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国家烟草专卖局有关负责人表示，禁售调味电子烟是保护未成年人免受电子烟侵害的重要举措之一，《电子烟》国家标准明确规定，电子烟产品不应对未成年人产生诱导性，不应使产品特征风味呈现除烟草外的其他风味。
今年5月1日开始实施的《电子烟管理办法》确立了这一监管要求，“禁止销售除烟草口味外的调味电子烟和可自行添加雾化物的电子烟。”烟草专卖局为这一条设置了5个月的缓冲期，也就是今年10月开始将正式实施。
国家烟草专卖局在获得对电子烟的行业主管权之后，对电子烟采取了较为强硬的监管模式，但也暴露了在烟草专卖制度下囿于行业利益牵绊，国内的卷烟营销监管和烟草控制“停滞不前”的现状。
调味电子烟被禁，调味卷烟却成新卖点
不光电子烟有调味产品，传统的卷烟也有。
卷烟当中的调味产品主要就是爆珠烟。所谓“爆珠烟”，就是将包裹着液态香精香料的具有半透膜或密封的胶囊，通过滤棒嵌珠技术植入卷烟的滤嘴中，使用时按捏该胶囊致其破裂，使其内置的液态香精香料融入滤棒纤维，以达到增加烟气湿度、增加卷烟的香味的效果。
由于胶囊破裂时发出轻微声响，故俗称“爆珠”（capsulecigarettes）。
据说，国外的烟草工业早在1924年就已经发明了爆珠烟这种形式的产品，只不过当时的爆珠需要刺破，而不是“挤爆”。到了20世纪60年代末，有企业提交了爆珠烟的专利申请，不过当时的爆珠主要是水分，并不含有香味成分，烟草企业宣称水分可以过滤卷烟烟雾中的有害化学物质。
带有调香功能的爆珠烟在1994年获得了第一个专利。最早申请爆珠技术并应用的是外国烟草业巨头之一的英美烟草。然而，爆珠烟在13年后才真正进入市场。2007年5月，英美烟草在日本市场推出第一款爆珠烟“KOOLBOOST”。
爆珠烟的“重新发现”还有一个背景——2000年之后，控烟运动在全球渐渐成为主流社会运动，烟草产业开始使用“爆珠添加”技术为卷烟赋香，试图打造卷烟消费的新卖点，为烟草产业“续命”。
实际上，烟草业在用多种技术给卷烟“加香”。这些技术分为两大类：一种是烟丝加香；一种通过非燃烧物实现加香，比如滤嘴，后者加香的成分不参与燃烧。爆珠加香就是滤嘴加香的一种。
“没有企业做不了的爆珠”
烟草业想了许多对抗控烟政策的办法，研发爆珠烟等所谓创新烟草制品就是其诸多对策之一。
公开信息显示，大约2007-2008年全球第一个爆珠烟在日本上市之后没几年，2012年9月，贵州中烟就已经在国内首次以爆珠为载体，将贵州烟酒两类产品做了融合，打造了一种贵州特色的爆珠卷烟产品。
2015年，山东中烟也推出了一款爆珠烟，号称是中国首款自主研发爆珠卷烟产品。在中国，卷烟每箱通常是250标准条，每条200支（即每条10包，每包20支）。2015年，中国的爆珠卷烟销量还仅有5.25万箱，占全国卷烟总销量的比重为0.3%，较2014年大幅提高，但处于微乎其微的市场地位。
不过，从2015年开始，中国爆珠卷烟销量迅速增加。
2016年，“爆珠卷烟开发培育成效明显，绝大部分爆珠实现由依赖外部向自主设计、由小批量试制向规模化生产转变。”时任国家烟草专卖局局长凌成兴曾表示。
2017年，爆珠卷烟的市场扩容规模逐年增加态势，呈现井喷的发展态势。相比于2016年，2017年国内爆珠卷烟的销售额增幅达到428.6%，远远高于细支卷烟（74.3%）和短支卷烟（162.3%）等其他创新卷烟产品。
“2017年爆珠卷烟研发创新取得明显突破，实现了卷烟爆珠的自主设计、自主生产和创新应用。”《中国烟草2017年发展报告》提到，共有8个品牌销量超过1万箱，贵州中烟旗下某品牌的销量达到近10万箱。
仅仅一年之后，2018年，国产爆珠卷烟销量达到了76.75万箱，又翻一番。全年的爆珠烟销售收入达到了475.91亿元。已有15个爆珠烟品牌销量超过1万箱。贵州中烟旗下某品牌的销量超过20万箱。
2018年之前，爆珠烟更多是作为高端烟草制品在市场上出现。而2018年之后，随着爆珠烟工艺技术推广，爆珠烟最终成了面向平民的烟草制品。口味也从“单一口味到多种口味，从单一爆珠到多爆珠，从常规爆珠到细支爆珠。”
此后，爆珠烟的销量增速一直快于短支烟和细支烟。到2020年1-10月的爆珠烟销量就已经达到了108.27万箱，占到全国卷烟销量的2.59%。浙江、福建、山东、广东等市场的爆珠烟销量增幅超过20%。
在大学城和夜场开展“圈层营销”，目标是青年和女性消费者
添加到爆珠卷烟中的香味物质种类层出不穷，但薄荷醇是最为常用的。
根据烟草业的说法，“薄荷醇对黏膜具有清凉和微弱的麻醉作用，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掩盖卷烟烟味的刺激性”，由此“给消费者清凉、低危害的感知，因而引起年轻消费者的兴趣”。
因此，烟草业对薄荷味的爆珠卷烟的定位是一种“初吸产品”。
“对薄荷味起着决定性作用的是爆珠里的珠液。”福建中烟技术中心产品的工作人员黄胜翰接受采访时说。
实际上，即使不是薄荷味的爆珠卷烟，通常也都含有薄荷醇的成分。
一个典型的案例就是福建中烟旗下的某款薄荷香型的爆珠烟。
为了抓住年轻人这个爆珠烟营销的目标群体，福建中烟采用了“圈层营销”的策略。福建中烟营销中心副调研员刘志刚透露，“在具体到地市级的市场商圈，重点针对年轻消费群体集聚的场所包括大学城、写字楼、夜场等，展开调查、品吸、主题宣传等个性化活动。”
而且，在货源投放的过程中，福建中烟采取“谨慎投放”的策略，“选点为主、控点为辅、严格限量等传统的营销方式”。
网上售卖的各种风味的爆珠烟。
卷烟可以随意添加成分吗？
其实，爆珠烟的监管缺失涉及到两个层面的问题：一方面，作为卷烟利益部门的烟草专卖局长期以来缺乏足够的“控烟”动力，在调味电子烟被禁的同时，爆珠烟的口味问题被有意无视了。
另一方面，在爆珠烟的背后也反映出——“由于我国还没有烟草制品的成分管制及披露的规定，烟草中添加剂的安全存在监管的漏洞”。
“调味”电子烟被禁，一方面是因为调味电子烟存在引诱青少年吸烟的问题；另一方面，电子烟调味剂加热后会产生有害物质。
根据国家卫生健康委发布的《中国吸烟危害健康报告2020》，有研究对电子烟中的调味剂的品种、浓度及其产生的自由基进行检测分析，结果显示，电子烟加热后自由基的产生与调味剂的浓度有关，随着调味剂的浓度增加，电子烟中的自由基的释放量也随之增加。
烟用爆珠的成分可能会是什么呢？我国的卷烟企业没有披露不同品牌卷烟包含的具体成分。但从一些第三方的研究中，我们可以管中窥豹。
2021年10月，安徽省怀远县市场监督局检验所助理工程师张琛对一款凤梨香爆珠做了测定。结果显示，其中含有薄荷醇、左旋香芹酮、菠萝酯、柠檬醛等至少37种化学物。薄荷醇是爆珠烟最主要的一种添加物，口味卷烟不管是不是薄荷味几乎都会用到薄荷醇。
此外，国外一项2015年发表在期刊《毒理学档案》上的研究对一款草莓口味的爆珠做了分析，其由360种化学物组成。
实际上，每一支卷烟都像是一间小型的化工厂车间。烟草业在制造卷烟中本身就会添加多种化学物。经过燃烧，这些化合物的危害进一步放大。
除了薄荷醇之外，烟草业会添加乙酰丙酸和其他有机酸盐，以减轻尼古丁的刺激性，使烟草烟雾感觉更柔润。但有研究显示，乙酰丙酸会改变脑部的化学反应，有可能使尼古丁与脑细胞更粘合，使脑部对尼古丁更易接受。
此外，氨基化合物也是一类烟草业会添加的物质，它将尼古丁分子转化为自由基形式，使肺部能更快更容易吸收烟草中的尼古丁。氨基化合物也会降低烟草烟雾的刺激性，使肺部能更深地吸入烟草烟雾。
烟草公司还在烟草制品中添加甘油和丙二醇等保湿剂，防止烟草变干，增加烟草制品的保存期。但甘油燃烧时形成许多产物，包括丙烯醛，它是导致呼吸道不适的有毒物质；丙二醇燃烧时形成环氧丙烷，环氧丙烷是2B类致癌物，被认为“可能对人体致癌”。
一些国家政府在落实公约关于烟草制品成分披露上提出明确要求。比如，加拿大有“全面通报”规定，要求企业检测和测量烟草制品成分和释放物。
美国于2009年签署法案，规定由美国食品药品监管局（FDA）负责烟草制品成分管制及披露工作。2015年9月，美国FDA责令雷诺烟草停售旗下4种卷烟品牌，其中有一品牌卷烟在过滤嘴位置设有薄荷爆珠，FDA认为这种新功能和新成分会带来新的健康问题。2016年1月15日，美国第二高院支持FDA监管薄荷烟，雷诺烟草败诉。
爆珠烟已成控烟一大障碍，发达国家监管趋严
由于缺乏监管，爆珠烟在一些国家已经成为市场上的主流烟草制品。在中等收入和发展中国家为主拉丁美洲，爆珠烟已经成为控烟的一大障碍。
根据全球市场调研公司欧睿国际2020年发布的数据，口味爆珠烟已经占据了智利48%的烟草市场份额。同时，爆珠烟占秘鲁、危地马拉和墨西哥烟草市场份额也达到了35%、33%和27%。在韩国，爆珠烟已经占到烟草市场的25%，排在全球第五。在这些国家，爆珠烟的目标用户是青年和女性。
“口味卷烟是一个越来越让人担忧的事情，因为全球80%的吸烟者在中低等收入国家，绝大多数因烟草使用导致的死亡也发生在这些国家。”英国巴斯大学烟草控制研究小组参与的全球烟草业监测计划STOP最新发布的一份报告称。
欧盟在2014年5月出台了《欧洲烟草产品指令》(EUTPD)，禁止使用具有薄荷醇以及其他特征风味的卷烟和手卷(RYO)烟草。关于薄荷醇的禁止令在2020年5月生效。据欧盟2017年发布的数据，8%的欧盟吸烟者吸食薄荷醇卷烟，还有另外7%在吸食其他风味卷烟。薄荷卷烟最流行的国家是英国、波兰和罗马尼亚。
美国也计划彻底禁止薄荷风味卷烟的销售。在此之前，美国马萨诸塞州在2019年就已决定在州层面实施了薄荷卷烟禁令。
7月5日，南都记者在国家卫生健康委新闻发布会就此向负责世卫组织烟草控制框架公约履约的国家卫生健康委提问，暂未获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