店员,一个人影都没有。
店里生意最好的时段是下午和晚上,还有周末,推着婴儿车的宝妈、复习考公的大学生和没有去上班的中年人都聚集在这里,外放的抖音、小孩的哭闹、大声的喧哗揉在一起。一坐一下午的大学生们在玩手机-充电-喝咖啡-上厕所之间反复循环,“喝完了还让我加冰”。
这和小米在上海工作时的状况完全不同,那家星巴克开在医院和社区附近。每个早上,行色匆匆的医生或是其他行业的打工人,会在上班路上带走一杯冰美式,用咖啡因唤醒高强度工作的一天。到了中午和下午,住在附近的的爷叔阿姨们,会带着咖啡杯出门遛弯,绕过白领专属的Manner、Mstand、BlueBottle以及形形色色的精品咖啡馆,推开星巴克的大门。
在县城,人口不到上海五分之一的地方,消费者们对价格极为敏感,在不少县城的星巴克门店里,店员会主动提示顾客使用抖音或是大众点评的优惠券。
更奇妙的是口味,县城里的顾客,喜欢甜,不喜欢苦。
上海星巴克最畅销的饮品是冰美式,小米所在的广西贵港,一个地级市,香草拿铁、星冰乐、焦糖玛奇朵最受欢迎。只有那些初次到店的年轻人,会因为不知道点什么,盲选招牌上排在第一的美式。很快,浓郁的苦涩会让他们龇牙咧嘴,大声感慨:怎么这么苦?
有意思的是,在一线城市和县城,星巴克的淡旺季是反过来的。每个春节,北上广的打工人像候鸟一样迁徙回老家,能容纳上千万人口的城市变成空城,门店只有稀稀拉拉的客人。但小县城里的星巴克,春节假期是最大的旺季,林薇形容,“七天之内,生意暴增到平常的两三倍不止”。
卖不掉的月饼
看起来,星巴克下沉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在开业的人潮褪却之后,现实依然是残酷的。县城消费星巴克的,只是一小部分人,难以支撑星巴克开到10000家店的雄心。
林薇记得,在中部一个小城市,星巴克开的第一家店,平均日单量可以达到300、400左右,但开到第二家店时,单量掉到了300以下。据华经情报网的数据,2022年,星巴克在中国的客单价为40元。一线城市的平均客单价可以轻松地达到总部要求的50元/单,但在县城,需要店员最大限度地发挥销售能力才能勉强实现。
一个肉眼可见的变化是,所有的店员除了做店里日常工作,还背上了卖粽子和月饼的KPI。
小米曾经工作的上海门店,有一位住在附近的富二代,每天上午10点左右准时出现在店里,点一杯浓萃加燕麦奶带走。他是星巴克杯子的狂热收集者,出新品必须要买上几个,据他说,有的摆在家里观赏,有的是送给自己公司的员工当伴手礼。他的消费实在过于豪横,每天看到他走进门,小米会在心里默念,“财神爷又来敲门了”。
在这里,粽子和月饼也是不愁卖的。有附近公司的采购员恰好走进来,选购端午、中秋员工福利时,大家也会对上一个眼神——比起咖啡,月饼利润高,采购单也更庞大。
说是卖粽子、月饼,实际上卖的是人情。有一次,她为了完成任务,联系了多年没见的老同学,“求他半天,买了我3套粽子”。有时完不成任务,店长会让她和伙伴们一起加班,直到把这些高价食品卖出去。林苗苗和同事不想加班,有两回,自己出钱买了月饼,“倒贴上班”。
星巴克卖月饼、粽子情有可原,它们的共同点是利润极高。据中新经纬报道,通常情况下,一盒月饼的生产成本不会超过70元,毛利率高达几倍。林薇说,每个门店每月的销售额中,月饼、粽子等食品的销售额占比越高,整体利润就越高,“如果有门店单量大,食品销售额低一些没关系,有些门店如果每天单量不到100,但伙伴们销售能力强,有固定食品的客群,粽子月饼单量大,利润也很惊人。”
星巴克一直有卖食品和周边的传统,在过去,这是一项灵活的考核指标,没有硬性规定。但当县城里的门店单量下滑时,卖粽子、月饼,成了许多大区经理提高销售业绩和利润的第一选择。
林薇所在的大区,最近一年里换了总经理,这也是各个大区的普遍现象。新上任的领导对数据的追求比从前显得异常和急迫。“这个KPI如果你达不到,他会不停地让你去做分析解释,然后说明、行动,跟你一起去做一些了解,达不成你就得自己想办法。”
如果公司给出的某项考核,标准分数是80分,新领导“要求你必须是90分以上,你不能低”。每个月末,看着新区域不比从前区域的数据,“不停地开会,不停地做分析报告,他会觉得为什么跟我之前卖的节奏完全不一样,你的销售为什么这么差?”
其实,在公司的规章制度上,星巴克禁止各大区强行让员工背销售食品的KPI。今年7月,“星巴克店员倒贴买月饼”的新闻被曝光,有些店经理自掏腰包7000元完成任务,化身“垫经理”,舆论哗然。星巴克内部很重视,进行了一番调研、核查,但在那之后,高压的销售依然是普遍的现实。
林薇觉得:“可能过去的这两年里,对数据对业绩的追求还是比较紧张的,这种紧张可能会一层层往下传,会有一点动作变形。”
正因为与新领导的经营理念、价值观不合,在星巴克工作近10年的林薇,最终选择了离职。而那些卖不出去的月饼和粽子,作为星巴克下沉带来的副作用,跟员工的吐槽一起陈列在社交媒体上。
在县城,对手不止瑞幸
“第三空间”很难打动县城人,具体到咖啡这条赛道上,瑞幸、库迪早已占得了县城的一席之地。如果把范围再扩大一点,到饮品和食品的范畴,蜜雪冰城、甜品店都在抢夺着星巴克的受众。
在广西贵港,星巴克的头号敌人甚至是一些非连锁的个人咖啡馆。小米去年年底回到贵港,发现各种风格的个人咖啡馆开得遍地都是。
她曾经在最火的一家打过工,它的面积不大,没有星巴克上百平米的空间、几十个位置,也没有开在县城最核心的商圈,但是巨大的龟背竹、简洁清新的陈设,还是吸引了不少网红过来打卡。星巴克的本土化装修打动不了县城人,但新鲜、时髦、代表着大城市文化的ins风可以。
那里也没有星巴克全自动的咖啡机,没有标准化的出品,唯一一台半自动的意式咖啡机已经老旧了,好在能调各项参数,需要人工操作,压出来的咖啡更香醇。咖啡师小哥还能拉个漂亮的花。
价格也是更公道的,一杯香草拿铁不到20块钱,比用了优惠券的星巴克便宜。对县城里的普通人来说,这是他们为一杯咖啡付费的最大限度。
在那家店,小米总能看到打扮精致的女孩对着拉花拍上20分钟,找一处满意的背景连续按下自拍键,或是几个亲友聚在一起聊天,隔三差五,他们会跟店员搭几句话。
根据星巴克2023财年第二季度财报,净收入8.22亿美元(约合人民币59.06亿元),同比增长51%,但瑞幸第二季度净收入62亿元,同比增长88.0%。在瑞幸开出第10000家门店后,营收首次超越了星巴克。
即便如此,许多星巴克员工还没能跟着转换运营思维。林薇说,直到今年离职之前,公司传递给她的价值观依然是“星巴克没有对手,星巴克的对手只有自己”。船头转了向,船上的人还被惯性牵引着,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对星巴克而言,面前的县城更像一个没有开灯的夜晚,星巴克既没有看清楚对手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挥拳的。
参考资料:
1.雪豹财经社星巴克学习下沉:世界咖啡巨头的“小城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