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里有故事的网名男生

益智解谜游戏《Storyteller》今日登陆Steam/NS平台,下面一起来看看本站小编3DM游戏网给大家精心整理的答案,希望对您有帮助

益智解谜游戏《Storyteller》现已登陆Steam/NS平台,Steam特惠52.2元,目前多半好评,支持中文。感兴趣的玩家可以由此进入商店页面。

《Storyteller》是一款利用视觉语言元素编造故事的游戏。每一关都包含几种场景和若干角色,你将通过调整游戏元素的先后顺序,看它们之间如何前后呼应,编造出一个切合给定标题的叙述性故事。

《Storyteller》的漫画格子设计和可爱的动画效果让你能够在众多故事框架内进行尝试:只需拖放调整游戏元素的位置即可看到故事如何展开!

在一个充满角色与主题、英雄与恶棍、龙与吸血鬼、不忠与复仇、爱情、谎言、疯狂等元素的游戏里尽情编造你的故事!在空白画布上操纵秘密与欲望,屠戮怪物或用它们吓人,或者使爱人彼此背叛或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你知道故事的结局,但发展过程将由你决定。

评价中玩家们集中表示游戏虽然流程较短,但创意新奇,值得一玩。

昨天看了一部超级好看的商业剧情片《俄罗斯方块》,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游戏,居然背后有那么多的惊险故事,关键是,这部电影还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传记类电影。

80后的一代肯定不会忘记俄罗斯方块这款经典的游戏,那你知道它为什么叫俄罗斯方块吗?又是怎么在全世界流行起来的吗?如果你也跟我一样对它背后的故事感兴趣,那么请一定不要错过这部同名电影《俄罗斯方块》

男主是一家游戏开发公司的老板,有一天他在推销自家企业游戏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款超级简单却乐趣无穷的游戏《俄罗斯方块》。

当然男主拒绝了,因为他有更广阔的发展计划,他要做任天堂的发行商,而且准备靠街机大赚一笔,最后任天堂破例答应了男人的要求,男人赌上自己所有的身家,准备飞黄腾达。

当然这些都是开胃菜,只是为了理清楚所有人的关系而已,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先说俄罗斯方面,这个油头大奸臣盯上了我们的游戏开发者,妄图给他扣上一个投敌卖国的罪名。

一筹莫展的男主找到了任天堂的老爷子,并且想向老爷子寻求帮助,老爷子也是性情中人,直接让他去任天堂的总部,那里有男主需要的未来。

但是事情并不顺利,从男主到莫斯科开始,他的行踪就被那位俄罗斯的大奸臣盯上了。

男主人生地不熟,四处碰壁,完全不知道去哪里找游戏的原作者,直到他遇到了一位美女翻译,这才找到了游戏原作者的工作单位。

好在负责人看男主诚实,还是答应第二天跟男主见面,但是出门男主就被大奸臣警告,要他尽快离开俄罗斯,不然就将他抓起来。

眼看负责人那边没有突破,男主选择跟游戏开发者套近乎,好在游戏开发者是个朴实的人,偷偷给了男主家里的地址(当时在俄罗斯,邀请外国人去家里吃饭,是犯罪)

二人相谈甚欢,并且男主还和开发者一起改进了俄罗斯方块的游戏设定使其更加有趣和好玩,开发者也将男主带到了他们一群人的秘密聚会地点。

大奸臣想从大财阀公子哥那里获得一笔赃款,但是被公子哥拒绝了,可是公子哥的父亲却直接答应了大奸臣的要求。

自此大奸臣完全站在了大财阀这一方,男主变得孤立无援,为了逼迫男主退出争夺,大奸臣还让俄罗斯大使馆的人去恐吓男主的家人。

自此男主变成了几方势力最弱的一个,之后还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经历呢?

我只能说,剧情超乎你的想象,原来我们能玩到俄罗斯方块这个游戏,原来是那么多人努力的结果。

游戏背后的故事,远比游戏还要精彩。。。。。。。。。。。。。。。。。

我的名字叫吉良吉影,33岁。住在杜王町东北部的别墅区一带,未婚。我在龟友连锁店服务。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8点才能回家。我不抽烟,酒仅止于浅尝。晚上11点睡,每天要睡足8个小时。睡前,我一定喝一杯温牛奶,然后做20分钟的柔软操,上了床,马上熟睡。一觉到天亮,决不把疲劳和压力,留到第二天。医生都说我很正常。我唯一的异常,就是会将自己所有的工资用于在黑市购买手模……女人的手模。

这一切,都是因为十几岁时发生的某件事。不,严格说来,也许从我被父母娇生惯养的小时候起,我就已经不太对劲了。

我不要剧烈的快乐,取而代之亦没有深刻的绝望。追求植物一样的人生,过着平静的生活,这才是我的目标。

当然,为了能随时安抚自己,我一向都是把手模装在纸袋里随身携带的。谁也别想发现我的秘密,打扰我的平静生活。

然而,因为偶然的意外,我的手模被一个小胖子给拿错了。那个手模是昨天刚刚买下的,上面还有我给她戴上的价值两个月工资的戒指。

为了把手模拿回来,我费尽心思,潜入学校,寻机换回,只是没想到对方也是替身使者……我苦口婆心地劝说那个叫“阿重”的家伙把口袋还回来,对方反而摆出一副“你果然是要诈我吧?”的态度,现在的孩子都这么让人讨厌吗?迫不得已下,我使出了“KILLERQUEEN”,强行将口袋连同手模一起炸碎了——当然不会炸到灰飞烟灭,即使事后只能一点点慢慢拼回来也是好的。

看着手里的碎片,阿重露出了“这到底啥鬼”的表情。无所谓,我不想胡乱树敌,就这么离开吧。

只是,就在这时……

“胖重,你把别人的东西搞坏了?真是的……疯狂钻石!把那东西修好!”

几秒钟后,当几个高中生瞠目结舌地瞪着纸袋子里倒出来的东西时,我已经逃之夭夭了。

很好,东方仗助,这件事我记住了。我……我还是躲着点你吧。

单元故事2:吉良吉影与川尻浩作之卷

我的名字叫吉良吉影,33岁。住在杜王町东北部的别墅区一带,未婚。我在龟友连锁店服务。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8点才能回家……但最近偶尔会在白天请两个小时的假,到美容院“灰姑娘”做按摩。

原因?当然是因为这家店的主人,辻彩,她的手非常漂亮。

白皙,柔软,肌肉和皮肤的触感都一级棒,让人忍不住想好好舔舐吸吮一番。

当然,我并没有真的这么做,亦没有表现出进一步接近她的意图。不如说,我这样的性格,已经不怎么考虑和女性达成长期的亲密感情了。只要能适度地享受她的手就好——我完全就是这么想的。而这位美容师,似乎也没有察觉到我的意图,我们保持了一段愉快的顾客与老板的关系。

然后,某天,就在我沉浸在小小的幸福中时……

“吉良先生……您想过逃离现有的生活吗?”

呃?

“我能感觉到,您对某些东西有着‘执念’,这种执念让您很矛盾……只要还是吉良吉影,您就不可能完全放纵自己,不是吗?”

辻彩一边这么说,一边用手摩擦着我的脸颊,眼睛却盯在我的另一个部位上。

不妙。

我开始考虑怎么跑路——不对,这位老板娘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

这……这一定是一场“梦”……

“吉良先生,在开始逃避现实之前,请听我把话说完。(哈啊。)事实上,我最近有另一位客人,非常想要从现有的生活中‘逃走’。虽然觉得他也很可怜,但如果无条件地满足他的要求,那又有违我作为魔法师的‘原则’。因此,我想到了这个方案——”

虽然不知道对方会用我的身份干出什么荒唐事儿来,但为了让辻彩继续替我保密,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结果,再次醒来时,我成了“川尻浩作”。接下来的一周里,我都要保持这个人的身份。

几个小时后,我后悔了。

婚姻失败。教育失败。职场失败。这根本就是一个因为无能把自己搞得一团糟的男人。

我并不想帮他收拾人生,但是让自己活得舒心一点……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我大概做得有点过头了。意识到这一点时,“川尻浩作”的妻子,川尻忍,看我的眼神已经充满了仰慕。而他的儿子,川尻早人,也讶异于自己父亲的变化。

反正……只有一周。将来他们又会失望的。但是那也跟我没关系。

然而,一周后,在“灰姑娘”等待我的,是两具冰冷的尸体。辻彩,以及,“吉良吉影”。

而在辻彩的手里,我找到了她留下来的“最后信息”:一枚纽扣。

我是吉良吉影,我并不喜欢争斗。但一定要动手的话,我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这个杀死辻彩小姐和“吉良吉影”的人,也不例外。

辻彩小姐被杀掉的事实,可能会让我睡不好觉……

“SHEERHEARTATTACK!”

但,那也仅限今晚为止了。

(待续)

单元故事3:吉良吉影与幽灵小巷之一

我的名字叫川尻浩作,年龄不明(我懒得刨根问底),住在杜王町某间公寓里,未……已婚。每月要还十几万日元的房贷,因为买了新车而用光了积蓄。妻子忍是个擅长抱怨,对我很着迷的女人。儿子早人今年11岁,是性格阴沉的机械爱好者。最近我受到了职场霸凌,一直被同事和上司使唤跑腿——

才怪。

我只是稍微诱导了他们一下,就让他们产生了能把体力活都推给我的错觉。借此机会,我可以在杜王町的街道上游荡。

我的目标?当然是找到杀死辻彩小姐和真正的“川尻浩作”的凶手,然后干掉他。只有这样,我才能恢复到平静的生活中去。虽然线索只有一粒纽扣,但凭着天生的幸运和能力,我相信命运是站在我这边的。

考虑到能轻易地杀掉辻彩小姐,那个人多半是替身使者,但那又怎样呢?一旦发现了他,我会用“SHEERHEARTATTACK”进行不死不休的追击。即使对方恰好有应对的办法,只要耐心等待,“KILLERQUEEN”一样可以制造数之不尽的暗杀机会。换言之,在找到那个人的瞬间,我就已经赢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向着下一家裁缝店走去。今天的目标是搜索整个勾当台区。但,就在这时——

我注意到了那个“异常”的家伙。

我不喜欢争斗,亦不喜欢跟人比较高低,所以对于各种情况都能保持理解与容忍。凡事只要多让步,就能维持生活和心灵的平静,这是我的哲学。但是,即使这样的我,也有某些不能“忍耐”的事情。

例如说,我看到的那家伙身上的“异常”。那是如同踩到狗屎一般,看似平平无奇,但其实让人想一想就觉得恶心到难以忍受的事物。我敢断言,那是某种真正的“邪恶”。

继续放任它存在的话,也许整个镇子都会被闹得大乱。

如同不受控制般地,我向着那个家伙走了过去。他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街边的地图,所以并没有意识到我的靠近。然后,走得越近,那种“异常”就越明显。已经到了让我无法自制的地步。

必须要出手。

必须要消除那“异常”。

5米……3米……2米。

可以触碰到了。

那个家伙依然投入地看着地图。

我下定了决心。

悄无声息地,“KILLERQUEEN”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了那个家伙的肩膀上。

“噫——!”

对方像受惊的小动物般,一下子回过了头。在看到我之后,那种惊恐变成了困惑:“为……为什么……?”

没等他说完,我就以无比严肃的态度,抢先指出了“异常”的所在——

“你把袜子穿反了吧,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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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您见笑了,川尻先生……”叫广濑康一的男孩满脸的惭色,再三请求我替他保密。

莫名其妙地,又遇到了一个替身使者——广濑康一。

“其实是,我的两名‘熟人’相继失踪了……而且他们也都是替身使者。”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对我这个替身使者有某种莫名的信赖,康一随随便便就把应该保密的事情说了出来。“其中一人是美容院的店长,另一人……”

等等。

同为替身使者,而且都是美容院的店长……我不认为这还有可能是巧合。更出乎我意料的是,另一个失踪的替身使者,竟然就是我之前遇到的“阿重”。

不过……那跟这里的地图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于这一点,请看这边,川尻先生。”

在康一的指引下,我惊讶地发觉,街的对面有一条奇怪的“小巷”。在地图上,这条小巷是不存在的。他在学校里听到了类似的传闻,就抱着万一的想法来实地查探。

“我知道了。不过你这种警惕性很差的小鬼,一个人进去太过危险……我陪你去吧。”

“唉?”

会对刚刚认识的陌生高中生这么热心,在康一眼里,我大概是个怪人吧?但我有着自己的理由。

那个“阿重”,十有八九已经死掉了……跟辻彩小姐一样。并且,在死掉之后,他的尸体因为某些原因“消失”了。但我并不想把这件事说出来,原因无他,我想亲手除掉那个凶手。出于这份内疚感,我才下意识地打算稍微庇护一下这个小鬼。至于别的原因……大概也有吧,但我一时还说不出来是什么。

进入小巷,周围是很普通的景色。邮筒。自动贩卖机。康一谨慎地走在前头,不停地四处张望,我则漫不经心地跟在后面。

悲观地想,除了凶手之外,我极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恰好得知辻彩小姐死讯的人。在其他人眼里,她就只是突然“失踪”了而已。不,换个角度考虑,在杜王町,每年到底有多少人失踪?我记得上次在电视上看到的数字是……

“川尻先生,好像、好像有点不对劲!”

当我将注意力放回到现实中时,康一那家伙已经因为惊慌而满头大汗了。

“这里……我们刚刚是经过了这里的,不是吗?”

仔细一看,的确,周围的景物都很眼熟。邮筒。自动贩卖机。养狗的房子。就好像在哪里看过一样。

等等……

邮筒。自动贩卖机。养狗的房子。

实在是太过眼熟了。

“川……川尻先生?”

我的表情一定变得很难看,以至于康一已经吓得开始吞咽口水了。

没错,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走到了什么地方。我本来应该远离这里的,越远越好。

但我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这,也是命运的力量吗?

就在我的身体战栗个不停,想要拔腿逃跑的时候,从背后的拐角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们两个,是不是迷路了呢?”

那个声音……

养狗的大宅……

勾当台街道……

那一刻,我终于理解了“命运”的用意,和我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我转过身,眼前是一道熟悉的身影,跟十五年前一模一样。

杉本玲美……

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热血在头脑里上涌。

我找到了“真实”:十五年前,我并没有被甩。只是——

玲美学妹,也成了那个凶手的牺牲品。

单元故事4:吉良吉影与幽灵小巷之二

我的名字叫吉良吉影,17岁。和父母住在杜王町东北部的别墅区一带,家庭和睦。就读于葡萄丘高中。学习成绩中等偏上,拿过一次小提琴独奏三等奖。没有加入社团,被邀请的话会和同学一起打棒球。对漫画和电视都不感兴趣,但会看新闻。没有谈过恋爱。在学校里是一个一点都不起眼的存在。老师和同学谈起我来时,最常见的评价就是“的确是个好人,但存在感很弱。”曾经遭到过高年级学生的校园霸凌,那家伙“意外”断掉一根手指后,就没有人来惹我了。

积攒下来的零用钱,除了用来购买手模特的写真外,就是收集和手部有关的艺术品。遗憾的是,能满足我需求的工艺品很少。

总体来说,我的人生虽然称不上完美,但可以打到9分以上。

对于从小就立志与世无争的我而言,没有什么比这样安稳而和谐的人生更加令人快乐了。

我会谨慎地遵守着这样的人生轨迹,长大成人,在社会中安静地生活,渡过无波无澜的一生。这是我吉良吉影此生最大的愿望和志向。新学期伊始,被老师抓去招呼高一新生的我,带着自然但也显得虚假的微笑,不露声色地发着学生手册——这样的表情,既能避免因为不礼貌而被人厌恶的风险,又能不因太过热情而被人记住。那些学生有的满脸兴奋,有的则一眼就能看出想翘掉接下来的训话。不过,我没有关心这些事情的闲情。只要不出问题地把工作完成就可以了。

然后,我看到了那双手。

如果说,所谓恋爱就是找到自己的“理想型”,并因此产生“独占欲”的话,那么,在看到那双手的一瞬间——

我切切实实地恋爱了。

《教父》里提到,对女子一见钟情的西西里人会有一种“晴天霹雳”的感觉,我此刻就进入了那种状态。毫不夸张地说,我即刻产生了将那双手夺走,时刻带在身边的冲动。为了这种冲动,我费心维持的一切东西,都可以半点不眨眼地抛弃掉。

那一天,我认识了“杉本玲美”。

4个月后,我告白了。

假如玲美学妹知道了我的“本性”,她会作何反应呢?尖叫着逃走吗?露出恶心的表情并赶走我吗?或是……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保持身为“吉良吉影”的意志。或许,我会就此崩溃。

表面上依然风平浪静,每天却都陷入苦恼之中。到了春季学期快要结束时,我终于还是向父母坦白了这件事。

“喔,原来你也会有像小孩子的一面嘛,吉影!”我的老爸,吉良吉广,送出了如此的评价。看到我的脸色变得沉郁下来,他立马换了个正经的态度。

“听好了,吉影,所谓爱情呢,本质上就是‘接受’和‘包容’。如果那女孩真的是适合你的人,她就应该能‘接受’你,当然也包括你的‘喜好’!”

老爸做出了标准的怪兽家长式发言,不过从某个意义上说,他的话的确没错。

“那么,问题就是‘命运’有没有眷顾你了……但这还用问吗,吉影?你有能力、决心和天赋,以及运气!没有什么是可以阻止你的!”

在这样的鼓气下,1983年8月12日,我选择了告白。

我向玲美学妹坦白了一切——我对平静生活的向往,我的异常喜好,我对杉本玲美——或者说她的手部的爱慕,等等。最坏的结果,在这次告白结束后,我的社会人格就彻底破产了。要么天堂,要么地狱,我将自己推向了这样的赌局。

而答案则是——

二者皆非。

我观察着玲美学妹的表情,她并不是出于“敷衍”或“畏惧”而说这种话的。相反,我看到了某种“决心”。将自己的命运,和异常之物捆绑起来的决心。这已经足以让我喜出望外了。

命运,果然是站在我一边的。

然而,第二天一早……

我就得到了杉本玲美全家都失踪了的消息,甚至包括她养的那条狗。

玲美学妹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她没有选择直接拒绝,是怕会被恼羞成怒的我伤害吧。

事情真的发生后,我反而觉得释然了——就好像这件事,是理所当然的一样。只是从那天起,我失去了爱上真实女性的能力。至少,手模不会让我绝望。

这样的错觉,居然就那么保持了15年……

“那么,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眼前的幽灵问道。

陷入恍惚的我,并没能及时回答。于是,旁边的康一主动帮忙:“他是川尻浩作先生,也是一名替身使者。”

玲美再次看向我这边,我点了点头。

之后的事情,就变得理所当然了——玲美向我们描述了她被杀的细节。

1983年8月13日的凌晨,因为某些原因,杉本玲美并没能睡着。就在她辗转反侧的时候,那个声音出现了。

按照玲美的讲法,那是某种“她从来都没听到过”的声音。“就好像我家的大屋,正在被吸入到某个异空间里一样”。这句话让我和康一对视了一眼——还真是完全不能理解的描述。

听到这个声音的玲美,忍不住大叫起来。随后,她想起了自己的爱犬——亚诺路特。然而,当她将手伸到床下,试着拍醒自己的狗时,

它已经不在那里了。

而这,就是玲美学妹能记起的最后一件事。之后便是从后背传来的、无法忍受的剧痛。等到再次清醒时,她已经成为“幽灵”了。

而亚诺路特,也回到了她的身边。只是,那只狗的模样实在让人无法直视——头颅的部分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脖子和身体。

但,比起这个来,更让玲美学妹感到恐怖的是——

“并没有任何报道,对吧。”

“难道是……替身使者干的吗?”康一也察觉到了些东西。如果是“KILLERQUEEN”的话,应该很轻松地就能达到毁尸灭迹的效果。但那个连环杀手很可能在这方面要更为优胜——他已经杀掉了至少两名替身使者。辻彩小姐姑且不论,我并不认为“阿重”的那个替身,是会被悄无声息地杀掉的类型。

唔——

想到辻彩小姐的瞬间,脑海中好像有什么灵光闪过。可惜,我的性格不擅长抓住这种东西。

在康一的强烈要求下,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杉本玲美“请务必阻止那个凶手”的请求。至于我真实的想法……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我绝不会让这个家伙有活着接受审判的机会。不过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我还是单独行动的好。

在那之后,玲美学妹就带着我们离开了“幽灵小巷”。顺便一提,在离开小巷时,我差一点就着了道——没办法,后颈部传来玲美学妹手部的触感的瞬间,我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如果不是康一及时用“弹”的字样将我从小巷里打飞出去,或许川尻浩作也要成为这个城镇的失踪人口了吧。那个小鬼,比外表上要更有勇气和决心。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对不起……”

间幕·杜王町的守护者

你爱你自己的故乡吗?

在我看来,热爱故乡,是一个人最基本的美德。

美国第35届总统,约翰·费茨杰拉德·肯尼迪,在他的“就职演说”中,如此说道——

“不要问你的国家能为你做些什么,而要问一下你能为你的国家做些什么。”

人,对于自己的“故乡”,也是如此。

我的故乡,杜王町,人口约5万人,镇花是福寿草,特产是腌制牛舌,算是日本最普通的小镇之一。

可是,我还是发自内心深处地,热爱着它,将它作为我人生唯一的支柱。其他人或许会以这种心情,热爱自己的家庭或事业,但我都做不到。

原因也很简单——在我10岁那年,我,被一个恶棍伤害了。

那天的我,仅仅是出于“偶然”,到一家超市买零食……结果,却遭遇了那个前来打劫的家伙。

我被他劫持,被他强行带到附近的草地,然后,被他……

他的罪行,对于任何一个儿童来说,都会留下永远的阴影,我当然也一样。终于被赶来的家长救出后,我住了整整两个月的医院。医生说,没有因此而终身残疾,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然而,结果是什么呢?

那个家伙,那个犯下如此罪行的家伙,仅仅是“入狱”而已。

几年后,他就能重返社会,重新过上随心所欲的生活。

至于我?好容易回了学校,却成为了同学们嘲笑的对象。我的父母对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最初的负罪感,变得一点点冷淡下来。仅仅因为成为了“被害者”,我就成了被这个社会排斥的存在。

那时的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人和人的羁绊,是一点都不可靠的。人和社会的关系,也会因为社会的“需要”而随时断掉。

唯有杜王町这个镇子,我不会背叛它,而它也不会背叛我。假如我全力去为它奉献了,它就会变得更好。

所以,我选择成为这个镇子的“守护者”。我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对它的爱意。

我也有家庭,但这种爱,已经胜过了我对任何一个具体人类的爱。我的存在意义,就是帮助杜王町变得更优秀。

为此,我一直在不停地努力着……不为人知地努力着。我努力平衡着自己的两个角色:普通的镇民,和杜王町的“清洁工”。

而现在,我又发现了一件“垃圾”。那是个国中生。按他自己的说法,他的朋友都叫他“阿重”。

那家伙如外表一样没什么脑子。很快,我就得知了他的罪行。

他盗领了不属于自己的“彩票”。

或许会有人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吧?

但是,正是因为会有人这么想,当年的我才遭到了“折磨”——伤害我的那个家伙,他一定也有过做出“小恶”的时候吧?如果那时有人阻止了他,那么就不会有“大恶”成型的一天。顺便一提,那男人之后几十年的人生中不停地入狱,最后甚至还有一名警察死在了他的手下。假如从一开始就收拾掉他,那么受害的人就都可以避免“不幸”了。

法律和警察或许会阻止一些“重罪之人”吧?然而,真正该做的,是在那样的重罪出现前,就将之扼杀于无形。

就好像,这个“阿重”一样……

实际上,我并没有给他任何察觉的机会。我一面和他聊着天,一面以替身“CrazyLittleThingCalledLove”击中了他的头部。

对于一般的“垃圾”,我会进行更加复杂的清理。但对于这个家伙……还是保险为上。

接下来,就是我做过无数次的事情。该将这件垃圾,丢进杜王町的“垃圾场”了。

单元故事5:川尻浩作与川尻早人之卷

我的名字是川尻早人,11岁。和父母住在一起。兴趣是使用摄影机偷拍周围的事物,包括父母的生活。

我和家人的关系称不上融洽。妈妈是个总是在不停抱怨的人,而爸爸则是个什么都不关心,永远板着一张脸的家伙。两人的结合并不幸福——即使是我,也能看出这一点来。

他们是奉子成婚的,也就是说,因为我的存在,这两个人才被迫走到了一起。有时,我能从妈妈的眼神中读出压抑的情绪:她大概在心里的某一部分,把我当成了她的累赘吧。

无所谓。

我在这一点上很可能继承了爸爸的基因——我不在乎双亲怎么看我,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过活就好。事实上,我对他们也很冷淡。

然而,一切都在那一天改变了。

回到家里的爸爸,变成了“另一个人”。

虽然表面上还是那么平平静静,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内在完全不同了。那种平静的原因,从原来的“一无是处”,变成了“故意压抑”。证据之一就是,面对来催债的房东,他用某种手段,轻而易举地打发了他。原本从不做饭的他,也会开始给我们烹煮晚餐——而且实话实说,他的手艺相当棒。

仅仅是这样的话,我还不会觉得太奇怪。但在很多细节上,爸爸都完全变了个人:他会开始吃下香菇,会用鞋拔子穿鞋,甚至似乎忘了家里保险箱的密码。

每天晚上,他都会在房间里写些什么,或是翻看过去自己的笔记本。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对我和妈妈的恶意来。不如说,在他变成这个样子后,原本总是愁眉苦脸的妈妈,开始容光焕发了。而我也不得不承认,跟过去相比,现在的“川尻浩作”,更像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隔着饭桌,我都能听到话筒里传来的那个老头焦急的声音。但最让我在意的,是那老头上来就喊了一声“Yoshikage”。

听起来,像是某个人的名字。

“连周末都要忙吗……”妈妈如此叹息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说这样的话了。

我从没听说过,他在别墅区那里有什么客户。然而,妈妈很容易地就相信了。

那一瞬间,我下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我要跟踪“川尻浩作”。我一定要弄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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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跟踪”了。

早人那小鬼,虽然号称是去同学家玩了,但我一眼就看到了他出门时藏在衣服里的“摄像机”。

他果然察觉到了什么吧。跟公司里的人以及川尻忍相比,这个小鬼的敏感性,几乎让我有点佩服。

不过,这也无所谓。他即使整天整天地跟着我,大概也只能被搞得一头雾水而已。我唯一要注意的,只是不要让他找到我的“手模”一类的东西。

其实,即使被他发现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多只是这小鬼会对我有些失望罢了。倒不如说,我只是担心会因此而与川尻忍发生冲突——对于现在这种风平浪静的家庭生活,我还是非常满意的。

比起那个来……

我更在意眼下发生的事情:似乎有人,试图进入“吉良吉影”在别墅区的家。

原因?因为有可能造成麻烦啊。

我不想批评待自己一直如掌上明珠的老爸,可是“吉良吉广”这个人,在本质上跟我一样是个“异类”。他的异常之处,在于过度神经质的性格,做起事情来总是不管不顾的。例如说,在我还小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弓和箭”,并以它引发了我的替身能力“KILLERQUEEN”。当然,在这之前的第一个试验品,是他自己。

虽然成为替身使者的确给我带来了很大的方便,但从另一个角度说,它对我的平静人生也不全是正面作用就是了。

而我现在担心的,正是面对“入侵者”,老爸会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因此,有必要马上赶到现场去。

结果,当我好容易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到“吉良吉影家”门前时,

“川尻先生!?”

从大屋里,广濑康一探出了头。

简单交谈了几句后,我掌握了情况:不只是康一,他的几个同伴——东方仗助、空条承太郎、虹村亿泰,似乎也都在大屋中。他们来这里的原因,是在对辻彩的美容院进行调查时,发现了藏在某个地方的“账目”,上面有好几笔近期“吉良吉影”前来消费的记录。而随着“吉良吉影”同样失踪这个消息的确认,他的嫌疑也就大大上升了。于是,他们打算先对“吉良吉影”的家进行调查。

(嗯……)

虽然察觉到了某种“异常”,但我打算暂时不指出来。况且,比起那个来,我更担心老爸会做出什么多余的事情。

结果,是我多虑了。

康一他们将“吉良吉影的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除了一大堆手模。看着堆积如山的形态各异的手,东方仗助和虹村亿泰露骨地显出厌恶的表情,但那个叫空条承太郎的成年人,却对此表示了见怪不怪的态度。“别管他,那是人家个人的喜好……”他如此说道,然后就着手于调查其他东西了。

广濑康一?他则是很努力地绷着脸不露出表情。不得不说,这个小鬼的确讨人喜欢。

顺便一提,见到空条承太郎的瞬间,我就感到了“气场不合”。他很理性,也富有智慧,但即使仅仅是站在那里也会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质。这家伙大概注定一生都要波澜不断吧。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我吉良吉影敬谢不敏。

至于老爸和“弓与箭”,全都不见踪影。我猜,他多半是带着弓箭逃走了。干得好老爸,至少这次,你的判断是绝对正确的——这么想的我,还没意识到接下来他会干出多离谱的事情。

最后,这场调查以“没有收获”结尾了。空条承太郎带走了几件毛巾之类的东西,准备用于DNA检测,以及另一名替身使者的能力。“靠着他的念写,说不定可以把吉良吉影找出来。”

总感觉会发生非常麻烦的事情,但空条承太郎似乎也没有很大的把握——那个叫乔瑟夫·乔斯达的老人,大概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念写已经不那么准确了。这对我来说,倒是一个比较好的消息。

只是,即使“川尻浩作”真的被“念写”了出来,也不要紧。原因是……我大概已经被盯上了。

对于只来了一次的陌生客人,辻彩小姐不会帮忙到拿出自己完整替身能力的地步。既然他们看过了辻彩小姐的账本,那么“川尻浩作”这个名字,应该也在上面。然而,广濑康一并没有对我提到这一点。也就是说,我已经是怀疑对象了。

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最后这件事不要闹得满城风雨,将我新的人生毁掉。

至少,他们不要一上来就找到忍和早人……

说起早人,虽然并没有进入吉良吉影的大屋,他应该还在外面某处等着我吧。

坐上回家的地铁后,很容易地,我就发现了远处乘客间挤着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大概是最近压力太大的缘故,忽地,我产生了一个恶趣味的念头……并且,真的执行了。====================================================

回到家后,我一边优哉游哉地做着晚饭,一边等着早人出现。没过多一会儿,他就打开家门走了进来。

那小鬼的脸上,满是猜疑和困惑。他甚至没有跟忍打招呼,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真是的,越来越没有礼貌了……”忍皱起了眉头,我则是在心中窃笑。

“老、老爸!”

“我能跟你……一起洗澡吗?”

我的架势,大概像极了《闪灵》里的杰克·尼科尔森,早人被吓得几乎要流下眼泪来了。

虽然这么做有点欺负小孩,但我认为有必要给早人一点“颜色”,也算是对他的成长提供点帮助吧。我的人生经验是,太过狂妄的小鬼,迟早会遇到自己无法迈过的障碍。在那之前让他吃一点苦头的话,对他会更有帮助。

坐到早人身边后,我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一边帮他搓澡一边和他聊天。这小鬼的身体抖个不停,回答时也都结结巴巴的。不过总体说来,他做出的反应已经远远好过这个年纪小孩子的水平了。

……很好。看来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我当然不会单纯为了吓唬早人这种无聊的理由,而做出什么事情。恰好相反,我的目的,是确认这个小鬼的“承受能力”。

然后,如果他能“承受”的话……

我准备向他坦白。

迟早有一天,康一那些人会查到川尻浩作头上来,那时我就非常被动了。与其如此,不如先跟川尻家的人讲明事实,这样反而有利于我平静地生活下去。

但是,川尻忍的性格实在太过脆弱……我不认为她能够“承受”。相比之下,反倒是早人更合适成为第一个知情的人。至于到底告诉他多少,那就要看他的表现了。

至少目前,我感到很满意。

看看玩得差不多了,我猛地将坐在面前的早人扳了过来——

“早人,你今天跟踪我了,对吧?”

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这小鬼居然忍着没有哭出来。

“……你都看到了什么?告诉爸爸吧。”

我的语气并不严厉,但足以让早人“动摇”了。

这小鬼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我,反复几次张嘴又闭嘴后,终于发出了声音。

“老、老爸……”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

“你最近变了、变了很多……对我也更关心了……我很高兴……”

被“儿子”夸奖了。凭着天生的演技,我自然地露出了得意的表情,但这似乎让早人更害怕了。

“所以……我怀疑,你是不是……外、外遇……”

果然如此。

这的确是这个年纪的小鬼,会有的正常猜测。我本来只打算当一个礼拜的“川尻浩作”,所以并没有故意压抑自己的能力,对待周围人的态度也跟原本的川尻浩作截然不同。现在想想,真是太失算了——在其他人看来,我怎样都像是做了亏心事吧。当然,忍或许不会这么想。而我也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才会在白天临时兴起,做了那件事。

“所以……我跟踪了老爸。”早人继续说着,“可是,我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

事情好像和我想得不太一样。

接下来的话,早人大概是积攒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说出来的。

“老爸!”他的嘴唇哆嗦个不停,“求求你,去葡萄丘医院看看吧!”

“……为什么?”

我带着发自内心的迷惑感问道。

“我今天……我今天看到你……在和空气说话!”

早人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

糟糕。

我忘记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杉本玲美”了。

单元故事6:川尻家的袭击者之一

我的名字是川尻忍。“川尻”是我丈夫的姓氏。年龄?是秘密。职业是家庭主妇。没错,就是那种一大早起来,就要忙着给丈夫和儿子做早饭、煮咖啡的工作。

不过,现在的我,可以很愉快地完成这些任务。原因,当然是因为我的丈夫,“川尻浩作”。我和他是在上短期大学时认识的,当时因为觉得他很帅气,而一直与他交往,结果不慎就怀了孕……然后不得不结婚。在那之后的十一年里,我一直过着远离恋情的婚后生活。

川尻浩作这个人,认真说来也没有什么恶习,也会努力地在职场上奋斗,但就是很“无聊”。并且,那是一种几乎没有生气的,让周围的人感到窒息的无聊。他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跟我说话时也只会用最短的几个字——“饭”“洗澡”“睡觉”。我曾经试过只给他准备一碗泡面当晚饭,结果他居然闷闷地吃了下去。

老实说,在最近一两年,我甚至开始怀疑“川尻浩作”到底是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和他交流的耐心自然早就失去了,我们两人的关系,已经是纯粹的形同陌路。因为这个缘故,我也开始憎恨起我的儿子早人来。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被迫嫁给这么一个令人发疯的家伙。

但是……那都是过去了。

“老公,要再喝一杯咖啡吗?”

我一边手忙脚乱地处理着给儿子准备的早饭,一边看向正在镜子前打扮自己的那个男人。说来可笑,已经结婚十余年了,我却又开始明显地“讨好”他。

英俊,挺拔,安静,并且,充满“魅力”。这就是现在的“川尻浩作”。

大概从两周前起,不知什么原因,我的丈夫完全变了个人。虽然还是沉默寡言,但不管什么事情都能轻易处理好,有着令人自惭形秽的“优秀”。前来挑衅的房东,被他以变魔术般的手法糊弄走了。那份“行动力”和“冷静”,简直就像电视上播过的开膛手杰克,或是泰德·邦迪一样……

作为一个从未体验过恋爱滋味的女人,在那一瞬间,我完全被他迷倒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虽然他变得有些奇怪,但我却感觉不到半点的异常,相反,他身上散发着一种跟过去的川尻浩作截然不同的令人安心的感觉。

跟父亲一向不怎么亲密的早人,也在上周末跟他一起洗过澡后,与他变得和睦起来。原本性格阴暗,一回到家就躲在房间里看漫画或搞别的事情的早人,现在每天晚上都会陪着他的父亲一起看书……

而在上周打扫地下室时,我不慎害死了一只猫,后来还伤到了脚指头……结果,也是老公他三下五除二就把问题都解决掉了。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他不能解决的问题了吧。我的人生,好像一下子就变得美好起来了。

“我先去上班了……早人,你也要好好上学哦。”

梳好头发的川尻浩作,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边,一面握着我的手,一面将脸靠了过来。

“我出门了。”

这样说完后,他在我的脸上吻了一下。

……好浪漫。

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我愣在原地,完全不知该怎么反应。川尻浩作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哼着歌走出了家门。

简直像梦一样。我发自内心地感到了幸福。如果是和这样的男人,即使共度一生,也不会有半点厌倦吧。

不过,是我的错觉吗?

在一旁看着的早人,好像露出了一点点“不满”的神色……

算了,那家伙大概还不习惯我们这么亲密吧。

这么想着的我,继续做起早人的早饭来。=======================================================老妈……已经完全被迷住了。

被她的丈夫“川尻浩作”,或者准确地说,“吉良吉影”先生。我不知是该为她高兴,还是该为她难过。

虽然严格说来,这并不是我完全不能接受的事,但一想到真正的“川尻浩作”已经不明不白地死掉了,我就多少感到有点郁闷。再怎么说,那个人也是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父亲啊。

不过,如果吉良吉影先生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真正的川尻浩作是因为想要摆脱现在的人生,才会遭此厄运的。对于这样的人,我实在是没法发自内心地同情他。觉得难过,也仅仅是因为我们之间有血缘关系而已。

当然,如果可能,我依然希望有人能制裁那个杀死我爸爸的人。而吉良先生,似乎正是在为这个方向而努力——虽然他有着自己的动机。

至于他的身份,“还是先不要告诉妈妈的好”,吉良先生是这么说的。老实讲,我也认同他的观点。我的妈妈是个性格其实很软弱的人,如果得知自己的老公已经死掉,她或许会承受不了打击而崩溃。相比之下,让吉良先生代替“川尻浩作”存在,可能更好一些。

只是……那也只能是暂时的吧。一想到这一点,我就不由得感到胸口发闷。失去父亲的苦楚,迟早要降临到我的头上来。

不过,现在也没有余暇考虑这些事情了。最近一个礼拜,我学到的东西已经超过了过去的“十年”,让我每天都有一种超现实感。例如说,上周末在浴室里,我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着某种叫做“替身”的东西。

吉良先生,就是一位“替身使者”。遗憾的是,我似乎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妈妈当然也没有。起初,我自然对这样的事情半信半疑。但没过几天,我就见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猫草。那是一个看起来像猫一样的植物,非常凶暴,能够发射“空气”。

不知为何,它袭击了我的妈妈。吉良先生在保护了妈妈的同时,也想办法将它“移植”到了阁楼上。他好像对这种奇怪的东西有着天然的兴趣。不过细问起来,他也只会说“我喜欢植物”罢了。

总之,只要妈妈别再不小心被那株植物伤到,就万事大吉了。

至于我……本来应该是坐在教室里的,现在却又回到了“川尻家”的门口。我并不是故意要翘课,只是忘了带今天的课本而已。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我被搞得恍恍惚惚的……唉唉,又要被妈妈训了。这个时候,就要先下手为强。

“抱歉,老妈,我忘记带课本了——”

我一边拉开屋门,一边大声嚷着,很快就溜进了客厅。

然后……我察觉到了。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炉子上的咖啡壶还在冒着热气,电视也还开着,上面在播放今年新拍的“古畑任三郎”第3部。应该是在重播吧。

洗手间里传来了洗衣机轰鸣的声音。“猫草”应该正在阁楼上沉睡。客厅的某个角落里,放置着我以前安好的隐蔽式摄影机。

一切都是“川尻家”平时就会有的样子。但,我的妈妈“川尻忍”,不知为何,没有出来迎接我。

并且……

在厨房的地板上,有一堆“碎片”。那是“伟致活猎犬花纹陶瓷杯”的碎片。那个杯子,是妈妈的最爱。看到碎片的那一刻,我确信了一件事——

妈妈,被袭击了。

单元故事7:川尻家的袭击者之二

我家的房子并不算大。除了阁楼、地下室外,就是一层兼顾餐厅的厨房、一个客厅,一个卫生间,以及二层我的房间和父母的房间。

自从学会了操纵摄影机后,我就在客厅里安置了一台隐蔽式的设备,这样可以随时观察父母的动向。我会这么做,除了好奇心,更多的是对一直在争吵的父母间的关系,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不信任。

也许就是出于这种心态,很多时候,除了吃饭和洗澡,我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愿意跟父母多说什么话。对我来说,“家”只是一个用于住宿和吃饭的地方。

但,即使如此——

我也从没想过,这个家会遭到外来的袭击。并且,袭击的人,是从我的妈妈开始下手的。

现在,我正站在厨房的一角,在冰箱里翻找食物。按理说,我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立刻联系吉良先生,并且向他求助。但不知为何,我本能地察觉到不能这么做。那个袭击者,很可能还在“家”里。他正在某个暗处观察着我,等待着我下一步的行动。

我努力静下心来,但还是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呼吸声,或是看到有什么人隐藏在角落。只有那种不安感,在周围的空气中回荡着。

(的确……有什么人在……)

接下来该怎么做?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一个11岁的小孩子而已。假如“入侵者”是成年人的话,我不可能战胜他。《小鬼当家》那样的剧情,只会出现在电影里。想办法逃走,然后向邻居求救,应该是最“正确”的。

但……另一方面……

我能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涌上了一种冲动。

我要保护妈妈,保护这个家庭。

现在的我,并不能确定妈妈到底怎么样了。但如果就这么离开的话,她一定会陷入更大的危险。

所以……我必须做些什么!

那个小鬼……名字是叫“川尻早人”对吧?拿着食物上了楼。

他应该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吗?真是个迟钝的家伙。

我的“ENIGMA”,大概就已经捕捉到他的“恐惧信号”了。

我已经拿到两名人质了。

那个照片老爹,最近好像一直在制造“替身使者”。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自己找出的替身使者反击吧。拜此所赐,我也拿到了“弓和箭”。之后的“川尻忍”毫无难度,随随便便就被我吓到露出“恐惧信号”。

接下来,只要想办法干掉“川尻浩作”,“弓和箭”就完全是我的了。配合着我的“ENIGMA”,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制造、操控新的“替身使者”。与这件事相比,楼上的那个小鬼,根本一文不值。

不过……

小鬼已经上楼很久了。他究竟在搞什么?

难道……他其实发现了我?

虽然可能性不高,但是那个小鬼说不定也是个替身使者,或是会向川尻浩作“报信”。为了保险起见,果然还是应该先去干掉他。既然只是个小学生,应该是跟他妈妈差不多难度级别的目标吧。多一个人质,会让我在面对“川尻浩作”时更有利。

下定决心的我,离开了“折纸”,开始向2楼走去。

果然,透过放置在客厅高处的摄像机,我看到了“入侵者”。

那是个高中生年纪的人,皮肤有点黑,白色头发。并且,表情很“可怕”。即使是我这样的小学生也能感觉出,那种“狂热”绝不正常。他显然执着于某种恐怖的东西。

他是从“纸”中突然出现的。那张纸……刚才是被放在橱柜或别的什么东西里吗?之前,他就那样在“纸张”中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他……大概是替身使者吧?

那个入侵者,正在向着二楼前进。显然,目标是“我的房间”。

怎么办?

我拼命地要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完全做不到。

想要保护自己。想要保护妈妈。想要保护这个家庭。这样的想法,充斥着我的头脑。

那家伙越走越近了,我已经能听到他走上二楼的脚步声。

然后,就在这时,

“不要慌乱,早人。你的‘求救信息’,刚刚已经发出去了。”

我第一次,听到了自己替身的声音。

======================================================

局势……开始变得有点不妙了。

在打开“川尻早人”房门的瞬间,我察觉到了一件事——

他并不在房间里。

不仅如此,一旁的桌子上,放着“监听器”和“显示屏”。

(这……这家伙……竟然会监视自己的家吗?)

就在我因为惊诧而不自觉地闭上眼睛的瞬间,一股剧痛,从脚部冲向大脑。

“呜!”

我本能地捂着脚踝蹲下,鲜血从左脚跟腱那里流了出来。

然后……那个小鬼,拿着沾满鲜血的“美工刀”,从我身后的床下钻了出来。

只是个还在上小学的、乳臭未干的小家伙……竟然成功地“袭击”了我。比起这个,更令我感到“棘手”的是,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的“恐惧”。相反,我看到了别的东西。

“立刻把妈妈还给我!不然的话……”

那小鬼,尽管举着“美工刀”的双手抖个不停,但却鲜明地表达出了某种“决心”——

“……我会杀掉你!”

没错……川尻早人的身上,切实地散发出了“杀意”。

单元故事7:川尻家的袭击者之三

我的名字叫川尻早人。今年11岁。

和我同龄的小孩子,现在应该正坐在教室里,一边打哈欠一边听着老师讲课吧。然而,我现在做的是,却是拿着“武器”,并且对另一个人做出“死亡威胁”——

“立刻把妈妈还给我,不然的话……我会杀掉你!”

在第三人听起来,这应该是很可笑的话。然而,我是认真的。并且,我眼前的“入侵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证据就是,他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紧张”,一股危险的味道从他的身上散发开来。

“你是……‘川尻早人’。”

那名入侵者的声音,让人联想起电视里提到过的“愉悦犯”。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小鬼,看来是小看你了。这应该是你第一次用刀子‘伤人’,可是现在的你,不仅手没有抖,也没有明显地出汗,甚至连呼吸都很平稳……一般的人类,不要说用刀子指着别人,哪怕仅仅是这想一想也会不自觉地心跳加速的。难不成,你是天生的‘恶魔’吗?”

不对劲……

“而且,你是替身使者,对吧!”

“!”

被看穿了。

“你突然开始流汗了……也就是说,我说得一点没错。然后,既然你到现在还没有冲过来揍我,看来你的替身是个没什么用的东西。”

入侵者一边说,一边将一只手伸到了怀里。

“那么,我不妨明确地告诉你……我的替身‘英格尼玛’,能做到的只是将人折到纸张里,仅此而已……也没什么用呢。不过,‘川尻忍’,的确已经被我折进纸张了。喏,你看——”

那个人从怀里取出了一张被折好的纸。妈妈就在那张纸里吗?

就在我犹疑着该怎么做的时候,入侵者又开了口:“‘川尻忍’,本来是我打算用来对付川尻浩作的……不过实在不行的话,我还有其他的‘人质’。也就是说,我可以在这时就把她‘撕掉’呢。纸张被撕掉后,里面的人会怎么样,要试试看吗?”

他一边说,一边摆出了“撕毁”的手势——

“住手!”

身体行动在了大脑之前,我径直挥舞着美工刀向他冲了过去。

但是,就在动作的一瞬间,我察觉到了“那个”。

(不对……这是陷阱!)

求生的本能,让我强行转过身体,向房间外飞奔。

在绕过门的瞬间,从我的背后,接二连三地响起了手枪开火的声音。

(那个小家伙,绝对有什么古怪!)

一枪都没打中,局势越来越糟糕了。

这把藏在纸里的“手枪”,本来是我打算在没有办法时用来对付川尻浩作的,结果浪费在了这个小鬼身上。从之前的行动来看,他已经完全相信纸张里面是川尻忍了……然而却在关键时刻选择了“逃走”。他究竟是怎么看穿这个诡计的?

比起这个来,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即使到了最后一刻,那小鬼也没有显出“害怕”来。恐惧是人类的本能,然而川尻早人却像是完全没有这种感情一样,每一个行动都坚决果断。

心理学上认为,反社会人格者不会感到恐惧。但那小鬼……显然不是这种情况。那么,是他的替身能力吗?那就意味着,他是我的“天敌”。

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仅仅拥有“川尻忍”和“照片老爹”两个人质,已经不足以对付“川尻家”了。如果就这么放任那个小鬼随便行动,他一定会找到“求救”的方法。等到川尻浩作也赶来,我会死无葬身之地。

即使明知道对我很不利,现在也只能主动出击了。

手枪里还剩“一发”子弹。如果不能击倒那个小鬼,我就必须依靠“英格尼玛”的力量来对付他了。万幸的是,我已经捕捉到了他的恐惧信号。

等到下次那个小鬼突然开始出汗,那就是我的胜利。一旦得到了第三名“人质”,即使是川尻浩作,也不在话下。

走出川尻早人的房间后,我开始观察“地板”。刚才拿小鬼用美工刀刺中了我,虽然出血量不是很大,但很可能……

找到了。

地板上果然留下了微小的“血迹”。从方向上来看,那小鬼跑去了“川尻浩作和川尻忍”的房间,然后是里面的换衣间,再然后……躲去了阁楼。

嗯……某种意义上说,是很明智的判断,如果他想继续跟我“对抗”的话。他一定是不愿意抛下川尻忍,才没有选择从这个家里逃出去。而比起已经被我设好陷阱的一楼,那个隐蔽的阁楼的确是更安全的。但这么一来,他也把自己逃走的后路都断掉了。

不过,那小鬼,一定也在阁楼里做好了“准备”。只可惜,跟我比起来,他还太嫩了一点。

“呼,呼,呼,呼……”

趴在阁楼的箱子里,我拼命地喘着气。果然,身体会主动将自己失去平衡的部分一点点调整回来,刚才有多冷静,现在就要付出对等的惊惶。

妈妈经常说,我是那种“奇怪的孩子”。“并不会去打棒球或是跟朋友玩游戏,每天就躲在房间里看漫画,搞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她眼里,液晶电视或是最新生产的自动洗碗机之外的机器,都称得上“乱七八糟”吧。其实,严格来说,我只是喜欢“摄影”和“电子设备”而已。不过从今往后,我的兴趣大概要加上一条“化学”,准确地说是“化学生态学”了。

因为,我的替身“WHITEQUEEN”,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捕捉和施放“激素”。所谓激素,简而言之就是控制生物各项生理活动的微量化学物质。如果是对外扩散并能影响到其他生物的激素,则被称为“信息素”。这种物质,似乎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都能释放,当然人类也不例外。

没有明确目标的话,捕捉的范围大概在10米左右,指定目标时则能增加到数十米。可惜的是,它的外形就仅仅是戴在我手臂上的“手表”罢了,既没法帮助我战斗也没法单独行动(但是不知为何,似乎可以跟我进行交流)。

当然,我已经感受到了自己替身能力的“价值”。刚才在房间里时,如果不是捕捉到了入侵者的“突然变化”,准确地说是“肾上腺素”的突然分泌,我很可能已经被他枪杀了。之所以要刺伤他的脚,也是为了从“出血”更好地分析他体内的“激素”情况。只是,随着伤口的自然愈合,这个信息源已经断掉了。

我能一直不被吓倒,也完全是靠着对体内激素的调节做到的。但没想到停止控制后,反作用会这么严重。不过我有信心在再次面对入侵者时,依然保持十成冷静的状态。

再来,如果是用于攻击的话……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有在至近——差不多贴身接触的情况下,我才能对其他人施放激素,否则只能用“信息素”稍微对他们的情绪造成一点影响罢了。据说“荷尔蒙”也是一种激素,这么说来我的替身倒是很适合用于追女生……可惜,现在完全没有那个心情。换言之,在攻击方面,我的替身能力基本派不上用场。

(入侵者……应该马上就要到小阁楼来了吧。)

老实讲,现在的我满头大汗,心跳加速,手也抖个不停。褪去能力的伪装后,川尻早人就只是个不善交际的小学生罢了。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我,也决心跟那家伙战斗到最后。因此,我故意在地上留下了“血滴”,好引诱他到这个地方来。

虽然之前也有所预感,但真的和这名“入侵者”面对面后,我才意识到,他的观察能力非常之强。反过来说,这也是他的弱点。他已经习惯了先“观察”后“行动”的模式。然而,在这个暗得要死的阁楼里,存在着某个“生物”。他一旦为了观察而打开窗户,就会“惊醒”那个生物,然后就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没错,我最后的王牌,就是“猫草”。

对不住各位,本周疯狂加班中……争取明天(6月13日)更新……

单元故事8:川尻家的袭击者之四

“喂?请问哪一位?”

刚在公司坐下没多久,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通过这些日子的了解,川尻浩作这个人,似乎在公司也很少说话,甚至连工作上也是这样,结果反而会引人注意。当然,他对领导还是十分低声下气的。

……感觉跟我是完全相反的类型。那种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的人的形象,我闭上眼就能想象的到。

不过没关系,我只要适当地表现一下自己的能力,风评应该会改变不少。想要风平浪静的生活,要点就是保持在不上不下,又不会给其他人带来威胁的位置上……顺带一提,最近我的同事们已经不再让我去“跑腿”了。当然,他们的主观感觉是在愚蠢的川尻浩作开始觉得不对劲前,就停止了对他的霸凌。

而实际情况是,我已经不需要再继续“搜索”杜王町了……这些日子,我跑遍了镇上的每一家西服店、服装店乃至鞋店,依然没能找到那枚纽扣的主人。

我甚至开始怀疑,这枚纽扣说不定来自某件在S市制作的衣服,那么这条线索就完全断掉了。

“是吉良吉影先生吗?”

听到这个名字,我立刻用手捂住听筒,同时确认了一下周围没有靠得太近的同事。还好,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是承太郎先生吧。请问有什么要事?”

“我现在在你的公司楼下……方便出来一下吗?有些事情想跟你谈谈。”

“我明白了。”

简单的对话后,我迅速挂掉手机、离开座位。这一天终究还是比我预想更早地到来了。看来,那个有着“念写”能力的乔瑟夫先生,并没有老迈到无法使用替身的地步。

稍微整理好心情,我带着纽扣走下了楼梯。

“所以……并不是因为‘吉良吉影’的事情吗?”

几分钟后,我和承太郎面对面坐在附近的一个咖啡馆里。

靠近了看,这家伙果然跟我“合不来”,那种压迫性的气场会让周围的人不自觉地产生畏惧感,估计在社交上不会十分顺利——等等,这么一说,不是跟我也很像吗……

比起这些来,我更在乎的是,承太郎前来找我的“原因”。刚一见面,他就开门见山地告诉我,“吉良吉影”已经被从杀人犯的嫌疑名单中排除了。

“除了‘念写’的结果外,‘杉本玲美’否认了这个可能性,她也讲了你的事情……啊,放心,我们并没有提到你现在的真实身份。既然你上次见到她是并没有坦诚相告,想必是有什么个人的原因不便言明。此外,康一也坚持认为不可能是你……”

听起来,我给他们留下的印象还不错。不过承太郎很快就话锋一转:“但是,真难搞……你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们吧?否则,你大可以一上来就讲明身份的。”

到这个地步,再隐瞒也没有用了。我痛快地拿出了“纽扣”,同时也告知了我自己的底线:

“那名凶手,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吉良吉影就不可能‘安心入睡’。所以,不论付出任何代价,或是违背任何法律……我都必须要杀了他。”

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时,我并不觉得激动或是愤怒,反而只觉得内心一如睡眠时的平静。或许,我要除掉那个家伙的理由,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吉良吉影和杉本玲美了。同时,我也做好了因此跟承太郎等人分道扬镳的准备,只要他们不来阻止我就可以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承太郎并没有“反对”,而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老爸……怎么了?”

今天第一次,我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这个话题实在位于我的想象之外。

结果?自然是没人理他。这个命令唯一的作用是,当“建筑师”乙雅三被自己的替身害死后,承太郎先生他们下定决心找我来阻止老爹。

换句话说——

他出事了。

那名入侵者走进了更衣室。

几乎在同一时刻,我的“替身能力”发动了。我感到自己又一次冷静了下来。

这间小阁楼里,除了被打捆的旧书、笔记本,被丢弃的各种杂物,还有旧的家具外,就只剩下一个小窗户了。而我现在,则躲在一旁的箱子中。

——哐的一声,小阁楼的悬梯被放下。

我的赌注,就是那名入侵者会打开窗户。如果他那么做了,“猫草”就会醒来,之后他多半会陷入混乱。

以猫草的杀伤力,只要一发空气弹,就能重创那名“入侵者”……这是我这个小学生打倒他的唯一的机会。

只是……

妈妈还在他的手中,一想起这一点,我就感到剧烈的不安。那家伙,想必也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吧?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使用“人质”——他刚才已经这么做过一次了。假如被逼到绝路,这个人一定会“撕票”,我从刚才的对决中已经认清了这一点。

换言之,我没有犯错的机会。如果不能一下子救出妈妈,入侵者也许就会干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踏、踏、踏,

“入侵者”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就站在我的旁边。

从呼吸声和散发出的“激素”来判断,他现在十分紧张,精神大概也高度集中。显然,他正在找寻“陷阱”。但是,正常人应该不可能想到“猫草”会是替身使者。

然后,为了找寻……他会打开窗户。

(没错……就这样……就这样做吧!)

我死死地攥着手中的美工刀。

突然,我听到了折纸被打开的声音。

以及,那名入侵者冷酷的轻笑声——

“川尻早人,你在这个房间里设下了‘埋伏’对吧?”

他开始“移动”了……但不知为何,我接收到了另一个人的“信息素”,并且,是熟悉的感觉……

(这、这家伙,该不会——)

“这么阴暗的房间,什么都看不到……即是说,你是想让我打开‘窗户’。‘埋伏’就在那个地方。”

虽然看不到箱子外面的情况,但我已经能想到“入侵者”现在的状态了。

他正在靠近“窗户”,准备打开它……只不过,是在以川尻忍为“盾牌”的前提下。

入侵者的脚步停了下来。

“川尻早人,你似乎能操纵‘情绪’。对我而言,你如果不是最强的‘帮手’,就是最大的‘天敌’。所以,我给你最后的一个机会……”

入侵者的语气里,带着强烈的不容违抗:

“在我数到3之前,给我从藏身的地方滚出来……那样的话,视乎你的态度,我可以考虑跟你‘合作’。如果令我满意的话,放过川尻家也不是不可以。”

——老实说,事后想起来,我真的感到羞愧万分。在听到他提出这个条件时,我竟然微微地感到了某种“安心”。

单元故事9:川尻家的袭击者之五

那个小鬼……我能想到他现在是什么德行。

他一定已经彻底惊慌失措了。

想让人感到“恐惧”,有两个要点。第一个,是要让对方“不能理解”。可以说,恐惧的本质,就是对“未知”产生的无力感。而另一个,则是要适当地给对方一点“希望”。绝望的人,只会产生愤怒和无助的心态,而绝不会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

所以,我故意给那个小鬼开出了“讲和条件”。我很清楚,这个条件他是不可能接受的。最好的情况下,我可以直接将他从藏身的地方逼出来;如果差一些……那他就要眼看着自己的老妈被自己害死了。

我继续推着已经昏迷的川尻忍的身体,向“窗户”走去。

事实上,我已经大概能推测出,那小鬼设下的“埋伏”是什么了。

在窗台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花盆,里面是一株看起来已经枯萎的植物……跟整个房间的氛围,完全不搭调。并且,那个花盆附近,也能看到灰尘被抹乱的痕迹。也就是说,这个花盆是最近才放在那个位置上的。

“有所觉悟了么?川尻早人,我要开始计数了……1!”

我一边说,一边向那个花盆靠了过去。十有八九,那株“植物”是替身使者。

既然照片老爹手里有着能把生物变成替身使者的“箭”,而他又那么重视“川尻浩作”,那么在川尻家安排一两个“看门犬”也很正常。只不过,这株植物应该被称作“看门草”。

让它活起来的条件,大概就是“阳光”吧。而“川尻浩作”把这株植物放在这里,本身就说明它还不完全受控制。

换个角度想……这是个完美的“处刑工具”。

“2!”

我顺利地走到了窗户前。川尻忍的身体完全挡住了我的身躯,不管那株植物的攻击有多么强力,也只会全部打在这个女人身上而已。

然后,就在我伸手去打开窗户的瞬间——

“住手啊啊啊啊啊!”

如我所料,川尻早人尖叫着从房间角落的箱子里钻了出来。我回过头去,品味着他现在的表情……可惜,他的脸上充满了“愤怒”和“焦躁”,但就是没有“恐惧”。

看来他还在用自己的能力硬撑。本来,我是打算真的数到“3”的。但是见到这家伙的模样……我的主意变了。

“死小鬼,你妈妈的下场,完全是你的错!”

凝视着他的眼睛,说出这句话后,我打开了“窗户”。

伴随着阳光射入,那株植物开始迅速活动起来,进而露出了如同眼睛一样的部位。然后,它注意到了正在眼前的“川尻忍”。

“喵————!”

虽然不知道具体做了什么,但我很确定,它立刻对“川尻忍”发起了攻击。刹那间,我清楚地看到,“川尻早人”的头上落下了汗滴。

这小鬼,终于屈服了。

“ENIGMA!”

我的替身立刻覆盖了那个小鬼,接下来就是将他折到纸中了。然而,就在这时——

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

“什……么……”

在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我就这么面朝地面径直倒了下去。=====================================================

击中了。

虽然也已经见过几次“猫草”的攻击了,但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它的“空气弹”射中人的躯干。遗憾的是,两发“空气弹”只命中了一发,击中了那个入侵者的后背。

不过,那也已经决定胜负了——他被直接打倒在地,伤口处不停地有血液汩汩流出。虽然算不上致命伤,但是,他已经放开了妈妈。

尽管如此,当我向他靠近时,入侵者还是勉强翻了个身,仰着头看向我。他的眼睛里,那种令人生畏的“狂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疑惑。

“为……为什么……”

如果不解释清楚,恐怕他也不会死心。于是,我轻轻地开了口:

几句话说完时,我已经站到了这名入侵者的面前。我的手里只有一把美工刀而已,不过,对付现在的他,已经足够了。这家伙拼命地喘着气,同时试着用手伸到身下去捂住背后的伤口,然而地上的血滩还是在渐渐变大。即使放着不管,他也没法再战斗了吧。于是,我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来到这个房间后,我做了一件很简单的事:打开窗户。‘猫草’立刻就醒了过来,之后——”

“喵?为什么我要帮助那个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女人喵?”

“拜托了!之后我会请吉良先生给你买高级猫粮!还有猫薄荷!每天回来也给你抓小虫子吃!”

“你……你这么说的话喵……”

“猫草”是植物,也是动物。也就是说,我可以用“信息素”跟它交流,还可以影响它的情绪。在这个基础上,开出合适的价码后,总算是说服了它……而我的请求,就是让他在下次“醒来”时,攻击不属于这个家的人。不用说,猫草完美地做到了这一点。

“你这……死小鬼……”

听我解释完一切,入侵者的“眼神”变了,充满了怨恨……并且,我能感觉到他体内正在快速分泌着“肾上腺素”。

但是,我依然直视着他。即使没有替身能力的帮助,我也没必要惧怕这名“入侵者”。我能明确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做正确的事情。或许,这就是成长吧。而入侵者……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咬牙切齿的声音说道:

“现在的我……已经受了重伤,不可能应对你和那棵植物的两面夹击。而且,也没法将‘川尻忍’再折到纸张里了。但是——你以为就这么赢了吗!?”

骤然,那家伙出手了。他藏在身下的手,掏出了“手枪”。

“别做梦了啊啊啊!”

一声巨响,子弹出膛,飞向了——桌子上的“猫草”。

然而……子弹突然偏向了,直接命中窗户击中玻璃飞了出去。“猫草”除了因为被吓了一跳而抖个不停外,毫发无伤。

“什……么……”入侵者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虽然并不能像他那样洞察人的感情,但我的确能察觉到,他开始“绝望”了。

“你果然选择了用枪攻击‘猫草’,但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很可惜,它不仅能用空气攻击,也能用它组成‘护盾’来自保。接下来……我也没办法了啊。”

我的话并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发自内心的忠告——被攻击的“猫草”,一下子勃然大怒了。

“喵——”

从它的姿势来看,它大概将“空气弹”瞄准了入侵者的头部。被直击头颅的话……我觉得,一般的人类即使不死,也会落下严重的后遗症吧。但是,这也是他咎由自取——

就在我这么想时,入侵者做了一件让我大惑不解的事。

他……并没有用手格挡头部,或是想办法逃开,而是从“袖管”里抖出了一张纸。那张纸在空中打开的瞬间,我察觉到了某种异样——

(该不会……!?)

可是,已经太晚了。

“喵!?”

从纸张中冒出的,是“火焰”。那不是什么大火。然而,对于动物而言,“火焰”是天性里无法对抗的恐怖之物。本能,让“猫草”露出了“恐惧”。

然后……它就消失了。而入侵者的手里,多了一张折纸。

“嘿……嘿嘿……嘿嘿嘿……死小鬼……”

就在我目瞪口呆的时候,那家伙用另一只手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老实说,我开始佩服你了。你这家伙,真的是我的‘天敌’……”

他的伤口依然在流血……然而,这家伙的脸上,却又出现了那种“狂热”,不,是某些更可怕的东西。

“我认输了,我不可能让你感到恐怖。我也不可能将你抓到折纸里了。但是,”

像变魔术般,那家伙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把“匕首”——

“这不代表,我没办法杀掉你啊。”

本周再次出差……周末回来完成“川尻家的入侵者”篇最后一段。

单元故事10:川尻家的袭击者之六

那个入侵者高高举起了匕首。

“去死吧!!!”

不需要使用替身能力,只从他的表情上,我也能清晰地读出“杀意”。他的攻击,是带着“一定要杀死川尻早人”这一觉悟的。

但是……看到铁质的刀刃向我的头部刺来,我却并没有感到“畏惧”,甚至也没有感到“愤怒”,而是感到了别的东西。

“真可怜啊……”

我不自觉地、小声地说出了这句话。这名已经怒气攻心的入侵者,肯定是无暇听到的吧。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就只有把匕首刺进我的头颅,如此而已。

——那一刻,我切实地感受到了“替身”的可怕。

他应该只是个高中生吧?那么在获得“替身能力”之前,他也是个普通的年轻人,每天过着上学放学的生活。或许,他特别喜欢看恐怖电影,或是会在暗处偷看别人惊慌失措的表情。但无论如何,他是没有什么“危害性”的。

然而,当这名“入侵者”拥有了“替身”……他就走上了一条毁灭别人,然后自我毁灭的道路。

不久前看到的“蜘蛛侠”漫画里,有这样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说来可笑,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竟然也隐隐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以后,还是向吉良先生多请教一下怎样正确地作为替身使者生活吧。

就在我一个劲儿地“胡思乱想”的时候,刀锋已经到了我的眼前。那家伙只要再稍稍用力一下,就能刺穿我的眼睛——

然后,正如我预料的那样,

他的手臂,准确地说是整个人,都突然抽动着倒了下去。

“……??”

入侵者的表情变得很难看……不,应该说,是很困惑。大汗淋漓、手脚抽搐,活像在干地板上扭动的快要渴死的章鱼,唯有脸上写满了深刻的不解。

“死……死小鬼……你做了什么……?”即使到了这个程度,他依然硬挺着挤出了这句话。不过,他好像并没有理解情况。

听到我的解释,他脸上的困惑更重了。这倒也很正常,十几岁的年轻人,是很难有机会理解那种“激素”的。至于我能知道,完全是因为之前的一个偶然——

“老公,我感觉自己有点头晕,手脚也在发抖,会不会是……生病了?”

某个早上,我正在例行公事地嚼着面包时,刚刚还在做早饭的老妈一看到吉良先生下楼,立刻装出了一副头晕脑胀的样子。

“是低血糖吗?喝一点糖水就好了。”

吉良先生一边那么说着,一边搂住了老妈。而老妈也就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

我这个第三者,能清晰地看明白老妈是在“装病”,但吉良先生依然认真地对待了。或许,这也是他有魅力的原因之一吧。

“你该不会以为,刚刚‘猫草’打中你的,仅仅是‘空气弹’而已吧?”没错,既然已经拜托了“猫草”,我当然要有一击制敌的把握。所以,猫草发射出的空气弹里,其实灌满了我制造出来的某种“激素”。

——胰岛素。

人体内唯一一种可以降低血糖的物质,缺少了它就会得糖尿病。

可是,如果血液里骤然涌进巨量的胰岛素,会怎样呢……?

从书上看,一般的针剂,一根也就在10毫升左右,而我刚才放入空气弹的计量,已经是这个的几十倍了。在几分钟里引发急剧的低血糖,也十分正常吧。而更不巧的是,那家伙的骤然暴起,让他分泌了大量的“肾上腺素”,没能立刻发现身体的异常……正因如此,我才能好整以暇地看他将匕首刺来。

不过,这些也没有必要告诉他了。比起这个来,我现在更关心妈妈的情况——她似乎还没有恢复意识。

“接下来你很快就会‘昏迷’了。不要再轻举妄动,不然的话,我真的不会救你啊。”这是我对“入侵者”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小鬼……)

(他一定以为……他已经“稳赢”了吧……)

没错,现在的我,全身都没有力气,意识也在渐渐远去。别说发动“ENIGMA”了,现在的我就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可是……那小鬼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大概觉得,我不会明白自己陷入了什么状况。

(真遗憾……命运是在我这边的啊)

我的某个亲戚,恰好就得了“低血糖”。所以,我很清楚该怎么应对。用尽最后的力气,我打开了藏在裤兜里的一张“折纸”。从里面出来的是……碳酸饮料。

为了方便吃喝,我将许多食物和饮品都做成了折纸,偶尔也会预备“出租车”一类的东西。只是没有想到,它们竟然会这样发挥作用。

随着“糖分”进入身体,我渐渐感到活力回来了一点点……这就足够了。那个死小鬼,正在全心全意地关照着“川尻忍”,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动静。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对准他的后脑,用匕首狠狠地扎下去。

——可是,在我勉强站直身体之前,从我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冰冷得不像人类的声音:

“我劝你,还是放弃的好。”

听到这句话的“川尻早人”,立刻扭过头来……

“老爸!?”

结果还是拆成两段了……

单元故事11:川尻家的袭击者之七

“老爸……!?”

没有错。

站在楼梯口,面无表情,以干冰般的眼神盯着“入侵者”的,正是川尻浩作……不,是“吉良吉影”。在他的身边,是一个有着猫一般外表的人型……那应该就是他的替身“KillerQueen”。

(可,可是,为什么……)

还没等我问出“为什么老爸你会在这儿”,吉良先生就将注意力转向了我这里。

“早人——”

吉良先生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露出很有自豪感的微笑。

“——做得好。你不仅‘战胜’了入侵这个家的‘敌人’,还很好地守护了妈妈。那份顽强的精神力……完全不能将你当成小孩子看待啊。”

“是、是吗……”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的我,在感到不好意思的同时,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大概,这才是真正的“安心感”吧。只是,那名“入侵者”——

看到吉良先生将注意力转到我这边,他立刻本能地拿起“匕首”。

然后,那匕首就“爆炸”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能清晰地看到“爆炸”的现象,也能感到空气传来的震动。甚至,那家伙的“右手”,也直接给炸了个稀烂。

“……!!”

足足花了几秒钟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后,甚至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那家伙直接蜷缩到了地板上,吓得动弹不得了。他现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因为见到了“食肉动物”,而一下子失去了反抗意识,乖乖地待在原地等死的“食草动物”一样……

……活该。

其实,如果不是顾忌到我和妈妈还在场的话,吉良先生已经干掉他了吧。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充满威胁性的“信息素”,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你这家伙……意外地好运啊。”

吉良先生转过身,看向了“入侵者”。见到他的脸的瞬间,那个高中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不过,吉良先生完全没在意对方的状态,径直说了下去——

“如果不是‘空条承太郎’突然来找我,我不可能想到跟‘照片老爹’联系,自然也想不到箭的事情……更不可能想到,会有人来袭击‘川尻家’。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及时赶回来。倘若忍或是早人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宫本……宫本辉之辅……”

“辉之辅啊……不错的名字。刚才说到哪里了?如果我没能及时回来,又或者没有注意到这扇打开的窗子,从而赶到这个房间,忍和早人,说不定就会被你‘伤害’了,对不对?”

“呜……我……”

(很厉害……)

我好像见到吉良先生平常之外的一面了。总是对谁都客客气气甚至有点曲意迎合的吉良先生,现在稍稍露出了他的“另一面”。他就像是猫抓老鼠一样地,用先发制人的攻击,以及难以琢磨的对话节奏,让那名入侵者完全陷入了“恐怖”之中。很难想象,这样的男人,平时会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我川尻浩作,对人生的要求并不高……能有一个像样的家庭和平凡的工作,每天能平静地生活就可以了。在地铁上被谁故意撞到,或是被人嘲笑用的东西太老土,我都可以装作完全没发生。但是相应的,如果有人真的让我连‘平静的生活’都没法拥有的话……”

吉良先生并没有说完后半句——不,是完全不用说了吧。从我的角度,看不到他完整的表情。但我能想到,此刻的“宫本辉之辅”,应该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究竟处在什么境地。

“不过……你真的很好运。我的儿子早人,似乎并不想真的杀了你。”

哎?

我完全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仿佛察觉了这一点,吉良先生扭过了头来:“所以……他才没有用平时的称呼,而是喊我‘老爸’啊。”

……呃,是这样吗?我下意识地选择了隐藏吉良先生的身份……吗?

“既然如此,再执着于干掉你的话,会给儿子留下坏的印象。”吉良先生继续说了下去,“我决定饶你一命。把照片老爹和‘弓箭’交出来,然后告诉我你的‘住址’,我会把你送回家去。如果以后再敢用替身做这种事情的话……我会让你尝一尝,失去家人的滋味。”

“咿——”

啊,那家伙哭起来了。======================================================

在那之后,吉良先生先是安置好妈妈,接着就押着“入侵者”离开……当然,“猫草”也被放了出来。

至于他口中的“照片老爹”,则还被困在折纸里。“在我回来前先不要把他放出来。”吉良先生留下了这样的话。

没搞错的话,“照片老爹”跟他是父子关系吧?

(看起来相处的不是太好啊……)

我一边盯着桌子上的“折纸”,一边想着。当然,这种事情,跟我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这是“吉良吉影”自己的人际问题。

然后,大出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吉良先生很快就回到了家里。至于“宫本辉之辅”到底是什么下场,我心照不宣地没有追问。他踌躇了半天才把那张“折纸”打开。随即——

“老爸……麻烦你把‘箭’交出来。再继续让你持有它,我的平静生活就彻底完了。”

“等等……等等啊吉影,我是为了保护你才这么做的啊!如果没有了‘箭’,我也就没法保护你了!”

“已经够了!拜托你稍微换位思考一下好不好!”

“吉影……!!”

——两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人和一张照片,扭在了一起。

想不到,吉良先生还会有“情绪失控”的一面,以及“父子吵架”的行为。

那个“照片老爹”,感觉上好像挺神经质的,难怪吉良先生会发这么大火。不过,吉良先生的身体正在快速分泌“肾上腺素”,整个人也非常激动。即使是刚才面对入侵者的时候,他也没有激动成这样子。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想……他现在很轻松。从刚才的事情里,我已经隐隐察觉到,吉良先生平时一直在“克制”自己。只有在真正的亲人面前,他才会这么放松下来吧。

(真正的……亲人吗?)

稍稍感到有点落寞。

就在我分心的那一下子,“噗”的一声,争吵声突然停止了。

“吉良先生!?”

我立刻把头探了过去。从双方的动作来看,刚才应该是吉良先生正在试着把“箭”从照片老爹的手里抢过来。然后,大概是一个不慎——

“箭”刺进了他的手臂。

我们三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安静了好会儿。最后,“照片老爹”最先有了反应。

“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第一反应竟然是推卸责任,这个大人太糟糕了。

“吉……吉影!要……要不要紧!?”不过,他马上就恢复了常态,关心起吉良先生来……至于吉良先生,他似乎反倒冷静下来了。

“并没有大出血……也没有感到剧烈的疼痛。看来,被这支‘箭’刺中,并不会立刻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

他看着刺入手臂的“箭”,一板一眼地分析着。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这对父子,恐怕都是怪人。

最后,吉良先生用替身把箭拔了出来,“箭”似乎也只是造成了普通的伤口。拜这件事所赐,本来态度很坚决的照片老爹,一下子完全没了气势。

“我……我知道了!吉影!那只箭你爱怎么处理就随便你吧!爸爸会用别的方法来保护你的!”

丢下这句很像反派的台词后,他就从窗户飞了出去。吉良先生看着窗户,一言不发。

“吉良先生……”

“嗯?”

“……没什么。”

其实,我有点想劝他们父子好好相处,毕竟吉良先生是个对谁都很和善的优秀的人,跟家人不用说应该也能处好的。但是,话到了嘴边上,我还是放弃了。

后来想想,我应该抓住那个最后的机会的。

间幕2

我的名字是美娜子,是葡萄丘综合医院的见习护士。姓氏?无所谓啦,反正我将来总要嫁人的。

我今年仅仅19岁而已……如果不是家里那个讨人厌的老头子整天罗里吧嗦,我绝对不会出来“实习”。然而,上次他居然威胁要断掉我的租房钱……没办法,只能暂时顺他的意了。

跟我想的一样,刚刚工作了不到一个月,我就已经彻底厌倦了。

每天都是数不清的病人,吵吵嚷嚷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注射室在哪里?”“快帮我叫医生啊!”“又有病人吐了!”从早到晚,回响在耳边的都是这些声音。

前一天还是刚刚毕业的自由自在的少女,第二天就要成为被随意使唤的社会奴仆,我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人生。说起来,最近都是这样不顺利的事情。我想要的“ChristianLacroix”的耳环,男朋友也总是说“会买的”“会买的”,却始终没有真的去做。

然后今天也一样,一上班,就遇到了麻烦的人。

“小裕不可能丢下我们三个不管的!对吧,明美?”

“就是啊!你们到底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一大早的,就有三个蠢女人围着我,叽叽喳喳个不停。看她们手舞足蹈的样子,我简直克制不住自己扇她们每人一个耳光的冲动了。

而且,不管我说几遍“他已经出院了”,那几个蠢货都只会重复“把小裕交出来”。

(果然还是直接叫保安——)

我的目光开始向不远处正在发愣的保安人员方向飘去。但,另一个人突然站了出来——

“喷上裕也的确已经离开医院了。这是他的手写签名。”

那个有点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挡在了我的前面,隔开了正在吵闹的三只麻雀。仅仅是看到他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孔,三个女孩就下意识地安静了下来。当然,这名医生手中的出院证明书肯定也起到了作用。

“但是,小裕怎么会丢下我们不管……”

“啊,难道说,是那个东方仗助——”

“可恶!我们找他去!”

大概是迫于男人那种无形的压力吧,吵闹的家伙急匆匆地逃开了。

“……谢谢,羽伴医生。”

这是我出生以来罕有地发自内心地向其他人道谢。即使是我家那个老头子,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可是,这男人只是稍微点了点头,就走向了手术室。

……

没错,羽伴毅,整形外科专科医师,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家伙。

没有朋友,也没有什么兴趣,说话时都会用最简单的语句,一天到晚死气沉沉……是那种让人完全喜欢不起来,发自内心地想要避开的存在。

也许是受到性格的影响,他在医院里的口碑也不太好。然而,最近他的手术成功率突然大大提升了……甚至有流言说“羽伴医生在用奇怪的方法治疗病人”云云。

但,如果说有什么优点……他长得还算帅气。整形科医生的话,应该会很有钱吧?

或许,买一套耳环,在他眼里易如反掌……

“真是倒霉……”

整个上午,我都在跟乱七八糟的病人们打交道。一点点头疼脑热就来医院大呼小叫的家伙,被痛经折腾得站不起来的家伙,据说还有涉嫌残酷虐待自己的孩子并致残,以至于被警察带走的父母……好容易把这些家伙都应付过去,已经是大中午了。

稍微补了个妆后,我来到了“羽伴毅”的诊室。用早上的事情为借口,试着要他请我吃个午饭吧……这就是我的打算。

“羽伴医生……?”

房间里空无一人。

仔细一看,屋子里到处都乱七八糟的,就像被人翻过一样。

桌子上散乱地放着方便面盒、桶装水和大片的海苔,以及钱包、钥匙什么的。诊室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张行军床。羽伴毅……他似乎平时就住在这个地方。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如此散漫的人。

然后,我看到了那件东西——即使在摆满杂物的桌子上,也显得太过突兀的东西。

那是一段白色的布,从质地上看,大概是手绢。上面有一个英文单词“KING”。

(这是……羽伴医生的东西吗?看起来挺值钱的……)

我下意识地把手伸了出去——

几分钟后,我从羽伴医生的诊室里钻了出来。还好,大家都在忙着吃饭,没有人注意到我的行踪。到最后也没能等到羽伴医生回来,我只好自己解决午饭问题。

“真是的……干脆去买几个寿司吃好了。”

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医院外走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

我一边想着那对总也到不了手的耳环,一边推开了值班室的门。然而,迎接我的并不是老护士的那张臭脸,而是一柄明晃晃的短刀。

“你这家伙!到底把他们都藏到哪里去了!”

以及,一张混合着惊慌失措和怒不可遏的脸孔。

“你……你是谁啊……”

“少废话!把小裕还有玲子她们交出来!”

短刀的尖端就那么在我的脖子前面划来划去……啊,我想起来了。

“你是……早上那三个女孩里的——”

“少给我打马虎眼,你这家伙是负责照顾小裕的护士对吧!今天早上也是你说小裕已经出院的。可是我们去他家里问了,他根本就没回去啊!我们甚至也去问了那个叫东方仗助的家伙,结果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喷上裕也……那个病人……)

可能是我看起来已经要哭出来了吧,这个女孩把身体压了上来,但却把刀子稍微往回收了一点点。

“然后啊!我们就回到了医院,玲子她俩去找那个医生了,我则是直接来找你……结果连她们两个也不见了!这医院到底是怎么回事!?”

“呜……”

刀子又逼到了眼前。

(……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名叫喷上裕也的病人,我仅仅给他换过一次药而已……从医院的系统里看,他的确是已经出院了。至于剩下的两个人,我更是完全没再见过。但是,这么说的话,这个女人会相信么?)

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那女孩的视线,突然从我的脸上转向了我的腰部……大概是太紧张了,不知什么时候,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左侧的裤兜。

“喂,你在藏什么?拿出来!”

那女孩粗暴地直接抓过我的胳膊,衣兜里的东西被带了出来,直接掉到了地上——

一对漂亮的耳环。

“啊……”

我们两个都僵住了身子。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勉强张开了嘴:

“这对‘耳环’,是我一直想要的东西……我的男朋友中午特意送来给我的。”

我一面弯下身去,将耳环捡起来,一面抹掉从眼眶里涌出来的泪水。

“没有摔坏,太好了……”

看到这个场面,那女孩的气势完全没了。“我……再去问问别人。”她这么说着,走出了我的房间。

——Lucky!

确认她已经走远后,我立刻关上了值班室的门。这家伙再去找谁麻烦都没关系,只要别再来折腾我就好。虽然强着自己流眼泪有点困难,但我好歹也是在老头子面前装过不知多少次可怜的,这点事情还不在话下。

不过,我还是有点儿担心。一直到下午下班,我都规规矩矩地忙自己的工作。幸运的是,那丫头并没有再找来。

并且,我的运气,好像还不止这么一点。

就在下班前几分钟,羽伴医生突然来到了值班室。他的手里,是附近一家高档餐厅的预订券。

“我本来约了一个朋友吃饭,但他正好有事不在……之前那个病人的事情多少也麻烦你了,可以让我请客吗?”

“当、当然……”

其实我并没有想别的什么,哪怕只是去蹭一顿饭吃,也绝对是赚到了啊。至于进他的房间会不会被发现……那自然是不可能咯。

一路上,我试着羽伴医生多聊两句,可他又恢复了那种闷闷不语的神态,只是简单地用“嗯”“哦”来回答。很快,我们就来到了医院的地下车库。因为出来的稍微有点晚,今天停在这里的车并不多,整个停车场空荡荡的。

“美娜子……你在吃西餐的时候,会在意‘顺序’吗?”

跟在他身后往他的私车走去时,羽伴医生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顺序?好像就是先上汤,然后是肉,再然后是甜点……”

“准确的顺序是前菜、汤、副菜、主菜、沙拉,最后是甜点。”羽伴医生纠正了我的说法。接着,他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抱歉,一到这个方面,我的话就多起来了。”

“没、没什么的。”

我讪笑着回答,心里却忍不住想到“果然是个怪人”。不过,看在大餐的面子上,我也只能忍耐了。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到了羽伴医生的车旁边。他拉开了左前座的车门:“请坐这里吧……后面已经挤了3个人,坐不下了。”

“唉?还有其他人吗?”

我下意识地看向后排,然而,那里似乎没有什么人的样子。

……不对。

凭着停车场湖南的灯光,我勉强能看清,后座上并不是“空无一物”的。

——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着3条“头巾”。

很眼熟。虽然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的,但是非常眼熟。

我想要询问羽伴医生是怎么回事,然而,身体却莫名其妙地僵住了,动弹不得。就像是,被蛇盯着的老鼠一样。

“不上车吗?美娜子。”

羽伴毅优雅地转过身,关上了车门。

“那么,就在这里也可以,反正并没有其他人在。你今天闯进了我的办公室,对吧?”

(什……什么时候……)

“我把自己的全副家当都放在那里了,包括最喜欢吃的海苔。说起来,我很讨厌吃香菇,即使看到也会觉得不舒服呢……”

那个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我的身后。

“而且很不妙的是,我把一件‘纪念品’放在桌子上了。他……是叫‘喷上裕也’对吧,那个家伙是个暴走族,而且还交了一堆女朋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无可救药的人。这样的人,如果放任他长大,将来说不定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啊。所以,我清理了一件镇上的‘垃圾’……完全是义务工作,不用谢我。”

——他在说什么?

喷上裕也……被他杀掉了吗?

我的大脑在疯狂地尖叫着,双腿已经完全无法站直……可是,我也已经失去了逃走的勇气。能做的,仅仅是发出“啊啊啊啊”这样的声音罢了。

“但是,任何人都是有权力留下一点纪念的,他也一样……所以我留下了他的‘围巾’,虽然只是一部分。”

羽伴毅的语气,就像是他在谈论某个病患手术割除的肿瘤一样。

“不然会太显眼了。不过即使这样,我还是有点太大意了,没有想到会被别人看到,更没想到会被人拿走。对吧,美娜子?”

“……不对!”

伴随着汹涌而出的眼泪,我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喊了出来。

“那条……那块……我没有动……”

“唔……?”

羽伴毅转到我的面前,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半晌,他突然笑了出来。

“是的,你当然没有动。纪念品还在我的包里装着呢。这次我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了,果然还是得放回到家里才安全。别害怕,我只惩罚有罪的人……对于无罪的杜王町的好居民们,我连爱护都爱护不过来呢。当然……”

他指了指车后座上的头巾,

“挡在我的清理道路上的人除外……不过她们也是‘不良少女’吧?将来很可能也会成为社会的祸害。那么,我并不认为违背了自己的原则。至于你,美娜子——”

耳边忽地一下刺痛。

察觉过来时,我发觉自己的耳朵上戴上了什么“东西”。

“你的确没有动那块手帕……但你偷走了我的钱,去买耳环呢。”

听到这句话的我,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请……请饶了我……求求你……我会把钱还你的……”大声抽泣的我,只能勉强挤出这样的声音。

“唔,听我说,美娜子。我完全没有生气,不如说我应该感谢你才对。”那个男人带着温和的表情蹲了下来,继续看着我的眼睛。

“西餐呢,吃完副菜后就要吃正菜,不然就算是很失败的进餐了。很遗憾的是,那三个女孩,对我来说只能算是‘副菜’而已。我本来以为,自己还得晚上出去寻找一下……但是既然有你在,那我就省了很大的事儿了。为了表达对你的感谢——”

叮叮当当,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是耳环……以及我的耳朵。

“我允许你多留下一件东西在杜王町好了。”

羽伴毅,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

久等了

单元故事12:7月4月之一

“MORNING~MORNING~MORNING~”

当我把鸡蛋倒入锅内时,“杜王町RADIO”的音乐响了起来。

1999年7月4日,一个普通的周日,就这么开始了。

老公最近喜欢上了“杜王町RADIO”这个电台,早上起床或是做早饭的时候总会听上一段。受他的影响,我也有了一边听着“原田凯”的声音一边忙碌的习惯。惯例的今晨一曲结束后,总是充满活力的主持人开始总结杜王町昨天的新闻。

“昨天下午,一对姓宫本的夫妇被警察局拘留,他们涉嫌——哇哦,切除了自己未成年儿子的前额叶。目前案件已经上报给了S市警方……”

“前几天,建筑工人在对某栋古旧建筑进行拆毁时,发现了埋在地下的十余具遗骸。据专业人士介绍,这些遗骸死于至少200年前,且死因都是切割伤。有历史学者认为,这很可能揭示了在德川幕府建立之前,本地曾发生过小规模合战……”

“葡萄丘综合医院的外科整容手术受到好评……”

焦香味溢出来了,我赶忙将鸡蛋翻了个面。最近还真是稀奇古怪的事情接连不断——虽然说起来很丢人,但就在这周,我居然莫名其妙地在家里昏迷了。如果不是早人刚好回来拿东西,我会就此丢掉性命也说不一定……好在之后在葡萄丘医院检查的结果,是没有发现什么后遗症。

其实,对我来说,这并不重要。只要能跟老公好好地过日子,我就完全满足了。但现实甚至比我想得更完美——在那件事之后,我的儿子早人,似乎也变得成熟一些了,以前那股阴沉劲儿一扫而光。不知为什么,最近只要一看到他,我的心情就变得特别好。更难得的是,昨天他居然在图书馆泡了整整一天,还带了一大堆笔记回来。今天也是一早起来,就在桌子上对着笔记忙个不停。

英俊帅气的老公,以及懂事并且用功学习的儿子……我已经别无所求了。

陶醉在这种想法中的我,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煎蛋。

“老公!早人!早饭——啊……”

就在我转过身准备喊他们来吃饭的时候,川尻浩作,那个让我深深迷恋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背后。

他今天不仅穿了一身新的西装,还更换了自己的发型,看起来……更帅了,给人的感觉是“兴致很高”。

“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轻轻地捧住了我的脸。

“上次你昏迷的事情,让我很担心。我想,也许是你平时的压力太大了。难得是休息日,我们也刚好很久没有独处过了。这样如何?下午我们一起去逛逛街、吃个饭,好好放松一下……”

仿佛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回答会是什么一般,他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而是对准我的脸颊吻了下去。

“好,好的……”

听到我的答复,老公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将煎蛋放进餐盘。

至于我……我已经完全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在幻梦中了。

很好,忍的事情在早餐前就搞定了。接下来是早人。

自从成为了替身使者之后,他的精力完全投入到了对替身的钻研上。按照早人自己的说法,他的能力似乎跟“激素”一类的东西有关。虽然这么麻烦的能力换给我的话绝对是敬谢不敏,但早人本来就是个很喜欢钻研、好奇心特别强的孩子,或许这样的替身能力恰好适合他。

“我吃饱了!”

匆匆打扫完了早饭的早人,放下碗就往自己的房间跑去。看到他三步并两步地跑上楼梯,忍似乎想要拦住他,却还是没有动作。

“真是的……早人这家伙,到底是该高兴还是担心他啊……”

忍小声抱怨起来。不过对我来说,这倒是个大好消息——至少早人不会用摄像机偷窥我了。

“不用管他,忍,正好下午可以让他留在家里。”

“嗯……所得也是。”忍的脸又红了。

又安抚了她一两句后,我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宝贵的一个上午的自由。

现在,该是动起来的时候了。

我暗暗捏紧了藏在西服内兜里的那件东西。=======================================================

吉良先生今天好像特别高兴。

从他的激素分泌情况来看,一整个早晨,他都处于情绪非常高昂的状态,散发出来的吸引力也比平时更强。吃饭时倒也有提到,下午他要和妈妈去约会……

很可疑。

我不觉得吉良先生会因为“和妈妈约会”这种事,而变得兴奋起来。当然,他的确很在乎这个家庭,但那和天性喜好终究是两回事。

不过,我也不打算去深究——我现在有更要紧的工作,而且是比“研究激素”更为紧迫的任务……

现在,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堆堆叠叠放了近百张小纸条,以及一大张杜王町的地图。这是我花了好几天才搞出来的成果。

“那么,第一个失踪者是——杉本玲美。”

我在地图上用纯红色的水笔标下了一个点,作为记录的开始。

没错,我准备制作一份“失踪档案”,或者说,做一份那个一直在杜王町内制造失踪事件的凶手的“犯罪地图”。

这个想法的开端,是在图书馆研究激素的资料时,无意中学到了一个犯罪学的概念“犯罪地理画像”。一言概之,就是任何一名连环杀手的行为都会出现在一个“舒适区”内,如果犯案的次数足够多,甚至会形成以他的日常生活轨迹为轴的一大片犯罪区域。比这个区域更远的地方对他而言是陌生的,而更近的地方则会导致他被怀疑……即使是替身使者,也无法避免这种自然而然的心理。

当然,罪犯胆子大起来后,下手的范围也会扩大。但只要案例足够多,从现场位置反推出凶手日常的生活区域,就是有可能的。

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在激素的帮助下,我周六一整天都处于“高度集中”的状态,总算是将杜王町各种报纸、杂志内有据可查又没有后续结果的失踪案都记录了下来。老实说,最后的数量……真的吓了我一大跳。

即使不算吉良先生跟我说过的那几个例子,以“杉本玲美”为起始点的话,到今年为止,已经有81人失踪了。

绝大多数是少年少女,偶尔掺杂着几个成年人。

一分一分地,我感觉自己正在看清“他”的轮廓。

疑似被“他”攻击的对象里,没有儿童或老人。杜王町这类失踪案的发生频率,跟全国其他地区基本相同。

而且……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汗流浃背了。

并不是事件本身的“恐怖”,而是我发觉自己开始能想象到“他”的人生了。

像是上次的“宫本辉之辅”那样的家伙,当然也很可怕。但比起“他”来,恐怕还差了一截。“他”每天就那样正常地上下班,然后不为人知地让一个又一个人消失掉。这样的怪物,就在我家附近生活吗……?

稳了稳心神,我开始标记下一个点。

然而,随着点迹的增加,我终于开始察觉到了那件事——======================================================

窗户已经彻底关死了。为了保险,我用纸袋套住了“猫草”,这样一时半会它肯定不会醒来。

再次确认不会有人来打扰后,我用力吐了一口气,然后西服内兜里取出了“那个”。

仅仅是触碰到它,我的手指就开始颤震起来。平时在维持平常心上下的工夫,此刻一点也用不上。

不过……这也很正常吧。世界上,大概也只有“那个”,会让吉良吉影彻底失去理智了。

再次深呼吸后,我终于把它捧在了手上。

那是一个制作精美的手模。那外形,是让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

“玲美学妹……”

没错。说起来有点下流,但现在已经是幽灵的玲美学妹,既不能触碰到我也完全不能被我触碰到。随着和她见面次数的增多,我不知不觉地就产生了定制一只“手”的想法。

遗憾的是,已婚男子在花钱上总是不如单身汉那么方便。于是我找了个机会,把吉良吉影能卖掉的东西全数出手,终于凑够了资金。

为此,我还特意换了西装、整理了头发……

“我有一件东西想交给你,玲美。”

我用另一只手小心地从裤兜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在“手”的面前轻轻打开了它。

“抱歉,实在是没钱再买一个新的钻戒了,但我一定会补偿你的。现在,先戴上这个,让我看看吧。”

我仔细地捏住戒指的指环,小心翼翼地向着“玲美学妹”的食指上套了过去……

“叮——”

果然,这枚饱经摧残的钻戒,已经不足以承担我的感情了——上面的钻石掉了下来,在地板上弹了几下后,滚到了一旁的旧物堆里。

如果是真的向杉本玲美求婚时发生这种事,我大概会当场死于中风吧。

“稍、稍等一下。马上就会好的。”

我一面向着“玲美学妹”道歉,一面开始将一旁堆积着的杂志和旧物移开。川尻家也真是的,这么多没用的东西,直接都扔掉不就好了?等下用“KILLERQUEEN”一并清理了吧。

手忙脚乱的我,总算翻到了旧物堆的最深处。然后,我忽然注意到了“那个”。

在坏掉的台灯、破损的床头桌和一大捆旧杂志下面,是一个纸箱子。“钻石”应该就在下面。

但……很不对劲。那个纸箱,本能地让我觉得很奇怪。

我下意识地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在阳光的映射下,我再次确认了“不对劲”的地方:上面的尘土,实在是太少了。尤其是跟周围已经落满了灰的杂物相比。

(这个箱子……经常被人动吗?)

虽然钻石还没找到,但我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这个纸箱上。不过,比起窥探他人生活的恶趣味的好奇心来,我更在意的是,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川尻浩作固有的习惯。

稍稍思索了一下,我打开了纸箱。

然后,立刻就愣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到过里面可能是什么惊人的东西,例如一大笔钱,又或是奥姆真理教的传单,甚至是几个人头。但里面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比那些都更让我吃惊。

校服的纽扣、烟头、鞋带、钱包、钥匙链……

里面放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的很新,有的则已经破旧不堪。

甚至,还有完全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的碎布片或是铁链上的一环这类奇怪物品。

在拿起几件东西仔细观察后,我感到心里的“疑惑”和“不安”都在渐渐扩大。如果说这些东西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它们都是“年轻人”喜欢使用的。从80年代流行的围巾到最近刚刚火起来的手机链,甚至,我还找到了一个已经完全没电了的“拓麻歌子”。

(这、这些东西,该不会——)

某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在我心里开始成形。

就在这时,阁楼的小门“啪”的一声被掀了开来——满头大汗,甚至能隐约看到眼角还挂着眼泪的早人,直接对我喊了出来:

“吉良先生!我——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算是勉强赶上节日更新了吧……这一周会尽力再更一次。

单元故事12:7月4日之二

其实,我是知道的……

跟周围的人比起来,“吉良吉广”是个很失败的家伙。

不仅一辈子没能挣到多少钱,结婚和生子也都不算很顺利。虽然家庭还称得上和睦,但一家三口人里,即使跟老婆比起来,我也是比较没有能力的那一个,就连寿命也比她要短。更不用说我那个有着惊人的意志力和行动力,堪称杰出的儿子——吉良吉影了。

而我的一生这么不顺,基本上是被性格所累。准确地说,我是那种标准的小市民:一方面遇事就会急躁万分想要行动起来,另一方面真的遭遇了麻烦,又会变得不知所措。上次会被“折纸师”反咬一口,也是顾前不顾后的结果。

……真遗憾,当终于明白了这一点时,我已经到了没法改正自己问题的年纪了。

吉影他就完全不会有这些毛病,即使有做些什么的冲动,他也会尽可能地冷静下来,把问题彻彻底底地处理掉。当然,小时候的他,虽然明明比我要优秀得多,却也对我言听计从。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能感到他逐渐开始厌烦我的无能。这……我是能理解的。虽然我选择以“幽灵”的形式继续守在他的身边,但从最近的事情来看,我可能更应该考虑不要给他扯后腿。

例如说,明明立誓要用其他方法保护他,现在的我,却只会像一张旧照片一样在空中飘来飘去而已。甚至连在杜王町巡逻的念头都没了。

毕竟是周末,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就连能拿来当坐骑使用的乌鸦都找不到。

如果是其他老头子,这时候一定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或者慢悠悠地牵着狗到处遛弯儿吧。虽然不太想承认,但仅仅是想到了这一点,我的情绪就开始懈怠下来。果然,今天还是就这么晃过去好了。

(反正吉影应该也用不上我保护……)

“喂!寿子!不要吓唬我啊!”

一个跟宁静的早晨完全不相称的尖叫声传了过来。

仔细一看,就在我下方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冒出来了两个女学生……看年纪是高中学生啦。其中一个已经倒在了地上,另一个则坐在一旁鬼嚷个不停。

虽然对年轻人的玩意儿所知寥寥,但一看那故意弄黑的好像叫涩谷妆的打扮,还有那副亢奋过头的样子,我基本猜到了怎么回事。八成是两个通宵都在玩的疯丫头——或许还吸了点强力胶什么的——其中一个突然身体出问题了。

对于这种人,只要装作不知道就可以了。如果真的就这么挂掉了也只能怪她命薄。

“有、有没有人在啊!请帮忙叫救护车来!拜托了!”

还清醒着的那个丫头,叫嚷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尽管如此,这附近的居民似乎没有谁愿意出来淌这片浑水。

这么一想,吉影还真是个好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让人困扰的怪癖。喜欢手?那只是很普通的个人爱好罢了,既不会伤害身体也不会给其他人添麻烦。比起这个来,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结婚,可能还更让我担心一点。

吉影……

“啧。”

可惜,事实证明,我的这点好心太过多余。还没等我来得及按下119的号码,一辆“葡萄丘医院”的救护车就刚好从街道的另一头开了过来。那个坐着的女孩也看到了它,立刻像疯了一样挥舞手臂。

“哼,运气还挺好的啊……”

“哎——?”

(嗯?)

被戛然而止的惊呼声影响,我下意识地看了女孩那边一眼,然后……

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那个女孩的头颅,跟身体分开了。

接着——

头颅和身体,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医生打扮的人身边,那个全身赤红色,如同正在燃烧一般的——替身。

(……!)

老实说,我一下子失去了发出声音的勇气。

脑子里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念头:

(这家伙……是吉影正在找的“杀人狂”!)

事实上,在意识到“那件事”后,我完全没来得及考虑自己的猜想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就已经忍不住想去喊吉良先生了。哪怕只是一点点机会,我也想帮上吉良先生的忙。至于判断该如何去做,只能由吉良先生自己来进行了。

——在记录到大约70个失踪者时,我终于注意到了,“他”行动的“固定模式”。

但,只有一个“例外”。

每年的8月13日。

这十几年来,唯独每年的这个日子,一定会有人失踪。在“杉本玲美”失踪案后,那个人足足忍了将近一年,最后还是在8月13号之前再次行动了。而在这之后,又是一个漫长的忍耐期。甚至有一年的8月13日刮了台风,结果还是出现了失踪者。

而且,失踪的人,一定是“女学生”。

看来,杉本玲美的死,对“他”有着某种别样的意味,甚至是重要的纪念性。不过,这些与我和吉良先生都没有关系。我可以肯定的是,今年的8月13日,“他”一定还会下手!

(还是赶快告诉吉良先生的好……)

这么想着的我,从桌子上抬起头来。不知何时,窗外已经开始下起大雨了。

然后,我猛然间看到了,粘在窗户上的——那张照片。

我不知道成为“幽灵”后,还有没有“害怕”或是“畏缩”之类的说法。按理说,已经死掉的东西,是不应该对“危险”产生“恐惧感”了。

可是,对我而言,这个道理完全行不通。证据就是,在我下方的“杀人狂”,已经意犹未尽地开始打量起倒在地上的女孩了,我却完全没有冲上去救她一命的“勇气”。

原因……也很简单。我知道自己不可能赢。

跟吉影截然相反,我的替身能力,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弱得“不堪一击”。我能做到的,只是以“照片里的幽灵”的身份存活和行动。当然,如果有人跟我一起被拍入了照片,那我当然可以对他随意宰割……但这个前提有多难完成,也是不言而喻的。

不过话说回来……我根本就不应该考虑正面战。我的优势,在其他领域上。例如说,出其不意。

即使下面的“杀人狂”再怎么警惕,也不可能想到飘在空中的一张破照片,会是替身使者。我需要做的,就是把他的外形和车号记下来,然后告知吉影就可以了。只要有了准确的情报,以KILLERQUEEN的能力,无论什么样的家伙,吉影都能轻松地暗杀掉。

没错,我只要安安稳稳地当个“观察者”就好。

杀人狂的替身缓缓举起了“手臂”,其端部并不是手掌,而是如同刀刃一样的东西……看来,刚才它就是用这个将那名女学生一斩为二的。

可怜的寿子,我也只能为她祈祷冥福了——至少,她死的毫无痛苦。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看下去的时候,“杀人魔”忽然做出了我意料之外的动作。他似乎注意到了地上的什么,迅速捡了起来。

以我跟他的距离,完全看不清他的具体动作。不过,我可以肯定他是在认真地“看着什么”。

(那里……刚才有东西吗?)

如果是吉影的话,大概能注意到这些细节,但对于我一个老头子来说果然还是太——

“通!”

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是石头。

“哎……?哎?”

我完全陷入了茫然。

而那个“杀人狂”,以及他的替身,正死死地盯着我的位置——

被发现了。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一件事。

现在的我,并不是什么“观察者”……而是猎物。

仔细一想,半路加新设定好像也是JOJO的风格……

单元故事13:7月4日之三

如果不是及时得到了“指示”,

吉良吉广,那个寄宿在照片中的幽灵,现在应该已经将我的信息传达出去了。

不巧的是,“指示”的内容就仅仅是“吉良吉广在你的上方”而已。足以让他猝不及防的第一击,也仅仅摧毁了他的“通讯工具”……

没办法,我们之间的距离大概在10米左右,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射程”,对付这种家伙我的“替身能力”也没法充分发挥。不过,那也足够了。

他的替身,实在构不成什么威胁——

“咿——!”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动作,果不其然,那个照片幽灵怪叫着开始往远离我的方向飞去,可速度却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要怪,就怪这是个没有风的早晨吧。

瞄准着他的行动轨迹,我打出了第二发石头。虽然那家伙严格来说是“替身”,但只要摧毁他寄宿的照片,他也会跟着完蛋。这点情报,我还是已经从“指示”那里早就得到了的。

飞石以近乎直线的路径,向着那家伙的照片飞了过去。然而——

他猛然变向了。

不,如果仅仅是听到声音而改变方向,这点偏差我还是足以预判出来的。但“照片”却在一瞬间像踩了油门一般平移了好几米,从石头旁擦了过去。

(……这家伙!)

然后……我看清了。那个幽灵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微型吸尘器。

虽然只能生效一瞬间,但那的确是能改变“照片”活动轨迹的东西。

(活用了照片的“轻”吗……)

“蠢……蠢货!你太小看我吉良吉广了!”

来不及了。丢下这句挑衅般的话时,“照片”完全飞离了我的射程。在这个距离下,即使勉强丢出石头,恐怕也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必须承认……我低估了“吉良吉广”求生的“决心”。他虽然完全不适合战斗,却似乎也多少有点头脑。棘手的是,最坏的情况下,他很可能已经看清了我的“相貌”和“车牌号”。即使没有到这个地步,单单是知道了我目前的“职业”,也已经是无可挽回的局面了。

在夜班出车后临时起意清除垃圾,看来是个错误的决定。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我并没有感到慌张。

这样的局面,不,比这还要糟糕的情况,“指示”里也曾经提到过,已经有无数次,我遇到了足以败露身份,或是赔上性命的危机。但每一次,我都轻松地跨越过去了。“指示”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证明了一件事——

杜王町,是会守护我这个守护它的人的。

而吉良吉广……生前的行为姑且不论,仅仅是制造出“喷上裕也”“大柳贤”这样的危险分子,他已经是一个“大件垃圾”了。这样的家伙,不可能逃脱正义的制裁。

顺便一提,喷上裕也和他的三个太妹跟班,现在都已经到“垃圾场”去了。至于“大柳贤”,我自然会死死盯住他的动向,有必要的话就把他也送去。不过,那已经是后话了。

我现在要做的,是等待新的“指示”到来,然后将那个照片幽灵彻底消灭掉。即使不考虑他的恶行,我也不会允许吉良吉广再继续阻碍我的“工作”。

先给医院请个假,让他们安排人来把救护车开走,以及……

我从衣兜中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纸笔。

虽然不确定有没有这个必要,我还是按照以往的做法,将刚才的“指示”抄一份给刚才的“自己”好了。

非常不妙。

不,应该说,是完全超乎想象的恶劣状况。

吉影的“KILLERQUEEN”,在我见过的替身使者里,已经是超一流强大的了。如果他认真起来,像是“折纸师”那样的家伙,一瞬间就会被他打败。更不用提“SHEERHEARTATTACK”这个无敌的暗杀者。

但,跟刚刚那个家伙比起来……

我罕有地对吉影失去了“信心”。

我害怕的,倒不是它的“力量”或“准确性”,而是它能突然发现我这一点……以及,那个家伙真正可怕的地方。

其实,几分钟前,我还没有这样惊慌失措。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行动呢?

那家伙有车,行动起来会比我更快,但他应该不会有胆量就这么站到吉影面前。何况,除了吉影之外,镇子上似乎还有不少强大的替身使者,也在寻找这个“杀人狂”。所以他的第一目标,只能是已经知晓了他身份的我……

对了。

我开始往商业街的方向飞去。

只要把那个人的“身份”告诉了吉影,他自然能有办法解决。

也正因如此,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等在街上的男人。

刹那间,我发觉自己“冷汗不断”。

(是、是刚才的……“杀人狂”!)

老实讲,我也算死过一次的人了,虽然当时是刚刚眼下最后一口气就变成了幽灵,但多少也是经历过对死亡的恐惧的。

然而,跟现在这种令人连脊柱都生寒的怖意比起来……

那家伙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便服,正悠闲地坐在街道边的椅子上,盯着天空。如果刚才直接靠过去的话,我大概已经被撕碎了。

但,令我毛骨悚然的不是这个,而是——

(他……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的!?)

无法理解。甚至也无法思考。

我只觉得连大脑都完全停下来了,只是本能地操纵着照片往远离那家伙的方向飞去。

我最后察觉到的事情是,那家伙还是没有“跟上来”。

足足等了15分钟。

无论是挑选应该清除的“垃圾”,还是选择具体下手的日子,我一般都不需要等待这么久。

这足以说明,吉良吉广是个足够狡猾的家伙。

我不觉得自己十分聪明,判断事物也只会从常理出发。在我看来,吉良吉广会去的地方,自然是“川尻家”。

即使他有意多绕几个弯子,也无非是前往“吉良家”,或是反其道而行之地前往“葡萄丘医院”吧……

“啪”,纸条落在了我的面前。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商店街,7点30分”。

真的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果然太小看吉良吉广了——他不仅没有逃跑,反而还选择了主动去寻找“通信工具”。

如果只有“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会跟丢他。但他连“一次机会”都没有,“垃圾”注定只能也只会被彻底消灭。

那么,要不要在追上他之前,换一身“普通衣服”呢?

这个想法是正确的。因为,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用于更换的衣服”,落在了我的面前。

是的,早在十几岁时,早在第一次得到“指示”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明白了,

我,永远不会行差踏错。

几乎飘到了镇子的另一端,我才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了一点。

(仔细一想,那家伙能猜到我会去找“通讯工具”,也是理所当然的。这就是恶魔的智慧吗……)

既然这样,我只能先放弃寻找“通讯工具”的打算。

无法跟吉影直接联系上固然让我担心,但刚才的恐惧感,使我丧失了“再试一次”的勇气,更不敢贸然向着“川尻家”前进。

要笑就笑吧,吉良吉广,就是这么一个没用的老家伙。

(等……等等……)

这就是所谓穷极生智吗?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不定还有机会。那些被我变成“替身使者”的家伙里,也许有能帮上忙的人。

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的妄想罢了。我所认识的替身使者里,“铁塔男”并没有联系外界的方式,“大柳贤”那小子行踪不定,“廉价旅行者”乙亚三据吉影说已经死了,“折纸师”就更不必说……

至于“公路之星”,虽然我知道他现在的位置,但他好死不死地正在医院里躺着,即使没死也已经被“杀人魔”控制住了。

万策已尽。

我甚至开始有点埋怨起吉影来——如果手里现在还有“箭”的话……

然后,我突然想到了合适的“求救对象”。

这是那个“杀人狂”,永远不会想到的存在。

半个小时。

从目送吉良吉广屁滚尿流地逃走算起,我已经在“商店街”等待了半个小时了。

“指示”依然没有到来。

一种罕见的焦躁情绪,让我几乎要嘶吼起来。如果不是周围的人已经开始增多,我大概会真的那么去做。

(难道说……这一次我没能……)

不,那是不可能的。

哪怕只是产生这个念头,对我来说也是极为可笑的事情。

要说原因,那也十分简单——在得到第一个“指示”的那一刻时,我已经下了彻底的决心:

除非走到了穷途末路,我绝对会把“指示”留给过去的自己。

所以,没有“指示”回来的情况是不可能的。

除非……

除非,我所能经历的所有“未来”,

都只导向了失败的结局……?

“不可能!”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咆哮出了声音,周围的人立刻把视线投了过来。

没错,就是那种熟悉的,“背叛”的视线……

他们一定是觉得,没有我这种人存在的世界,会变得更好吧,

——垃圾。

都是彻头彻尾的垃圾。

就是因为每个人都抱着这样的恶意,“杜王町”才永远是这个烂样子。垃圾才会永远都清理不完。

既然如此,干脆——

“CrazyLittleThingCalled——”

“刷”,

打断了我的失控的,是突然落在面前的纸条。

上面还是只有一行简单的笔迹:

“勾当台‘奥森’便利店,8点12分。”

刹那间,我感到了“安心”。那些盯着我的视线,也都消失不见了。

我,依然没有行差踏错。

这次更新的字数稍少,争取短期内再更一次。

单元故事14:7月4日之四

勾当台……

我一边放慢了奔跑速度,一边喘着粗气。即使想伪装,现在的我也怎么都不像一个在晨练的人。不过,只要“职业”和“脸孔”不被记住,我就无所谓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当然,这不意味着我会下意识地避免在勾当台街道清理“垃圾”。但除非是刚好遇到,我一般不会刻意到这边来。

毕竟,这里算是个对我来说值得“纪念”的地方。

我亲手清理的第一件“垃圾”,杉本玲美,她的住处就在这附近。

但是,那也足够了。并没有新的“指示”传来,即是说,“吉良吉广”在这个时候还在这附近。

不过,他为什么会选择这里呢……?

……答案其实是一目了然的。

那个吉良吉广,大概以为我不会对镇子上的事情太过留意。可是恰好相反,我几乎从来不会放过跟杜王町有关的任何事情。毕竟,我是它的守护者。

那么,“幽灵出没的不能回头的小巷”,当然也是我已经久有耳闻的东西之一咯。

那个狡猾的垃圾老头,说不定已经注意到我能观察到他的行踪,所以会故意选择这种“危险”的地方。一旦在那条小巷子里回了头,也许我就会像传说中的那样,完全消失掉。

可是……

如果已经知道了这一点的话,那就完全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不如说,这反而是彻底消灭掉那个垃圾老头的大好机会。如果继续让他没完没了地跑下去,即使是“指示”,也未必不会有百密一疏的可能。并且,我的“CrazyLittleThingCalledLove”那唯一的弱点,或许也会暴露出来……

——是我多虑了。

远远地,我就一眼看到,“幽灵照片”正在“奥森便利商店”的门口漂浮着。他的背后,就是“不能回头的小巷”。

如果我就这么贸然冲过去的话,他会立刻躲进小巷里,然后用什么方法让我“回头”。……不,即使不用什么特殊的方法,那个地方也对我天然地不利。万一那条巷子对“幽灵”无效,我岂不是百分百地要遭殃。

但是——那也要他有躲开的机会才可以。

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准备好了“石头”。这一次,我会毫无偏差地将那家伙的照片打烂。

距离“奥森”还有大约30米。我刻意放慢了步伐。

“什……什么!?”

果然,那个垃圾老头装出一副刚刚发现我到来的样子,摆出了惊惶万分的姿态。接下来就是径直逃进巷子里了吧。

尽管逃吧,在你动起来的瞬间,死亡就会降临。

25米。

垃圾老头依然是一副“想跑却跑不掉”的样子,实在是无可救药的三流演技。

20米。石头已经可以命中了,但我还要进一步确保成功。我不会给自己犯下错误的机会。

15米。

10米。

就在我穿过便利店左边十字路口的瞬间,“吉良吉广”终于失去了耐心。它的照片腾空而起,径直冲入了“小巷”。

——时候到了。

只要稍微一个动作,石头就能精准地飞出去——

“不要动。”

写着这三个字的纸条,忽然落在了我的面前。

并且,本该是白色的纸条上,染满了红色的污渍。

(!?)

算是长久以来养成的本能吗?我的身体比我的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停了下来。

“砰”的一声,石头落在了地上。

事后想想,那可能是我记事以来最接近死亡的一刻——全赖肌肉记忆和对“指示”的信任,我才逃过一劫。

因为,在打算出手的同一个瞬间,

我的脑后,响起了拍照的声音。

在谈论“时空旅行”时,一个经常被提出的驳论,是“祖父悖论”:

假如你在穿越到过去时,不慎杀死了你年轻时的祖父,那么你就会面临一个不合逻辑的情况:既然你的祖父在你父亲出生前就已经死去,你自己当然也不应该存在;可是如果你并不存在,那么杀死你祖父的人又是谁呢?

这个悖论,在逻辑层面否定了“时空旅行”的可能性。针对这种情况,有些物理学家提出了一个假设:

当你杀死你的祖父时,世界就从一个分裂成了两个。在你原先的世界里,你的祖父依然活着;而在这个新的世界里,你已经不存在了。只不过“原先的世界”的你,恰好身处于“你并不存在的世界”。

虽然多多少少有点勉强,但这一假设的确圆上了祖父悖论的漏洞。只是,并不一定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假设背后隐藏的另一个假设——

所有的未来,都源于同一个过去。

“垃圾老头”消失了。

不……并不是消失。他只是离开了当前那张“照片”而已。

(这……这家伙……居然……)

他现在的位置,是我身后的“十字路口”。准确地说,是“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上。

那里本来应该有个“交通摄像头”的。即使不回头确认,我也能猜到发生的事情——

那个垃圾老头,将“摄像头”换成了“照相机”!

没错,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吉良吉广”不仅没有打算逃走,还准备反过来用自己的“替身能力”杀掉我!

而我,竟然真的就这么进了他的圈套……

“呼……呼嘻嘻嘻嘻……”

我忍不住发出了怪笑声。如果让吉影听到的话,大概会皱着眉头说“我不认识你这怪老头子”吧。

但是,我的确是太兴奋了。

“想、想不到居然真的成功了……你这家伙,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嘛!”

我毫不客气地做出了挑衅的发言。毕竟,这个“杀人魔”,已经被我提前设置好的“拍立得”相机,和我一起拍进同一张照片了。刚才他似乎打算再用石头丢我一次……如果真的那么做的话,我倒是也会因为照片间的转移而避开。但现在的话,被他直接打中也不错——我就可以欣赏到这个家伙头破血流甚至身体开一个大洞的样子了。

不要怪我得意忘形——能从这种家伙手里占得先机,“吉良吉广”已经可以把这件事吹嘘一辈子了。更何况,现在他已经完全成了我的手中的玩物。不过,在收拾他之前——

我轻轻一推,“拍立得”立刻从红绿灯上掉了下去,摔成了碎片。

那家伙的身体僵了一下。

“嘻嘻嘻……你该不会以为,我会留下让你‘反向拍照’的机会吧?我的替身有哪些弱点,我早就完全洞察清楚了!那么,接下来……”

在一旁的“罗森便利店”里,有的是餐刀之类的东西。

虽然就这么离开也不是不行,但我必须小心他会狗急跳墙,去找吉影的麻烦。与其那样,倒不如在这里就把他收拾掉。

“好了,你就乖乖地等死吧!我也不是残忍的人,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真了不起。”

(……呃?)

杀人魔突然开口了。

那声音……含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愉快感”。

吉影谈论女孩的手的时候,又或是我生前吹嘘自己儿子的时候,也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愉快”。但这家伙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牧师传道般的“使命感”。

然后,那个家伙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直视着我的位置。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个总想着借助他人的手完成自己的事情的垃圾老头而已。看来是我错了。你那强烈的‘求生欲’,甚至战胜了对我的‘畏惧’。”

杀人魔……笑了。

不是杰克·尼尔森在《蝙蝠侠》电影里那种病态的笑容,而是令人感到欣慰的,天使般的笑意……但是,却让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错的。甚至,他会赞赏我值得认同的一面。

这个人……说不定已经彻底疯了。

“你其实是个有着‘高尚’一面的人,如果努力生活的话,或许可以成为一名好的居民。可惜,跟‘正义’比起来,对生存的渴求,终究只是‘垃圾’而已。”

火红色的替身,出现在了那家伙的身边。他突然收敛了笑意——

“垃圾,就应该送去垃圾场!”

先赶出了一部分,算是给各位庆祝一下新年。假期期间肯定会至少再更一次。请各位保重身体。

单元故事15:7月4日之五

不对劲。

非常、非常地“不对劲”。

明明已经占尽上风的我,却开始莫名感到发自内心的“紧张”。真丢人。明明是占据了绝对优势的局面,我的声音里却含混着一份畏惧——哪怕是知道,至少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最差的结果,我也可以跟这个杀人魔“同归于尽”。

可是……我的本能在告诉我,这个敌人,明明意识到了自己处于劣势,仍能从容不迫。

不论是刚才的笑容,还是此刻的威压,他完全没有任何“遇到危险”的感觉。就好像,他已经找到了打赢我的方法一般。

本来还打算慢悠悠地从一旁的便利店里取出刀子之类的东西来,但现在,我已经完全没有那份“余裕”了。

现在,那刀子正在我的“照片”之中。

“……我会切实地刺穿你的心脏的。”

只有干了。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果断的行为,为自己争取到“主动”。

无论那家伙是在虚张声势,或是的确有什么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干掉他,都是最好的选择。

嚓——

比想象中的要容易得多,我切实地刺中了杀人魔的心脏——当然是在照片里。只要到了这一步,任何能力都没法阻止这次攻击的实现了——除非,那家伙能逃到这张照片之外。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家伙也动了。他以出乎我想象的速度,向我的方向冲来。可惜,不论是“截击”还是“躲闪”,都是没用的。

我手中的水果刀飞出了照片,径直向着那家伙的躯干射了过去。而他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向我这边猛扑。

还是没有半点“惊慌”的迹象。他的脸部如同铁板一般绷直,看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肌肉颤动。

直到水果刀的锋刃已经贴近他的胸口了,他才下意识地用替身的臂部格挡了一下,然而,完全没用。刀子直接穿过了他的替身。

(“笨蛋!照片里发生的事情是绝对的!”)

我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只差几厘米就刺中了。那家伙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在这种局面下死里逃生。感谢爸爸吧,吉影,我把你的仇敌给——

不见了。

水果刀继续飞了出去,在碰触到“照片”的边缘后,掉在了地上。

在被刀子刺中的前一瞬间,杀人魔,就那么字面意义上地,消失了。

“……哎?”

丢人至极地,我的大脑直接停了下来。即使是得知第三次世界大战突然爆发了,我恐怕也不会陷入如此的茫然无措。

吉良吉广的替身也许算不上特别强大,但,“被困在照片内的人无法逃走”,这一点是绝对的。破解它的方法,应该只有再拍一张照片把我单拉出来这一种而已。

我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看看自己寄宿的这张照片。杀人魔的背影的的确确还在里面,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也就是说……杀人魔还在照片的范围内。

既然如此,那我刚才的攻击,就完全没有落空的道理。之前也曾经拜托吉影试验过,即使是“KILLERQUEEN”的能力,也不足以阻止已经确定的攻击——被提前变成炸弹的棒球,在空中炸成碎片后,依然保持着飞行的状态,直到击中了吉影的身体才完全消失。

是过度的惊恐,刺激了我的大脑神经吗?整个早晨发生的事情,开始在我的脑海里疯狂地搅成一团,并且,逐渐有了一点点逻辑——

仔细一想,这个杀人魔的每个行动,都像是临时起意的。

他能突然发现我的存在。

他能突然预测到我要前往的位置。

在不知道自己有危险的情况下,他会骤然停止对我的攻击。

再加上,现在他的“突然消失”。

我那一辈子都没怎么好好用过的脑子,第一次派上了用场。

(错不了了,这个人的能力恐怕是——)

“咔。”

打断我思考的,是“拍照”的声音。

不知何时,杀人魔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并且,他的手里拿着,正在冲洗相片的——

是刚刚已经被我砸掉的“拍立得”相机。

1983年8月13日……也就是昭和五十八年的夏天,我被杀害了。连同所有家人一起。

那时的我刚刚升上高中不久,过着跟预想中一般无二的校园生活……不,真要说的话,也有一点不一样。我似乎天生有着跟奇怪的人牵扯到一起的命运,自小就不断遇到乱七八糟的家伙。上了高中后也是如此。

但我这次却遇到了一个很不错的人……吉良学长。虽然他的喜好有点奇怪,但我能感觉到他身上那份执着和热情。当他向我告白的时候,应该是已经做出了完全被社会抛弃的觉悟了吧。如果不是恰好遇到那件事,我大概会立刻就答应他。

结果,至少对他来说,恐怕是留下了永久性的遗憾。作为幽灵停留在杜王町的十五年里,每次想到这一点,我就不禁感到一份内疚和难过。

因此,当自称吉良学长的父亲的幽灵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并没有感到太惊慌……不如说,倒是有了一种奇妙的命运又重新交织起来的感觉。

“杉本玲美……你应该能跟镇上的其他替身使者联系上吧?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请你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现在只有你有机会把那家伙的情报传递出去了。”

吉广老先生……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他,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信任,以及他所传达出的那份“赴死”的觉悟。

“我已经布好了陷阱,只是完全没有得手的把握。如果真的不行了的话,至少要把线索告诉其他人。老实讲,这镇子上有没有杀人魔之类的,我其实完全不在乎。小镇的荣誉也好安全也好,跟我这个已经是幽灵的家伙也完全无关。但……我必须保护好吉影。面对这么强大的‘怪物’,没有父亲苟且偷生却让儿子去迎战的道理。”

说出这句话时,吉广老先生的脸上,挂着令人动容的刚毅表情。

对我来说,只是这样,就已经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和余地了。

但是……由于事出仓促,吉广先生仅仅确认了杀害我的凶手是葡萄丘医院的员工,以及他能把尸体抹消掉这两件事而已。其余的只鳞片羽的信息,完全形不成一个完整的系统。我并不是所谓的替身使者,却也能意识到,单靠这些信息,是不足以帮助其他人把那家伙打倒的。

因此……我选择了“违约”。当吉广先生在小巷外面对那个家伙时,我悄悄地躲到了巷口处。从那家伙现身开始,我就一直盯着他的动作。遗憾的是,因为角度问题,我并没能看清他的面孔。

替身使者间的战斗,对我来说几乎是不可见的。但吉广老先生砸掉了相机、那家伙突然消失,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在看到那家伙突然间再次出现,并且手中拿着吉广先生的“拍立得”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盯向刚才相机掉落的位置。果然……原本落在那里的坏掉的相机,已经不见了。

(是同一台……)

直到好几秒后,我才反应过来,这个想法是不符合逻辑的。

“吉影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他的灵魂,就那么带着满脸的不甘和悔恨,飞向了高空——

“吉广先——”

我不自觉地叫出了声。听到我的声音,凶手立刻把脸转了过来。仅仅是跟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相接,我就感到了那股令人要呕吐出来的恐怖。

如果不是已经在小巷里行走了十几年,我肯定会转回头去吧……尽管如此,我还是吓得坐到了地上,然后以半爬半走的姿势,迅速逃到了小巷深处。

足足等了十好几分钟,我才确信那名凶手没有追进来。至于鼓起勇气再次走到巷口,已经是又过了十几分钟后的事情了。街上的人们已经多了起来,大家都在匆匆忙忙地赶路,看不出任何发生过战斗的痕迹。

我很清楚,名为吉良吉广的老人,为了保护吉影学长,也成了那名凶手的牺牲品。

不论是拍立得相机还是被毁掉的相片,都完全没有留下。吉良吉广这个人,就这么从世界上消失了。

(怎……怎么会……)

我的眼泪溢出了眼眶。虽然再没有见过吉影学长,但我实在不能想象,该怎样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他。

并且,即使传达了,又有什么用呢?“那家伙”真的是可以被阻止的吗……?

感到绝望的我,不知不觉间蹲下了身子。这时,亚诺路特轻轻拨了拨我的手臂。

(它……也觉得没有办法了吗?)

亚诺路特一直拱个不停。最终,我勉强抬起头,顺着它空荡荡的脖颈看了过去,这才发觉小巷入口的地上,还存留着件东西。

(对了……是吉广先生一开始在的照片!)

大概是“那家伙”完全不敢进入小巷的缘故吧,他并没有连这张照片也一起销毁掉。出于哪怕是留下一点点纪念的想法,我拿起了那张已经空白的照片。

不——

上面并不是一片空白的。

鸽的快成了月更了……对不起各位……

雨越来越大了。

吉良先生却还是一动不动。

他就那样站在捡起照片的地方,默默地看着手中的“照片”。

无论是站在他身后的承太郎先生,还是在正对面凝视着吉良先生的“幽灵”,都一言不发,甚至没有试着做些什么动作。

而我,也只能撑着伞,在一旁静视这幅令人压抑不已的群像画。

粘在我房间窗外的,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合影”。父母双方看起来都已经有一些年纪了,但都带着慈爱和幸福的表情。而站在他们身前的那个金发的少年,在气质上则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吉良先生。

不……他肯定是年轻时的吉良先生吧。仔细一看,那个年老的男子,显然是“照片里的幽灵”吉良吉广过去的样子。这张照片,大概也是他故意留在我家附近的吧。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然后把照片取了下来。不知为何,明明是充满了温馨气氛的合影照,此刻却让人感到非常的不安。

(……咦?)

仔细端详着照片的我,忽然发现了上面的“问题”。

照片中的吉广先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脸上流下来。

我用力擦了擦眼睛,才确定自己没有产生错觉。原本应该是完全静止的照片,的确出现了“动态”的部分,

——照片里的那个笑着的男人,正在流出眼泪。

(这……这是……)

在想清楚应不应该这么干之前,我已经拼命地跑出房间去找吉良先生了。顺着他留下的“信息素”,我直接冲进了阁楼。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恐怕我这辈子都没法忘掉它——

“老公?现在雨这么大,你这是要——”

回应妈妈的是低沉的开门声,吉良先生就这么消失在了雨里。而我也从门边拿了两把雨伞,紧追了上去。

一路上,虽然没有真的跑起来,吉良先生的步伐却快到我几乎完全追不上他。虽然也试着喊了他两三声,但他完全没有回应的意思。

最后,好容易走到他身边的我,惴惴不安地试图看清他的表情。然而,我看到的却是——

吉良先生正在“咬手指”。

鲜血不断地从他的手指尖流下,混着雨水滴到地上。

(吉良先生……)

应该帮他平静下来吗?还是就这么放着不管?

除了继续跟上他,我完全不知所措。

他似乎注意到了跟着吉良先生一起赶来的我,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稍微拉了一下帽檐。等到吉良先生走到他面前后,这个高大的男人才开了口。

“很遗憾,吉良吉影先生,发生了这种事情……具体的情况,请问那边的玲美小姐吧。”

“吉影学长……”

听到这句话,那个幽灵女孩举起了手臂。她的手里,也拿着一张照片。

吉良先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照片接了过来。

之后,幽灵少女向我们讲述了她看到的一切——吉广先生怎样把自己得到的线索都给了她,又怎样跟“杀人魔”决战,却轻而易举地被打倒……虽然场合很不合适,但听到她对战斗细节的描述,我只感到自己如坠五里雾中,恨不得要一句一句地再确认一遍。

那个杀人魔“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手里还拿着已经被毁掉的“拍立得”……听起来,这比“替身使者”都更为天方夜谭。

上次的战斗后,吉良先生也会在闲暇时给我描述一些他见过的替身能力,当然也包括他自己的能力和吉广先生的能力;但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我甚至连设想也没设想过。

至于吉良先生……一直到幽灵女孩停止描述,他都完全充耳不闻。自从拿起照片后,他就变得如大理石雕像一般,不再有半点动作。

结果,我们能做的,只是陪着他在雨中站着而已。

“最近几年——”

过了好几分钟,毫无预警地,吉良先生说话了。然而,我完全感觉不出他是在说给我们,还是说给自己听。

“最近几年,我跟老爸相处的并不好。”他说得很慢,几乎每个小句都要停顿一下,“他这个人不仅瞎逞强,而且做事不过脑子,总是打着为我好的名义胡来。特别是在老妈去世之后,他就越发的自把自为了。有时我也忍不住会想,‘这样的老头子与其说是幽灵,不如说是个恶灵才对吧’?”

一阵雷声轰鸣,雨水从吉良先生的脸上不停地淌下来。

“但我偶尔也觉得,这或许是我太年轻气盛的缘故。父子之间到了一定的岁数,就是会自然而然地发生冲突吧?或许等到我也五六十岁、站不直腰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就能一边聊年轻时候的事,一边痛痛快快地哈哈大笑了。”

“……我一直相信,这一天是肯定能到来的。他可是个幽灵啊。”

在说完这句话后,吉良先生就垂下头,彻底一言不发了。我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这一刻的心情。

那个杀人魔,又夺走了一个孩子的父亲。

单元故事16:到医院去之一

放下听筒时,我感觉自己的额头上已经微微沁出了“汗珠”。不,并不是太过炎热,或者因为感冒而虚弱的缘故——虽然我的确带着口罩。

我现在的状况,是因为以“那种方式”使用了自己的能力。可是,那也是逼不得已的结果。我怎么也没想到,会走进“幽灵老头”的陷阱中。

“指示”在很久之前就警告过我,吉良吉广的替身是那种一旦实现了攻击,就几乎无法躲避的类型。无奈之下,我只能使出了“那一招”。而代价……则是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里,我完全无法发动自己的替身。

甚至,明知自己的行动已经被“幽灵女孩”看到了,我也只能选择狼狈地逃走。不是说笑,在当时的情况下,即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幽灵,也未必不能直接干掉我。

但,至少,我还活了下来。这是我没有行差踏错的证明。

现在,我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必须想办法抹去我昨天“驾驶救护车”的证据。我必须做好那辆车的车牌已经被传播出去的心理准备。当然,我的行动从始至终都是天衣无缝的,更不用担心会遭到警方之类的怀疑。可是……

这不意味着,吉良吉影不会因此来暗杀我。

如果他的性格极端一点,那么哪怕仅仅知道昨天杀死吉良吉广的人曾经开过救护车,他也会想办法找到记录,然后干掉葡萄丘医院里每一个在7月4日驾驶过救护车的人。即使他不这么做,只要有了明确的目标名单,不用费多少工夫,也能把目标逐步锁定到我这里。

而且,我几乎可以想到,他不会耽搁太久——“指示”曾经反复提到过,吉良吉影有着惊人的行动力。

……真是讽刺。就事论事地说,他并不算是一个“垃圾”,至少比起他的那个老爹要强得多。但他可能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过,我们的“命运”,早在十多年前就交织在一起了。不论是选择让他进入“身份交换”的计划,还是杉本玲美的事情……是的,某种意义上说,吉良吉影才是“罪魁祸首”。

蓦然间,一张“指示”出现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

“马上销毁记录。吉良吉影他们来了。”

(这么快吗……!)

我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走出了自己的诊室。果然,透过走廊上的窗子,我清楚地看到那几个正走向医院正门的身影。

吉良吉影、空条承太郎……以及,川尻早人。

(那孩子……也来了吗?)

没工夫想那么多了,我必须马上行动起来。如果说我现在有什么优势的话,那就是至少,我比他们更清楚应该在哪里找到记录。

总算没有拖到4月……

葡萄丘综合医院……

在杜王町这个镇子上,这么大的综合性医院仅此一家,别无分号。一个居民只有5万来人的小镇,能支撑起这种五脏俱全的医疗中心,不能不说算是居民们的“幸运”。当然咯,不好的一面也是存在的:为了让医院能最大化地发挥作用,绝大部分雇员,特别是护理人员,都是镇上的居民,而且也很少开除员工。

可想而知,这里的服务态度实在让人有点不敢恭维。我翻过的报纸里,几乎每份上都能找到吐槽这个医院的文字。

而对于“杀人魔”来说,则是幸与不幸并存了。考虑到患者将救护车开出医院的可能性基本为零,我们只需将目标放在葡萄丘医院的员工,尤其是有资格担任临时救护士的员工上就好。然而,由于镇子的规模并不算大,经常会有拥有驾驶资格的当班医生或护士用医院自备的救护车出诊的情况。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没法直接根据“救护车”这一信息定位到某个具体的人身上。而将8层楼里的几百名医生和护士逐一确认,则完全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

“越是这样的医院,越会留有完整的‘用车记录’。”

我们开始商量接下来的行动方案,已经是周日下午的事情了。虽然有点对不起老妈,但因为雨一直没有停,她的约会自然也只能延期。于是,我们随便找了个咖啡厅,着手整理目前的情况。吉良先生似乎还是没能从父亲被杀的痛苦中恢复,不过,至少在表面上,是完全看不出这一点的。在某些时候对着我这样的“亲友”暴露出脆弱的一面,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极限了吧。

倒不如说,在最初的“震惊”和“愤怒”过去后,他看上去变得斗志昂扬了。

多亏了杉本玲美小姐是个非常优秀的观察者和转达者,我们几乎完全了解了吉良吉广先生跟“杀人魔”的战斗过程。如果说吉广老先生的牺牲换取了什么“价值”,其中最重要的,显然是确认了凶手的身份和职业;而他跟“杀人魔”的战斗,在我看来让人一头雾水,在承太郎先生和吉良先生眼中,却几乎已经将“杀人魔”的能力锁死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了。

他们交换了一下所见略同的眼神。

“他如果不是严重受创,就是已经失去战斗能力了吧。”

两个身材高大的成年人同时露出了猎手的气息,真可怕。总之,“趁着对方无力战斗,尽快开始搜捕杀人魔”成了我们的第一个共识。接下来,就是“搜索方向”了。

“凶手不会冒着被消防局的司机发现自己行动的风险,所以这一次应该是自己开车出行的。那样的话,肯定能在医院里找到准确的用车记录。只要把范围缩小到24小时内所有开过救护车的人,再逐一确认就可以了。”

“但是,这种数据应该算是比较敏感的信息吧?医院会老老实实地提供给我们吗?”我表达了自己的顾虑。

“这个我来想办法。”

“对方很可能有着类似预言的能力,如果那个家伙是三名替身使者一起上还搞不定的,那么多来几个人意义也不大,只会逼他选择逃走。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替身使者,恐怕就不是在杜王町狙击他这么简单了。”

不得不说,承太郎先生有着极为丰富的战斗经验。当然,他或许也在照顾吉良先生的情绪,不想让太多人被牵扯进来吧。

总之,周一的早晨,我们一起走进了葡萄丘综合医院的大门。和往常一样,这里的病人数量相当之多,甚至到了一大早就开始排队的程度。从这个角度来说,葡萄丘综合医院的确有店大欺客的资本。

我本来打算向护士站的人咨询救护车出勤的事宜,但承太郎先生却阻止了我。

“从现在起,要尽量减少跟一线的医生和护士的交流,毕竟他们都可能有嫌疑。相比之下,后勤人员反而更加保险一些。”

承太郎先生说完后,径直带着我们前往了医院的财务科。刚一到那个办公室的门口,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的、瘦瘦高高的男性就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哎呀,您就是昨天约好的SPW财团的空条先生吧?真是幸会……”

听到这个名字,吉良先生稍微动了一下嘴唇——看来是个很了不起的大集团。

“想不到SPW财团会看上我们这样的小医院……嘿嘿嘿,失礼了。请问今天您来访,究竟是有何贵干?”

瘦高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把我们往房间里请,就这样,我们三个人顺利地走了一条捷径。

特稿

即将从地图上消失的小镇?还有哪些地方仍在衰退!

——吉良吉影他们,竟然抢先进入了财务科。

虽然预先设想到了他们一定会提防医生和护士,但直接从医院的管理人员下手,还是稍稍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更不用说,他们居然直接摸到了“记录”所在的办公室内。难怪“指示”会要求我立刻动起来。

现在的我,没办法使用替身能力,即使接收到“指示”的预警也没法战斗,因此必须比平时更加小心——而且,说不定会有我不认识的敌人,正在医院里监视着。然而,尽管我几乎是在不被注意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也还是慢了一步。

……最坏的情况下,我必须做好“记录”被查看的心理准备。

昨天的救护车并不是我开回的,因此我并不知道“记录”的详细内容。但既然“指示”提出了要求,那就说明上面肯定会有我的真名实姓。往好一点想的话,财务科的人不会随随便便就把“用车记录”这种东西拿出来给外人看,而那几个人的替身能力——除了早人——似乎也对他们查找东西没什么帮助。

但是……我是知道的,甚至比他自己都还清楚——吉良吉影这个家伙,其实有着颇为激进的一面,“指示”曾经再三强调过这一点。在吉良吉广死掉的现在,很难想象他能一直保持冷静,而不是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例如说,他完全可以用武力,把“记录”抢到手——

“是羽伴医生吧?可算找到您了!”

护士长的声音突然从我的身后传了出来。回头一看,这个个子不高的女性,正用一种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我。

“……我已经跟病人们打好招呼了,这两天不问诊。”

现在的我完全没有理会这种闲人的心情,随口应付了一句,我就又把注意力放在了财务科上。但那女人完全没有放过我的意思。

“并不是病人的事,羽伴医生!我是来通知您开会的。”她的声音更焦躁了。

“开会?”

至少到上周五,我都没有接到任何今天有会议的通知……葡萄丘医院会突然召开大会的情况,就我所知只有一种可能性。

“明负院长来上班了吗?”

自顾自地说完后,护士长毫不客气地挤过我,往财务科的方向走去。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

“……还有不少人需要通知吧?这里我来代劳就好了。”

我尽量让自己显出一副“友善的同事”的姿态,然而这女人听了之后,反而露骨地表现出了为难:

“但是羽伴医生您不是感冒了吗?还是不要麻烦您——。”

关心?不,她只是纯粹觉得我在“没事找事”而已。不过,我已经完全不在乎她的态度了,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前,我就从她的身边穿过,一面咳嗽着一面向财务科走去。

“唉?您不是代表SPW财团前来的?”

这位医院财务负责人激素上的骤然变化,我即使不用替身也完全能感觉得出。前一秒钟还笑脸迎人的他,在听到承太郎先生落座完的第一句话后,几乎连眉毛都僵住了。

果然,即使是承太郎先生,也不可能在短短半天里说服一个大财团跟杜王町的医院合作吧……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已经成功进入这个房间了,接下来只要想办法说服这个人即可。如果用上替身能力的话……

我将目光投向了吉良先生,算是咨询他的意见。可是,他看起来似乎在神游天外,石膏像一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实在抱歉,您是要以个人名义来跟敝院合作的话,恐怕就比较麻烦了。毕竟,虽然您是SPW财团的人员,但也——”

“真难搞。”承太郎先生径直打断了他的话,“我也没有说是为自己的事情来的吧?”

“那……那到底……”

这个人已经完全被承太郎先生搞懵了。虽然不知道承太郎先生是不是一贯如此,但他似乎比我想的更加头脑派。

“我这次是以乔瑟夫·乔斯达孙子的身份来的。”

那个财务负责人立刻又瞪大了眼睛。

“那臭老头……自己倒是有着很好的医疗条件,可是偏偏他有一个有继承权的亲戚在杜王町生活。虽然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身体问题的话,乔斯达家的专属医生很快就能赶到这里,但也必须有一个处理紧急情况的专属医院。”

结束了。

这个中年人的身体,径直进入了大量分泌多巴胺的状态。接下来,承太郎先生只要大咧咧地坐在那里,他就会把我们想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当然,也包括那份“记录”。

“敝院的救护车一向是24小时待命的,任何时候都能保证在5分钟内带着医护人员和设备赶到杜王町的任何一个角落。对了,我们还有详细的用车记录,还请受累查看——”

中年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办公桌后翻了起来。而我们三个人,则同时做好了记下名字的准备。

然而……那个人的激素情况,变化了。

一开始,还只是如同收音机杂音一样的微小变化,但很快,他翻找的声音乱了起来,嘴里也发出了“唉?唉?”的声音。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我的心头涌现进大脑。然而,正如侦探小说里总会出现的那样——

那个中年人抬起头来,满头大汗地讪笑着:

“抱歉,记录……好像找不到了。”

单元故事17:到医院去之二

(早人……)

吉良先生投来疑问的眼神,我立刻给出了回应——摇头。

这位负责人,并没有在“说谎”。他的惊慌和不解都是真实的。

昨天晚上回家后,吉良先生帮助我做了些“准备工作”……我们经过几百次测试,基本摸清了人在说谎和陷入其他精神状态时,激素的变化规律。虽然不同的人肯定也会有一些的差别,但人类是不可能违背自己的身体系统的。换言之,如果只是做出大方向上的判断,这种验证方法几乎是百试百灵的。

但,那也就意味着……

(该不会……我们已经来晚了?)

抱着这个想法的,大概不止我一个。因为不仅是吉良先生,就连承太郎先生,也隐隐开始了“焦躁”。

毕竟,最糟糕的结果,就是“杀人魔”已经带着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逃走了。虽然只要继续查下去,迟早能找出在这两天突然失踪的人,但天知道这些天里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哎呀,这还真是……”

尽管如此,在那名财务负责人看来,我们依然在等着他拿出东西。事实上,他的情绪已经越来越紊乱了,如果局面再这么僵持下去,他弄不好会跪在地上道歉。

要不要稍微帮他一下呢……?就在我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

“吱呀——”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

我们三个人几乎同时回过头去。如果只有我的话,说不定已经忍不住发动替身能力了。好在,承太郎先生和吉良先生都没这么冲动。因为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的,

只是一名女护士。

看到我们几个人一起看向她的样子,这名女性显然也吓了一大跳。不过更让她吓一跳的,恐怕是那位好不容易找到了救命稻草的财务管理人员——

“你是昨天的值班护士对吧?我、我说,医院的救护车使用记录,怎么突然不见了?我记得昨天早上使用完后明明是收好的啊!”

……这家伙开始“发泄情绪”,不,应该说是开始“推卸责任”了。现在就算是医院的护士长亲临,恐怕他也得装模作样地教训上一通吧。

对于他的失态,那名护士仅仅是用见惯了的冷漠表情回视了一眼,然后就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登记表格啊,因为明负院长今天突然前来上班,所以一大早我就拿去给他过目和签字了。之后我一直在忙着通知开会的事情,所以也没来得及和您说一声。有什么问题吗?”

“呃……”

看起来,葡萄丘医院有着由院长亲自审核自有救护车的使用情况的规范。财务负责人的情绪明显被压下去了。

“因为等下要开会的缘故,‘纪录’应该还在院长那里。您如果马上要用的话,就开完会后直接向他要吧,反正院长的会一般都很短。另外,会议9点钟就会召开了,还请早点到会议室去。”

护士毫不用心地鞠了个躬后,快步走出了办公室。屋里的气氛变得有点尴尬,不过那位中年人还是迅速找到了应对方法。

“哎呀……想不到明负院长今天竟然来了呢。正好,承太郎先生,可否请您赏脸一起去见一下院长呢?他肯定对您提出的合作意向会非常感兴趣……”

“走吧。”

不容他说完,承太郎先生就压了压帽檐,然后站了起来。而吉良先生……他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机械地起了身,跟着承太郎先生走出了房间。

老实说,有件事让我有些在意——

吉良先生的情绪,正在激烈地“波动”着。

“嗯?你说你有什么弱点?”

那是我还是个小学生时的事情了。

大概是在小学低年级时吧,一贯对各种事情都不怎么感兴趣的我,某天突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每个人都有着巨大的弱点,我应该也是这样。可按照老爸的说法,我有能力,有决心,有甚至也得到命运的庇护,简直就是所谓的“天选之人”。但,这种事情,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我肯定也有着某个巨大的弱点,而且它是我所不知道的。

那时的我,第一次产生了“无法安心”的感觉。于是,我在吃晚饭时向老爸提出了“我的弱点是什么”的问题。我本来以为以他一贯的怪兽家长的风格,恐怕会自信满满地说出“吉影,你是没有任何弱点的!”可事实情况是,他摸着自己快要秃掉的头顶想了很久,才用一种异常审慎的态度开了口——

“吉影,如果说你真的有什么无法改变的弱点的话,那大概就是,你是个很难被阻止的人。你在很多事情上都有着任何人也没法比拟的自律性,但反过来说,一旦是你已经认定的事情,你就会不管不顾地做下去。否则,你就会觉得‘不安’。这种抹除不安的冲动,会让你做出很疯狂的选择来。”

仿佛是要把接下来的话刻到我的灵魂最深处一般,老爸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几乎让我感到有点尴尬了。

“但是,那也比畏头畏尾要好。吉影,一旦有一天,你发现有些事是自己必须要做的,那就放手去做吧。所谓选择的对与错,本来就是根据结果决定的,所以只有坚信自己正确的人,才能真正把这份正确实现出来!”

仔细想想,尽管总是自把自为,但老爸这一生,的确是贯彻了这段话的。我过去笑话他不管不顾,但到了这一刻,却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因为,尽管跟着承太郎先生的步调调查下去,也能顺利地得到真相,但那实在是不足以让我感到“安心”。

一方面,是想到杀死玲美小姐和老爸的凶手可能跑掉。但真正的问题,则是某种近乎于“强迫症”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回荡着——

那个凶手,就在这座医院里。就在我的身边。

找出他来。

干掉他。

“早人。”

听到我突然喊他的名字,早人抬起头,投来带着点诧异的眼神。

“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很可能也要做一些疯狂的事情了。

在走过拐角时,我将手里的碎纸屑都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迅速回到了前往会议室的人流中。

我……依然没有行差踏错。

就在我即将走到财务办公室门口的那个瞬间,那名护士终于还是追了上来。

“羽伴医生,这里还是请让我来吧。您如果传染给其他人就不好办了。”

这句话即使作为“理由”也是十分失礼的。不过,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确认她挤进了房间后,我转过身,小心地撕碎了手中的“指示”。

“记录已经被院长拿走了。赶快去会议室。”

这次的“指示”还是那么简单短促,但的确在最合适的时候到了我的手里——再往前走几步,我就真的不得不打开财务办公室的门了。如果真的贸然走进那个房间,我或许会因此被吉良吉影他们盯上。

但女性的护士,他们是不会太在意的——吉良吉广的情报里,肯定已经包括了我的“性别”。

前往会议室的路上,我尽量让自己隐藏在其他医生中间。万幸的是,带着口罩的医生并不只有我一个。而“面露不满”甚至称得上“神色凶恶”的人,也同样为数不少——这还要说是院长的功劳。据我所知,即使是在葡萄丘医院的员工中,也有一些人对于“明负悟院长”有着不太正面的看法。

“已经接近九十岁的老头,真的可以完成院长的职责吗?”

会出现这样的质疑声,一点也不值得奇怪。明负院长每月只会来一、两天,能做的工作也无非是签个字,审核一下财务事宜,以及给大家开惯例性的动员会罢了。至于哪些细枝末节的工作以及人事事务,几乎都是由下属高层管理人员代劳的。长此以往,下层人员自然对他积累了许多不满。

另一方面,拜他的放任主义所赐,这个医院里聚集了许多“垃圾员工”,其中有不少就是真正的垃圾。可惜,我没法立刻把他们逐一挑选出来,送进“垃圾场”。讽刺的是,“羽伴毅”能在这里安安心心地当医生,并且完全不用担心被人怀疑,也是托了这种放任主义的福气。

只要撑过这一两天,能够再次使用“替身”的我,即使是正面对上吉良吉影甚至空条承太郎,也有把握不落下风……不,只要能渡过这次危机,吉良吉影他们就已经失去了捕捉到我的机会了。而有“指示”加持的我,可以将他们一个个地——

我的思考,突然被打断了。

在会议室正门前的过道上,在陆陆续续走进大厅的人流中间。

那个东西,就那么站在那里——

那么大胆地嚣张地,恶狠狠地瞪着看到的每一个人——

敌人阵营中的“川尻早人”,应该是有着通过激素或类似的东西捕捉其他人信息的能力。

因此,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表现出过度的“激动”或是“紧张”来。

可是,现在的我,完全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因为,在人流中站着的,是有着猫首人身的,替身——

“就是这个人……吗?”

一只手突然搭在了我的后背上。

“你……能看到‘替身’呢,医生。而且,你认识‘KILLERQUEEN’。”

简直冰冷得像铁块。

单元故事18:到医院去之三

直到亲眼看到这家伙出现为止,我从来没都没想过,吉良先生的这个方案会有效。

“早人,等下承太郎先生会去跟院长‘磋商’,而咱们只要守在会议室的门外就好。接下来,我会放出自己的‘KILLERQUEEN’,如果那家伙真的在医院里的话,他是一定会来参加‘会议’的。看到我的‘替身’,他不可能毫无反应。然后……”

“唔……”

平心而论,虽然我没说什么就答应了吉良先生的请求,但在内心深处,我是完全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的——隐藏了十几年的“杀人魔”,怎么可能会犯下这么大的错误。

然而,居然真的就有人,掉进了这个陷阱。

那个人……梳着有些奇特的发型,嘴上带着口罩。胸前的医生名牌上,是“整形科主治医师——羽伴毅”的字样。并且,他的情绪,的确很“激动”。

现在,吉良先生就站在他的身边,准确地说,是站在随时可以用替身攻击到他的距离内。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情绪会出现巨大的起伏,倒也不算奇怪。但在来来往往的人中,很可能只有他看到了“KILLERQUEEN”,并且立刻陷入了巨大的讶异或惊慌,这是我的替身已经确认的事实。

换言之……至少,这个人是个替身使者。接下来,只要让他放出替身,一切就都可以见分晓了。虽然吉广老爹对那个替身的描述本来就不清不楚,杉本玲美小姐又无法亲见,但至少有一点,我们是确定的,用吉广老爹的原话来说就是——

“那家伙的手,更像是刀一类的东西。”

即使到了这一步还不能确定,我也可以上去“测谎”。再强大的替身使者,也不可能跟自己的身体系统作对。

不,根本到不了那个阶段。这个叫“羽伴毅”的人接下来的行动,基本就可以决定他的命运了。面对吉良先生的逼问,他会——

“原来如此,您是吉良吉影先生啊。”

虽然看不清楚脸,但那名医生的眼睛弯成了微笑的形状。

(什……)

不容我回过神来,他就继续说了下去。

“当然,您现在的名字是川尻……川尻浩作,对吧。”

等等,

这家伙的情绪波动消失了。

不……也不能说他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但跟刚才相比,现在的他,仅仅是因为遇到了威胁而有点紧张罢了。

至少,跟听到他话里的名字的我们相比,他绝对称得上是“情绪稳定”。即使是吉良先生,也已经露出了稍微被震撼的表情。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当然是被告知的啦,被‘吉良吉广’。说起来也真是对不住那位老爷子,居然选到了我这个并不能帮上忙的人。”

戴着口罩的医生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然后向吉良先生伸出了手:“那么,吉良吉影先生,以后还请多关照了。”

(呃……难道……)

突然间,我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非常尴尬的可能。

从吉良先生那开始微微跳动的眉毛来看,他大概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你……该不会,是被老爹用‘箭’射中的人吧?”

沉吟了一下后,他直接提出了问题。对此,羽伴毅医生并没有反驳。

“是的,不过很遗憾,虽然我因此能够看到替身了,却还是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替身召唤出来……”

(会有这种情况吗?)

不过,从吉良先生仅仅是点了点头来看,这似乎是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在用箭射中我之后,就嘱咐我一定要保护好‘川尻浩作’,还特别说明了你的身份和替身的外貌。所以,刚才我才会惊讶成那个样子。”

羽伴毅继续解释道,同时还进一步伸出手来。对此,吉良先生反而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原本贴近他的替身也稍稍离开了些。

“是这样吗……没想到老爹还搞了这么一出。不过他的确提到过,也曾经有几个被选中的人,似乎并没有被引出替身。很遗憾,他已经没法直接来向你道歉了。”

“是吗……”

听到这句话,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带着口罩的医生还是露出了近乎于落寞的眼神。

“只是——”

很可惜,吉良先生没有给他进一步表达的机会,而是再次用替身按住了他的肩膀。

“——在那之前,可以麻烦你做个‘测谎’吗?”

吉良吉影……

他是察觉到了什么吗?还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信任”我?

但……那是建立在“侦查”的基础上的。如果是贴身接触,谁也没法掩盖自己体内发生的“变化”。

而现在,随着吉良吉影的示意,早人就那么径直走了上来。这孩子年纪虽小,却已经有了战士的姿态和眼神。

“那么,羽伴医生——这是你的姓氏对吧?等下请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就可以了。”吉良吉影如此说道。同时,早人将他的手臂放到了我的左腿上。

“你可以开始说了。”

吉良吉影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坚硬起来——如果在这里流露出一丝犹豫,恐怕我立刻就会被炸成灰烬。即使这时有“指示”到来,恐怕我也只能视而不见。

语句流畅,声音平稳,也没有暴露出什么情绪上的不对劲。但我知道,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裁定我刚才所说的是“真实”还是“谎言”的,只有眼前那个不足我一半儿高的小孩子。

吉良吉影低下头去,看着“川尻早人”。而早人则垂着头,仿佛在很努力地确认自己得到的信息是真是假。

“……早人?”

吉良吉影的声音里多了一份焦躁。

然而,早人还是没有回应。而我也就安静地一动不动,看着局势发展。吉良吉影很明显想要做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他的“KILLERQUEEN”,离我又近了一点点。

然后,就在我开始怀疑吉良吉影会忍不住对我出手的时候,

早人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挂满了汗珠,神情也慌张得如同掉进了陷阱的幼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从没想过事情居然会向这个方向发展。

可是,我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而已了。

对不起,吉良先生,对不起……

我咬紧牙关,用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说出了那句话——

“这个人没有撒谎。”

抱歉更得慢了,不过这次量还是比较足的……

单元故事19:到医院去之四

单从那张脸孔上,没法看清吉良吉影此刻到底是什么想法,这实在有点遗憾。

不过,他显然是在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平静”。此刻,他的内心应该已经翻江倒海了吧。

他那种交织着“错愕”和“困惑”的心情,哪怕只是简单想一想,都会让我觉得忍不住要兴奋起来。而究竟在什么地方犯了错误,恐怕是他这辈子都没法猜到的事情了。

我又低下头去,看向早人。这个小家伙自从勉勉强强地说完结论后,就一直垂着头。尽管如此,我还是能看到汗滴从他的额头上淌下来。

“吉良先生……?”

我刻意地问了一句。吉良吉影依旧面不改色,但说话时的声音却降了下去:

“啊啊,看来是我想的太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谢谢。”

直到这一刻,吉良吉影才伸出手来,跟我握了一下。

羽伴毅……

在确认自己摆脱嫌疑后,那家伙以赶着开会为由,迅速挤进了会议室。

……尽管我也是尽了全力才让自己没对他做点什么,但此时此刻,我已经顾不上那个“外人”了。

我蹲下身去,看着脸色发白、满头大汗的少年。他已经开始扭曲的脸庞衬着瞪大的眼珠,仿佛刚刚见到了什么恐怖到极点的东西一般。

“早人,怎么了?刚才那个家伙有什么不对劲吗?”

听到我的询问,早人勉强集中了注意力,嗫嚅着回答道:“没什么,吉良先生,只是刚才那个人……”

“——他对你发动攻击了吗?”

果然,比起别的来,我此刻更担心的还是早人的安危。

“并没有,吉良先生。”早人用嘴角稍微笑了笑,“只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不,应该说,他现在完全想不到该怎样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这一点从他惊恐的眼神里就能看出。

“……没有受伤就好。到旁边休息一下吧。”

虽然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家伙,但我也还没冷血到把早人逼得走投无路的地步。我一边说,一边拉着他坐到了走廊一侧的长椅上。

刚一坐下,早人就把脸埋到了怀里。看到他浑身发颤的样子,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

早人并不是我的孩子。

可是,如果他真的是我的孩子的话,

我大概也会这么做吧。

“羽伴毅”也在这些人里。不过,他只是对着我们微微点了点头,就跟着人流一起离开了。从他的举动中,我看不出任何破绽。

而承太郎先生,几乎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才从门里闪身出来。

“如何?”

我立刻站起身,盯着他拿在手里的“记录”。

然而,那个比我还要高大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真难搞……你自己看吧。”

接过“用车记录”,我立刻从第一页开始,翻向最新的一页——

果然,从这一年的1月1日开始,每天的医院自备救护车使用情况,都被记在了上面。而每页数据下面,也都有院长的亲笔签名。

字体和日期都有变化,可以确定这些签名并非直接复制而成。并且,个别页面上还有涂改的痕迹——看来院长的确有在认真核实。

然而,当我翻到有记录的最后一页时——

7月3日。

记录上工工整整地写着这一天的用车情况。

在最下面,也有院长的亲笔签名。

而应该记录7月4日的那一页,上面是完完全全的空白。

平生罕有地,我感到脊背一阵凉意。

并不是因为“记录”的“缺失”,而是……

“我已经用替身检查过了。”承太郎先生一手压着帽子,声音比平时还要低沉,“没有任何涂改、撕毁或者重新装订的痕迹。”

也就是说——

就像已经不可能再找到的“吉良吉影”一样。

就像杜王町已经失踪的那些居民一样。

就像玲美学妹的身体一样。

记载着“杀人魔”姓名的记录,也已经完全从世界上消失了。

我们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事后回想,那几分钟的我,真的感受到一种坠入深渊的“眩晕感”。仿佛那名杀人魔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而我遇到的一切都是幻想出来的。

或许,我其实就是“川尻浩作”,“吉良吉影”才是我幻想出来的。

虽然不知道承太郎先生当时作何想法,但他也和我一样,在那几分钟里,保持着某种沉甸甸的肃静。

假如这种状态多持续一会儿……我可能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来,也说不定。

吉良先生的心很乱。

他体内的“激素”并不平稳,足以证明他的情绪已经有点失控了。

而承太郎先生,尽管外表上看不出来,却比吉良先生情绪波动得更厉害。

至于我……我完全处于不知道该怎么“思考”的状态。

我得知了一个太过疯狂的事实。

据说,美国有位恐怖小说作家,很喜欢描写人因为看到真相而疯狂的桥段。

此刻的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真相的恐怖”。那是一种会让人忍不住怀疑人生就是个荒谬梦境的“绝望感”。

“吉良先生,早人。我们马上去个地方。虽然并没有找到杀人魔的真实身份,但刚刚我获得了一个同样有价值的情报——至少,我们现在有可能知道这家伙袭击美容院的原因了。”

令我意外的是,听到这句话的吉良先生,体内的激素竟也迅速恢复了正常。

……或许,他比我想得更为多面性呢。

“是的,我们开始挖掘后不久,就发现了这具骸骨。一开始以为是战国时代留下的,做碳十四测年的结果也差不太多。但是后来我们有个同事,开玩笑地拿骨头的DNA去做比对,结果……”

20分钟后,我们已经在杜王町的另一端了。

对于“吉良吉影”来说,这大概是他永远都不会涉足的地方——一度成为考古现场的旧宅拆迁地。

当然,现在已经不能这么称呼它了——它现在是命案现场了。几名警察正在对着那些发掘出来的骨骸拍照,周围也拉起了警示胶带。

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其中一具散在地上的,至少已经存在了400年的尸体,

和杜王町13年前失踪的某名女子,有着相同的DNA。

“……有可能是偶然吗?”

吉良先生皱着眉问道。

“不可能。”从刚才起就一直很热心的考古工作者立刻回答,“这里的5具骨骸都是类似的情况,跟杜王町某个失踪的居民DNA相同。”

——我突然想起了,自己每天早上都会听到的“杜王町RADIO”。

没记错的话,大概从半年前起,杜王町就开始对一些古旧建筑进行拆除整修。然后,发现遗留的骨骸,应该是从两三周前开始的。这些,在“杜王町RADIO”里都有播报。

也就是说,这就是“杀人魔”找上吉良先生的原因了。

由于某些理由,他得知自己杀死的人的遗骨,即将被公之于众。为了防患于未然,他选择了“改变身份”。

“真难搞,他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辻彩可以‘改变身份’的事儿,于是逼着她进行了手术。而真正的川尻浩作,大概是被无辜卷入到事情里边的吧。”

承太郎先生下了结论。

而吉良先生,似乎也完全没有反对。

对此,我应该报以怎样的态度呢?是感慨“川尻浩作”的命不好,还是——

“还有机会的。”

我的态度是“忍不住把话说了出来”。

虽然声音很低,吉良先生和承太郎先生的注意力还是一下子就到了我身上。到这个地步,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一个月后的8月13号……那天,他一定会出手。我计算了杜王町这些年人口失踪的情况,15年来,每个8月13日,那家伙都会出手,而且被害人都是女学生,无论是台风还是别的什么都没法阻止他,所以今年也一定不会例外。那家伙哪怕冒着‘被抓’的风险,也一定会在那一天杀掉女学生的。”

我总算把这个“结论”说出了口。令我意外的是,承太郎先生和吉良先生都没有对我的结论表示“质疑”,而是认真地分析起来——

“这样吗……所以在今年的8月13日之前,那家伙不会离开镇子……哪怕是赌上会被找出来。说不定,他选择‘改变身份’,也是为了这最后一次出手。”

剩下的问题……大概就是接下来的一个月,该怎么过了。

而在这一个月里,整个杜王町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个大家熟悉的、和平的、人们安居乐业的小镇不见了,藏在这里的某些“异常”会完全暴露出来。

恐怕,就算是那名热情的考古人员,也会逐渐变得对他的工作畏惧不已吧。

毕竟,现在刚刚发现了5具尸首而已。等着这个小镇的,还有至少70次这样的“惊喜”。

单元故事20:决战日之一

1999年8月13日。

对于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个普通的日子。

但对于“杜王町”里的一些“特殊人士”来说,这大概是终身难忘的一天。

从早上6点开始,无论是葡萄丘高中、杜王町商店街还是葡萄丘医院附近,都有二三名替身使者在“埋伏”。

承太郎先生以及东方仗助他们自不必提,据说就连被吉良吉广老爷子“发掘”的“猜拳小子”和镇上意大利餐厅的厨师都参加了行动。所有人的目标都只有一个:一旦发现了“杀人魔”的攻击,立刻联络其他人,然后大家一起狙杀掉对方。即使是再强大的替身使者,同时被五六个人围攻的话,也不会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至于这一个月——算是邀天之幸,由于杜王町的怪异尸体出现事件接连发生,S市不得不调来了大批警察维持秩序,结果反而让杀人魔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但当被发现的尸体增加到50具时,镇上已经人心惶惶了,就连“杜王町RADIO”都被暂停,改为寻找疑似失踪者的紧急广播。

而我和吉良吉影先生,则被安排留在“川尻家”——毕竟,杀人魔在狗急跳墙的心态下,直接攻击吉良先生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吉良先生对此自然是大为不满,但承太郎先生也承诺,一定会留给他亲手干掉“杀人魔”的机会。结果算是勉强安排了下来。

估计承太郎先生做梦也想不到吧,现在的我们,并不在“川尻宅”里,而是在另一个地方——

当“指示”的纸条终于出现在我面前时,或多或少地,我感到了“紧张”。

如果,“指示”的内容是“今天什么都不要做……”

我大概会选择“拒绝”吧。

无论如何,我今天都有必须要杀掉的人。

那是一切的开始,是这个镇子上,最大的垃圾。

只有彻底清理掉,我才能允许自己选择“离开”“停手”……

或是,“死掉”。

我几乎用尽了全力,才终于看清了纸条上的文字:

“放手去做吧。空条承太郎他们都在监视学校、商业街和医院。”

那一刻,我感到了“幸福”。

从始至终,我并没有行差踏错。

虽然也许无法彻底扭转我心爱的杜王町的未来,但我至少能改变其中的一大部分。

走出家门时,我想了又想,还是把家里的东西都留了下来。无论是否有机会再回来,那里面的东西,都足以成为我没有行差踏错的证明。

虽然我的另一部分重要宝物一直没有机会取回,但那已经不重要了。我无需拥有它们,也足以问心无愧。

走在街上,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打量我,但这倒也不能怪他们——我穿的,是葡萄丘高中的制服,而且是款式已经过期了很久的一身。

但只有穿着这身衣服,我才能以最好的状态,面对这最后一次“清理垃圾”。

8点20分,我来到了那个命中注定的地方。“奥森便利商店”还没开门——最近一个月,很多商店都越来越晚开门了。

而“幽灵小巷”,就在一旁矗立着。

我用力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慢慢地走了进去。

我的目标,那个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存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幽灵”,

我必须把她清扫掉,才算是完成了最初也最重要的任务。

就在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步入“幽灵小巷”时——

“停下来。”

我听到了那个自己无比熟悉的声音。

声音里带着愤怒、紧张、激动,但更多的是——傲慢。

“停下来,然后转过身。我不打算在巷子里跟你打,那样太占你的便宜了。”

我慢慢扭过头去,果然,是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孔。

只是,发型完全变了。他现在顶着一头充满了挑衅意味与自信感的挑染白发。

有意思的是,我并没有看到“川尻早人”。

“我的名字叫吉良吉影,33岁。我这个人,并不拘泥于‘胜负’,也不会树立可能造成我头疼的‘麻烦’、害我晚上睡不着觉的‘敌人’。我只想‘平静’地生活下去。但是,如果有人一定要成为我的‘敌人’,如果有人一定要让我无法‘安心入睡’,如果有人让我背着内疚和痛苦活了十几年……那我就只能消灭掉他,彻底地炸碎他!”

说完这段话后,吉良吉影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并且,一定得是在,玲美学妹的面前。”

早在医院里的时候,这家伙就已经明白一切了吧。

如果不是性格实在太过恶劣,他大概当时就已经杀掉我了——可惜,他错过了唯一的机会。

并且,这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你……也是‘垃圾’啊。”

“啊啊……对你来说,这世界上的人大概都是吧。可惜,我不想琢磨背后的理由。我只想替玲美学妹以及我的老爹报仇而已。那么,有所觉悟了吗——”

“KILLERQUEEN”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川尻浩作。”

单元故事21:决战日之二

我……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川尻浩作的呢?

是在川尻家的阁楼,发现那些奇怪的“战利品”的时候吗?

是察觉到对方的生活习惯,莫名地适合当一个“连环杀手”的时候吗?

甚至……是比这更早的、发现那枚“纽扣”的时候吗?

很遗憾,如果吉良吉影真的有他父亲所想的那么聪明,或许这个镇子上的被害者,还能够再少一些吧。实际情况是,当我在阁楼里找到那个箱子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川尻浩作不会是个玩具收集爱好者吧?真要是那样,扮演他的难度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我真正察觉到“不对劲”,要远远比那更晚……甚至,不完全是我的“功劳”。

只是……我眼前的这名“敌人”,恐怕根本不会猜到那个真相。

而这,就是我最大的胜机。

现在,我和那名“杀人狂”——不,直接称呼他“羽伴毅”身份下的真名吧。我和“川尻浩作”的距离,已经不足5米了。

我们的替身都是近距离型的,恐怕在真正进入彼此的射程范围前,川尻浩作绝对不会选择进行远距离攻击。毕竟,在中距离上,我的“KILLERQUEEN”有着近乎压倒性的优势。甚至可以说,他最理想的战斗方式,就是跟我打埋身战——

在贴身战斗中,我即使有引爆“遥控炸弹”跟他同归于尽的胆量,也未必能找到按下按钮的时机;相反,只要能设法重创“KILLERQUEEN”的手部一次,我基本就失去了最强的武器。而“触发弹”则必须要有“媒介”,不可毫无先兆的发动,对他的威胁远没有“遥控炸弹”那么大。

在想打接近战这件事上,我,也是这么希望的。

2米。

没有任何前兆,我的替身动作了。

“KILLERQUEEN”的右手,直接轰向了川尻浩作的头部。我虽然并不喜欢贸然靠近敌人,但绝不意味着“KILLERQUEEN”的近战能力不值一提。

——挡。

至于那个替身的“右手”……并没有直接打过来,而是摆出了伺机而动的架势。显然,他在提防着“KILLERQUEEN”用另一只手发动“遥控炸弹”。这样一来,在主动性上,我还是稳占了上风。

本以为会持续很久的角力,几乎在一瞬间就分出了上下。

(唔!)

“KILLERQUEEN”的右手,被那红色的替身轻松挡开了。甚至于,连我自己都因为受到连带影响,几乎踉跄了一步。

(这家伙的力量……是“白金之星”那个级别的!)

我开始明白这家伙单刀赴会的胆量何来了。

然而,即使经过了这样高强度的“准备”,眼前的川尻浩作,还是有点出乎了我的意料。

(……说不定,即使真的对上承太郎先生,这家伙也有机会全身而退)

就在我被这个发自“本我”的想法搞得分心的瞬间,川尻浩作替身的右手突然动了。

那锋利的刀刃,毫不客气地,向我的颈部刺来。很显然,他打算一击就要了我的命。

理所当然地,“KILLERQUEEN”的双拳一合,挡住了——不,应该说,是夹住了他刺向我的锋刃。

不过,仅是勉勉强强阻止了冲势而已。对方替身的力量,简直大得惊人。

“吉良吉影……你不会从没遇到过比你更强的对手吧?”

那家伙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接着,他的替身空闲的左手,直接击向了我的头颅。

(唔……!)

即使是我这样追求保持冷静的人,也开始感到自己的身体进入了“求生”状态。以那替身的力量,这一击,至少也会造成致命伤。“不想死”的本能让我忍不住想要做点什么。

结果,“KILLERQUEEN”的一只手用力外摆,总算是格开了那家伙的第二击。代价则是,刚才好不容易拦住的右手,再次向我的脖子刺了过来。

“咕……!”

然后,跟我预想的最坏的情况一样。

他停了下来。

火红的替身就那么保持着即将命中敌人的姿态,看着我后跳,脱离他的攻击范围,重整架势。

川尻浩作的脸上,露出了若隐若现的笑容。

“我猜猜看,如果刚才我真的让身体前进一步的话,你就会启动‘触发弹’,对吧?位置则是在……这里。”

他的替身突然弓身向地面一击,挖开了柏油路的表面,接着便挪到了数米之外。

那替身的动作实在太快,我按下“引擎”的动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结果,我之前藏在地下的“炸弹”,仅仅是把路面炸出了一个坑罢了。

“吉良吉影……你果然是个比想象中还要恐怖的对手。”

硝烟散去后,川尻浩作的脸上,笑意更盛了。

“如果不是得到了‘指示’,刚才我在击中你的瞬间,就已经被炸成灰烬了。竟然拿自己的性命当诱饵,你的危险程度恐怕称得上骇人听闻。换句话说……你是特大号的垃圾啊。”

是因为计谋被看破而“气急败坏”了吗?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我突然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了呢?

例如说,他为什么一直在强调“垃圾”这个词?

又例如说,他一直在说的“指示”,

难道是——

赢面很大。

虽然这样说有点得意忘形,但吉良吉影的确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怕。

不,这不是说他是个弱小的家伙。相反,吉良吉影的判断力、精神力、决心乃至计略,都比我预估的要更厉害。刚才的那个陷阱,让人回想起来就觉得头皮发麻。

只是……“指示”对他的克制,实在是太彻底了。“KILLERQUEEN”归根结底是个偏重于破坏力和中距离战斗的替身,必须配合精巧大胆的使用才能发挥最强的战斗力。而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在这场战斗中,吉良吉影能想到和用出来的诡计,我几乎都已经熟记于心了。

是的,从几天前开始,我就接连不断地接到有关这场战斗的“指示”,绝大多数都是吉良吉影可能使用的“战术”。它们差不多都是可以瞬间重创甚至杀死我的,如果是第一次遇到的话。但只要有哪怕一点点传回“指示”的机会,我就可以提前加以防备。

而论替身的硬实力,显然是我的“CrazyLittleThingCalledLove”稳占上风。换言之,我们的对决进入了第二回合……或许该说,已经进入了单方面的“压制”。

这次先攻击的是吉良吉影,在被我拉开了一点距离后,他突然弓下身,做出了打算发动“sheerheartattack”的姿态……当然,是假动作。

根据“指示”,他绝不会给我任何在近战中得到“压倒性优势”的机会,自然也不会豁出一条手臂来牵制我的行动。毕竟,我不一定会因为“sheerheartattack”的一次攻击就彻底倒下,他却很可能撑不过我的替身的全力一击。况且,他还不确定我的“能力”具体为何。

所以,他真正的目的……依然是使用“炸弹”。只不过这次是“触发弹”。而媒介……

“吉良吉影……你的‘触发弹’,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呢。我不是说‘触发’需要准备这件事,而是你的‘炸弹’不能太大或太小,对吧?”

听到我突然的说话,吉良吉影的身体明显一僵,已经垂下的右手也停了下来。

“最大会到什么体积我不知道……但‘最小’的话,大概不能小于纽扣之类的东西吧?不然,你只要引爆‘细菌’什么的,便可以轻松取我性命呢。我说这些是想表明……你今天穿的西装看起来价格很贵,就不要再无所谓地毁掉它了?”

那个家伙慢慢直起了腰,张开的右手手掌里,是西装的“袖扣”。

恐怕,已经变成了“触发弹”了吧。他刚才打算在发动“sheerheartattack”的瞬间,将这枚纽扣向我扔过来。无论发动“sheerheartattack”的动作是不是真实的,同时面对两种“远距离攻击”,我都会陷入压倒性的不利。

但是……这个诡计,也已经在“指示”中提到了。

我用戏谑而果决的口吻,做出了“挑衅”。原因无他,纯粹是希望能让这家伙稍微愤怒一点,哪怕一点点。毕竟,他很可能还有那么一两招我从没见过的撒手锏。

不过,那也得他有命用得出来再说了。

“杉本玲美”果然是这家伙的死穴——吉良吉影的瞳孔瞬间睁大了。就在这刹那之间,我和“CrazyLittleThingCalledLove”已经突进到了他的身边。

射程范围内。

来不及发动任何新的诡计。

他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KILLERQUEEN”将“纽扣”,或者说“触发弹”,向我的头部扔了过来。“格挡”当然是行不通的,我只能选择“躲开”……

在纽扣飞到我身边的瞬间,“KILLERQUEEN”再次按下了“引擎”。可惜,这回的效果甚至还不如刚才,因为连爆炸都没有发生——在接触到我的替身右手的瞬间,那枚纽扣“消失”了。准确地说,它被我使用了“能力”。

而吉良吉影的脸上,也切实地露出了“惊骇”的神色。作为“遗容”,还是挺合适的。

只不过,这副表情已经不会被其他人看到了。

我的替身的左手,已经坚实地切向了他的脖颈。这件“特大号垃圾”的下场,是被切开两截——

轰。

像是鞭炮爆炸或是金鼓齐鸣的轰鸣声,从我的脑间炸开了。

头部的血液流动因为外来的冲击而突然停滞,就连疼痛感也是好几秒后才蔓延开来。

在那之前,我已经听到了自己头部鲜血流淌的声音。

(……?)

吉良吉影,果然还有着“杀招”。

只是,我完全想象不到,无法理解的是,

他的杀招,并不是对“炸弹”的使用,又或是呼叫“增援”,比这些都还要单纯——

“KILLERQUEEN”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打中了我的替身的额角……如果再稍微偏一点,我甚至有可能会被当场打晕。

但是,但是,

论速度、论力量,论动作的准确程度,都应该是“CrazyLittleThingCalledLove”更强大才对。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替身的速度,会“更快”?

——为什么这家伙突然在近身战里,占据上风了?

替身名称:CrazyLittleThingCalledLove

外形:红色的类人型替身,双手为锋刃。

破坏力A

速度A

射程D

持续力B

精密性A

成长性B

单元故事23:决战日之三

“妈妈。”

大约是8月初的一天晚上,老公不知为何很晚还没到家,我就打算早早地睡下。若是在以前,我肯定会对他的不顾家心生不满,但现在的我,只会担心那个人不要操劳过度而已。

没办法,到了这个岁数又陷入了迷恋之中,也只能感慨自己的女人心了。就在我打算强逼着自己闭上眼睛时,早人突然钻进了我和老公的卧室。

“早人?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是不是开始长大的缘故,总感觉原本特别叛逆的早人,最近的抗拒心有些减弱了,事实上每次看到他,我都会不明所以地感到有些高兴。

但是,现在可不适合笑出来——大概是从上次去医院回来开始吧,早人就一直愁眉不展。但跟过去的他不同,与其说是“不满”,不如说他陷入了深深的、任何人都能直接看出来的苦恼之中。

(十来岁的孩子,会有那么痛苦的事情需要面对吗……?)

看着早人稍微有点恍惚地走到床边,我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妈妈,我想问个……有点奇怪的问题,可以吗?”

“无所谓啊,反正你平时也挺奇怪的。”

虽然想把气氛搞得轻松点,但我显然不是个好笑匠。

“我想问下,有关爸爸的事情。”

(……)

以平时为标准的话,早人现在的样子完全就是“吞吞吐吐”了。这孩子也许会有话不说,但很少这么迂回地跟人交流。

这种时候,耐心等待比较好吧?

见我没有提出反对,早人就势坐下,将两条腿缩到身前。看样子,他似乎随时都会将头埋起来。

“早人,你这几天都很奇怪,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感到自己的好奇心开始一点点被点燃,甚至超过了对早人单纯的关心。

“妈妈……”早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以前妈妈跟爸爸结婚之前,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的地方?”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问题难倒我了。

真要说“川尻浩作”这个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了吧。

——无聊。

他是个无趣至极的人——我必须加一句,曾经是。现在的他,充满了某种神秘的魅力,让人忍不住被他吸引,就连早人也跟他亲近起来了。

而与之相对的,过去的这个男人……真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是单纯的无趣而已。

虽然我并不喜欢他,甚至对于跟他相处这件事感到厌烦,但平心而论,我找不出这个家伙的任何毛病。他规规矩矩地上班,不喝酒也不抽烟,甚至连下班后打柏青哥这类事情都没有过。是个近乎完美的“标准好男人”。

我絮絮叨叨地把这些临时想到的东西说了出来。早人听完后,似乎没有感到高兴,相反,他看起来情绪更低落了。

“那,妈妈你,当时又是怎样的人呢?”半晌,他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我吗?”

“妈妈你也很‘守规矩’吧?”

“啊……。”

被早人这么一说,我才突然意识到,其实我也是个很“无趣”的人。

规规矩矩地做饭、看家、照顾孩子,仅有的乐趣是养猫和买杯子。

从小到大,我好像都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

(那个男人,该不会是因为这一点,才跟我结婚的吧……?)

我忍不住朝这个方向想了下去。

(然后,他其实一直为了迁就我,隐藏着自己浪漫的一面,直到最近才表现出来?)

丢人至极地,我沉浸在了自己的妄想之中,甚至没注意到早人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

很久之后,早人才告诉我,那天我所说的话,对他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虽然……我始终不知道是在什么事情上。===========================================================

手感很好。

一拳打裂人的颅骨这种事情,之前我从没做过或想做过。但至少,对眼前的川尻浩作做出这种事,丝毫不会令我感到反感。

不如说,他因为痛苦和惊愕而扭曲的脸孔,和从额角冒出的血柱,都让我感到了某种快慰。

可惜,“KILLERQUEEN”的力量并没有承太郎先生或仗助的替身那么强,否则这一击足以一锤定音。但现在这个结果也足够好了——尤其是考虑到,我几乎唯一的胜机,终于可以确定是存在的了。

下面,就是赌一赌的时候了。

我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看着川尻浩作迅速后退,一直到我的射程范围外——换言之,这也是他的射程范围外了。我们进入了僵持状态,正是说话的好机会。

“你在想……‘为什么会在肉搏战中打输’,对吧?你的替身,明明力量、速度乃至准确性,都在‘KILLERQUEEN’之上,为什么却会被我精准地命中了头部?”

在战斗中长篇大论不是我的风格,但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让那家伙陷入混乱。

“当然,你立刻就能想到原因是什么,毕竟早人算是你的血脉嘛。没错,川尻早人正在这附近的某个地方,暗暗地用‘激素’增强我的精神状态。可是接下来你就会更困惑了——”

听到“早人”一词的瞬间,那家伙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正如所料,想清一切的刹那过后,他的面孔扭曲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明明在庇护你的早人,最终却选择了帮助‘吉良吉影’呢?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立刻就会意识到,在医院里,早人是按我的指示故意说谎的。没有任何别的理由,我只是想在更加合适的场合亲手收拾掉你,仅此而已。”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藏在附近的早人听到这句话,一定会露出无语的表情。但我能直接感受到,刚才的话,让眼前的这个男人燃起了熊熊的杀意。

他平时很少被愚弄吧。

“比起这个来,还有更让你感到不可理解的事情——为什么一定会准确的‘指示’,这次却没有提到早人的行为?啊,在那之前,你会先困惑‘为什么吉良吉影知道指示的事’。”

我冷笑着拿出了为今天准备了很久的东西……一张照片。

“我的老爸,吉良吉广,虽然是个糊涂老头子,但有时候也会特别地机灵。他在死前,将这张照片留给了‘杉本玲美’……不是被你毁掉的那张,而是他一开始附身在上面的那张。他在上面留下了最后的信息,也就是他所在的倒数第二张照片的内容,‘你被拍立得拍到的背影’。”

我扬了扬手里的照片,当然,它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这东西本来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你特地穿了‘便服’,也没有被拍到脸。可是,拍立得拍下的,正好是你‘突然间停下来’的那一刻。”

我指了指照片的底部,那个几乎完全看不清的小黑点——

“那一刻的你,明显‘拿起’了什么。承太郎先生的替身看清楚了呢……是纸条。这就是你所说的‘指示’吧。”

关键时刻到了。

我能不能顺利地收拾掉“川尻浩作”,甚至说有没有机会活下来,全都赌在接下来这段半真半假的说辞,能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如果早人现在侦测我的身体状况的话,我内心的动摇程度,肯定会吓得他立刻拉着我逃走。但,正因为这样,我才会选择在玲美学妹面前进行这一战。

至少现在出于面子,我不会因为紧张万分而转身就跑。

“看到那些被你藏起来的尸体,我就明白了。”

我刻意地伸出手指,直接指向“川尻浩作”还在喷血的头部。

“你的‘替身’,有着将物体送到过去的能力,对吧?”

“所以呢?”

语气冰冷而平静。听到我的推断,“川尻浩作”反而好像有点冷静了下来……也难怪,在尸体暴露的那一刻起,他肯定已经做好替身能力被发现的准备了。

但,这只是引入而已。接下来才是“正题”。

“而你收到的‘指示’,则是未来的你自己使用能力交给你的……对你来说,只要不断地接受到来自未来的‘指示’,就能回避掉绝大多数的错误选项,就像刚才战斗时一样呢。单从表现来看,你一点不像是第一次面对‘吉良吉影’,简直是跟我战斗了几百回的宿敌啊。”

对于我近乎调侃的说法,川尻浩作面不改色。不,应该说,他其实很希望我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正在等待着新的“指示”。

足以将我彻底干掉的那个。

……而他会为自己的这个选择后悔的。

“可是啊,既然你能收到某个‘指示’,那就说明那个指示的发起者,一定在此时此刻跟你处于‘同一个世界’。否则,他只能应该只能把信息传递给更早时候的你才对。换句话说,未来的‘你’能发出的所有‘指示’,都是建立在当前的你的认知上的。看来,直到你意识到‘早人骗了我’之前,所有你胜利的未来走向里,都没有发现这一点这个可能性啊。”

川尻浩作的面孔微微抽动了一下,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反应了——恐怕他自己也心知肚明吧,某种意义上说,我的策略已经战胜了他。

我过剩的超我部分无声地叹息了一下——如果能在此基础上,多想一点的话……他就应该注意到那个矛盾了。

但,不给他自行思考的余地,我一口气说了下去——

“这样一来,你也许没法找到‘最优解’,可也至少‘不会做错’。譬如说,当你‘追杀’吉良吉广时,可能会选择去杜王町的任何一个地方去寻找他,而其中当然只有个别答案是正确的。做出那个选择的‘未来的你’,把‘正确答案’直接交给了‘现在的你’,从而避免了所有走错的可能性。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是以这种模式行动的吧。”

下一句话就将决定生死了。我暗暗吸了一口气。

“……所以,你才误会了。”

如我所料,“误会”这个词,让眼前的男人一下子有了反应——他的脸孔在一瞬间紧绷起来。果然,他其实是稍微有点想到了的。这大概是他藏在无意识的最深处的、某个从来不敢设想的东西。现在,我切实地在他的精神上安装了“炸弹”。

“你误会自己的所有行为都是‘合理’的。我说的不是正义不正义,而是‘合理’。你是一心爱着这个杜王町,想让它变得更好。你的每一次杀戮,都是在帮这个地方消除‘隐患’。可是,既然如此……”

稍稍停顿了一下后,我按下了“起爆按钮”:

“为什么你的下手对象,永远都是正确的呢?”

——

——。

夏天的杜王町应该能听到不少蝉鸣一类的声音,但在此时此刻,我居然连一点杂音都听不到。

暗中调整状态的我,和正在大口喘气的川尻浩作,两个人一快一慢的呼吸,这就是我现在能感觉到的一切。

连思考都停下来了。

也许,下一秒川尻浩作就会让他的替身向我攻来;也许,承太郎先生会突然现身,打爆这家伙的脑袋;也许,今天就是我和早人殒命的日子。但我却没法计划下一步的行动。

我没有任何“指示”可依靠,所以只能凭借感觉、本能和“命运”做出判断。而我的判断就是,川尻浩作这个人的行为,存在着某种决定性的“误差”。只要指出这一点,他就会“崩溃”。替身能力是精神力量,那么他的精神被打垮的刹那,就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但,吉良吉影的确看到了。清楚地看到了——

川尻浩作,这个杀人魔,这个自诩“清洁者”的人,这个顶着一张帅哥脸的家伙,

可能是生平第一次,脸孔因错愕和绝望而变得那么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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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王町日报199x年x月x日

第三版

《扭曲校医残酷投毒,糊涂父母包庇罪亲》

前日发生在葡萄丘高中的大规模投毒杀人事件,最终以人伦惨剧的形式画上了句号。

凶手杉本玲美,女,2x岁,于大学毕业后回到曾就读的葡萄丘高中任校医。

……最终,杉本玲美做出了疯狂的举动……

……受害者共计13人,其中4人先后去世,3人重伤并留下残疾,剩余6人目前仍在医院观察……

……而杉本玲美的父母,也因掩护杉本玲美逃往外地,而被警方拘捕……===========================================================

我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一件事了:

吉良先生这个人,也许是个很善良、很温柔的男人,也许是个有些怪癖的异人,也许是个聪明又低调的生存家,也许是个很帅气的父亲和丈夫。

但在骨子里,在灵魂的本质上,

他跟吉良吉广老爷子一样,是极其胆大妄为的……自信家。

此时此刻,我正和幽灵女孩“杉本玲美”,一起躲在“不能回头的小巷”里面,偷偷窥视着外面的战况。在小巷的拐角外头,吉良先生正在跟“杀人魔”决战。

……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

“吉良学长……在做什么啊?”

就连对吉良先生明显暗暗崇拜的杉本玲美,都已经忍不住开始嘟囔了。相比之下,我倒是多少能理解一点吉良先生的做法。但理解和接受,完全是两回事。

“他在赌。”

“赌?赌那个家伙能良心发现吗?”

“怎么可能。”

原谅我对年龄比自己大的人说话不礼貌吧,但“川尻早人”现在真的没有什么好心情。说起来有些尴尬,最后让我对真正的“川尻浩作”彻底死心的,居然是我的妈妈。

从她的话语里,我明白了一件事:那个我应该叫他父亲的男人,那个生下了我的家伙,

他只不过是自己执念的奴隶罢了。

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有所谓的良心发现。不如说,他到了这一刻,都坚信着自己的正义性。

“即使拿出证据,告诉那家伙他的行为有多偏激,或者指出他是以杀人取乐,他也只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至少在表面上,那个家伙早就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恶’。玲美小姐,他相信自己的每个行为都是正确的,都的确或多或少地阻止了在未来可能发生的‘巨大的罪恶’。而且,他也肯定是已经有了明确的‘证据’,甚至说不定必须亲眼看到‘小的罪恶’的发生,才会痛下杀手的。这个人就是这么极端,就连结婚生子,他都只敢跟‘找不到任何罪过’的人进行啊。”

“那,吉良学长到底是在——”

“——但是,有一个东西,是那家伙没法接受的。”我强硬地打断了玲美小姐的话,一旁的宠物犬从喉咙里发出了不满的咕嘟声。

“举个例子吧,假设玲美小姐你也有从未来把东西传送回来的能力,那么生活起来应该会挺方便的……比如说,去看了一场电影,结果发现大失所望,这时该怎么做呢?”

“当,当然是告诉过去的自己,不要买票吧。”

“没错,很正确呢。但接下来,就在回家的路上,玲美小姐居然捡到了100万日元的彩票,而且居然顺利地兑换了——顺带一提,镇上好像真的有这么运气好的人。那这时又该怎么办呢?”

“赶快告诉过去的自己,还是要去看电影啊。”

“这也没错,可是,已经做不到了。”

“因为过去的玲美小姐收到了指示,已经决定‘不去看’了啊。所有‘去看’的可能性,都消失了,那么从延展出的更远的未来里送出纸条的机会,也彻底消失了。甚至,连在去电影院的路上遇到了‘约翰尼·德普’并且拍照留念的微乎其微的机会,也都彻底消失了。最后,只有‘没有去看’这个未来还存在。”

“那也……没什么……问题吧?”

“是没什么问题,如果影响对象仅限于自己的话。说回那个杀人魔。即使是玲美小姐,也有十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在未来成为杀人狂吧?”

“应该不会。”

被我这么一问,玲美小姐果断下了结论,也算是精神健康的一种表现。不过,这里必须给她说明清楚:

“会的啊,如果不是十万分之一,就是百万分之一,或者千万分之一、七十亿分之一也可以……总之,不会是‘绝对不可能’对吧。而在数之不尽的未来中,如果那个恰好在这个未来上的‘川尻浩作’,目睹了玲美小姐的恶行,急忙将这件事告诉了过去的他,于是——”

不用再说下去了。

“幽灵”当然不会有“生命体征”。但只要稍稍扭头看上一眼,杉本玲美的表情,就足以说明一切。

得到“指示”的瞬间,川尻浩作就会去“观察”,确认“杉本玲美”是不是应该杀死。

然而……

那条指示本身,已经把其他所有可能性都“抹杀”了,只剩下“杉本玲美”必然犯罪的未来。

我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吉良吉影和川尻浩作的战局上。顺带一提,现在即使不需要我给他提供“激素”,吉良先生也已经稳占上风了。替身是精神力量,而“川尻浩作”的内心,已经陷入了濒临崩溃的状态。

15年,70多名受害者。或许他们都被川尻浩作抓了“现行”。但恐怕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有“指示”在作用。

或许某个家伙的运气很不好,被未来的“川尻浩作”发现了。又或许,某个“川尻浩作”传回“指示”的速度,比其他的要快那么一点点。总之,只要是看到“指示”的瞬间,其他的“未来”,就都消失了。

只剩下“今天会被杀的是那个人”和“那个人一定会犯下大罪”,仅此而已。

把可能性放大到近乎无限的话,这世界上所有的人,其实都是“犯罪者”。

换句话说,“川尻浩作”这个人,

只不过是在“随机杀人”罢了。

单元故事24:决战日之四

吉良先生已经赢了。

这不是我个人的“期盼”,或是某种“预言”,而是已经不可更改的“事实”。吉良吉影,从精神力上,完全压倒了“川尻浩作”。

那个穿着葡萄丘中学校服的男人,现在完全就是在“垂死挣扎”而已。本来比吉良先生更快的速度和更强的力量,如今只能用于不让“KILLERQUEEN”一发炸弹将他直接送上西天罢了。

不如说,如果“KILLERQUEEN”的力量能更强一点,“川尻浩作”大概早就被打得再也不能起身了。

但,这点区别,并不能阻止那个火红的替身一拳又一拳地被击中,也不能改变川尻浩作身上一次又一次地迸现伤口的事实。

显然,刚才吉良先生的话语,将“未来”带向了一个“川尻浩作”从没预料过的方向。在这个方向上,他没有半点胜算,也得不到任何“指示”。

大概,再有几十秒,战斗就会——

消失了。

一如之前所料的,在又一次面临头部遭到重击的威胁后,“川尻浩作”,终于使用了那最后一招。

“是、是当时那个!”

玲美小姐激动地喊了出来。虽然不知道对“幽灵”有没有效果,但我还是对她用了一下“能力”,试着安抚她的情绪。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告诉她局势还在控制中——

“不用担心,玲美小姐,这也已经在吉良先生的预料里了……这招虽然第一次遇到非常可怕,但只要掌握了足够充分的情报,反而会有利用的机会。”

“利用……?”

就像我们之前计划的那样,在“川尻浩作”消失的瞬间,吉良先生停下了动作……他仔仔细细甚至有点强迫症意味地收拾了一下被汗浸湿的头发,擦去脸上的血迹,认真掸了掸西服,然后慢悠悠地走到了墙角边上。同时,他开始做那件事情。

(这样一来,就不会被突袭后背了。接下来就是……)

差不多一两秒后,川尻浩作再次现身。

就在吉良吉影的面前。

并且,那火红色的尖锐的凶器径直刺向了吉良先生的头部。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没有觉悟的话。”

然后,再一次地,袭来的凶器,被吉良先生的话语挡了下来。准确地说,是被话语和举起的右手“挡住了”。

三颗纽扣。

从食指到小指,吉良先生的右手指缝间夹着小小的纽扣——显然,是刚从西装上拆下来的。而就是这么一只随便地举着的手掌,不可思议地让“川尻浩作”放弃了攻击。那个家伙喘着粗气,死死地瞪着吉良先生的指间——仿佛那里藏着的是足以毁灭一切的东西。

“意想不到,对吧?”吉良先生优哉游哉地用左手轻轻敲了敲额角,“你现在大概在想,‘为什么这个人已经占尽优势了,却还是不惜同归于尽呢?’”

一瞬间,我感到川尻浩作体内的许多激素开始疯狂分泌——但真的只是一瞬间而已。他的情绪又迅速低落下去了。

“你当然可以一击干掉我……但那就要冒着被‘触发弹’炸成碎片的风险。更大的问题是,这3颗纽扣里,到底哪一颗才是‘炸弹’呢?你刚才前往了‘过去’,所以没能看到。”

吉良先生将手掌往前推了推。

“现在你有1/3的机会直接杀了我,并且将‘炸弹’丢到过去。剩下的2/3,则是死路一条。如何,川尻浩作,如果你真的自认为是‘正义使者’的话,那就赌赌看吧?赌赌看是你的‘正义’更为强大,还是我的‘命运’更厉害。”

老实说,这样的发言,总让我觉得很有反派味道,不过这也的确是吉良先生的风格。而且,这句话真的起了效果——如果说刚才的川尻浩作是陷入了“混乱”,那么在听到这句话后,他开始一点点陷入了“狂乱”。他的脑内激素状态,正在变得足堪跟最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比肩。

“完成了……接下来,吉良先生就可以好整以暇地,收拾掉这个家伙——”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但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接下来“局势”的变化,别说“川尻早人”和“杉本玲美”了,恐怕也已经完全超出了吉良先生的想象。

就好像,真的有那么个“正义之神”存在一样……

纽扣。

纽扣纽扣纽扣。纽扣里有炸弹。炸弹炸弹炸弹炸弹。吉良吉影,垃圾,必须消灭。消灭垃圾。垃圾拿着炸弹。纽扣炸弹。纽扣纽扣——

忽地,有什么东西,让我冷静了下来。

吉良吉影,他的右手,不,应该说他的手腕。

那里的西装外侧,本来应该绷着3枚纽扣的……现在却空无一物。

刚才,他的左手抬起来的瞬间,的确也有纽扣在上面,数量是……1枚。

也就是说,有“5枚纽扣”不见了。

其中1枚被他用于前面的偷袭,另外3枚在他的手里,还有1枚……

还有1枚……

——我终于明白了。

这个狡猾的“巨型垃圾”,的确找到了应对“指示”的方法。

那就是“重复”。

“吉良吉影……”

听到我突然发出了说话的声音,嚣张跋扈的男人,眉毛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

“答案是,‘3枚’都是假的。真正的炸弹,就在我的脚下。藏在地面内侧,跟一开始的炸弹一样。”

没错,他只要把相同的策略执行第二遍,就可以了。

别说我从来没得到过“重复”的指示,即使有过,我也只能判断为是相同的情况在不同的世界线上发生了。利用我“回到过去”的空当,他设下了名为“重复”的陷阱。

“吉良吉影”……他摧毁了我的精神,以及我的正义。而现在,他还要摧毁我的“信心”。他不仅想杀掉我,还想让我以最卑贱的方式死去。

哪怕的确已经疯狂,我也不会停止自己“清理垃圾”的使命。

而他,在听到我话语的瞬间,已经笑不出来了——

“KILLERQUEEN,启动引擎——”

“吉良吉影”疯狂地呼喊着,那个猫头的替身按下了手指——太晚了。

我的“CrazyLittleThingCalledLove”终究还是比较快,抢先一步挖开了地面,“抹销”了那枚藏在路面内部的纽扣。并且——

伴随着红光一闪,

那家伙的右手,跟他的身体,完全分开了。保养得很好的手,伴随着飞溅的红色液体,径直横飞了出去,撞到了“幽灵小巷”的墙壁上。

而吉良吉影的面孔,甚至来不及显出一丝错愕。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我的眼睛,就连替身的手指,也保持在了还没按下的状态。

“‘命运’吗……嘿,嘿嘿嘿。”虽然很没礼貌……但我还是发出了古怪的笑声,看起来……你的命运,跟杜王町的‘正义’比起来,真的很微不足道啊。吉良吉影。”

好像有人在不远处大喊大叫……是早人跟那个女幽灵吧。没关系,我的替身还能再维持几分钟,收拾掉吉良吉影后,接下来就该是他们了。

“KILLER……QUEEN……按下去……按啊……”

是被激痛惊醒了吗?吉良吉影终于发出了“声音”,不过,那只是临死前的哀嚎罢了。

只是,考虑到这个人那种疯狂的“同归于尽”的决心……

我稍微后退了一步。在这个距离,我一样可以轻松地收拾了他。

我会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家伙,被我的替身一刀断首。而他的尸骨,会被丢到最为遥远的过去。再也不会有机会被人发现。

垃圾的确就该这样清理掉。

然后,我的确看到了。

看到了他,按下了“引擎”。

巨大的爆炸声,盖过了我和玲美小姐焦急的呼喊。

地面上被炸出了一个大洞,跟之前一击的情况完全不同,这次的炸弹威力要强得多。即是说……

吉良先生的上一发“爆炸”,果然是故意落空的。他用那发失败的“爆弹”,让“川尻浩作”完全错估了爆炸的威力。

不过,仅仅是这样,只能算是为“胜利”做了铺垫而已。吉良先生真正的杀招,藏在“后面”。

没错……藏在“川尻浩作”的“后面”。

剧痛。

穿心刺骨的痛感。

虽然在完成了对纽扣“引爆”后,我立刻用一次“小型爆炸”止住了伤口的出血……但断掉右手,果然不是什么好玩的、可以拿来耍帅的事情。

跟“东方仗助”和“空条承太郎”在一起混多了,不知不觉就会产生受重伤也没关系的错觉。

这次是最后的例外,以后对那两个人,一定要贯彻敬而远之的方针。尤其是东方仗助……最好在今天之后,再也不要见到他了。也要记得告诉早人,别跟那家伙混到一块儿去。

我一边这么提醒自己,一边往前挪了挪脚步。在我的正前方,“川尻浩作”狼狈地趴,不,是摊在地上。刚才的爆炸,至少毁掉了他的一个肾、左手、胃部、腰部、整个后背,说不定还有大腿和骨盆。

大片的鲜血,从他冒着烟的皮肤上冒出来。即使就这么放着他不管,这家伙也会死于重度烧伤和感染。

……但那果然还是太便宜他了。

“刚才的那发炸弹,是为了辻彩小姐和老爹,还有胖重,所以用的是辻彩小姐留下的‘纽扣’。你看到了前六枚纽扣,但却没能看到就放在自己身后地面上的第七枚……用一只手换来这么难得的场面,还是挺值得的。”

很遗憾,没能听到这家伙的回话,哪怕是恶狠狠地开骂也好。不过,他肯定是已经晕过去了。

“接下来……该是玲美学妹的份儿了。”

我让“KILLERQUEEN”抓住了那家伙的头发,自己则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拿出了手机。接下来,我会把这家伙拖到“不能回头的小巷”,让玲美学妹直接结果了他。当然,需要我来代劳的话,那更是乐意之至。但在这家伙死前,我会确保他的的确确“回了头”,永世不得超生。

杜王町的噩梦,该画上一个句号了。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件挺重要的事情得一并完成。

“吉良先生?你没有在家里吗?刚才我听到爆炸声了!”

……运气不错,这家伙就在附近。

“我现在在‘幽灵小巷’,仗助。我已经把‘杀人鬼’给收拾掉了。不过吗,也稍微受了点伤,所以请你过来帮我治疗一下吧。不是致命伤,5分钟左右到这里就行。”

“哈?——”

这时,我拽着的头发,微微抖动了一次。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快就回复了知觉。

不过,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恐怕连发动替身都全然不可能了。对他来说,“醒过来”只会让自己的失败更加彻底而悲惨。

“KILLERQUEEN”继续拖着他前行,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迹。只是,在场的每一个人,无论是我、早人还是玲美学妹,都不会对这死有余辜的家伙有半点的同情。

“唔!”

突然,这家伙的身体猛地抽了一下。我下意识地一回头,发觉就在他手边的地面上,多了一样东西。

一张纸条。

(怎么搞的……)

到了这个地步,这家伙居然还能收到“指示”吗?

“川尻浩作”几乎是凭着自己的生物本能,让手指摸索着向纸条伸去。但,在他摸到“指示”的瞬间,我将那纸条捡了起来。

“唔——”

他发出了野兽哀鸣一般的声音。

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对他有半点的同情。

我不知道这个“指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但他的发出者,肯定跟我有某种“不解之缘”。

“……真难搞。”

我忍不住说出了承太郎先生的口头禅。

“给你指示的人,真不是一般地熟悉我啊……他写的这个东西,即使知道没有好处,我也忍不住想念给你听呢。就当是你死前听到的临终关怀吧。这上面说——”

“在吉良吉影被打倒后,立刻往另一个方向跑。”

如同听到了发令枪的短跑世界冠军般,在我的话语出口的同时,

川尻浩作,猛地弹了起来。

“■■■■■■■——”

他嘴中迸出混合着呻吟和辱骂的无人能懂的语句,替身的右手向我刺了过来。

只有右手。火红色替身的其他部分都消失无踪。

显然,这真的是这家伙最后的力量了。

也正因如此,这样的搏命一击——

显得可笑极了。

又慢、又弱。甚至在他的锋刃切实能威胁到我身体之前,“KILLERQUEEN”就已经打出了十余拳。伴随着一阵骨断筋折的声音,这家伙的替身,连同他的整个右臂,都彻底报废。

(这样一来,就彻底结束了。)

或许在某个世界里,“川尻浩作”的临终一击成功了,但至少在这里,老天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是因为放松下来的缘故吗?我感觉自己的心跳一下变快了不少,就好像刚跑过马拉松一样。

甚至,心脏那里,也有点隐隐作痛。

不是隐痛,而是某种别的、从没感受过的东西。

我急忙低下头,然后看到了令自己愕然的“奇景”——

火红色的替身的手臂,从我的胸口穿了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不……应该说,

凭什么?

凭什么可以这样?

一旁的“杉本玲美”,已经惊讶地无法发出声音。

而我……则被某种愤怒、恐惧、绝望的混合物,塞满了脑袋。

我,明明亲眼看到“川尻浩作”被打倒;

亲眼看到那家伙最后的反扑;

亲眼看到那家伙残存的“替身右手”被打成了碎片;

然而,为什么,我接下来却会看到,

另一个“那家伙的替身”,凭空出现在吉良先生的身后,

并且,用“完好的右手”,击穿了吉良先生的身体!?

川尻早人终究只是个小学生。

所以,此时此刻的我,不仅不能行动,连思考也做不到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川尻浩作”逃向另一个方向。

以及,吉良先生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呼吸困难。两腿不听使唤。

莫名其妙地,我的视野突然变低,然后下巴传来一阵痛感。

我摔在了地上。

左右手都已经完蛋了。我只能用膝盖勉强拱着身体往前挪动。

我完全不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间,吉良吉影遭到了袭击,倒地不起。

而我遵照“指示”,向另一边逃去。

……赢了吗?

已经不可能了。现在哪怕是“川尻早人”,也能轻易地要了我的命。

并且,他肯定非常乐意这么做。

但是,我还不能死。还有最后一件事,必须要搞明白……

“杉本玲美”?

不,不是她。我已经无暇顾及她的事情了。反正她也已经是个“幽灵”了。

我,必须亲耳听到那句话,必须亲自见到那个结果,才能——

膝盖也没了力气,我又一次趴在了地上。

连往前挪一挪也做不到了。

看来,我的下场,就是——

一直剧痛的手臂,突然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

然后,我的视野重新抬高了。

……没错。有什么人把我扶了起来。

虽然垂着头的我,已经无力看清他的面孔,但只凭那莫名的亲切感,我就洞悉了一切——

“明负院长……”

苍老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

“啊啊,‘川尻浩作’。你做得好。”

温暖的声音,让我察觉到了内心深处洋溢的挫败感。

“抱歉,院长……我……失败了。”

明负悟……他应该已经知道我的秘密了吗?可我完全无法思考这些东西了。

现在的我,只想赶快听到那个“答案”。

“不,川尻浩作……虽然不算‘完全成功’,但你并没有‘失败’。看吧,用最后的力气看吧。”

他把“那个东西”,递到了我的眼前。

那是……报纸。

是我每天必看的杜王町日报。

日期是……20xx年x月x日。

没错,是许多年后的未来。

那一天的报纸上,本来应该刊载着“即将从地图上消失的小镇?还有哪些地方仍在衰退!”的新闻。受超高犯罪率的影响,那时的杜王町已经步入了消亡的命运。

从看到那篇报道的那一刻起,我就下定了“决心”。

而此刻……映在我瞳孔里的,是这样的一行字——

“犯罪率居高不下,杜王町升级为市恐遥遥无期”

——做到了。

终于,我还是做到了。

我拯救了自己心爱的“故乡”。

这样一来,即使死去,我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至于死亡,就当是因为打扰了“吉良吉影”的人生,而不得不付出的补偿吧。

“谢谢,你,院长,这样一来,我就能——”

我结结巴巴地、几乎无意识地呢喃着。但明负院长打断了我的话。

“啊啊,我明白的。你完成了你的‘使命’。现在,你可以无牵无挂地‘消失’了。”

是的。我会消失掉。连同无数个未来的“我”,连同无数个给我带来无数“指示”的我一起。

但是,杜王町被拯救的事实,不会改变。

忽地,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死亡已经降临到我头上了。

但,“川尻浩作”毫无畏惧。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虽然以许多无辜的人作为代价,但有这样的结果,就可以了。足够了。

“你,会‘安心’地消失掉……”

在死亡完全吞噬我之前,我听到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你真的是被吉良吉影杀掉的呢。”

单元故事25:结局

上午8点47分。

这是名为“川尻浩作”的怪物,被确定死亡的时刻。

他的尸体,在距离“幽灵小巷”仅仅半条街的地方被发现了。死因是在重伤后突然激烈活动,断掉的肋骨刺穿了内脏,引发大出血导致死亡。

换言之,这家伙最终的下场是……重伤而死。

面对这个结局,无论是我还是吉良先生,都感到五味杂陈。

他在死之前,想必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吧?因此遗容非常不好看。但,即使如此,我也依然隐隐觉得,这个结局太过“便宜”他了。

这家伙,应该为他犯下的累累罪行付出代价才对——他应该死于“处刑”。

吉良先生,想必也是这么想的。甚至连赶来救助的“东方仗助”和“虹村亿泰”,也有类似的想法。

“不过,也只能这个样子了。”

——而承太郎先生的看法,明显比我们要理性得多。当我们一行人聚在咖啡厅门口的露天桌台边讨论事件的收尾时,这名高大的男人用这句话作为开场。

“即使警方再怎么认真调查,也没法找到任何‘川尻浩作’跟连环杀人案有直接关系的证据了。所以,对于这个‘怪物’而言,这已经是最为严酷的惩罚了。”

说完后,他抿了一口咖啡,等着在场的其他人给出意见。

然而,大家都一语不发。

就连吉良先生,也只是用左手紧紧地攥着自己刚刚被治疗好的右手,出神地凝视着远处的地面。

吉良先生的内心很静。我完全没法通过“激素”,判断他现在的心情和想法。

然后,当我将注意力转移开来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了我身上。

(啊,是因为我是“儿子”吗……)

不过,也没什么好困惑的。我把自己最真实的念头说了出来:

“我啊,跟‘那家伙’,感情并没有特别好……不,应该说,从来没有什么人跟他感情良好过。妈妈也一样,我也一样。相比之下,我倒可能跟吉良先生更加投缘一些。”

听到这句话,吉良先生的身体稍微震动了一下,但他的视线依然顽固地投在地面上。

“当我得知他就是‘杀人魔’的时候……老实说,比起‘难过’来,我可能更多地是感到了‘冲击’。所以……所以……现在这个结果,只能说是‘罪有应得’,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可说的了。最多……就是稍微有点遗憾吧。特别是对吉良先生。”

……基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内容,我只是表明了自己并不难受而已。但不知为何,听完这番话,大家的神情都轻松了下来,就连承太郎先生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真难搞……让你这样的小孩子承担这么大的压力。顺便一提,既然事情已经结束,我家那个臭老头这几天就会离开杜王町,我也会跟着他一起离开。今天就当是饯别,我请大家。随便点吧。”

于是,仅有的那一点离别的哀伤气氛,也在争先恐后的点单声中消失无踪了。

那天晚上,跟众人告别后,我和吉良先生一起,踏上了归途。

一路上,我们都异常地安静。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无言以对。我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出来,却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川尻浩作的后事要如何处理……

——吉良先生接下来,会选择以哪个身份生活……

——如果他选择做回“吉良吉影”,那么妈妈跟我该何去何从……

每一个问题,我都想知道答案。

但每一个问题,我都没法张嘴问出来。

最后,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在交通灯变色的瞬间,我忽然张开了嘴——

“吉良先生,妈妈在等着我们吧?”

走在我前面的“吉良吉影”没有回头,但我确实听到了他的回答——

“嗯。”

……这样就可以了吧。

不知为何,原先满满的不安感突然消失了。

我跟在“吉良吉影”的身后,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间幕3

公元20XX年。

就好像走在路上的人,莫名其妙地被“陨石”击中一般,一件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的“大工作”,突然落到了我,川尻早人的头上。

在之前的20年里,川尻早人一直是个不起眼的小家伙,即使成长为大人后也不例外。性格乖僻,待人冷漠,跟独力抚养他长大的老妈的关系更是一言难尽。也正因如此,这个可怜虫始终没能找到机会,离开这个“杜王町”。

离开这个每天都有“陨石”落下的鬼地方。

从来没想过的是,成年后的我,从事的工作居然是“窥视”。没错,一无所长的川尻早人唯一的本事,就是用摄像机一类的东西窥视别人。而在杜王町这个地方,“窥视”同样是一件重要的工作。

……不,准确地说,并不是“窥视”,而是“侦查并报告”。

在杜王町,一个人,特别是年轻人,如果想要平安地活下来,那他就必须掌握一个技巧:躲开突如其来的“陨石”。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所有人都只知道,当新的一个早晨来临时,说不定就会有某个“杜王町的镇民”失踪。

绝大多数是年轻人,但偶尔也有成年人。男女都有。

到目前为止,已经有超过500人失踪了。相当于现存镇民总数的1/20。

几乎所有能逃走的人,尤其是年轻人都逃离了这个镇子。剩下的人,不论是富人或穷光蛋,男人或女人,在日常生活的外表下,都隐藏着一份绝望的麻木。我也不例外。

因此,当听到这份不可思议的“大工作”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工作的内容是,为某位来杜王町旅游的外国客人担任“向导”。

不需要做什么额外的事情,只要带着他在镇上好好逛逛就行了,报酬却异常高昂。更为难得的是,这份活计没有任何风险。因为“客人”会自带足够保障他安全的护卫者。

……或者说,他自以为足够保障安全的护卫者。

其实,杜王町已经很久没有“游客”到来了。最初那些出于猎奇心理靠近的人,也有不少就此消失。再胆大包天的家伙,也不会拿这种莫名其妙就人财两空的事情开玩笑。

而这名“客人”,恐怕是想以身试法,挑战一下这里的“传说”。

因此,当真的见到他时,我丝毫不觉得惊讶。

——丝毫不惊讶于,那家伙散发出的惊人的“压力”。

据介绍工作的人说,这名金发的客人是来自意大利的“大富豪”。虽然年纪看起来只比我大不到十岁,但他的气质却跟我这样的土包子完全不同。

而他身边的护卫数量,也远远少于我的估计。

是的,他一名护卫也没有带。

短暂的交谈后,我知道了这位客人的名字——但我并没有记下来,因为任何人都能想到,那肯定是个假名。

同样,尽管一路上我们一直在交谈,我却也只是例行公事般地给他讲些镇子上的“故事”。

“意大利菜?曾经有一家的,而且特别出名……不过后来老板突然失踪了。”

“喏,那个就是葡萄丘中学,现在因为学生数量不足,可能很快就会撤并了……当然,也跟老有学生失踪有关。”

“这里原本有一座废弃的电塔的……上面还住了个人。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失踪了。”

开始隐隐觉得反胃。

杜王町,这个我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不知何时开始,唯一的特产成了“失踪”。它已经变成一个极端无趣和压抑的地方了——甚至都称不上恐怖。

就在我几乎连维持话题的兴趣都没了的时候,那名“客人”——顺带一提,他一直听得很认真——突然对我反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没有逃走呢?”

“我?我老妈还在这儿啊……”

这只是借口罢了。哪怕偶尔回家去,我们两个人也只会板着脸互相埋怨而已。老妈从年轻时就是抱怨的好手,现在更是炉火纯青。而我……我也已经受够了听她的唠叨。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原因让我没有离开的话……或许,仅仅是“没有机会”而已吧。

听了我有气无力的回答,“客人”似乎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本来一直被我带着走来走去的他,突然在一条马路的中间停了下来。

“你知道这条街道的名字吗?”

他用带着一点意大利口音的日语问我。

“这里……勾当台街。原来是挺热闹的商业街。怎么了。”

“勾当台街……就是这儿啊。”

“客人”插着双手,目光在道路上扫来扫去。忽然,他又一次向我发问——

“这里,也曾经有人‘失踪’过吗?”

……果然如此。

我会被选为“向导”,终究还是因为我知道大多数的“失踪情况”啊。不过,这一点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了。

“啊啊,大概2个月前,有一名镇民‘失踪’了……准确地说,是2名,或者该说是3名。”

“可以告诉我详情吗?”“客人”掏出了一个被塞满了的意大利名牌钱包。看他的架势,似乎是准备直接把它塞到我手里。

……这可不行。

在他真的这么干之前,我迅速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行动:“不必了。你给的钱里,已经包括这部分的费用了。而且,如果我真的收下的话,恐怕今晚就会‘失踪’吧。”

“……是这样吗?好吧。”

“客人”爽快地收回了钱包,但我却能感到他明显产生了“不悦”。

不过,我接下来说的东西,恐怕会令他更加“不悦”吧。

失踪的镇民,名字是“广濑康一”。是在葡萄丘中学担任老师的“普通人”。

年龄比我稍稍大一点。已婚。没有孩子。跟妻子、母亲住在一起。

自出生就在杜王町长大。没有任何犯罪记录。

然后,在某天下班时,他“失踪”了。

他的家人报了警,于是警方展开了调查,不消说,完全没有“线索”。他的妻子是个泼辣的女性,每天都在镇上游荡,找寻“凶手”。很快,她也“失踪”了。

然后,没有过几天,这个家仅剩的“母亲”,也“失踪”在了家里。

他的姐姐早就嫁到了外地,尽管如此还是匆匆地赶了回来,但什么都没能做就离开了。

而对于杜王町来说,这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事情罢了。

在我陈述的过程中,客人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安静,甚至连我刻意强调“普普通通”时,他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变化。一直到我一口气把事情说完,他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那么,你知道他失踪的‘原因’吗?”

“……不怎么知道。”

其实,我哪怕直接说“不知道”,也算不上什么撒谎。但就事论事,一开始,“失踪”还是有理由的——

最初,是“犯罪者”。

等到所有犯罪的人都不见了,接下来就变成了“犯错者”。

再接下来,是“慕名而来的猎奇者”和“年轻人”。至此,就没有什么明确的“标准”可言了。仅仅是“陨石”在落下罢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面对这个不清不楚的回答,“客人”依旧保持着冷静和礼貌:“原来如此……其实,我倒是可能知道原因呢。”

“哦?”

我的好奇心被调动了起来——该死的好奇心。但已经来不及了,“客人”默默地从衣兜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一封信。

“实不相瞒,我在‘故乡’是干特种行业的。虽然比起同行来还算讲良心,但也就只是会不会迈过某条底线的区别罢了。不过,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我跟‘政府官员’什么的都很合得来,他们也愿意帮我介绍新的‘生意’。结果,我就把‘业务’扩展到日本这边了。”

……好家伙。我感觉自己后背留下了冷汗。

虽然多少有点心理准备,还是一阵阵地头皮发麻。错不了了,这个人绝对不仅仅是“大富豪”。他恐怕是一名“教父”,就是马龙·白兰度和埃尔·帕西诺演过的那种黑社会大佬。

而且,恐怕是已经一统意大利的地下世界,正在向全世界扩张的“黑道明星”……

无视我陡然紧张起来的神情,“客人”继续说了下去:“因为我这人很不愿意满世界跑,所以就想找个人来‘打理’日本这边的事情。然后我就想到了‘广濑康一’,他年轻时跟我有些缘分……是个可靠的好人。于是,我就给他写了信。”

这样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广濑康一肯定是心动了,然而这就意味着他成了“犯罪者”。

自然,遭到了“失踪”的惩罚。

“当然,这是在广濑康一‘失踪’前的事。但有一点我感到很不可理解……”

“客人”扬了扬手里的“信”,

“我还没来得及把它寄出去呢。”

“……唉?”

我十分失礼地发出了疑问声。而客人只是见怪不怪地继续说着:“这样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来看看,看着这个藏在杜王町的‘制造失踪的人’。当然,加入我们这一行,康一绝对会弄脏手,说不定也会干点杀人放火的事情……但在我看来,让人因为自己没做过的事而付出代价,是不公平的。”

客人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我并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统治的‘世界’比其他地方更好,但我不能允许如此‘不公平’的事情出现。所以我就来了杜王町……给‘那个人’一个机会,一个必须杀掉我的理由。”

按理说,我该跑的。

我此时唯一该做的,就是丢下这名“客人”,从勾当台街上逃走,逃得越远越好。

“陨石”已经飞到他的头上了,我没有任何理由陪他一起死掉。

可是,不知为何,我却没有这么做。

是因为感到恐惧吗?或者,是因为某种“敬意”吗?

又或者……

“川尻早人……你也觉得这样‘不公平’吗?”

“客人”又笑了起来,不知为何,他严肃时表情宛如雕像般令人敬畏,笑起来却让人感到莫名地爽朗。

我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机械地点了点头。

“是吗,我找对向导了。”他笑着再次将那个钱包拿了出来,“收下它吧,然后陪我多站一会儿……很快就会结束的。”

这次,甚至没有犹豫,我接过了那个钱包——换言之,我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手感不对。

那不是“钱”的硬度。

我顾不上礼貌不礼貌,径直把钱包打开……果然,里面放着的,并不是欧元,而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东西。

一个金灿灿的、看起来很有年头的“箭头”。

“你很勇敢,川尻早人。”“客人”用左手拿起了那个箭头,举到了自己的面前。“我,乔鲁诺·乔巴纳向你保证,今天,杜王町的噩梦就会结束了。”

单元故事26:无意义的调查

在杜王町的西南部,位于码头区附近,有一栋小小的“独栋房屋”。

或者说得直白点吧,那其实就是用废弃的仓库改建的“单间房”。附近还有几处类似的地方,都租给了来杜王町打工的外地人。

房租很便宜,甚至可以说近乎免费。作为代价,里面没有供暖,自来水时多时少,码头用电高峰时还会间歇性断电。

对于曾经住在别墅区、十分讲求生活质量的我来说,这样的屋子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事实上,哪怕是我临时租用的、用来储藏我过去那些“收藏品”的小型冷藏室,也比这种屋子要舒适不少。

然而……在乔瑟夫·乔斯达老先生离开杜王町前,我特地请他帮忙“念写”了与“羽伴毅”有关的地方。结果,出现在照片上的,就是这样的屋子。

靠着“SPW”的帮助,没费什么力气,我就找到了准确的地址。而承太郎先生在离开前,也同意了让我私下来这个地方调查。作为交换,我要把调查的结果告知他。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很划得来的买卖。

尤其是考虑到,这只不过是我自己强迫症发作产生的需求罢了。

我也把这次出行告诉了早人,但没有让他一起来……并不是不想跟他一起行动,我只是很担心这个屋子里的东西,会把他吓坏掉。早人虽然有些不甘愿,但最终也答应了。并且,今天他真的没有偷偷跟来。

(他是已经对‘川尻浩作’彻底绝望了吧……)

我努力稳了稳心神,然后推开门走进了屋子。

……我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不知道。

这或许才是我没有带早人来的根本“原因”。我甚至无法理解自己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才会想要看看“羽伴毅”的居所。

好奇心?厌恶感?或者是想发现什么东西?好像都有一点,但又好像都不是。

我只是本能地觉得,“一切还没结束”。

运气不错,我赶上了码头不怎么繁忙的时候……按下开关后,房间内亮了起来。

理所当然地,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到处散落着“各种东西”。

——上面还沾着血的耳环。

——看起来很莫名其妙的布片。

——不知从哪里来的名牌球鞋。

毋庸置疑,每一件东西的背后,都是一条人命。但我对它们完全提不起兴趣。让警方去琢磨它们该还给谁就足够了。

然后,在房间的最深处,我终于看到了“那个”。

——一个严严实实的保险箱。

必须要说明的是,直到那一刻为止,我都没有想过房子里会有什么。但我却隐隐觉得,一定会有这么一个“东西”藏在这间屋子里。只有确认了它,我才能说真的解决了一切。

不急不慢地走到了箱子面前,我开始认认真真地打量起来。这是个体积大约1立方米的小保险箱,恐怕放不下什么太多太大的东西;保险箱表面非常干净,显然使用者谨慎地擦洗过它。而且,上面没有任何“擦痕”或“划痕”,哪怕在锁头部分也是如此。

看来,这是那家伙的“宝贝”。

“KILLERQUEEN。”

一声闷响,保险箱的正面打开了——我完全没有必要珍惜这个东西。

进入我视野的,是一大堆码放的整整齐齐的“纸张”。准确地说,是“报纸”。

有些失望,或者说有些出乎意料。

我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会看到“来自未来的报纸”。但这东西显然不是这样。我快速翻阅了一遍报纸的内容,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值得我感到惊讶的东西。都只是杜王町的日常新闻罢了。

看来……

这是那家伙的“成就展”。

“川尻浩作”就只是纯粹地按“指示”杀掉人,然后在看到“指示”说明的日子没有发生犯罪,于是自认为执行了正义罢了。

说到底,这家伙就是个疯子……只不过,他是个被未来的自己所指挥的疯子,仅此而已。

我瞬间感到了某种“空虚”——这次,一切是真的结束了。接下来,“吉良吉影”该好好思考一下未来的自己要如何生活。

(继续当川尻浩作,或许也不错……但玲美学妹该怎么办呢?)

这几天里一直被压抑着的种种杂念,一下子涌上了我的心头。我一面随手翻看着那些“报纸”,一面试图从千思万绪中找出一条符合自己人生哲学的道路来。

然后,不经意地,我看到了那条新闻:

杜王町日报1993年6月12日

那一刻,吉良吉影的血液,突然冰凉了。

单元故事27:多余的猜测

1945年5月……

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到了终点,许多被轴心国占领的国家,在得到光复后,开始清算曾经的“投敌者”。

荷兰艺术家汉·凡·米格伦,就是其中的一员。由于把伟大的荷兰画家维米尔的画作卖给纳粹,这个人以被告的身份,站在了军事法庭上。

卖国求荣、勾结纳粹……只要控诉属实,对这个人的审判结果只可能是死刑。可是,米格伦却做出了这样的辩护——

“那副画是我伪造的。”

他的话震撼了整个法庭,乃至整个荷兰。很快,荷兰政府成立了由著名化学家、物理学家和艺术史家组成的鉴定小组,他们在米格伦贩卖过的各种画作里,发现了几种近现代才出现的颜料。

结果,汉·凡·米格伦的罪行降低至伪造罪,并得到女王的赦免。尽管他旋即去世,但在死前,他的身份不再是叛徒、走狗和贪生怕死者,而是骗子、民族英雄、有逸才的艺术家。

小时候的我,曾经读到过这个故事,当时产生的感想是:只要有足够的本领,人即使不被世界承认,也能以自己的方式活下来。

而当我读到那份“1993年的报纸”时,

本能地,我想起了那个在法庭上颤颤巍巍地站着为自己辩护的汉·凡·米格伦。

吉良先生出问题了。

我并不是说,他平时是个非常“正常”的人。但当他像疯了一样撞开屋门,抱着一大叠报纸冲进自己的房间时,我唯一的想法,就是他真的有点失去理智了。

之后,不管是我还是妈妈,无论怎么去敲他的房门,房间里都没有半点回应,只能听到报纸被不停翻动的声音。

老妈的脸上挂满了惊恐,我除了安抚她,也只能在一旁不知所措。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差不多傍晚。然后,吱扭一声,吉良先生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

“老公!”妈妈立刻站了起来,但看到吉良先生那铁面人一般的表情,后面的话就再也没能说下去。

吉良先生疲惫地笑了笑:“抱歉,忍,让你担心了。我没事的,只是有点忙……早人,愿意来一下我的房间吗?”

听到他充满倦意却还强打精神的声音,我立刻就明白了——吉良先生的意思,以及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今天上午独自行动时,吉良吉影,一定是发现了某些恐怖的东西。

他自己不足以承担这个事实,以至于不得不把我也牵扯进去……然而,他并不能确定这么做是否是对的。结果,他只能把选择权交给了我。

对此,川尻早人……

“好的,老爸。我这就去。”

——当然是当个好孩子了。

走进吉良先生的房间后,一如预想,地板上到处都是散落的报纸,有不少还被撕开了好几处。吉良先生默默地从里面挑出了两张,递到我的面前。

“早人,能看出这两份有什么不同吗?”

两张报纸都是1992年9月22日的《杜王町日报》。不同的是,其中一份的角落,原本介绍秋季美食的新闻被替换成了“一高中生因吸毒致幻杀死两名女同学”。

……该不会是指这个吧?

即使是我也能猜出来,这份记录着谋杀案的报纸,八成是“未来的川尻浩作”交给“过去的川尻浩作”的。看到了这个的1992年或者更早的川尻浩作,确定了对某个被害人的杀意。而另一份报纸,则是“真正的杜王町日报”。它大概是用来证明,“过去的川尻浩作”的行为,的确消灭了某个犯罪者。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的东西,吉良先生也许不至于不屑一顾,但至多只会皱皱眉头罢了——即便是跟那个家伙有血缘关系的我,也不会因此感到“川尻浩作”的行为有任何合理性。连环杀手总会留下点纪念品来自嗨,不是吗?

见我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吉良先生犹豫了片刻,然后将右手指向了记载了杀人案的报纸的标题。

“早人,仔细看这个位置……尤其是字的边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

我又仔仔细细地把那个地方看了好几遍,遗憾的是,报纸既不是机械也不是生物,所以我在这两方面的知识都帮不上什么忙。那个标题是《杜王町日报》一贯使用的字体,字号和字色都没有问题,边缘也十分平滑,看不出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

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

我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份《杜王町日报》……没错,在字体的边缘处,或多或少有些颜色上的突兀或不均匀。

不只是标题,仔细一看,整张报纸上到处都有类似的问题。

我犹豫着提出自己的想法,

“其中一份报纸……看起来印得很差?”

——就像是伪造的一样。

然而,吉良先生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

我感到自己的头顶有冷汗冒了下来。并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骇人听闻”。

因为那个推论,太过骇人听闻了。

这时,吉良先生突然蹲下身来,用力扳直我的肩膀,直视着我的眼睛。

“早人,以下只是我毫无证据的胡思乱想,是我根本不敢跟承太郎先生或者其他什么人说的东西。但你是我的亲人,又是替身使者,还很坚强……我只能把它告诉你了。”

我强忍着率先发言的欲望,用力地点点头。

“如果你觉得我的想法荒谬不经,那一定要立刻说出来。即使嘲笑我也没关系。只要你觉得它是错的,就一定要立刻全力否定它,好吗?”

我再次用力点了点头。

吉良先生又凝视了我一会儿,然后低头,深呼吸,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时,他的眼神里少了些许迷茫。

“我已经对过了,差不多所有记录了‘罪恶’的报纸,都是假造的。动机显而易见:未来的川尻浩作需要诱导过去的川尻浩作杀掉这些人。那么问题就变成了,为什么‘未来的川尻浩作’,要对‘过去的川尻浩作’做出这种事?”

“今天一整天,我都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未来的自己’要这样对待‘过去的自己’?”

“然后,我想到了一个,非常疯狂的可能性。”

吉良先生沉吟了一下。

“不,称不上是可能性,即使对于替身使者来说,这个想法也太荒唐了。但是……只有它才能说得通。

“‘川尻浩作’之所以要跟我‘交换身份’,是为了让自己跟‘连环杀手’间断掉联系,让我变成他的‘替罪羊’。原因则是随着杜王町考古发掘的继续,他杀掉的被害人的遗骸马上要被发现了。

“恐怕,在跟我‘交换身份’后,他又强逼着辻彩小姐交换了他跟另一个人的身份,让自己变成了‘羽伴毅’。这样一来,随着警方的调查,我就会成为最大的嫌疑人,而他则可以用‘羽伴毅’的身份继续活下去。故事的结果会是——‘川尻浩作’被捕,‘吉良吉影’失踪,‘羽伴毅’逍遥法外。

“可是,仔细一想的话,这个计划其实有个很大的问题——真的川尻浩作,难道能就此压抑住自己‘执行正义’的冲动吗?如果不能,那随着失踪案继续发生,很快镇上的人就会意识到‘杀人魔’的存在。恐怕到时候,承太郎先生他们还会回来,并且会更加认真地调查。只有一种方法,可以几乎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麻烦……”

啊啊,

是的,那个非常简单的方法。

见吉良先生停顿了一下,我直接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只要成为不会被怀疑的人就行了。”

没错,假设接下来,“失踪案”还在不断发生,承太郎先生,乃至更多的替身使者都闻风而来,在杜王町全面展开搜捕……

对他们来说,只有一个人是完全保险、可以无条件信任的——

川尻浩作。

因为真的川尻浩作,已经死在他们面前了。那时的川尻浩作,只可能是“吉良吉影”。

并且,即使用上了“紫色隐者”一类的能力,念写出了“川尻浩作”,也不足以让承太郎先生他们怀疑到现在的川尻浩作头上——本来,这个身份就是“杀人魔”的。

但是……

“有一点说不通啊,吉良先生。‘川尻浩作’的确已经死掉了对吧?”

“嗯。对尸体进行了解剖和DNA鉴定,不可能有任何问题。”

“那样的话,难道是他用了什么方法,又交换了跟别人的身份吗?”

“没用的……就算辻彩小姐复活,也至多能改变他的‘指纹’跟‘外貌’而已,不可能连DNA都改掉。我可以断言,‘川尻浩作已经死了’,是个绝对的事实。”

讲到这里,吉良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昨天刚刚断掉又接好的右手,微妙地颤抖起来。

“这就是我能想到的,那个最疯狂的可能性了……早人,你听说过‘祖父悖论’吗?”

有什么人就在附近。

从马路两旁的住宅区里,一直投来极端危险的视线……有什么人在不停地“移动”和“监视”。

是“陨石”。

那家伙,果然早就盯上了我身边的这名黑社会大佬。然而,名叫乔鲁诺·乔巴纳的男人,却优哉游哉地,像是在欣赏杜王町的落日一样地垂手站着。

他的手中,握着那个金色的“箭头”。除此之外,他看起来跟正在马路中间张望异国建筑的游人别无二致。

但“陨石”,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过了片刻,许是等得有点无聊,金发的男子用空着的手从腰间摸出一个盒子,从里面抽出了一根雪茄。咬住一端后,他将烟盒向我递了递,示意“你也要来一根吗?”

……应该是非常昂贵的特制雪茄吧。很遗憾,此时的我,已经吓得连动都动弹不得了。

“不必介意。”乔鲁诺笑了笑,把盒子放回腰间,然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银色的打火机扔了过来。“请帮我点个火吧。”他有点含糊地说道。

“呃……好。”

像是接受到什么使命一般,我几乎是眼看着自己的右手攥住了那个火机,跟着便颤颤巍巍地打着了火,递了过去。

“陨石”就在附近。就在我们头上几厘米的地方。然而,它还是没有真的落下来。

“看来,情报大体是对的。这家伙的确有着‘预言’方面的能力。”用力吸了一口雪茄后,乔鲁诺说了几句我完全听不懂的话,“能干掉‘广濑康一’的,果然不是一般人。”

“……能力?”

“替身能力……你可以理解为类似于超能力的东西。那家伙就是凭借着这种东西,在杜王町横行了数十年的。但对他很不幸的是,我也有类似的能力。并且我敢说,他对于我的‘黄金体验·镇魂歌’,毫无办法。这一点,也已经验证过很多次了。”

“目光”又换了个地方。再换了个地方。下一个。下下个。

“陨石”在疯狂地飞奔。

“他已经尝试过无数次出手了,但每次结果都是一样的。没用啊。”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我总算勉强挤出了一句话。

乔鲁诺笑了笑。

“杀人魔就应该切身体会一下这种残酷的无能为力……至于我们,遵循那句很著名的教诲就可以了——‘等待,并心怀希望吧’。”

祖父悖论……

这种东西,我当然是了解过的。即使是小学生,也会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感兴趣。

而用在“川尻浩作”身上……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未来的他能给现在的他传递信息吧。

“即使有很多个平行世界,它们的根源也是一致的。所以,来自不同的未来的信息,一定可以传递到同一个过去……是这样吧?”

“理解得很不错啊,早人。”吉良先生的表情总算是轻松了一点,“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来做个‘思维实验’吧。比方说,如果你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过去,正好遇到昨天的你。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因,你把他直接干掉了——早人,你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嗯……按照祖父悖论,一个新的世界就这么诞生了,我在那个世界继续存在着……对吧?”

“没错,但我要问的是,对于那个世界的人来说,会发生什么事?”

我的汗水从下巴尖上落到了地毯表面。

完全不用回答了,答案显而易见——

什么都没发生。

只要再过24小时,我杀死了自己这件事,就变得跟完全没发生一样了。

这个世界的我,会在那个世界,完美地补充上被杀死的自己的位置。

“……明白了吧,早人。”

是的。一切其实本来就是非常明显的。甚至,我们应该从一开始就想明白这一点。

“吉良先生……辻彩小姐,其实没有明确的‘犯罪’,对吧?”

“啊啊,应该是的。至少在咱们这个世界上,的确是的。”

吉良先生的声音十分沉重。

“但是,为什么我能见到‘她的尸体’,理由现在也显而易见了……因为根本就是故意的。”

对此,虽然在内心深处感到惊愕、愤怒、不甘甚至是委屈……

我也只能点点头——吉良先生,恐怕这次也是对的。

按照吉良先生的理论,在未来,有某个“川尻浩作B”,因为尚且不知的原因,需要离开那个世界。

所以,他选择了给过去的“川尻浩作”传递信息——目的,自然是将他一步一步地塑造成自己需要的人。

说服过去的自己并不难,毕竟一切基本上是都说得通的——除了一点。

他的真实目标,是送过去的川尻浩作去死。

“等、等一下!吉良先生,如果真的有这么个‘川尻浩作B’存在的话,他该怎么把自己变得跟这个世界的川尻浩作一样呢?”

毕竟,他完全可以趁着“辻彩”被杀之前,提前做好准备。

果然,吉良先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就像你想的那样,早人。”

接着,他弓下身去,开始一份又一份地把报纸叠成一摞。

“那,我们该怎么应对呢,吉良先生?”

我着急地问道,甚至忘了上去帮忙。

吉良先生稍微停了一下手上的动作,“等着。”他又继续收拾起来,“他会来找我的。”

“老公?”

看到从门厅走进来的人,我多少感到有点困惑。老公他刚刚不是跟早人进去了他的房间吗?

然而,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川尻浩作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过去的样子,理也没理我,径直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正式进入最后一章……

单元故事28:终将发生之事

“那个人”好整以暇地推开了门。

他完全没有把坐在床上的我放在眼里,自顾自地看了看周围,目光停留在了放在一旁书桌上的那一大堆报纸,以及旁边还打开着的窗户那里。

“吉良吉影……果然不在啊。”

那个人刚一开口,我就产生了一种不适感——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声音和外形完全不似同一人——那声音中透出一股无可言喻的苍老。

“看来,他是想把我引开,好保护你们母子。”

男人回过头,看向了我。

的确是“川尻浩作”的相貌。

但……平生第一次,看到这张脸时,我产生了一种“恶寒”感。

没错,吉良先生作为“川尻浩作”的确和本人的气质迥异,而且也让人感到神神秘秘的,承太郎先生则是有一种自内而外的强大感,但这个人带来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他——

真的是人类吗?

我曾经在电视上见过“大卫”的雕像,也看到过能面一类的东西。就算是热播过一阵的“万圣节”系列电影,我也不是没有偷着看过。

可是,那样的“恐怖”,跟这个人比起来……

并不是程度问题,而是方向上的截然不同。

几乎是本能地,我放弃了对他使用“WHITEQUEEN”。

而这个男人,则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扇打开的窗子,以一种年老体衰之人才会有的步伐,慢慢靠了过去。

在经过我的身边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般,随手扔出了一个东西。那东西直接飞向了我的胸口,被我本能地接在了手里。

“既然这样,早人,你就在这里慢慢等着我回来吧。”

说完这句话后,他——消失了。

仿佛从来没出现在这个房间里过。

而我则忍不住低下头,看着手里拿着的,那个厚厚的笔记本。

并且,出于某种藏在理性之外的东西,我翻开了它。

第一页的第一行……

先是“安部贵一”这个名字,后面则是地址和身份,再后面是一笔一划地写明的“1989.7.9前”,最后则是用红笔画的一个圈。

第二行、第三行、第四行,乃至之后的每一页……都是这样。只有少部分的名字后,有那个红圈。粗略一算,这个本子上应该已经圈掉了几千个人名,但更多的却只有名字而已。

(这是……什么?)

随着手指的翻动,不出意外地,我在信息里找到了那些熟悉的名字。“杉本玲美”“东方仗助”“广濑康一”,甚至有“川尻忍”和“川尻早人”。

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我知道这是什么。只是,从出生到现在接受的教育,或者说,我的理性,不允许我往哪个方向想。

我到底看到了什么?

葡萄丘中学……

现在是周日的傍晚,这里不会有什么人在。

逃到这个地方,应该能避免伤及无辜。

当然,那家伙马上就会知道我的行动,所以逃到哪里去都是一样的。我现在所求的,只是尽可能地找一个理想的战斗地点。

未来的他肯定比现在的他更强,这一点我不用想也知道。极端情况下,未来的他说不定真的看过了所有的“可能性”。但是,每个人的替身能力也许会进化,却不会有本质上的变化,这点我是确信的。也就是说,他至多能频繁地使用那招“前往过去”,又或者是力量、速度变得更加可怕。但,应该也就仅此而已了。

那么,在充满死角和复杂路线的建筑里战斗,应该是对我更有利的。

没费什么力气,我就进入了“教学楼”,在走廊里充满警惕地贴着墙保持移动。

这样一来,那家伙如果想要靠近我,就必须设法也进到这里来……无论如何,都会有响动的。

夕阳还充满精神地高挂着,至少一个小时内,我不用担心陷入到黑暗之中。

我只要继续保持警惕,就——

“滴答。”

我被听觉引导着低下头,看到了地上的那一小片红色。

是血。

并且,从血迹的位置来看……

我左手小指的一部分,不见了。

足足过了好几秒,麻木褪去后的痛感才开始传递到脑内。与此同时,我几乎是拼了命地狂奔起来,全然不顾这样会让我失血的速度加快。

因为——

我记起来了。

就在刚才,那家伙袭击了我。

火红色的替身突然从一旁的窗内刺出,虽然挡下了他的攻击,但我还是被飞溅的玻璃割掉了一小块手指。

然后,那家伙消失了。教学楼又恢复了宁静。

甚至连反击都来不及,我就已经中了招了。不,如果不是时刻警戒,我可能已经受了致命伤。

幸好……

在跑过下个窗口时,我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再下个也是如此。

那家伙没有再次出现,一直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

穿过拐角的瞬间,右肩出现一处伤口。

对了,刚刚……那家伙的替身,藏在了拐角上方的视觉死角。

这次因为有了准备,“KILLERQUEEN”的拳头命中了它,但似乎没造成什么伤害。

不过,还好……

(等、等等。)

(好像。)

(有点不对劲……)

单元29:终将发生之事之二

——第四下。

楼梯的扶手被刀刃劈开,连带着那家伙的上衣和领带。但与此同时,他的替身的拳头,也结结实实地砸到了我的替身的右臂上。

从手肘处传来一阵足以让半个身子麻痹的剧痛。

但他没能继续追击——因为刚才的一拳,只发生在“过去”。他只能以本能来做出反应而已。

即便如此,这个人,也已经足够棘手了。

冷静,敏锐,而且时时戒备。替身的速度和力量也都不差。如果是年轻时的我,或许能跟他正面对抗并占上风;但现,作为从鬼门关逃回来的代价,我已经完全没有那份精神力了。

不过,取而代之地,我获得了某些更强大的东西。让我和这家伙产生本质性区别的东西。

在意识到自己“之前”又被攻击了的瞬间,他没有半点犹豫,从楼梯上跳了下去,跟着就消失在一层的拐角。

……他通过前四次攻击,大概判断出了我的替身射程,并且做出了正确的躲避动作。

川尻浩作,不,吉良吉影,这个男人,简直就如蟑螂般难缠。与他相对而言,始终处于“未来”的我,却也只能放慢速度一步步走下楼梯,以防被炸弹埋伏。

蟑螂只能是蟑螂罢了。

蟑螂能做的,只是让自己的失败和死亡来得更晚一点。

转过拐角,我清楚地看到,楼梯旁第一个教室的门打开了。吉良吉影,已经躲在了里面。

利用教室里的桌椅,他在自己周围布置了一圈“路障”。这样一来,即使我的替身继续以闪现的方式发起攻击,也会因为有足够多的障碍物,而占不到什么便宜。

不愧是干掉了“过去的我”的家伙,他对于我的替身,几乎已经了若指掌了。

但是——

即便如此,他也没法意识到,我的攻击究竟是怎样进行的。没有人能怀疑自己的“记忆”。

所以,只要在十几秒前,在那个“路障”被搭好之前——

“CrazyLittleThingCalledLove”消失了,准确地说,是前往了“过去”。

在那家伙的替身拼命地堆叠桌椅的时候,致命的一击,发动了。

——第五下。

变得不那么火红的刀刃,却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危险性。

刚才,这东西从我的腹部刺了进去。

足足十厘米宽的伤口,深至内脏。鲜血泊泊地冒出来。我剩余的生命,只能以分钟来计算了。

讽刺的是,如此致命的一击——

却只发生在我的“回忆”里。

(这家伙的替身……居然发生了这样的“进化”吗……)

尽管已经尽全力做出了反应,但也只是将原本命中心脏的一击,挡偏了一点点。

腹部的血渍越来越大。和上次不同,这回,不会再有“东方仗助”及时赶来救我一命了。

开始感到四肢无力的我,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

按理说,现在最正确的做法,是用“炸弹”为自己止血。

但……我不能那么做。

那正是这个“川尻浩作”想看到的。

那样做,我就必须撤掉陷阱。在堆叠成山的桌椅中,有一个已经被我变成了“炸弹”。只要这家伙的替身再次出现,我就会引爆炸弹,将附近的一切都炸成灰。

没错,在第一次被“回忆中的攻击”命中时,我就已经明白了。

我能做的,只剩下一件事而已……

跟他同归于尽。我不能让这样一个恶魔,回到早人和忍的身边去。老爹曾经说过,我一定要相信自己的命运,既然如此——我咬紧牙关,用手臂支撑着身边的桌子,站了起来。——那就再赌最后一次吧。

吉良吉影并没有为自己止血。换言之,他选择了比较缓慢的死法。

蟑螂在死前会拼命挣扎,但,那又怎么样呢?我要做的,就是完全不露面也不再发动攻击,静静地等着他的鲜血流尽。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的我,当然可以谨慎地把可能发生的“未来”都看一遍。然而,现在的我,却完全做不到。

因为,只要到了“那个时刻”,我就一定会被干掉。没有任何一个“我”能撑过那一刻,更不用说将来自未来的信息传回。

无法战胜。必死无疑。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彻底的绝望。但,也就是这样的绝望,让我获得了“成长”。

成为了,活在“过去”的存在——

“败犬在吠。”

吉良吉影的声音,从教室里传了出来。

声音颤巍巍的,一听就是强忍着疼痛,可是……

“看来是失血过多产生幻觉了?但我真的听到一只从未来滚回来的败狗,正在洋洋得意地叫个不停……在它的心里。”

太天真了。

走到穷途末路的吉良吉影,竟然选择了“挑衅”。

在他的心目中,我就是个没有任何耐性,随时准备杀人的疯子吧?如果是那样的话,早在“那个时刻”,我就已经被杀掉了啊。

现在的我,只需要充耳不闻,等着这家伙慢慢死掉就好。

反过来,如果他放弃了“陷阱”,选择用炸弹给自己止血的话……那我就又有了在一瞬间击杀他的机会。

走投无路的他,只能选择用挑衅的方法,试图引诱我现身甚至靠近……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吉良吉影,你也是“垃圾”中的一件。在某条世界线上,你是和我一样满手都是血腥的怪物。

不同的是,我的目标是阻止罪人的出现,而你……

注定要沉眠到“垃圾场”去。

“打算当个稳重的大人吗?那么,川尻浩作,我不妨直接告诉你,5秒后我会解除‘陷阱’,并且用炸弹给自己疗伤。我可不想这么委屈地死掉啊。”

不给我思考的机会,从房间里继续传出了那个不紧不慢的声音——

“1、2、3、4……”

如同原子钟一般,吉良吉影以近乎完美的精确,数出了4个数字。

“……5。”

吉良吉影也许很狂妄,甚至有点偏激,但他并不愚蠢。而不愚蠢的人,总是不会干毫无意义的事情。

所以,他的挑衅,目的其实很简单——

他在赌的,是我会下意识地避开这5秒。

可惜……虽然暂时没法“预知”,但我对他的行为模式,还是已经洞若观火了。

这次的攻击,将会彻底将这个麻烦的家伙抹除掉。

“啪。”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硬、硬币?)

出于本能,男人隐约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东西。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很久很久。

不过,马上,

爆炸的轰鸣、明亮的火光,以及来自肩膀的、无可描述的疼痛,让男人想起来了。

这是他刻意留下的东西。在杀死第一个人之后,他意识到应该给再也不会出现的“垃圾”留下些“纪念”。从那一刻起,对每一个“垃圾”,他都会留下些什么。

(这枚硬币,是——)

(那个,胖重——!!)

单元30:终将发生之事之三

没能致命。

虽然是意料之内的结果,不过,

我还是错过了可能是唯一的、直接干掉“川尻浩作”的关键点。

(本体躲在“未来”吗……)

与其说是遗憾,不如说是无可奈何。

我想过这个来自不知几十年后的川尻浩作,其替身或许会“进化”。但从刚才的交手来看,那明明是“变异”了。变成了加拉帕戈斯象龟那样不明所以的东西。

——当然,真要说“变异”的话,我在刚刚的危急关头觉醒的“第三炸弹”,同样也很莫名其妙就是了。

对疼痛和之前的失血,我毫无办法。上半身都感到一阵阵的发冷,哪怕维持意识也需要大量精力。要命的是,我甚至停下来休息一下、吃点东西都不行。已经路过了三、四个超市了,我却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按理说,这时候应该立刻去向“东方仗助”寻求治疗,但我基本可以确定,在见面的瞬间,那小子就会被干掉。

错失了“直接击杀”机会的代价,就是我不得不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在杜王町的道路上走来走去。

说起来……

凭着之前几次受伤,我大体理解了那家伙的“能力”——依然是回到过去。不同的是,他改变了用法。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未来的川尻浩作”一直在以替身能力让自己存在于“现实中的几秒后”——相对于他所在的未来,这依然是过去的一部分,所以他的确可以做到。而他只要稍微加大一点功率,就能把替身甚至本体移动到“现实中的几秒前”,从而在“过去”发动攻击。

代价则是,这个状态下的他的替身,不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弱于“这个时代的川尻浩作”。但相应的,在“记忆”里只能凭本能反应攻击的我,怎样也无法对其造成致命伤害——除非拿出玉石俱焚的招数。

而这家伙本体始终处于“相对的未来”,导致我也很难对他发起攻击——我要对付的可是“几秒钟后的敌人”。

在“第三炸弹”的帮助下,总算是稍微还以颜色了。

此刻,发动了的“第三炸弹”,已经平稳地落在我的肩膀上了。

很难想象,那个叫做“胖重”的家伙,替身居然是这个样子的。不过,如果不是因为它是有着一定智能的“远距离操纵型”替身,我很可能已经死在那间教室里了。

但……还不够。仅仅凭着这个“第三炸弹”,还不足以解决那个怪物。

我必须尽快赶到那个地方去……“很久,”那令人从肺腑里感到厌恶的声音,逼得我猛然抬起头。在前方的马路中央,那个家伙,虽然已经受了重伤,却还是好整以暇地等在那里。“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意料之外的感觉了。大概已经有‘十几年’了吧。现在的我,甚至无力让自己存在于‘几秒后’了。可谓是随时冒着被炸死的风险。”看到我们两个血流不止的样子,周围的路人纷纷投来骇然的目光——但那家伙却得意地笑了起来。“可是啊,你也只能做到这样而已了。因为——”==========================================================

“早人?”

川尻忍走进房间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到处都散落着报纸,活像是小学生糟蹋过的图书室——可这是川尻浩作,那个非常注意干净的男人的房间啊。

而更令忍感到不安的,是跪坐在屋子中间,拿着一个笔记本一样的东西,一边看一遍发抖的儿子早人。

单是看到他那惶恐不安的幼兽一样的表情,忍的神经质就要发作了。

她犹犹豫豫地走到早人旁边,试着将那个本子拿过来。

“早人,你到底在看什么,是漫画吗——”

不是。

“早人……你该不会是想把这个背下来吧?”

虽然反映不算很快,但忍多少察觉到了,她的儿子最近展露出了“记忆天才”的一面。或许,他是想试试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但,看他的样子,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忍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或许是触发了作为人子的本能吧,早人一下子站起身,扑在了忍的怀里。

“妈妈……这个东西……不要看……”

“啊呀~好吧。”忍顺从地合上了本子,却还是忍不住盯着它,“但这到底是什么?”

“……备忘录。”

“啊?”

早人莫名其妙地从牙齿间挤出来的词,让忍一下子如坠五里雾中。

然而,川尻早人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在母亲怀里默默地抽泣着。

因为,他现在心中所想之事,眼前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理解的——

(吉良先生……他……赢不了……)

(那家伙……那家伙……)

(把一切都记下来了……)==========================================================

“把一切都记下来了……?”

我停下了脚步。

已经没有继续逃跑的必要了。要么在这里解决掉他,要么——我就必死无疑。

明明知道自己命悬一线了可是……这个“川尻浩作”刚才的话,

还是让我忍不住想笑出来。

“可是啊,你也只能做到这样而已了。因为——我把一切都记下来了。”

像是要强调般地,他还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是吗?你似乎是打算说,已经知道了我所有可能的战术和行动了——可是你的肩膀在说不是啊。我指的,是正在冒烟的那个。”

听到我的挑衅,那家伙不仅没有生气,脸上的笑意反而更盛了。

“吉良吉影,我啊,从来不想杀没有罪过的人。”

啊啊,又是那套歪理吧。任何一个人在未来的任何一刻都可能犯罪,所以所有人都是有罪的——

“尤其是‘早早杀掉可能犯罪的人’,这样做的话,不就跟无差别的杀人狂一样了吗?”

“这不正是你让过去的自己干的事情吗,人渣?”

距离在渐渐缩小。

只要,能到射程范围内……

“这不过是你让那家伙产生的‘错觉’罢了。当然,他也的确进行了不少早过头的自发行为……所以被你打败也可以说是咎由自取。这点上,我并不会庇护那个我自己。”

周围的路人们都陷入了茫然,甚至没有人反映过来要报警——很好,这样麻烦就少多了。现在的我,已经差不多走到了路口的斑马线上。

只要再有五步,不,三步,我就能用“KILLERQUEEN”击中那家伙……

“而我和他的区别,就是我把一切都记了下来……所以,我可以把丢弃垃圾的行为留到最后。”

——肯定有什么陷阱。

我完全没在意这家伙的废话,但他也太神态自若了,甚至可以说,他正在欢迎我靠近他。

然而,越是这样,我越要赌上这一把。原因只有一个:我重伤,他也重伤。这是我们差距最小的时候——

“譬如说,吉良吉影,你知不知道,此时此刻,在杜王町火车站的天桥上,发生了一起恶劣的斗殴事件?一名喝醉了的机车族,用砖头把一个刚下火车的壮汉的头骨砸裂了啊。”

两步。

“车站保安制住了那家伙,也报了警。但是被砸的人已经昏迷了啊。”

一步。

“而我胡说八道这么多的目的,就是要告诉你——”

他的替身动了。

不再使用“藏在过去攻击”的手段,他的替身用完好的那只手臂,直接将锋刃指向了我的喉咙。

并且,是以这个世界的它的速度。

原来如此,他之所以放弃藏在“几秒后”,就是为了能让自己的替身实力暂时恢复到全盛期——

然后,

那个锋刃,在我的眼前硬生生地停,不,是被拦了下来。

“!?”

那张明明很年轻却老态龙钟的脸,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又感到意料之外了吗,混蛋?替身是精神力的体现,换句话说……”

蜜蜂一样的替身,此刻正趴在我的后颈上。

“……我可以给自己注射一点从超市偷来的‘运动饮料’,在一瞬间提高能力啊。”

“胖重”……这家伙的替身,说不定其实意外地厉害。如果真的对上他的话,或许我也没法全身而退。

不过,这个问题完全可以以后再考虑。“KILLERQUEEN”的拳头,再有不到一秒就能落到那家伙脸上——

“轰”——

耳边传来轰鸣。

然后,是从手臂、腿、身体、骨头乃至每一个部位,一起爆发出来的激痛。

慢得我能听清他要说的,下半句话——

“就是要告诉你,几秒钟后会有一辆救护车,从这个路口经过啊。”

时隔半年的更新……

单元31:终将发生之事之四

“高……高山前辈……”

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在假寐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我们,好像,撞到人了啊。”

“是吗?我看看……还真的是。”

和嘴巴上的轻松不同,说完这句话时,高山前辈已经从车里跳出去了。

虽然脸上总是无精打采,他依然是名好医生。

身位后辈的我,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从驾驶位上跟了下来。

被我们撞飞的人,此刻正倒在马路正中间的井盖上——满身是血、一动不动。高山前辈跑过去后,俯下身测了测他的脉搏,然后将他从背朝上的姿势翻了过来。

(太好了,似乎还活着……)

在神经松弛下来的瞬间,我突然注意到,不远处还站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那家伙的表情……不知怎么,让我想到了以前在医学院见过的“人体标本”。

明明岁数不大,可他的身上,洋溢着一股将生命完全隔绝开的、只有死人才会有的枯朽感。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样的家伙,居然在“笑”,在饶有趣味地盯着倒在地上的伤者。

(呜……)

令人反胃的恶心感让我不得不把注意力转移到高山前辈身上。此刻,他正在试图唤醒那个受伤的人。

“前辈,需要拿止血工具或者绷带——”

“不用。他只是昏迷了。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被撞了一下甚至都没有粉碎性骨折。”

前辈听起来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看来这个人的确惊人地好运。

不过,他身上有不少伤口还在流血也是事实。长期的职业训练,让我立刻做出了反应。

“我去拿酒精和夹板来!”

“嗯,给他包扎一下也好……嗯?”

听到随口应付的前辈突然转换了语气,我收起马上要跨出去的步子,把视线投向伤者。

他的嘴唇在动。

“这、这么快就清醒了?”

我忍不住靠了过去。不只是嘴唇,没过几秒,这个人甚至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然而,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先生?不要担心,我们是葡萄丘医院的专业人员,现在就为你治疗……先生?”

不知为什么,他的嘴唇开始疯狂地颤动起来,这个人全然不顾自己满身的伤势,拼了命地想要说些什么。

“先生?请问是有什么……”

我蹲下身,握住了伤者的手。

似乎是这样的动作给了他某种莫大的力量,他终于从口中勉勉强强地吐出了几个音——

“快……逃……”

可是,还是太晚了。

一股热浪,夹杂着猛烈的气流,从男人身下的井盖处爆发了出来。

那天晚上,杜王町发生了当年最严重的意外事故:一处煤气管道泄漏,最终导致勾当台某条街道的井窖发生了爆炸。

这件事情,理所当然地也被写在了新闻上。

我可不是个会哄孩子的好妈妈——不如说,我在这方面笨拙得要死。

看着倒在我怀里泪流满面的早人,我开始手足无措起来,甚至想不到应该紧紧抱住他或者给他擦擦眼泪。

“早、早人,到底怎么了嘛?是爸爸他欺负你了吗?”

然后,就是不负责任的胡思乱想。

早人连半点反应都没有。渐渐意识到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的我,绝望之下,索性又翻开了那本书。

(这有什么不能看的嘛……)

我故意发出哗啦哗啦的翻页声,想吸引早人的注意力。然而他还是毫无动作。

(真不可爱……既然这样!)

我开始从这个册子上找自己的熟人。

我的名字……有。后面就是早人的。不过不知为何,我们的名字后面都没有画圈,而且我的日期意外地晚,几乎到了2050年。

(那时,我大概都80多岁了吧……)

我一面想着一面往后翻,接着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那是在很久之前,有一次在“杜王町RADIO”里听到的名字。

好像是,被父母切除了前额叶的可怜男孩。

“宫本辉之辅……啊呀,这个日期好早啊。不是差不多三个月之前了吗。”

唰——

早人一把将那个册子从我手里抢了过去,同时也从我的怀里逃了出来。

“早人!?”

吓了一跳的我差点坐在地上,但势同疯魔的早人,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并且,嘴里也开始念念叨叨起来。

“早……人……?”

不会是将他的精神刺激出毛病了吧?我几乎觉得如坠冰窟。然而就在此时,早人猛地扭过头来。

“就是这个啊,妈妈!可恶,差点被那家伙骗了!”

明明还挂着眼泪的他,居然开始放声大笑。

而我唯一的想法则是——

完了,等到老公回到家,一定会打死我的——早人真的疯了。

仿佛要为我的妄想伴奏一般,从远处的街道,传来了爆炸的声音。

火光冲天,看热闹的人早就都跑没影了。那两个陪葬品的残肢散落得到处都是,但大部分应该是在火焰中灼烧着。

但,我真正的目标,吉良吉影本人——不会这么容易死掉。

就像蟑螂在死前拼命挣扎一样,这家伙估计也会不计代价地做出最后的抵抗,哪怕他已经奄奄一息。

例如说……

我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处还在燃烧的火焰上。

据说,人在高度紧张时,身体会分泌一些什么东西……然后就连感觉的速度也会变快。

甚至,就连对无法锻炼的“眼肌”的操控能力,以及很难靠后天锻炼取得的“动态视力”,也能稍微有一点点提升……

这大概是真的,因为透过火光,我清楚地看到“有东西”冲了出来。

那是,已经垂死却还想着最后一搏的吉良吉影——

怎么可能。

“向我看过来!”

从火焰中冲出的,是那个个子不大却异常危险的炸弹战车。极端坚固。杀伤力惊人。而且只要盯上就会一直追杀下去。

(SheerHeartAttack……这玩意儿不是只能对准热源攻击吗?)

然而,眼前的现实是,这东西的确在向我冲来。

不过,很遗憾,这一招我也已经知道了。

在距离我还有差不多不到1米的时候,那个战车停了下来。

即使是没有智商的自动操纵型替身,也能做到执行这个命令。

吉良吉影放出这东西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吸引注意力”而已。这一招,我也见他用过无数次了。

我看到了。

终于,在被灼热的火光烤得汗流不止,在我几乎要怀疑吉良吉影已经死去时,

我终于看到了那个,不正常的东西。

只是,那并不是在火焰里,而是在火焰的上方。

在已经被火光照亮的夜空中,

我看到了,那张缓缓飘落的相片。

“KillerQueen!”

只剩下一只手的替身,从照片中狠狠地挥出拳来。

打中了。

牺牲了“右手”,不,应该说,是如果没有“第三炸弹”就根本不能实现的逃生和突袭,

换来的,仅仅是一拳打中这家伙的脸部而已。

虽然命中的手感非常扎实,而且我也切实地看到了鲜血四溅,但在同一个瞬间,我就不得不离开相片,向后跳去——

“唰——”

这才勉强躲过了这家伙反击的刀锋。

力量。速度。不死不休的精神。“预知能力”。而且他还有逃向过去或让自己存在于“近未来”的底牌。

这个怪物,的的确确能把杜王町所有的替身使者全部干掉。

而我能用的牌,已经越来越少了——

“原来如此……”

透过脸上还在溢出的鲜血,我听到了那家伙枯木般的声音。

“这就是……第三炸弹……我已经完全看穿了……”

……并不在意料之外。跟这种家伙对抗,我根本没指望自己能把“第三炸弹”隐藏到第三次使用。不过,这也意味着我恐怕没有再次突袭的机会了。

那家伙用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兴奋而颤抖着的左手,指向我头上的“天空”——那里,一个蜜蜂一样的替身正在盘旋着。

“首先是……矢安宫重清……”

接着,是我背后的地面——刚才的相片落在了那里。

“然后是……吉良吉广……”

颤抖着的手臂,慢慢指向了正捂着被切断的右手,大口大口地喘气的我自己。

“你真的是个可怕的家伙……吉良吉影。如果是年轻的我,已经死了不止两回了。很遗憾,你的‘第三炸弹’,本该是更加可怕的能力才对。”

果然……这家伙已经有了和我战斗无数次的经验了吧。

“而现在,只不过是个垃圾回收的能力而已……”

啧。

仅仅是听到这句话,我就感觉自己的血压升高了一点点——不是错觉,本来已经止住出血的右手又开始流血了。

见鬼,我还能撑多久?一分钟?三十秒?

“吉良吉影……你已经耗尽了一切。你现在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倚仗?”

捕捉到我瞬间慌乱的“川尻浩作”,开始向我走了过来。这家伙并不是笔直前进,而是注意了“方位”,有意让我一直处于“背对火焰的位置上”。“SheerHeartAttack”已经脱离控制了,我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启动,并且朝着这家伙撞过去。说不定,会直接向我撞过来……

眼前突然黑了一下。虽然只是一刹那,但我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失血过多。

本来就有的身上的伤。利用“炸弹”吹飞照片,让自己从火焰中逃出带来的伤。断掉右手造成的伤。现在的我,用“奄奄一息”来形容也不为过。

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川尻浩作”反而放慢了步速。

“仔细一想,我没必要过去呢……等着你死掉就可以了。”

“那就站在那里等啊……要不要赌赌看我会不会有个‘第四炸弹’?”

听到这句话,“川尻浩作”又露出了那种让人作呕的笑容。

“说的也对,那……我还是不等了吧。”

赌输了。

这家伙的性格滴水不漏。

虽然老爹一直有说我是有“命运”庇护的,但看起来我也没好运到那个地步。

好运到所有的“机会”,都握在我的“手”里——

血红的刀锋逼近了脖子,“KillerQueen”以左手抵挡,却直接被震开——

另一柄刀锋,径直向我的心脏刺去——

然后,停了下来。

那不是因为我又玩了什么“同归于尽”的把戏,而是因为看到了某个东西。

虽然我看不到,但我知道它就在我的背后,并且离我越来越近的东西。

“吉良吉影!你这家伙!”

那家伙,居然露出了“愤懑”的神情。看来这张死人脸也还是能做出些表情的。

不过,在那之前……

伴随着某种说不出的舒适感,我站直了身体。刺向心脏的刀锋,也被“KillerQueen”的右拳挡在了一边。

“我本来以为是赌输了,结果是赢了啊。老爹,还是你说得对,我应该相信‘命运’的……”

虽然借这个机会狠狠揍这家伙一顿也不错,但这么专业的事情还是得让专业的人来干。于是,我低下了身子。

“嘟啦!”

这一拳,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那张死人脸上。“川尻浩作”直接横飞了出去。

“……井盖爆掉的声音,果然把某个爱管闲事的人吸引过来了。”

单元32:终将发生之事之五

“吉良先生,这家伙就是……”

“啊啊,就是他。”

十字路口对侧的墙壁塌掉了一小块,“川尻浩作”就躺在那片瓦砾里。

以刚才那拳的力道,他现在应该已经陷入昏迷了吧?至少他倒下的地方看起来毫无动静。

“Great,居然会对‘自己’也毫不犹豫地利用啊。”东方仗助如此说着,抬脚就往那家伙倒下的地方冲去,“不过只要把他打到再也爬不起来,一切就结束了吧?”

“说的没错,但是……”

我毫不犹豫地拉住了他,

“……还不能就这么过去。那家伙肯定‘留有后手’。”

“没工夫顾虑这个了,如果不一口气就干掉他,说不定很快就会醒过来——”

“很可能已经醒过来了。”

“呃?”

仗助……终究还太年轻,但这种冲劲也不差。不过,眼前这家伙实在不是能掉以轻心的对象。

“听着仗助,”我慢慢蹲下身去,“解释清楚很麻烦。简单来说,这家伙是可以藏在‘过去’或者‘未来’的,现在贸然过去,很可能会中了他的埋伏。对我,不,对其他替身使者来说,你是‘保命符’,所以他会优先对你痛下杀手也不奇怪。既然如此,”

“SheerHeartAttack”径直向着那堆瓦砾冲了过去。

“……用最保险的方法干掉他就可以了。”

“那家伙已经重伤了耶,吉良先生,你还真是滴水不漏……”

虽然多少有点不满,仗助也认可了我的做法,看着“第二炸弹”一口气撞了过去。

(的确,如果考虑到伤势的话,他随时咽气的可能性都不是没有。但是,)

没法“安心”。这家伙实在是太过危险了。跟这个世界的“川尻浩作”比起来,不仅疯狂,而且——

撑着地面的右手突然传来了虚无感。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使我自然地向一侧倒去。虽然被仗助一把拉住,但在我看来,这实在不是个正确的行动——

“仗助!注意周围!”

还是晚了。

一道伤口从仗助的右肩肩膀凭空而出,直接划到上腹部。随即便是血花飞溅。

“仗助!”

在同一瞬间,在仗助身前的空地上,同样凭空出现了一滩血迹。

如果单论肉搏战,仗助的替身的确强过我不少,哪怕在只有一只手能用,还被从“过去”偷袭的情况下,他也做出了反击。

但……还是太冒险了。从伤口的长度和深度来看,近乎于致命伤。

来不及考虑其他方案,“KILLERQUEEN”还能用的左手,直接按在了仗助的肩膀上。

“吉良先生?”

“听我说,仗助,”我一面努力适应完全感觉不到右手存在的状况,一面警惕着周围,“我刚刚把你变成炸弹了。”

“哈!?”

果不其然,这家伙立刻大惊失色地扭过头来。

“而且是‘触发弹’,只要这家伙还敢触碰你,就会立刻被炸成灰烬。这是现在最保险的做法。”

是的。虽然会优先攻击仗助,但“川尻浩作”绝对不会有“觉悟”跟仗助同归于尽。他就是这么个家伙。

这也就意味着,无论如何,在我倒下之前,仗助都还是安全的了。

“但是,那不就是说——”

“没关系,”我看了看自己垂下来的右手,“至少现在我已经没法战斗了,还是当个诱饵比较好。”

“川尻浩作”……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在接触到他之前,“SheerHeartAttack”凭空消失了,与之相对的,我的右手也完全失去了感觉。并且,这是仗助的替身无法治愈的。

我究竟看漏了哪一点?仗助手忙脚乱地用手巾收拾伤口,可是流血显然不那么容易止住。必须马上找到答案。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在那家伙,发起“最后一击”之前……

吉良吉影,再加上东方仗助……

经过刚才的交手,我彻底确认了一件事:以一敌二,没有任何胜算——哪怕吉良吉影已经被废掉了一半以上的战斗力,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将最后的力气用在回到那个“过去”的瞬间,我触摸到了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的东方仗助。然后,我就“痊愈”了。

虽然没法将替代吉良吉影痊愈的结果带到“现在”,但能够治愈自己,已经足以让我挽回局势。

而这个想法的代价,就是被一拳打断的几根肋骨,以及呕出的一大口血。

东方仗助伤得不轻,但我已经可以确信,绝不能冒着功亏一篑的风险攻击他——吉良吉影一定将他变成了“炸弹”。他也很清楚我意识到了这一点。

换句话说,他把希望赌在了,我会直接攻击吉良吉影,然后被东方仗助击倒这个可能性上。

那么,正确的答案就只剩下一个了。

既没必要在“过去”攻击,也没必要暂时避到未来。

虽然是一次豪赌,但我其实有百分百的把握。因为,吉良吉影,就是这么个家伙——

骤然出现的炸弹战车,以及骤然发生的爆炸。

吉良吉影和东方仗助,注意力一瞬间都被吸引到了我刚刚所在的废墟。

只要能让他们分一下心,就足够了。同一瞬间,我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你这家伙——”

不过,这一点点的差距足够了。

我的替身的刀刃,指向了正确的目标——

“刷——”

并且,毫无疑问地命中了。

正如我所猜想的,这个瞬间过去后,“十字路口”前剩下的,

只有我和吉良吉影。

没错……既然我不可能攻击东方仗助,那么反过来说,吉良吉影也就没必要真的把东方仗助变成“炸弹”。他只需要让东方仗助产生这个感觉,让我对此确信不疑就可以了。

他没想到的是,我真的有办法,让东方仗助瞬间“退出战斗”。好了,现在就剩下你拿出“最后一招”了,吉良吉影……

预料之外的,杀手锏。

我本来应该意识到的。能够让我的“右手”瞬间消失,那么让整个人瞬间消失也并非不可能。

“KILLERQUEEN——”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击穿心肺的剧痛。

连格挡或按下炸弹都来不及,锋刃捅进了我的躯干,在后背上刺出一个对穿。

这次,是真的致命伤。

不过,这个结果,大概也稍稍出了“川尻浩作”的意料——主要的原因是,我是故意迎上来被刺穿的。

伴随着强烈的疼痛,我牢牢地抓住了“川尻浩作”的本体。

“——启动炸弹!”

按下手指的瞬间,我脚下的煤气管道发生了爆炸。

本来就已经泄露了的煤气,在附近的管道里有所储留,这也很正常吧?然而,这样的含量,绝对不足以将我和川尻浩作一同炸死。

但我本来需要的也不是这个。

脚下骤然爆发的压力,将我们两个人被甩飞了出去,穿过十字路口,朝着“那个”方向。

“川尻浩作,你相信命运吗?”

听到我突然的发问,这个面目可憎的男人稍微困惑了一下——

“我承认你的坚毅、决心和能力……但是,你自诩为这个镇子的清理者,对吧?那就意味着,你需要‘命运’。”

“吉良吉影,这就是你的遗言吗?”

他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动摇……但没关系。我需要的是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真的拥有‘命运’的话,那即使其他人类穷尽智慧与力量,也不可能战胜你……”

在空中经过了最高点的我们,正在以俯冲的角度向着地面落下。

“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我们的落点是什么地方。那条巷子,不能回头的小巷。如果你真的拥有‘命运’,那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一定会‘获胜’。不如说,大概率是在落地时,我才会变成‘回头’的一方。”

没有任何回应。那张枯木般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肌肉活动的痕迹。

“我马上就要死了……如果你成功落地的话,那你就成了胜利者。这座小镇,大概也会在你的清理之下,变得更加好起来。要试试看吗?”

视野模糊。声音变弱。

不是说笑,我大概只有几十秒好活了吧。

虽然,还足够撑到“落地”——

“愚蠢。”

这是我死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然后,那个被我牢牢抓住的人,

那个要清理城镇的“清扫者”,

那个埋葬了不知多少镇民的杀人魔,

逃回了过去。

最终,伴随着扬起的尘土一起倒在巷子里的,只有吉良吉影的尸体而已。

回到“现在”的我,可以明确地说一句,“吉良吉影”已经死了。

刀刃挥动,吉良吉影的尸体被送去了遥远的过去。即使再有什么开挖活动,恐怕也已经是不知多少年后的事情。

那么,接下来——

熟悉的宅子。熟悉的窗户。熟悉的门。

我当然随身携带着早就备好的“备用钥匙”。虽然一切在预料之中,扭开门锁时,我还是感到手指在一阵阵颤抖。

因为,我马上就可以看到,

川尻早人那绝望到失去感情的脸庞了。

就像,我的这张脸一样——

“老公,今天回来的比较早哦?”

迎上来的是川尻忍,那个无趣的女人……

无趣到我不得不把她的日期,设定得无比地“晚”。

眼前的她,看起来多少有了点生气。她以后会怀念这段幸福的日子吧?

毕竟,马上就要回到过去了。

比起那个来,我必须先找到川尻早人。虽然他并不是直接的原因,但我终究还是得把他尽早处理掉。

然后,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广濑康一。当然,其他可能造成阻碍的替身使者也不能放过。

这一次,我不会再“行差踏错”……

“对了老公,有客人来找你。”

听到这句话,我就势看向了客厅里的餐桌。

坐在餐桌旁的人,正满脸笑意地看向我。

……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残忍的笑容。

“你……”

“你终于回家了啊,川尻浩作先生。我实在是等了很久了。”

餐桌旁的人用双手支起下巴。一双非常漂亮的手。

“如何?再次见到我,你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不等我开口,她调皮地做了个“嘘”的手势,

“真是奇妙……此时此刻跟你‘见面’,我最想问的问题,居然会是——”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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