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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文/东观
编辑/东观
2023年8月30日诺兰新片《奥本海默》在中国的上映，带来了一股新的热潮。
反而所有人都在交流的，是影片在国内版本中被后期修改遮蔽的“性爱戏码”。
一条电脑动画制作的紧身黑裙，以及几个特意剪短，并且裁剪靠近的大头镜头。
虽然尽量完整的保留了影片该有的内容，但对诺兰这种精打细算，不会多拍或者漏拍任何一个镜头的导演来说，真的完全没有影响吗？
还是说，这又是一次“中国特供版”对电影艺术的摧残？
奥本海默中被修改掉的这两场戏，全都围绕在一个角色身上，琼·塔特洛克。
这个角色是奥本海默的婚外情人，两人心灵相近但却因社会情形，不得不分离的关系。成了奥本海默内心深处最大的渴望，和遗憾。
最终琼遭到暗杀，也是推动他去反对研制氢弹、去说出那句“我们在选择武器时没有任何底线。”的原因。
但影片被修改后的呈现，让很多人无法理解奥本海默对琼那份念念不舍的爱恋。
拿影片被讨论最多的黑裙子戏来说。
原本这个场景中所呈现的是在发生过刚才那一切后，二人的坦诚相待，从视觉上呈现两人的关系的改变。
本应展示他们真诚的接受不带遮掩的彼此。
但这一层简单的电脑动画，把两个角色间的距离，又拉远了。
而之后的另一个场景，则是奥本海默和妻子在听证会上接受批判。
然后奥本海默在此时选择承认了他和琼的婚外情。
那一瞬间，在他妻子凯蒂的眼中，看到了琼在趴在赤身裸体的奥本海默身上。
视觉化的呈现了凯蒂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复杂的内心感受。
可最终在影片里留下的只有琼的大头出现在凯蒂视线里的怪异镜头。
可能对某些人来说，拿掉这些内容也无伤大雅。
但电影毕竟是一种完整的视听艺术。
当导演选择用那个角度去呈现那些内容的时候，那背后就是有原因的。
电影是人造的故事，一切的设计都是刻意，且有关联的。
不过到最后，真要论特殊对待，我们的“中国特供版”从来都是当仁不让的冠军。
导演吉尔莫·德尔·托罗18年上映的《水形物语》，讲述了一位孤独的女清洁工与被实验折磨的鱼人怪物之间，怪异却异常动人的情感。
吉尔莫·德尔·托罗一向以他大胆且怪异的视觉表现形式出名，甚至有一整部剧都是关于他稀奇古怪的想法和诡异的呈现。
国内审核能被这部电影打动允许上映固然是好事，但这特供版的删改，究竟又能留下几分原版的魅力？
首当其冲的是反派理查德与妻子的调情。
这段内容中理查德粗暴的行径不仅呈现了他的偏执与对控制的追求，更是通过捂住妻子嘴让她装哑，来暗示他对同为哑巴的主角艾丽莎暗藏的渴望。
然后在正片中这段内容完全无迹可寻。
而之后在艾丽莎与人鱼第一次亲密接触之时，不仅删除了大多数内容，还给走向人鱼的她用后期特效上了一层黑色遮盖。
这可不同于奥本海默那精致的制作，你字面意思上能看到这“裙子”粗犷的边缘线。
甚至最后还删掉了后面在浴室水族箱里二人相拥的浪漫镜头。
这感觉好像是你在读一本精致的童话书，但每过一会就发现两页黏在一起分不开的情况。但因为书是你借的，所以还不能自己想办法划开。到最后只能带着一肚子气回家，然后等书的新版本上市再买一遍。
然而不止国外的内容，真改起自己人的东西，那可更是毫不手软。
杜琪峰导演的《黑社会》又名《龙城岁月》，当年曾被称为东方《教父》。
可到了国内就开始反响平平。
毕竟这如此严肃黑暗电影的结尾，竟然是毫无铺垫的警察突然冲出来将反派绳之以法。
然后还要加上几年后另一个角色，坦白自己从未在影片中被呈现过的卧底身份。
最可怕的是改到这里还觉得不够，甚至让一个角色开始意味深长的忏悔，满口至理名言。
想必杜琪峰导演看到自己的作品被改成这副模样一定也相当惊讶。
他们甚至特意重新剪辑配音了前面的一个桥段，来传达他们对这部作品的理解，并且让这个版本成为应该由大众接受的版本。
同样为杜琪峰导演的作品，《大只佬》也被“特别关照”到面目全非。
原本在2004年的第23届香港金像奖中横扫13项提名，还拿到最佳电影、最佳编剧、最佳男主角，三项重量级奖项。
原本的故事围绕刘德华饰演的僧侣从尝试追凶，但因错杀生灵陷入迷茫，而脱袍还俗化身大只佬。
在机缘巧合下与一名女警官合作，二人协同追查当年的凶手，结果导致警官在过程中不幸殒命。
悲痛欲绝的大只佬又一次陷入复仇的循环，最终却被一名与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乞丐拦下，在其帮助下从自己的过往里，逐渐看清、悟透这世间因果循环。
卸下那身大只佬的重担，重披袈裟，回归修行。
结果到了国内，不仅女警官李凤仪结局完全没有出现。没有她死亡的情节，摧毁了原本完整的情节编排与巧妙的设计。
更是几乎将那些涉及宗教哲学的内容，全数删减。
整个影片所探讨的理论核心，和深层思想被完全架空。
就这样变成了一个套着原作品壳子的蹩脚爱情故事。
有时候人被打多了，也就知道疼了。
在有之前那么多事故的情况下，不少导演却也是找出了自我调整的方法。
有人把所有的特殊内容虚化处理，放进台词、对白、情节设计，从外在把自己包装成一个简单、单纯的故事，压抑那种讲述的欲望。把一切交给观众去理解。
而有人则是，在旁边贴上一些闪亮亮的贴纸，吸引走不必要的过度注意。
贾樟柯的《三峡好人》，完美的呈现了后者的手法，他用一堆奇怪的超自然元素，来装点自己那真实且深刻的故事。
用一堆飞碟和怪异的楼房建筑，让自己那关于三峡工程对群众生活负面影响的故事，顺利走入中国的影院。
可惜到最后，并没有取得一个很好的成果。
但自己出手，起码把作品保存在了相对完整的状态。
这样的例子还数不胜数。
《小黄人2》原本能完美衔接主系列的结局，被改成用一个ppt呈现的“坏人被捕入狱，好人改邪归正”。
《王牌特工》无数工作人员努力拍摄完成的四分钟教堂战斗戏，被整个裁掉，甚至没有任何衔接处理。
《搏击俱乐部》整个结尾直接剪掉，然后上字幕更改。甚至原编剧还出来发推文表示“你敢信吗？每个人在中国都是快乐大结局！”
像这样戴着镣铐跳舞，那个导演又敢说自己能在这样的过程中倾注百分百的心血，不被磨损掉一丝热情。
正如听证会上的奥本海默本人，他们的创作最后究竟被用向何方，去呈现怎样的内容，已经不再归他们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