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文明的发展充满偶然,没有人可以预测文明的方向和产业的方向,唯一重要的是给市场充分自由,让市场作为漏斗去筛选有用的技术。
清朝著名文人纪晓岚有一次去泰山时,在山顶遇到了一位道士,这位道士知识渊博,对中国传统的“天圆地方说”不屑一顾。道士说,大地是球形的,悬浮在宇宙中。这和中国传统对宇宙的认知很不一样。
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记录了这次经历。通过纪晓岚的讲述能看出,这位道士似乎知道托勒密的天体系统。张笑宇在他的新作《产业与文明》开篇中写到了这则故事,他从中推断,在纪晓岚的时代,中国已经和世界其他国家有思想、科学上的交流,甚至已经有中国人到过好望角,而这是世界产业交流的结果。
在2023年下半年,我们终于等来了张笑宇的《产业与文明》。在此之前,张笑宇先后出版了《商贸与文明》《技术与文明》,加上最新的《产业与文明》,张笑宇用自己独特的分析视角,解释了人类文明发展的动力。
《商贸与文明》中,张笑宇提出了“零增长秩序”和“正增长秩序”这一对范畴,用以描述农耕文明和商贸文明,并且以这一对范畴透视世界几千年的文明史,指出现代社会的本质是确立了正增长秩序。作者认为,商贸活动创造了一种约束暴力、促进合作、鼓励创新的秩序,从而催生了现代民主、法治、市场、科学等制度。
《技术与文明》则以技术驱动为视角,从两千年人类历史长河中,选出14个历史关键时刻,洞察人类不可逆转的命运走向。作者分析了技术对人类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思想等方面的影响,以及技术与人类自身的互动关系。作者试图用这部著作回答这样一个问题:技术是人类的工具,还是人类的命运?
《产业与文明》是“文明三部曲”的最终章,以产业为视角,探讨了复杂社会的兴衰。作者创造了“漏斗-喇叭”模型,用以描述不同社会的产业结构和发展逻辑,并以此分析了历史上的各种兴衰转折点,如罗马帝国的衰落、中国的大一统、欧洲的大航海时代、英国的工业革命、美国的世界霸权等。
作者认为,产业是现代社会的核心力量,也是现代社会的最大危机。产业的发展既推动了社会的进步,也带来了环境的破坏、贫富的分化、文化的冲突等问题。作者试图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在面对技术的巨大变革和全球化的深刻挑战的情况下,中国应该如何走出一条符合自身特色的现代化道路?
《产业与文明》最重要的概念是“漏斗-喇叭模型”,作者用它来描述不同社会的产业结构和发展逻辑。漏斗-喇叭模型分为两种类型:
一是漏斗型社会,指产业结构呈现出从上到下逐渐收缩的形状,即上游产业的规模大于下游产业的规模,如农业大于工业,工业大于服务业。这种社会的特点是生产力水平低,经济增长缓慢,社会稳定性强,但也容易陷入停滞和衰落;另一种是喇叭型社会,指产业结构呈现出从上到下逐渐扩张的形状,即上游产业的规模小于下游产业的规模,如农业小于工业,工业小于服务业。这种社会的特点是生产力水平高,经济增长快速,社会变革频繁,但也面临着环境、资源、分配等挑战。
作者提出漏斗-喇叭模型的核心观点是:产业结构决定了社会的发展方向,而产业结构又受到技术、制度、文化等因素的影响。因此,要理解一个社会的兴衰,就要分析其产业结构的变化和原因。
历史上,无数的技术都要经历产业的漏斗,最终筛选出最有用的技术,形成喇叭效应。而且,一种技术在被筛选成功之前,谁都不知道它经历怎样的技术路线。比如蒸汽机。蒸汽机的制造需要钢铁,而优质的钢铁铸造技术却因为烹饪的需求,而烹饪所需优质钢铁又因为煤炭的使用。而蒸汽机最初从煤矿专用,到后来放置到火车、轮船、汽车上,推动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经历了典型的“漏斗-喇叭”筛选。
本书另一个核心概念是“三流循环”,作者用此概念来描述复杂工业社会的经济周期与政治博弈。
三流循环分为三种基本的流,即能量流、产品流和资本流。
能量流是指从自然界获取的能源,如煤、油、气、水、风、太阳等,以及它们在社会中的转化和消耗。能量流决定了社会的物质基础和生产力水平,也影响了社会的环境和资源问题。
产品流是指由能量流驱动的生产活动所创造的各种商品和服务,以及它们在社会中的流通和分配。产品流决定了社会的经济结构和财富水平,也影响了社会的市场和消费问题。
资本流是指由产品流所创造的剩余价值,以及它们在社会中的积累和投资。资本流决定了社会的创新能力和竞争力,也影响了社会的分配和制度问题。
三流循环的核心观点是,能量流、产品流和资本流之间存在着复杂的相互作用和反馈机制,它们共同构成了复杂社会的运行规律和发展动力。因此,要理解一个社会的兴衰,就要分析其三流循环的变化和原因。张笑宇认为,每一次真正工业革命的期望在于引发能量流革命,由此再触发重大突破性变革。
漏斗-喇叭模型贯穿于《产业与革命》始终,通过这个模型可以看出,人类文明的发展充满偶然,没有人可以预测文明的方向和产业的方向,唯一重要的是给市场充分自由,让市场作为漏斗去筛选有用的技术,进而形成喇叭效应扩大技术应用范围。然后,又有新的技术在原来的技术上出现,如此不断进步。
回首望去,一切颠覆世界的技术都不是规划出来的,因为没有人会知道一项技术会带来怎样的连锁反应,也没有人知道实现一个目标产品需要什么样的技术——比如我们到现在仍然不知道要如何实现可控核聚变。这正如《为什么伟大不能被计划》一书的观点——一切都是在不断试错中曲折向前的。
作者在书中提出一个有意思的设想:如果让你穿越回到1700年,也就是工业革命的前夕,你会做什么?作者认为,如果你尝试复刻既有的技术路线,并不一定能成功,因为历史有太多偶然性。你要做的很简单——想办法放松管制、废除特权、给工人更好的待遇、营造更好的环境,剩下的交给漏斗-喇叭模型去处理。
“文明三部曲”通过对技术、商贸和产业等历史的细节描写,展示出一种观点——让技术最完整展现其前景和应用的方式,极速把它交给市场。我们无法知道复杂社会中各种因素之间可能产生的反应,也无法知道一种技术最终会怎样、一个目的的最终技术实现路径会是什么样。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增加漏斗的宽度,也就是创造障碍尽可能少、环境尽可能友好的市场。
还有,不要尝试去准确预测未来,在高度复杂的社会中,准确预测未来根本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