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湖水贝某黄金商场内消费者络绎不绝。
2023年全国黄金消费量1089.69吨、同比增长8.78%。今年以来，国际金价持续走高，国内黄金消费仍保持较高热度。作为全国规模最大的黄金珠宝集聚区，罗湖水贝的黄金珠宝年交易额达1100亿元，与之伴随的是巨大的检验检测市场。据业内人士透露，目前水贝一些检验检测机构存在“不检出证”、批量出证的违规操作。
南都记者发现部分网购平台卖家在自知存在风险的情况下，宣称可以提供代送至水贝检测机构、只需送检1件样品即可批量出证的服务。记者在水贝实际暗访发现，不同的检验检测机构出具鉴定证书的价格差别很大，有的机构仅收费10元、5元甚至更低价格即可在十多分钟内为消费者出具贵金属饰品鉴定证书。
业内专家认为，由于检验检测行业进入门槛降低等原因，导致机构数量激增、出现恶性低价竞争，部分机构为降低成本“不检出证”，这增加了消费者购买黄金的风险。
线上代送检商家明知风险仍批量出证
水贝线下关联机构否认提供服务
在淘宝平台搜索“黄金检测”关键词，发现有不少商家提供“代送检”服务，其中两家发货地位于深圳的商家在与记者交谈中均表示可以只送检1件黄金样品、开出一两百张鉴定证书。
网上搜索到的黄金代送检服务价格极低。
在与名为“传承翡翠珠宝”的商家咨询过程中提出，需要为200件100克的金条开具鉴定证书，客服主动表示“需要寄一个过来检测”，样品寄送地为深圳罗湖，检测完成后3个工作日内寄回200张鉴定证书，每张证书的价格为5元一张。“200张很少，1000（张）以内不议价。”前述客服表示。
另一家名为“传世翡翠店”的商家则在与记者沟通中直言这样的检测形式存在风险，但其仍然可以提供批量检测服务。“你寄一件做100个证书，谁知道你是不是一件真货，99件铜包金？这东西有风险。”客服表示，单张证书的价格也为5元，检测样品寄送地为深圳罗湖水贝。
记者尝试询问其会将样品送往哪家检验检测机构，客服表示他们合作的检测站很多，“要看你货物具体检测的情况，我们才能判断出哪个检测站的证书”。他还直言，“这种100克的金条做批量的不熟，没人给你做的，基本上没多少检测站能挑的，除非你是从真正水贝的黄金工厂配送给我们的货物。”
随后，他给记者发来一张“鉴定证书”的图片，其落款为“金国检金银珠宝检验检测（深圳）中心”（以下简称金国检），该图片有疑似修改痕迹。记者发现，前述两家商家在商品详情页内使用的不少图片存在相似之处，其中他们均使用了一家名为“深圳中金国银珠宝检测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金国银）的资质牌照，牌照上写有“深圳市质量检验协会会员单位”。
客服直言做批量的不是熟客“没人给你做”。
相继前往位于水贝的金国检和中金国银两家检测机构现场咨询。在记者向金国检现场一位男性负责人询问是否通过网络提供贵金属批量检测服务时，他直接表示“不可能、不可以”，并试探性询问记者是否由老顾客推荐而来。当记者表示，只是通过网上咨询得知此处有该项业务时，其立即表示“我们绝对没有这个，那是网上乱挂的”。
在中金国银，对于记者所称的代检代送和批量出具证书业务，前台工作人员表示“不清楚、不是我们这里”。随后，记者询问能否为200件同一批次的100克足金金条制作证书时，工作人员给予了肯定的答案，“如果有工厂出货凭证的话，这个（批量证书）可以做”，一份证书价格为6元，但她表示需要记者按10%-15%的比例寄送样品进行检测。“随时都可以送过来，大概3天能制作完，给你寄回去。”
走访多家水贝检测机构
检测价格差别大、有商家表示批量制作“有优惠”
今年3月，南都记者还在罗湖水贝多家黄金检测机构进行了暗访调查。作为自然资源部所属国有独资企业的下属子公司，国家珠宝玉石质量检验检测中心深圳珠宝检验实验室有限公司被认为是深圳贵金属及珠宝玉石检验检测行业的标杆。记者在现场看到，来此进行贵金属及珠宝玉石检测并开具鉴定证书的水贝商家络绎不绝。记者注意到现场检测均为一物一检，还有一位商家被工作人员提醒一件样品不合格被退回、无法出具鉴定证书。记者使用一款约18克重的足金手镯在此进行了检测，费用为50元，近30分钟后记者拿到鉴定证书。
而在水贝特力珠宝大厦负一楼的深圳市一检珠宝检测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深圳一检），记者仅花费10元就完成相同足金手镯的检测并拿到鉴定证书。从将手镯交给工作人员开始计算，18分钟后记者便通过手机查询到已在“制证中”，而据其门外招牌宣称甚至可以“十五分钟快速出证”。在等待检测过程中，记者注意到一位商户来进行检测时直接要求出具“小证”，记者询问工作人员得知，“小证”的尺寸为“大证”的一半、价格为5元，但证书上的内容并无不同。
深圳一检门外招牌直接标明“十五分钟快速出证”。
在位于水贝国际中心负一楼的深圳市国检珠宝检测检验中心，以上同款足金手镯单件检测费用是45元。而当记者提出需要批量检测时，工作人员则首先询问“你是哪个柜台的”，得知记者并非水贝的商户且需要批量检测的产品是个人所有，工作人员则告知“没有优惠，都是45一件”。与此同时，记者遇到了由水贝的商户带领消费者前往该检测点检测的情形。“这个帮我加急一下，挂账”，该商户在告知工作人员后便转告消费者，“在这里等就可以了，大概10分钟。”其间，直至商户离开，检测点的工作人员也没有额外询问。
一名在水贝经营多年贵金属、不愿具名的店铺老板向南都记者证实了目前市场上确实存在这种批量、快速出证的情况。但他表示，目前愿意承接批量鉴定证书制作的检验检测机构，往往需要满足特定的条件。一是熟客，即第三方检验检测机构与商户因业务往来相熟，“这样的话，机构即便做不到‘一物一证’，也可以尽量降低风险”。二是特定的产品，尤其是同一款、同一批次且量大的贵金属产品，如投资金条、金箔等。“一般来说，只要不是工艺特别复杂的产品，发一张照片过去就可以批量做(鉴定证书)”，该商户透露。
行业专家表示正常检测需半小时、费用10多元
准入门槛降低增大消费风险
他表示，正常进行一件贵金属检测并完成鉴定证书制作需要大约30分钟，但如今不少检验检测机构最快能在10-15分钟出证，“超出正常的检测速度”。批量化出证速度的加快，伴随着检测费用的降低：普通消费者检测单件贵金属并出证的价格能低至5元，而检测数量较大的商户甚至能以一两元的单件价格完成出证，而他认为目前按照正规流程完成“一物一检一证”的市场价格至少需要十几元。“但是消费者不懂这些。”
深圳一检小程序显示检测到制证仅需15分钟。
据此前媒体报道，2022年12月，在中国质量检验协会珠宝玉石及贵金属专业委员会第二次会员代表大会暨珠宝玉石及贵金属检验检测技术交流会上，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认可与检验检测监督管理司巡视员李文龙也提到，近年来CMA认证进行改革，实施自我承诺即可获取CMA，“这一领域准入门槛低到几乎是个人办个公司就可以进入”。他介绍，业内人士估计，全国从事珠宝玉石首饰检验检测的机构有四五百家，年营业收入在20亿至25亿元左右。而30年前，全国珠宝首饰领域检验检测机构不足50家，现在发展到近500家，而且还有增长的趋势，加剧了行业“内卷”，有劣币驱逐良币的隐患。
前述业内专家估计，深圳市贵金属和珠宝玉石检验检测行业年产值在5亿元左右，其中80%的市场份额被几家大型检验检测机构占据，剩余份额则由深圳其他数十家机构竞争。“几十家机构都在争抢饭碗、相互竞争，很多机构都处于‘饥饿状态’。”
他表示，虽然理论上每家检验检测机构都应公示检测费用，但在实际执行过程中机构可能会通过“批量优惠”等形式吸引客源，这就导致市场陷入恶性低价竞争，以至于出现10元、5元甚至更低的出证价格，这使得一些机构“不检出证”以降低成本。“不可能支付几块钱，机构对每一件都进行检查。”
前述业内专家还提到，其实针对金条等批量生产、质量相同的黄金制品，可以采取抽样检测的方式进行批量鉴定，但现行的《贵金属饰品计数抽样检验规则》国家标准文件难以执行。他认为，目前关于贵金属抽检标准与市场实际需求相脱节，使得各家检验检测机构抽检无统一标准，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不检出证”乱象。“目前关于抽检量的标准要求是多少？文件写得非常复杂，设置了各种条件，很难具体执行。”他无奈地表示。
专家认为需加强行业监管和自律
监管部门正加强治理
水贝国际珠宝交易中心门外。
据了解，深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罗湖监管局正在加强水贝黄金珠宝行业监管力度，于去年底发布了《黄金珠宝检验检测机构合规能力提升指引合规指引2.0》，称将进一步规范黄金珠宝检验检测行业市场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