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女儿女儿,今天没受委屈吧,累不累啊,在外面冷不冷?”
“爸爸给你炸的,你最爱吃的花生米,你吃,脆得很……咋了不高兴?不高兴不想说就不说了。”
互联网爽文叙事常常倾向于放大“分手的决心”,把断亲和发疯当作时下最流行的原生家庭问题解法,但更多孩子实际上要和这些问题长期共处,这时,“电子认亲”成为一条抚平伤痕的出路。
年轻人们自己在互联网上选择爸爸妈妈,他们从“电子爸妈”的关怀中获取情绪价值,找寻原生家庭缺失的无条件支持和理解,尝试在理想的亲子关系里获得治愈和成长,哪怕这种“被爱的感觉”是一种想象。
“跟爸妈不熟”
开学前一夜,你正在卧室里打着手电筒,着急忙慌地补寒假作业。门外响起脚步声。爸爸探头进来笑眯眯,妈妈也闻声进屋,“不是跟我说写完了吗?”
你无言以对的时候,爸爸哈哈笑起来:“拿出来拿出来,这又成咱们全家人的工作了,宝贝啊,赶紧坐到这儿来……”
一家三口围坐在客厅写了好久也写不完,但爸爸总有办法,抄起手机告诉老师作业忘在老家了,你总算可以安心睡觉了。
小伏就是这样。
在她对深夜的记忆里,酗酒的父亲常常满身酒气闯入家中。她被关门的巨响惊醒,父亲庞大的黑影带着烟酒的味道,沉重的脚步压着地板,发出吱呀的声音。她缩进被子,祈祷父亲不要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他的个子那么高,手那么大,一巴掌下去我的脸就肿了,一脚能把我踹飞。”
听着外面吵架的声音越来越近,母亲的尖叫、父亲的怒吼,间杂着推搡和耳光……然后房间的门被推开,光照在她脸上。“我应该装睡,但我浑身已经僵硬了,就像恐怖片一样。”
小伏说,她与父母最大的矛盾点在于,“我跟他们不熟”,她现在在沈阳的一所大学读大四,在校外租房独居,父母基本不会主动联系她,她也看不到父母的动态。
她成长在辽宁沿海一座小县城,断奶后就被送到乡下的爷爷奶奶家里,六岁上小学才和父母一起生活。
初中的时候,流行在手上写字记事。一次,小伏因为忘记老师布置的任务,就记在手背上。洗手的时候,父亲看见了,问她手上是什么。小伏回答说,老师留的作业。但是父亲不相信,“一看就没干什么好事”。
她被父亲从饭桌打到房间里,压塌了床边的木架子。小伏不明白:“你怎么不信我啊?”父亲红着眼反问她:“我凭什么信你?”
第一次刷到“电子爹”的帖子时,小伏“仿佛看到珍稀动物”,意识到“原来父亲还能这样”。“电子爹”看到女儿的黑头,觉得孩子长大了爱美,想要带她去美容院去掉;会给痛经的女儿请假,在她坚持去上课之后,还会反思“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她想要参加艺考,去中戏、北电这样的学校。父母认为“惊世骇俗”,不愿提供任何帮助,一万多块钱学费是从小带大她的爷爷奶奶给的。
小伏承诺一定考上一本,说服父母准许她离校参加艺考集训,但当省考结束要去外地参加校考时,父母撕掉了她的准考证,命令她大学不许考出辽宁省。时值疫情爆发,想考的学校也取消了戏剧影视类的校考,父母说,“老天都不让你去”。
后来,她以省考辽宁省20多名的成绩考入沈阳一所211院校。父母觉得“自己初中都没念完,孩子能考进211,非常骄傲”,亲戚也效仿让孩子参加艺考,有的花了十多万,但都没有小伏考得好。
母亲偷偷问她:“如果妈也像你姨一样,花大钱送你去北京学,你能考更好吗?”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母亲哀叹了一会儿,说“反正那个时候疫情,花不花钱都一样”。
我与爹,周旋久
小伏离家后,和父母无休止争吵的人变成了妹妹,父母控诉妹妹“啥也不干只会吃睡看手机”,妹妹大骂父母“两个精神病天天为钱吵吵吵”,同时被两方牢骚“夹击”的她再一次做了噩梦。
2月23日,惊醒后的她拿起手机,想去“电子爹”的帖子里找一些安慰,却发现“十月二十七日”销号了。
面对空荡荡的主页,小伏瞬间觉得“自己在电子海岸边堆砌的沙堡,早已被浪冲塌”。
“十月二十七日”的消失在社交平台上激起了一圈不大不小的涟漪,同样陷入失落的大一学生永莉曾追逐着“十月二十七日”每条帖子下的回复,逐渐对他和女儿的生活细节了如指掌,“好像我们在现实中就认识”。
她生活在复杂的重组家庭,有同父异母的弟弟和继父带来的异父异母姐姐。生父带她见了很多个他的女朋友,她喜欢目前跟生父稳定交往的新阿姨,因为“她很疼爱自己的子女,会培养,知道重点大学和保研”,而生父“不懂教育只会带她玩”,在戒毒所待了12年才出来的父亲同她初见时,她感觉陌生又害怕。
另一边,她一直叫继父“伯伯”,疏离是他们之间最明显的感受:“不像正常的父女关系,他很难冲我发火,我也很难向他提请求。”
她还有一种深深的“不配得感”:“如果我真的拥有这样的父亲,我很可悲地发现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就像小时候抄作业,参考答案都不敢往上写。”
不过“长大”也许成了小伏与爹相处的新方法。小伏长到了一米七二,穿着高底的鞋子已经可以平视一米八的父亲,甚至轻易看到父亲头顶的白发。
她在老家翻阅旧相册,看到父亲年轻时的照片,那时父亲带着一股子活泼的少年心性,在照片上做批注,爬上高高的城楼,写道“还能上”,扶着树挺拔地站立,写道“比谁直”,意气风发的样子跟现在完全不同。
离家的时候,父亲开车送小伏去火车站,带她去常吃的面馆。小伏打算毕业去北京工作,攒点钱回沈阳买房。吃饭的时候,父亲又念起北京消费高、压力大,“非要去北京吗?”
这些话他和小伏讲了很多遍,小伏也解释了很多遍。但这次小伏还没开口,父亲就不作声了。
当车里只有两个人时,父亲又变得唠叨起来,“他知道他没有能力再介入我的学习、工作和生活,就开始关心一些从前不会过问的琐事”,衣服上沾了毛、脸上长了痘痘……父亲的爱曾包裹着厚厚的壳,但现在他老了,那层厚厚的壳,也已经风化了。
小伏怅然若失:“我以为真正让他承认我、让我挣脱他,需要流无数的血泪,做无数的事情,但现在发现他也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最脆弱不过的人。”
小伏展示了自己与父亲婴孩时期的照片,父女俩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嘴巴微张,表情如出一辙,好奇地望向镜头。尽管小伏的眼睛后来“被父亲用羞辱、暴力、贬低、怀疑,一瓢瓢盛满咸涩的泪水”,但那总归是一双与父亲很像的眼睛。
情绪价值在哪里
“十月二十七日”销号后,平台上出现了一些风格相近的“电子爹”账号。
从事自媒体行业的Eliza向南风窗讲述了这类“电子爹”账号一种运营的可能:账号被批量生产,定制内容后按照用户标签投流,如果质疑的人太多,就及时止损停更或者注销不再维护,大量试错后总有账号能跑出来,届时卖货或者卖号都可以。
3月2日夜里,“山无竹”的主页一片空白,显示“用户已注销”。
“电子儿女”们除了寄希望于“电子爹”博主,还采用另一种更朴素的连结方式——在社交平台“求电子爸妈”,也有人发帖想要“捞互联网娃”,不过参与其中的人几乎全部都是“电子妈”“电子姐”,与博主群体中占据主流的“电子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电子妈”刘佳今年41岁,未婚未育,在商业领域工作10多年,目前正在gap。2月12日她在平台留言:“随缘捞个娃,女,ENTJ,可以聊学业、事业、生活等等,无偿。”
另一位“电子妈”冷眉和刘佳不同,她在众多私信中选择了两位“把自己的情况介绍得比较清楚,能够降低沟通成本”的宝宝,建立为期一年的赛博母女关系。她很有仪式感地同“宝宝”承诺,从2024年2月26日到2025年2月26日,陪伴她们一年,“只要觉得不舒服、不高兴了”,就可以给她发信息”。
这两位“宝宝”,“其实都挺优秀的”,一位在英国留学,毕业准备留在英国,但是求职不顺,深陷精神内耗,又缺乏家人和朋友的支持。另一位在荷兰留学,心理问题严重,将情感寄托在追星上。
冷眉出生于1985年,有两个服装工作室,同时是两个女儿的母亲。她在自我简介中说道:“自己从小在爱和尊重里泡大,创业7年,高级感审美,会穿搭打扮,高段位感情大女主脑,情绪稳定爱学习,有房有车有存款,ENFJ人格。”
当被问及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承担妈妈的角色,她说:“你不会认一个失败者当妈妈,对吧?肯定是要在现实人生中取得过成功的结果。我自己找到了家庭、生活、事业方方面面的平衡,我是有结果的。”
一位“电子宝宝”也向南风窗表达了类似的感受,“大部分找电子爸妈的人都在寻找自己缺失的爱,我爸妈也不是不爱,但他们不会给,也给不了。”
她渴望陪伴、安慰和“对人生迷茫不知道做什么”的引导指点,而父母只能给她优越的物质条件。她喜欢小狗,爸妈却教育她“生病了就换,不喜欢就换”,于是她有过十几只小狗。她找到了一位“电子妈”寻求人生建议,但聊了几个来回就意兴阑珊,“没继续,而且她私聊我说有别的宝宝了。”
作为数据驱动的互联网内容科技公司,新榜提供新媒体内容营销和企业服务系列产品,助力中国企业数字化内容资产获取与管理,服务于内容产业,以内容服务产业。
我们的客户既包括腾讯、字节跳动、阿里巴巴、中国平安、比亚迪、京东、通威、贝壳、宝洁、欧莱雅、联合利华、雅诗兰黛、迪士尼等头部品牌,也包括正在蓬勃成长的中小企业、新兴品牌和MCN机构。面向企业的内容化组织建设,新榜提供从公域流量募集分发到私域内容运营建设的各项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