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明治维新的故事，十有八九是从“黑船事件”切入，因为那是日本近代史的开端，也是幕末的起点。我却误入歧途，步入幽暗，掉进了东方鬼故事的妖异天地。
但《无耳芳一》并非一则普通怪谈。它是日本现代灵异文学鼻祖小泉八云的代表作，这位爱尔兰裔作家明治时代生活在日本，并娶日本女子为妻，方将本名LafcadioHearn改做小泉八云。1964年，日本大导演小林正树的影片《怪谈》以缥缈幽玄之美夺得戛纳金棕榈提名和评审团大奖，其中一则就是《无耳芳一》。
《怪谈》海报
既然明治维新运动的目的就是推翻幕府，将“大政奉还”于天皇，实施“王政复古”，那么本期《一带一路，小凤带路》就请你和我一起，跟随著名金融及世界史专家陈浩武先生、著名历史学家秦晖先生、金雁女士来到关门海峡，在历史的现场还原历史，追溯天皇的权力是如何旁落到幕府手中，武士阶层如何跃上日本的政治舞台？
边听边读，忍住三分钟惊吓，奔历史的波澜
明治维新十日谈
DAY2上午
怪谈里的日本史
两个武士和两大家族物语
采访、撰稿、主持：小凤
嘉宾：陈浩武、秦晖
序曲
《无耳芳一》
日本历史就是一部怨灵史
日本平安时代
人与鬼怪共存的时代
原本在阴界的鬼怪与怨灵
潜藏在人类的恐慌中静静的喘息
——《阴阳师》
转眼来到镰仓时代，一位铠甲武士深夜造访关门海峡附近的一座寺院。邀请住在这里的琵琶艺人芳一为其主公献艺。
芳一双目失明，但曲艺绝伦，尤其善于吟唱《源氏物语》和《平家物语》。跟随铠甲武士，隐约之间，芳一感觉自己来到了一处深宅大院。待他落座，一位尊贵的老妇人发话，你就唱一段“坛之浦之战”吧。
电影《怪谈》系列剧照
于是芳一便演唱了发生在1185年的那场惨烈的海战。琵琶在他手里奏出摇桨进攻的呐喊，箭雨嗖嗖飞舞的声响，刀刃砍在兜鍪上发出的脆响、战士落入海中的扑通声，还有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韵律。
当唱到平家最终败于源家，平家妇孺携年幼天皇投海之时，客人们不约而同地开始悲叹啜泣。
盲人芳一看不到的是：此时，在他的四周环立的是累累白骨和森森阴魂，还有一簇簇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的粼粼鬼火。原来，邀请芳一的不是别人，正是平氏一门的怨灵。而芳一所来到的地方也并非豪门大宅，而是平家的墓地。
怨灵褪去，墓地显现
千神昼伏，百鬼夜行
日本如此盛产鬼怪的传说
在神道教信仰中
含冤而死者化作怨灵飘荡人间
若能供奉方可使其不再危害而是庇佑生灵
对死去灵魂的敬畏和神格化
已经成为大和民族的文化基因
行走在日本
无处不在的神宫和神社足以证明
日本的历史就是一部怨灵史
日本著名四大怪谈之一
诉说着一段令人难忘的历史转折
芳一如何摆脱平家怨灵的纠缠
又是如何失去双耳
暂且按下不表
此刻我们来到了芳一琵琶的铿锵里
这片海域早已褪去血色
只有激流在述说
第一幕关门海峡
犬鱼互咬的舌间缝隙
九州梗犬和本州鳄鱼的轻轻一吻就是关门海峡
坛之浦海战发生地，关门海峡是一处绝妙的S型海峡。从地图上看日本，如果说最南端的九州岛像一只起跳的梗犬，最中心的本州岛像一只倒卧的鳄鱼，关门海峡就是犬鱼互咬的舌间缝隙。海峡最窄的地方只有六百米。以海峡两岸分别是下关和门司两地而得名。
卫星地图上的关门海峡，两岛之间最狭窄的S型水域
作为日本著名的激流，这里潮水的方向一天中至少会有四次的改变。难以琢磨，就连丰臣秀吉意图征服朝鲜从这里出海，也需要本地海盗水贼的指引。而作为一个咽喉要塞，这里自古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坛之浦海战遗址
天皇投海处幕府开启点
这是我们来到日本展开明治维新游学的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来到了关门海峡，寻访坛之浦海战的遗迹。经由这场战役，日本两大武士家族源氏彻底铲除平氏，并创立镰仓幕府。阳光明媚的平安时代宣告终结，镰仓时代由此开启，日本也进入了由幕府统治的绵长的中世纪。
坛之浦遗址，远处是关门大桥
今天特别开心的是著名历史学家秦晖教授和金雁教授夫妇也从国际学术会议上赶到日本与我们汇合，在海边栈道上我们边走边聊。
著名历史学家秦晖金雁教书夫妇是一对学术伉俪
间奏
糖果盒集装箱
关门海峡集装箱船乱入，像一个个巨大的魔方
此刻一艘我从未见过的巨大船只
正从关门海峡驶过
五颜六色的集装箱
像糖果盒子一样整齐地摆放在甲板上
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巨大的魔方
在阳光下闪耀着一种后工业式的美
糖果盒子般的集装箱闪耀着后工业的美
转过身来则是一组青铜雕像武士
一个身背长剑在浪头跳跃
另一个则腰缠绳索手举船锚正要跳海
他们一个是源家武士源义经
一个是平家平知盛
源义经（左）与平知盛（右）雕像
第贰幕
两个武士：源义经、平知盛
两个家族物语：源氏物语、平家物语
永久消失的天皇三神器之一：草薙剑
著名世界史专家陈浩武先生是就士游发起人
草薙剑，天皇三神器之一，传说中它是天照大神的弟弟须佐之男，为了消灭生吃活人祭品的八岐大蛇，用美酒将其引诱斩杀，抽出蛇的尾骨竟然是一把剑。此剑出鞘，刹那间天空丛云密布，地面寸草不生，故名丛云剑或草薙剑。经此一战，草薙剑真身永远消失。
关门海峡，海水湛蓝
海浪左冲右突打着卷翻滚
作为皇权权力和征服的象征
不知道它是否还插在海底的某片珊瑚礁上
1185年，正值中国南宋淳熙12年
在欧洲，“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一世
正欲联手英国的狮心王理查一世
穿越拜占庭
展开第三次十字军东征
坛之浦海战浮世绘
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壁画
第叁幕天皇如何失去权力
从镰仓幕府回溯平安时代
藤原氏家族崛起令天皇步步失血
滕原家族后裔分化为源氏家族和平氏家族
源赖朝
现在源氏家族首领源赖朝成为全国实力最强大的人，他借由朝廷颁给他的“征夷大军”的头衔将其权力合法化。因源氏的据点在江户附近的小镇镰仓一带，因此他的新政府就叫“镰仓幕府”，日本武士阶层正式跃上了政治舞台。从镰仓幕府开始，日本形成二元政治结构，天皇是心理上的政治中心，而政权在幕府将军手上。
冈田元史新「源氏物语五十四帖」绘卷系列
为了争夺皇室继承权，最早平家打败源家。但平氏首领平清盛因垂涎源氏之妾常盘的美貌而放过了源氏的两个年幼的儿子——源赖朝和源义经，没有赶尽杀绝。或许在那时平家的覆灭就早已注定。
浮世绘大师月冈芳年《平家物语》平清盛热病而亡
《平家物语》中文本翻译是周作人
随着平氏一门集体跳海，平安时代也隐没于历史中。现在的日本成为世界历史上独特的武士国家。
但是和1066年诺曼公爵威廉跨越英吉利海峡征服英伦列岛分封各路骑士所建立的西欧封建制度不同的是，1185年，源氏家族首领源赖朝横扫关门海峡，任命各地武士大名所建立的日本封建度，其权力维系并非依靠契约关系，而是主仆关系的个人效忠。
这令源赖朝对其权力可能受到的任何挑战都充满疑心，以至于他嫉妒战神、他的亲弟弟源义经。浩武老师在源义经连跳八船的巨大的雕像前，又讲述了一个凄美的故事。
第肆幕歌舞伎《义经千本樱》
日本历史最具传奇的悲剧英雄：源义经
狐狸皮初音鼓里的忠义与爱情
大河剧《义经》
第伍幕源义经是成吉思汗吗
忽必烈攻打日本全军覆灭
神风敢死队的由来
日本浮世绘大师歌川国芳所作源义经画像
秦晖老师讲解：凤：有一个传说，说源义经西逃，后来就化作成吉思汗了？秦：不是，这个是胡扯。但源义经，因为他是源平合战中第一号功臣。但后来他又是被源家的大家长给弄死了，属于那种所谓的功臣不得善终的那种人物。所以也算是悲剧英雄。这两边的人，源义经和平知盛都是悲剧英雄式的人物。
千古一帝：成吉思汗
源义经或许是日本历史上最大的悲剧英雄，有人说他类似于中国的西楚霸王项羽。他的生死历来成为很多传说的起点，曾有日本学者考据称源义经失败后逃到北方，渡海入北海道，再经由库页岛到蒙古，最后成为一代天骄成吉思汗。
这一说法早在德川幕府的江户时代就有谣言传得绘声绘影。明治时代，日本意图向海外扩张帝国疆域，这种无稽之谈再度甚嚣尘上，原因之一竟然是蒙古部族的徽章神似源氏家纹“笹竜胆”（替龙胆）。也就是龙胆花。
源氏家纹“笹竜胆”
蒙古帝国的徽章——九斿白纛
当然此种荒诞不经早就被正统史学所驳斥。但成吉思汗的孙子忽必烈1260年即位后，倒是曾意图占领日本。他从已经被征服的朝鲜派出900搜船只，在博多海湾登陆，但这些船只最终却在台风中倾覆，七万人在海中丧生，成为迄今为止世界上最惨重的海难。
凤：浩武老师，蒙古军两次来打日本，就是在这附近的博多海峡？陈：在那边就是中国那边最近的地方，九州。蒙古人两次打日本都失败了，就是因为每次都被台风刮走了，所以日本认为神风就是它国家的保佑器。二战到了太平洋战争的时候，日本空军搞自杀式攻击的特别行动队叫“神风敢死队”，神风就是这个意思。
日本二战时神风敢死队
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为了挽救其战败的局面。日本利用武士道精神组建的自杀式神风敢死队被称为近代战争史的一大怪胎，曾经令美国军方错愕不已，深受刺激。当时美国委托人类学家本尼迪克特对日本民族性展开研究，遂成《菊与刀》一书，对于日本人在战争中的残暴进行了深刻的分析。
第陆幕赤间神宫天皇跳海
明治时代曾颁布神佛分离令
如今神道教与佛教地位平等
美丽的赤间神宫
就在源义经雕象不远处，伫立着一座十分漂亮醒目的赤间神宫。白色的拱形门柱如龙宫一般洁白无瑕，红色屋檐交错，像海底美丽的珊瑚礁的枝杈。我们身边有很多孩子在祈福，原来它的建造模拟的正是海底龙宫。
正在祈福的日本小孩
尾声
赤间神宫正是《无耳芳一》发生地
祇园精舍钟声响
诉说世事本无常
二位尼祖母抱安德天皇投海
“外祖母，你要带我去哪里？”二位尼夫人面对天真的安德天皇的询问，擦着眼泪说到：“日本渺小如粟，如今化作苦谷。波浪那边有极乐净土，那是没有悲伤的，另一个首都，我要带你去那边。”
坛之浦海战之后，日本连年发生各种灾祸，下关海峡一带更是时常发生渔船倾覆事件，似乎是平家的怨灵在做怪。于是人们在平家墓地旁边修建赤间神宫以镇冤魂，除水难。墓地旁的小弥勒寺正是小泉八云的著名怪谈《无耳芳一》的故事发生地。
电影《怪谈》剧照
琵琶弹唱艺人芳一因双目失明，每晚被武士带到平家墓地为亡魂演奏而不自知。他的魂魄越来越消散，日久必然丧命。寺庙方丈发现真相，于是在芳一身上从头至脚写满般若心经，护佑芳一不被怨灵发现。却唯独忘了在耳朵上写字。
夜里武士又来寻找芳一，只见到两只耳朵，于是撕下带走交差。方一忍着剧痛捱到天明，总算保住一条性命，他的名声也不胫而走。各路达官贵人都来看他演出，他最爱弹唱的仍然是《源氏物语》和《平家物语》。
祇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
娑罗双树花失色，盛者转衰如沧桑
骄奢淫逸不长久，恰如春夜梦一场
强梁霸道终覆灭，好似风中尘土扬
——《平家物语》开篇词
小林正树《怪谈》设计封面
END
居必择邻
游必就士
就士游教授天团嘉宾简介
陈浩武
就士游项目发起人
著名金融及世界史专家
武汉大学经济学博士
长江证券创始人
前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研究员
金融问题专家、世界文化史学者
石门坎教育公益基金会理事长
秦晖
著名历史学家
秦晖老师奈良开讲
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系教授
博士生导师
中国经济史学会理事
中国农民史研究会理事
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理事
金雁
金雁老师奈良开讲
中国政法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曾任
中央编译局世界社会主义研究所东欧处处长
中国苏联东欧史研究会秘书长
听友狐狐狸狸：听完了。感觉是“高能剧集”的一期，许多的历史神事。有气场，有情感能量，信息都在故事的皱褶里了。深挖一下似乎也很葱郁，或是曲径通幽。内容便是，幕府的始与终。围绕海风起落的关门海峡，犹如时风拔弄了海峡的琵琶，历史重又开口诉说。比起幕府始末历史虫洞的说法，那个盲眼琵琶师的回扣更有意思些。
诗人宋逖：昨天深夜听了日本行，非常震撼。除了节目内容，感觉小凤的节目已经有『广播史诗』的深度和博大。完全一个宏大的广播剧性质採访实录，从配乐配音和製作，从话题到问答，原来电台节目也可以做成这样。凤爷对我们时代广播的探索，对听众的思想啓蒙，二十年不断的探索，是一个广播史上的奇迹。
听友薄荷姊：小凤是一位可扩展性极佳的主持人，锚定、捕捞、烹饪话题的能力极强，节目生态更是殊为可观，这使其在精英受众间游走自如，非主流然而总能暗扣社会时代，看似随手的穿针引线却始终意味深长。近20年声誉不衰，是传统媒体中的华美异数。
听友陶陶：诡异的开端，凄美的故事，悲情的音乐，史诗般的叙述解读，日本究竟怎样从幕府时代，走向军国主义歧途，小凤姐和嘉宾一一为我们剥茧抽丝揭开迷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