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7月21日,国家网信办发布重大消息,称已完成对滴滴的调查。经查实,滴滴公司违反《网络安全法》、《数据安全法》、《个人信息保护法》的违法违规行为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情节严重、性质恶劣,处以80.26亿人民币罚款。
董事长兼CEO程维、总裁柳青各处人民币100万元罚款。至此,自2021年7月2日在美国上市第三天被立案调查算起长达一年的滴滴事件暂告段落。
在强大的风车面前,张捷有些像唐吉诃德一样无力无助,因其祖上是唐山人氏,笔者斗胆称其为唐山吉诃德,赠号风车骑士。
张捷其人
根据张捷先生2016年在《奋斗大讲堂》做讲座时的背景介绍,张捷祖上为晚清时“京东首富”的唐山张家,家族六代均为学霸,堪称学霸世家。
张捷幼年由于家庭受文革冲击遍尝世态炎凉,在陕西终南山下生活多年,后以优异成绩考入当年收分最高的中国科学技术大学(超过清华提档线50的高分)考入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毕业后先后从事过核物理研究、半导体集成电路、信息系统及互联网金融投资、医疗服务、文化传播、律师、房地产、专栏作家等多个行业。
据张捷的微博“谁是谁非任评说”介绍,张捷外公祖父赵景彬早先入两江总督沈仲复幕府,后与陈莲舫、张聋甏并称晚清上海三大名医。外公父亲赵夑彦,师从陈莲舫,为陈莲舫得意弟子,任太医院大夫,天子近臣的同时还担任大理寺主事参与政务,民国后也是中国最早的大律师之一。
外公的姑父是孙中山的私人医生,姨父是孙中山的机要秘书。
张捷的祖父张文佑是著名地质学者——中科院主席团成员兼地质所所长,科学院学部(院士)常委,1955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第一届院士,中国大地构造和断块理论的奠基人,奠定了中国勘探石油、铀、富铁矿和煤矿的新理论基础,从而打破西方旧理论下的中国资源贫乏论。
张文佑先生是唐山大户张家之长子孙,祖上是醇王府幕僚出身,做过知府、办过实业。唐山城内有张家牌楼,是捐资20万两白银赈济滦河泛滥时皇帝嘉奖的,时称京东首富。
外祖父赵九章先生,浙江湖州人,祖父赵炳麟是晚清名士,其兄赵炳言署理湖广总督历任刑部侍郎和湖南巡抚,赵家与俞鸿渐、俞樾(清代大儒)父子是世交和互为师承关系。
赵九章
赵九章母亲钮丽珍的祖父钮保福是道光十八年(1838)状元,父亲钮承聪为湖州名士。钮丽珍和妹妹钮有恒分别嫁给赵燮彦和戴季陶。
赵九章1922年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即河南大学前身)。1933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物理系,赵燮彦、钮丽珍早逝,赵九章由姨父戴季陶照顾,曾经担任戴季陶侍从秘书,后考取庚子赔款公费留学,本应留学美国,由于要陪伴蒋纬国去德国留学,改上柏林帝国大学。
1938年10月获德国柏林大学博士学位,回国后,赵九章曾任中央研究院干事长,新中国成立后担任人大常委,1955年被选聘为中国科学院院士。为中国卫星计划总设计师,两弹一星功勋科学家,是中国空间科学的奠基人。
张捷的父亲是著名核物理专家张肇西,1960年考入中科大近代物理系,2011年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主要从事理论物理研究,在粒子物理领域有大量原创性工作,他因对BC介子的研究而闻名于世。
张肇西、赵理曾夫妇,摄于河南大学新校区九章路
张捷其书
书香门第、家学渊源的馈赠,让张捷所行所思所文有很多独立见解和主张,同时对家风教育、家族传承有诸多思考。张捷在给《绿叶》杂志主编杨学军的一封信中写道:
“西方的贵族世家,在封建时代就非常重视家族的精神凝聚力和传承。资产阶级革命后,贵族特权被打倒,但除了个别最激进的时期,资产阶级革命的核心是要保护私有财产,贵族家族的财富基本得到较好的保存和延续。
而中国每一次改朝换代对财富的大清洗先不说,仅自宋以后,士族的势力就被集权和外族的入侵削弱,而缙绅文化更在清末民国彻底消亡。现在大家对于宗族和家法已经没有多少概念了,但历史上的中国也是有世家贵族的,比如江南的钱家和绩溪的胡家,在中国近现代历史上都是群星璀璨。
本人家族的财富几十年前就不存在了,现在是白手起家致富,虽然比中国的普通富裕人士的资产要多很多,但是远远没有达到世界贵族的标准,但是家里人在中国文化科学领域的影响,还可以勉强算一个中国的文化贵族和精神贵族。
同时,张捷进入社会后经商、当律师、搞文化出版、做房地产、投资证券期货的经历,对其思考中国和世界问题时实现独特的高度和深度大有益处。
用张捷的话说:
正因为与个人财富有巨大关联,自己求学问道的心理过程和认知过程,是仅仅读书根本不能体会的。而且我的同学校友有100多位在华尔街搞金融,他们的研究也是为了实际的应用而从不发表,与他们的交流给了我很大的收获,我发现:当今世界上的主流学术研究都是根据二三十年前的经济现象做的理论总结,更多的是解释当权者执行经济手段的合理性,与中国古代的御用文人只是服务的对象不同而已。”
2010年3月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资源角逐——世界资源版图争夺战》、《霸权博弈——独立视角透视全球幕后体系》。
2011年7月,北京出版集团公司和北京出版社出版了《涨价的世界—通货膨胀是财富再分配的游戏》。
2012年8月,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信用战--全球历史演进元规则》。
2014年8月,中国发展出版社出版了《定价权》。
2017年12月,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了《网络霸权--冲破因特网霸权的中国战略》。
此外,还有《房市》《房噬》《拼娃》等一些热点话题类书籍。
《资源角逐——世界资源版图争夺战》
《资源角逐》第一节“非洲买矿记”,曾经以《为何我们有钱却难买战略资源——中国商人在非洲的买矿经历与反思》之名发表在《绿叶》2009年第3期,《绿叶》杂志主编杨学军与北大国关学院的潘维教授相熟,他主持的北大中国与世界研究中心有两本不错的内刊——《研究报告》、《观察与交流》。
《霸权博弈——独立视角透视全球幕后体系》
《资源角逐》核心是资源战争论和大国资源经济学,《霸权博弈》核心是全球博弈体系。
该书分析了当时世界在单极膨胀下,国家权力受到来自其内部的全球化金融资本势力和宗教意识形态势力制约,从而形成了国家主权与金融资本、宗教的超越主权的新三权博弈,这些势力的博弈和消长,决定了世界发展。
世界已经从历史上的国家竞争、国家的三权分立发展到全球化的超越主权的权力博弈,并且达到了新的制衡。通过对于这样的权力博弈的分析论证,并且结合当时的时政热点,对于网络信息霸权和绿色霸权的幕后本质进行了阐释,试图找到理解当时世界宏观战略的钥匙。
《涨价的世界—
通货膨胀是财富再分配的游戏》
该书直面通胀,解读似是而非的定见,如果工资上涨速度比物价快,通胀是否还那么可怕?为什么粮食涨价有的国家政局不稳,中国的大中城市却出现用工荒?通胀与收入的关系、外汇储备与外汇安全的关系等不能主观臆测,看清通胀,我们不需要似是而非的定见,看清真相才便于积极应对。
《信用战--全球历史演进元规则》
信用战是货币战的引申,信用战争是推动全球历史演进的潜规则,全部人类社会演进的历史,就是一部建立信用体系、信用体系博弈、维持信用体系和博弈信用体系位置的斗争史。货币只不过是世界经济棋局当中的一个侧翼,各方博弈的真正核心,是世界的信用体系。
信用战争是比货币战争内涵和外延更广泛、更具历史决定意义的终极元规则之战。在世界格局中,信用战争的主角是政权、金融和宗教力量,而总结和金融资本力量已经对于国家主权形成制衡,宗教和金融资本力量的联合完全可以让一个大国独立,也可以让一个超级大国解体,主权国家之间较量的终极形式则从摧毁对方的有形物质实体变成打击对方的信用。
评级体系是整个信用体系当中的制高点,信用评价权则是西方霸权的核心,认识评价霸权以及其中的不平等,是认识世界信用体系的关键点之一,而支撑美国评级霸权的,是巴塞尔协议。
面对西方信用霸权,中国未来需要做的就是定向宽松,把宽松的利益留在国内而不是给外来热钱方便,是要配合人民币国际化的海外战略而不是被海外舆论所绑架。在金融全球一体化的今天,国家的货币政策要有全球博弈的视野和全面系统的思维。
《定价权》
该书围绕定价权论证。谁掌握了定价权谁就掌握了世界,没有定价权便只能沦为被剥削者和受压迫者。世界霸权的争夺战就是围绕着定价权而展开的,特别是资本的定价权。资本的定价权决定了劳动力和资源的价格,这是霸权的核心。
什么是定价权呢?简单来说,制定价格的权力,就是定价权。
价格根本上是谁决定的呢?作者认为流动性才是关键,货币的流动性决定了资本的价格。那到底存不存在定价权呢?作者认为西方崛起的关键就是贵金属流动性富集下的资本优势,一举确定了对全球的定价权优势。在定价权下,对全球的财富进行了重新分配,最终形成了西方富裕东方贫困的格局。
引言部分,作者否定了“崖山之后无中国”的错误观点,并指出中华文明几经挫折而日久弥新。同时,作者把崖山之战作为东西文明定价权的历史拐点。
作者认为崖山之战前后,蒙古西征,元朝一统,把大量的中国贵金属推向了西方,特别是蒙古西征,迫使大量贵金属沿着西征路线转移到了西方,使得西方历史性的获得了大量贵金属。
与此同时,中国更加缺乏贵金属,特别是明清,随着经济的恢复发展与繁荣,始终面临钱荒压力,白银等贵金属就越来越贵,流动性越来越少。
而西方再加上海外殖民掠夺,特别是发现大量贵金属矿藏,逐渐使得西方拥有了贵金属流动性优势,最终取得了定价权。随着西方占有的贵金属流动性越来越多,西方发生了以通货膨胀为表现的价格革命,一举确定了劳动力和资源的定价权。
长此以往,财富必然是向西方聚集。科技和工业革命更是让西方在工业和科技实力上也超越了东方,最终使“西方从属于东方”。
特别是在今天,我们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美元的威力,这也是金融定价权在今天的表现。美国的金融霸权与军事科技霸权合谋,共同剥削和压迫着世界。最简单的例子就是,中国想要进行国际大宗贸易产品都得用美元交易,都得受到美元铸币税的剥削,想要维护汇率的稳定就得买美国的国债,为美国经济做输出贡献。
作者对此则更深一步提出,
科技进步能创造财富,但是定价权则决定财富的分配。定价权如此重要,我们如何夺取定价权?
作者建议:
一提高中国劳动者的工资,
二继续推进人民币国际化,
三降低银行的利率加快金融体制改革。
尤其是加大理论创新,突破西方的规则制定,掌握社会科学理论的话语权,沿着他人的路走必然会受到他人的制约。
《网络霸权--冲破因特网霸权的中国战略》
该书从互联网、信息、金融、法律等多领域揭开互联网幕后黑手,以及对我们日常生活、企业利益、中国主权安全的侵害,互联网的过度发展很可能成为我们,甚至国家的“伤疤”和“枷锁”。该书深入剖析各方利益纠葛、各国国家战略方向,寻找突破美国网络霸
权的中国战略。观点具有很强的前瞻性,同时为读者多视角了解互联网提供途径。
网友书评
喜欢张捷书的朋友认为观点前瞻读到,不喜欢的也许认为夸大其实,甚至有些危言耸听。这里不吹不黑,引用豆瓣读书网友DragonCat(寻觅有趣的人生)对五本书的书评:
张捷老师的几本书(《霸权博弈》《资源角逐》《涨价的世界》《定价权》《信用战》)基本是一脉相承,内容也多有重复(可能不能通过论文查重的标准),主要分析了近200年历史内的大国崛起和兴衰背后的博弈。
霸权博弈这本书回顾历史,而资源角逐,定价权,涨价的世界、信用战,则分别从资源(石油、粮食)、劳动力和货币、国家公信力的角度,阐述了美国如何通过控制这些关键因素,来掌握世界的领导地位,并创造了一个不平等的全球化体系(国家之间的剥削),并且遏制中国的崛起。
其中,霸权博弈这本书可读性相对较好,尤其是第二章写清末民初列强如何通过不平等的贸易协定来掠夺中国积累上千年的财富,剖析的非常清楚。
其他基本书可读性就很一般了,推荐跳过资源角逐(主要观点是中国崛起需要大量的资源,在其他几本书上也有重复)。
定价权一书可以重点阅读第2章、第3章第4节,重点阐述了霸权国家如何利用其军事、经济实力操控供需曲线,从而剥削其他国家。
信用战一书可以重点阅读第2部分(6.2、6.3、7.2、第八章)和第19.6节,重点阐述了“意识形态就是公信力,国债就是国家信用。中国政府的公信力和凝聚力是国家崛起的关键”。
这两本书关于TPP、西方基金会、次债危机和QE的部分感兴趣也可以选读。最后涨价的世界的第1、6章写的也比较精彩,值得一读。
总体而言,张捷老师的观点还是很独到的,而且老师在博弈论、物理理论、计算机上的知识也非常渊博,能够联系贯通。几本书通过对历史和发生在历史背景中的经济现象的观察,敏锐的察觉了中美之间全面博弈的几大战场:
也就是中国的崛起必须保证资源、粮食、金融、公信力(信用)的安全,而美国就是要从资源、粮食、货币、网络舆论和软实力上去遏制中国的崛起。
当然,考虑到张捷老师并不是研究学者,其观点虽然相对客观准确,但著书并不成体系,可读性也比较一般。最后,就是理论的创新性略显不足,虽然在定价权一书中,张捷老师引入了熵循环来拔高自己的理论观点(可以类比普里戈金的混沌模型),但难免有生搬硬套之嫌。
-睡起秋声无觅处
满阶梧桐月明中-
张捷其事:非洲买矿“历险”
笔者觉得,出于种种因素考虑,有些细节虚化可以理解,但不至于通篇有问题,况且这些细节真伪对张捷想要表达的结论和建议并无实质性影响。下面就以该书内容为基础,以我们/我方的口吻介绍张捷一行在非洲的买矿“历险”经历。
初到非洲的款待
某年某月,张捷等人与世界著名的贵族家族合作(注:估计是类似罗思柴尔等这种),到非洲买矿。合作的家族在非洲殖民多年,对于欧洲的冶炼业有控制力,同时在非洲有广泛的人脉关系,在当时矿业资源价格大涨的背景下重新返回非洲。他们需要中国市场,也需要中国资本。
来到目的地的时候简直不相信是非洲:道路宽敞整洁,房屋别致漂亮,最让我们吃惊的是这里的出租车居然是奔驰320
(注:感觉像是南非,网上有贴质疑这个细节,因此怀疑作者胡说),完全是西方最发达国家模样,与我们脑海中受苦受难、饥荒战乱横行的非洲完全是两个样子。)
此前胡主席访问了非洲,因此受到高规格接待,当地部族酋长的弟弟迎接,开来两辆宝马745以及随行车队。
(注:胡锦涛曾六次访问非洲,1999年一月底二月初,时任国家副主席的胡锦涛,应邀出访马达加斯加、加纳、科特迪瓦和南非,这是他第一次访问非洲。2001年,胡锦涛访问非洲国家乌干达。担任国家主席后,胡锦涛三次访问非洲,分别是:2004年访问埃及、加蓬和阿尔及利亚;2006年访问摩洛哥、尼日利亚、肯尼亚;2007年访问喀麦隆、利比里亚、苏丹、赞比亚、纳米比亚、南非、莫桑比克和塞舌尔等;2009年2月访问马里。)
对方安排了当地最好的酒店,是高尔夫球场里的豪华别墅,每个别墅都有独立的游泳池,并用绿篱隔成各个私密的空间,酒店特色是:原生态。因为高尔夫球场的水面中有河马、鳄鱼漫步,草地上有疣猪、野兔、羚羊,还有数不清的美丽鸟类和猴子在你房子旁边的树上。当然不能随便走出酒店围墙,外边有狮子、豹子等着你。
据说这片地区仅豹子就有2000只。如果愿意可以申请去打猎,所有的土地私有,上面的野生动物属于土地所有者,你要向地主交猎物钱,猎取一只豹子的费用大约是10000美元,狩猎也是当地非常赚钱的旅游项目。
本来以为非洲的通讯服务不够先进,结果到了这里才知道,这里已经使用了3G和卫星通讯,随时可以上网和进行全球通讯。当时中国还没有开通3G(注:中国于2008年4月才开始普及3G网络,因此推测故事至少发生在2007年或以前),所以我们的手机和其他通讯设备都不能使用。当然这样的酒店价格也是全世界最贵的,每天的花费比我去过的其他地方要多出10倍以上。
现场考察矿山
接下来是查看矿山,这里铁矿非常便宜,露天堆在那里,有上亿吨。矿石品位很高,接近60%含铁量,每吨成本才要50美分。但是运输难,所有成本基本上都是运输成本,本来50美分一吨的铁矿,运到港口就是20多美元,加港口费10美元,再加海运费,运到中国就70多美元了。现在海运价格暴涨,运费更高,所以运输是关键。
为了解决运输问题,我方拜见了铁路部门了解运输情况。铁路在当地是老大,对张捷一行到来非常热情。后来了解到铁路当年是中国参与修建的,那些在铁路工作的人员,在该国革命时期是战士,革命成功后当然要到最好的部门工作。而这些人当年是由中国的教官培训的,所以他们对于中国人的到来感到非常亲切。而且张捷记得他爷爷当年就作为矿产专家访问过这里,因此关系就又拉近了。
为了树立形象,我方还参观了当地的公益项目,捐助了一家艾滋孤儿慈善机构,还被安排与记者和当地银行家见面,并跟踪报道,场面很大。
中国式招待这一套很有杀伤力,张捷一行也很受用
开始正式谈判。
对方主要要求是:必须投资建设一个双方共有的加工厂,他们负责设计、建设、运营,把铁矿石的品位从55%~59%提高到67%~69%。但加工厂所需的投资是中国类似企业的200倍以上。
我方以为对方要在加工厂投资建设上套取利益,但是感觉又不像,因为矿上太便宜。他们是企业主,完全可以把矿山价格卖贵一些,没必要多费周折地做一个高价加工厂来圈钱。
我方还发现,铁矿石含钛量很高,竟然有8%以上,钛多了炼钢会导致锅炉爆炸,对方解释说加工厂正好可以降低钛含量,使之达到冶炼标准,而且不在当地加工,当地政府是限制初级产品出口的,加上运费高,所以需要建立一个加工厂,把矿石杂质去掉。
我方一算账,因为项目总价格便宜,即使加工厂投资是天价,综合核算一下还是大赚的,所以就接受了条件,双方达成一致,都很高兴。经过加工后铁矿的铁含量达到67%~69%左右,离岸成本每吨不到30美金,应当是当时国内见到的最好铁矿。进口的澳洲矿、巴西矿也没有这样好的品相。
讨价还价
谈判中还遇到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当时中国实行外汇管制,我方的投资资金很难汇到国外。虽然我们到境外买矿国家是支持的,但我们不是国有企业,也没有外籍身份,因此投资就必须走其他方式,主要的变通方式就是以贸易替代投资。
最后各方一致约定采用循环长期信用证,这样的信用证反复开,并不实际去执行,对方用我们合资的公司在境外贷款来获得投资资金,对方也不投资。而且为了获得贷款,我们也与当地银行进行了沟通。
我方当时还暗自高兴,由于合同价很低,到岸价也不到国内铁矿石价格的60%,加上铁矿石特别紧俏,因此银行开证没有顾虑,还巴不得你不去赎单,只要晚一天赎单银行就会把你的矿石高价卖出而狠赚一笔,还白挣2%的开证费。
这样做相当于投资就只有开证费和开证担保,以很少的资金就做成了需要投入几十亿的投资,能够放大资金效用10倍。在资金紧张、资金为王的情况下,合作方案极其诱人。
接下来的讨价还价很激烈,双方关系也不再那么友好,我方逐步发现处境难堪:如果不答应签约,离开这个地方都很困难。先不说每天高额的酒店花费,因为没有开车或开飞机来,根本走不了,况且酒店外面到处是食人野兽,来这里的富豪们都自带交通工具,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如何从这里脱身到大城市去。
进城见闻
本来对方要求立即签约,为了再仔细斟酌一下,我方找了一个对方无法拒绝的进城理由:我方要求在签约前见见当地律师,听听律师意见。当车子驶出酒店时,我方回头再看这世界一流的高尔夫酒店,有种脱离牢笼的感觉。
法律复杂就意味着合同可以设置陷阱的地方太多,比如这里的矿业法规定,开采矿石不只需要有矿山归属权,还需要有地上的土地使用权,否则不让你开采;还需要有地下的土地所有权,否则矿不是你的;还需要有毗邻权,必须要周边的土地所有者、经营者同意,你才能开采;还需要符合环境保护要求。同时当地法律严格规定了采矿对于地下水等的影响要承担的责任。
本来想上街转转,结果发现一个怪现象:商店都关着门营业,买东西的人要敲门排队进入,而且是一个一个进入,每家商店最多让一个人买东西,前面的人不出来,后面的人不让进,一起去购物的,也要一个个地进入,顿时逛街的兴趣全无。后来从一位当地老华侨了解到,这里的治安极其成问题,商店都被打劫怕了。
这里的治安混乱有其特殊背景,首先是当地没有死刑,基本上全民有枪。再者在这儿杀了人很容易保释,现在黑人当政,为了让黑人穷人交得起保释金,杀人犯交几千美金就可以保释。
经老华侨介绍,戒备心又增加不少,这个合同如果签署有漏洞,我方责任可能数以亿计。仔细看合同发现双方已经谈好修改过的文本,在后来的谈判中又偷偷地被对方改了回去,这就迫使我方必须仔细核对每一个文件的新版本;而一份合同有几十页,同时大家英语达不到法律英语熟练水平,面对拗口的法律专业表述,很担心因为一个时态或介词改变,造成我方不知道的歧义。
发现合同欺诈
即将签约时,我方在合同中发现个大问题:对方在诉讼地上约定做了手脚。我方约定的诉讼地在新加坡,这是对于双方距离折中而且是华人社会的地方。
但是对方在合同某个条款里面隐藏了如果有欺诈要通过当地法院诉讼的意思,而被欺诈的只能是我方,这意味着我方只能在当地与之诉讼,这句话使用当地土语引用在合同里面,当初谈判气氛轻松时,谁也没有深究就被对方糊弄了过去。
如果出现欺诈,很可能就是信用证诈骗,在中国这是重罪,虽然被骗后我方也是受害人,但是国内银行处于强势,最终结果很可能是你成了诈骗犯。而这样数额过十亿元的案子,按照中国刑法可能要判无期。
所以一旦遭遇信用证诈骗,我方不仅要押上所有财产,而且还有人身自由。所以诉讼地问题一出现,双方彻底决裂。在诉讼地问题上我方绝不让步,同时对方坚持不让步更加让我方觉得蹊跷。
闹翻后,对方坚持要索回矿石样品。本来一点样品应当是无所谓的事情,而且样品当时宾馆,不在身边,为什么那么急切地索回?
样品真相
仔细看了成分表,真相大白。60%左右的铁,8~12%的钛,就铁含量而言,在中国当然是富矿,中国铁矿平均水平才有30%,如果铁含量达到64%以上可以直接炼钢。
除了铁和钛,硫、磷等杂质含量都在千分之几以内,剩下的就是氧,矿石中所有的铁和钛,都以氧化铁和氧化钛形式存在,实际上100%的氧化铁矿石中铁的含量也就是70%~72%,因此这个样品基本上就是氧化铁和氧化钛的混合物,几乎没有其他成分,它是一个非常好的钛铁伴生矿,对方当然要拿回去;否则我们回去让技术人员一分析,就明白其中的蹊跷了。
因此推断,对方要建造的加工厂实际上就是要把矿石中的氧化钛分离出去,剩下的就是铁,他们建造的不是铁矿石加工厂,而是钛分离厂,所以加工厂所需要投资是国内铁矿石加工厂投资的200倍以上。
也就是说我方投全部资金,承担全部的运营成本和风险,而对方得到超过99%的利润,我方只得不到1%。对方隐瞒了钛矿石的巨大利益,这种协议即使签署,不算欺诈也是显失公平,是无效或者可以撤销的协议,这就是对方欺诈的地方。
相比之下,信用证倒不是最担心的,因为对方也是有身份的人,信用证欺诈在国际上也是犯罪的事情,他们不会干,但选择的诉讼地一定要在当地。
实际上,对方选择中国人参与项目,也是精心策划的。钛虽然是重要的军事和战略材料之一,但是世界上超过80%的钛储量在中国
(注:根据自然资源部、智研咨询整理的数据,2020年,我国钛资源总量9.65亿吨,居世界之首,占世界探明储量的38.85%)
中国有大量钛铁伴生矿。由于缺乏冶炼分离技术而使钛金属无法分离和提取,因此得不到利用。
中国钛铁伴生矿一般是把铁冶炼了,剩下的就当作矿渣丢弃。所以只有中国人看到这样的钛铁伴生矿往往会无动于衷,加上中国铁矿石奇缺,所以只有中国人才会把注意力只放在铁矿上。
这个项目中钛最终会卖给美国,美国得到其需要的钛资源,才会不干涉中国人取得铁矿石,对方的国际平衡算盘真是打得不要太精细。到这里张捷不禁感叹,中国人不要认为自己聪明,外国人傻,到了顶级精英层次,其精明的商业套路,中国改革开放后的新一代商人还要学很多年。
所谓诚信
双方协议没有谈成,但我方没有被骗,感觉轻松好多。张捷认为这样不公平的协议,即使有钱赚,也不能便宜外国人。而且,外国人不像想象得那样憨厚诚信,连合同文本都会在去打印时再偷偷修改,可说是一点基本诚信都没有,也无商业道德可言。
外国人的诚信和温文尔雅,是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这些外国人交往了很多次,当时的优雅、诚信举动很打动人,这样我们才会一起到非洲寻求发展机会。
此次非洲谈判也让我们认识到,在重大利益面前,外国人诡计比中国人厉害多了。之所以表现得诚信,是因为面对的利益不够大。
最后的真相
等上了车见到老华侨后才知道,这里的出租车司机基本上100%与劫匪有勾结,发现适合抢劫的目标后,他们会用手机以当地土语通知劫匪在预定的地点抢劫你,再与劫匪分赃。所以这里的出租车是奔驰320,不抢劫怎么收回车的成本。
而且,这里的劫匪最爱抢中国人,尤其是直接去机场的中国人,90%以上叫出租车去机场的中国人都会被抢劫。黑人绝大多数都没有钱,抢劫白人会是一个大案,有国际压力。
老华侨还说,铁矿石的采矿许可证是很难得到的,他们分离了钛后剩下的铁矿在这里什么都不是,他们如果不能把这些东西运走,就必须回填以恢复环境,这笔费用是非常高昂的。
环境恢复得不到保证,他们开矿就得不到许可。而没有采矿许可的铁矿石的身份就是矿山废料,出口给我们也只能按照矿山废料出关,同时出口废料能享受政策优惠。我们没有看到他们的铁矿石的采矿许可证,合理的推断就应当是他们准备把矿石按照废料给我们。
把矿石运走需要铁路部门支持,而铁路部门黑人当政后抵制白人,不是钱就能够搞定,我们来实际上还帮助他们忽悠了一遍那些铁路官员,所以他们带我们到处参观,也是有商业目的的。
只是我们自己玩得开心,不知道他们背后套路而已,而他们大肆宣传我们的捐助,也对于他们的运作有帮助。
知道这些后,我们更难受了,本来还以为他们只是给我们不到1%的利润,现在才知道这是你给人家处理垃圾,是他们应当给钱的事情,我们差点完全被利用了。
同时,按照中国法律,按照矿山废料出口给我们的铁矿石,就是洋垃圾。在中国是基本上无法报关,所以这是另一个害人的陷阱。
但这种技术还没有实际应用,研发风险非常高,很可能成为无底洞或者研发失败,那时就会血本无归,并且血本无归的是我们。因此我们那个可怜的1%收益也是风险巨大的不确定收益。
如果用信用证投资,一旦血本无归,对方可以拿着协议说我们真的是投资,要我们还钱,不还钱就真的成信用证诈骗了。所以他们会让公司贷款,公司是有限责任,实际上我们承担了无限责任。
这样高风险的技术研发投入,对方提出的投资额往往非常保守,实际支出经常是预算的好几倍。一旦需要不断追加投资,我们将承受不起,因此不签署这个协议还是非常正确的。
老华侨还告诉我们,在非洲做矿,商业间谍、商业贿赂横行。那一万美金一小时的律师也会被买通,别看他收费高,但他的律师费和价值上亿美金的矿山交易相比就不算什么了。
这里没有什么商业信誉,诚信比中国还差,老华侨叮嘱我们一定要在中国找一个懂非洲矿业法律的专家,由法律专家提出问题。同时在这里要找多个律师,让他们彼此不知道对方,分别问同样的问题才行。
深刻反思
直到飞机起飞,我们才觉得安全,算是有惊无险地回来了。发达国家公民来非洲冒险,都是有国家在背后提供安全保障,国家调动军队保护其公民,发起所谓的维护和平行动,而他们的公民在非洲就是开发掠夺当地的资源。
在整个过程中国家躲到后面,所有的事情由合法的私人企业在市场公开交易下以公平的规则形式运作,而个人是有国家归属的,最终的资源当然也就控制在国家之下。
要避开国际政治非议,最好是由中国民营企业按照当地的商业规则运作,美国和欧洲的私人企业在非洲做矿,中国的私人企业当然也可以参与,大家都按照商业准则搞市场经济,国际反华势力干涉不了商业行为。
但如果处处由国有企业冲在前面,就成为了国家参与,很容易被指责为国家掠夺行为,各方势力都会干涉,根本做不成。现在需要的就是鲁迅当年说的费厄泼赖(fairplay),虽然这个费厄泼赖有国家在背后支持,公平公开的市场交易只是形式、规则和程序,但这个游戏规则是每个国家应当遵守和利用的。
后来,我们也明白了他们为什么找中国人合作选择了我们,能如果找国企合作,他们也担心被扣上殖民主义的帽子,其次找我们民营企业合作,背后没有国家作为后盾,他们才敢耍伎俩。
我们回国后立即找国内的法律资源,但发现找不到一个懂非洲矿业法的专家。研究英美法的还有一些学者,但其研究目的也仅限于借鉴立法思想,而不是真正地应用于投资谈判等经济实务。
实际操作能力非常有限,临场的反应和经验全无,而且理论水平也无法与境外的专家比,基本是凭借外语水平从事法学翻译工作,在法学思想上没有自己的见解。如果以竞赛作比喻,他们顶多是运动理论家而不是运动员,这些理论家当教练都有问题,更不要说上场较量了。
中国没有能够上场较量的运动员。按照非洲当地律师服务规则,对于咨询律师,你提出的问题他必须如实回答你,答错要承担责任,但是如果你没有问到,他也没有义务必须提示你。如果根本不懂,自己都问不出问题来,还做什么项目呢。
中国近年来外汇储备剧增,经济快速发展而资源紧缺,社会上到处是要投资海外开发资源的呼声,好像有钱了就什么都可以买。但是这次回来给我最深刻的体会就是中国的软实力不足,光有钱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没有自己的法律研究,没有自己的专家队伍,不了解矿业和市场的规则,有钱也只有被骗的份儿。
而没有国家军事实力做后盾,你在海外人身安全也得不到保障,何谈得开发资源?因此有钱不能解决全部的问题,钱好筹集而在海外赚钱所必需的软实力却非一日之功,所以中国的国力增强远远不是简单的经济增长,而是一个任重道远、循序渐进的过程。在海外开发资源,也要伴随着国力的增长为坚强后盾才有可能。
国内学者出谋划策呼吁很容易,执行起来实在是太难,能够认识到中国软实力不足的就更少了。对策划力和执行力之间的巨大差距,要有深刻认识,教育和研究也主要是追求学术上、理论上的高度而不注重实际的执行操作能力,这些问题在这里也集中地体现了。这样的情况,就如当年洋务运动中,很多中国实业家可以调集数百万两白银,经济实力在当时世界上也是数得着的,但在与洋人竞争中处处吃亏。
最后要说的是,非洲回来后很多人责怪我们没有签约,要我们介绍关系,他们要买。结果是我自己不从中赚钱早晚这个钱也是被别人赚走。其他人去谈的条件远远不如我们,按照当初我们与外方的协议,我们有50%股权。
现在变成单纯购买,利润的大头人家赚,控制权也在人家手中,唯一不同的是不用到非洲冒险。佣金总数算下来也很可观,等他们的钛选矿厂建成,有废料铁矿砂给你,每年佣金大约合人民币2000万元,但实际上这点钱在那里支付当地律师的律师费都不够。
2022年7月,澳大利亚矿业巨头必和必拓公司向中国出口的铁矿石运抵山东日照港,这批铁矿石交易是首次使用人民币结算,并且是在岸价格,同时必和必拓矿业(上海)有限公司投入运营。
此时,距离张捷非洲买矿“历险”已经过去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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