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阑一直以为,迟骋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自己的。
否则,怎么可能放任自己追逐他这么多年。
也不会在别人调侃他俩是情侣时,予以默认。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告诉她,一切不过是她自作多情。
只见平日不苟言笑的男人,此时正低头望着怀中娇俏的女人,笑得温柔又宠溺,一双墨瞳盛满细碎而璀璨的星光,遥遥坠入她心底。
女人不见得多美,却宛如弱柳扶风,一副娇娇软软,苍白无力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哪像她,容貌秾艳昳丽,身材凹凸有致,气质妩媚妖娆至极,妥妥一副攻击力十足,不怎么讨喜的长相。
正恍神间,那女人像是突遭毒虫猛兽袭击般,娇躯猛地瑟缩了一下,细长眼睛里立马氤氲起一层水雾,小脸上浸满了惊惧与无措。
许是感知到怀中女人的害怕,迟骋当即面色一沉,射向徐若阑的目光锋锐如刀,冷声道:
“下次再跟踪我们,别怪我不念过去的邻里情。”
闻言,徐若阑一双水波潋滟的杏眸,定定地望向对面之人,心底倏然划过一道诘问:
邻里情,这便是你对我们十年感情的定义?
分手第七天,不,是单方面分手第七天。
因为自始至终,迟骋都未曾亲口承认过他俩的关系。
“一刻钟内,到‘在水一方’88号包厢来。”
男人的声音一如往常,仿佛那日之事根本没发生过。
本已万念俱灰的徐若阑,心头顿时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那是不是说明,他在变相的为自己七天前的言行道歉?
一路上争分夺秒,紧赶慢赶,徐若阑仅用了十二分钟,就来到包厢门口。
堪堪探至门边的手,在下一秒戛然停滞。
男人那薄凉而充满戏谑的声音,犹如骤降的寒潮一般,瞬间冻结了她浑身的血液,
“乖,别哭了,待会我罚她将这瓶酒全喝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惹我家烟儿生气。”
什么叫惹他家烟儿生气?
自那日起,她对他是有几远躲几远,从未在他面前出现过,更遑论招惹他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位名叫江雨烟的女人了。
想起自己半杯倒的酒量,徐若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但忤逆迟骋的后果,她属实担待不起。
她还记得自己唯一一次违逆,遭受的不单单是他的冷漠疏离,还有无数双来自于工作和生活中的“小鞋”。
罢了罢了,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早死早超生。
打定主意,徐若阑微抿了下唇,推开包厢门走了进去。
包厢里。
不等徐若阑站稳脚跟,迟骋阴鸷的目光就扫视了过来,厉声斥问道:
“什么时候你胆子变这么肥,都敢造谣生事了?”
“什么造谣?我没……”徐若阑一头雾水,满脸茫然地反驳。
“哟!你还不承认呢,现在谁最恨雨烟姐,不用说大家都心知肚明吧。”
“瑛瑛,算了,徐小姐应该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爱骋哥哥了,才会因爱生妒诋毁我,何况我除了名誉受损并无大碍,就不必计较那么多了。”江雨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很是善解人意道。
“我……我忍忍就过去了,没关系的……”后面的话似是哽进了咽喉,江雨烟眼眸适时泛起缕缕红丝,泪水噙在眼眶里,要落不落的,看起来好不委屈。
如此低端的茶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奈何某人却视若无睹,连带颇高的智商也急转直下。
男人瞥了眼徐若阑姣好的脸庞,下颌线微不可察地绷了绷,然后阖上眼帘,薄唇轻启:
出乎他意料的,耳畔没有女人的辩解和求饶,只传来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声。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迟骋猛然睁开双眼,就见徐若阑高举酒瓶,仰着纤长的脖颈正噋噋噋地往口中灌酒。
他腾地站起身,本能的想上前阻止,不料身边突然“呯”地一下,刺耳的杯子碎裂声在空中炸响,夹杂着江雨烟的哀哀痛呼。
“哎呀!雨烟姐的手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随着唐瑛高亢而尖锐的噪音响起,江雨烟身子陡然一软,直直地倒进迟骋的怀里。
迟骋瞳孔剧震,慌忙打横抱起江雨烟,拔腿就往门外跑。
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医院,经检查后确认,不过是手上破了点皮,导致她晕倒的可能性极小。
听完医生兼校友的诊断,迟骋刚刚还焦虑不安的心情,顿时化为了不可置信。
看着高中同学意味深长的笑容,以及江雨烟心虚闪躲的眼神,再回想一下事情的原委,他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看来她所哭诉的被泼脏水也不可信,而他就那么傻傻的,当了她手中刺向徐若阑的刀。
如飓风刮过医院大门,迟骋眨眼间跑到了他那辆库里南前。
身后的江雨烟也不遑多让,疾步飞奔而来,那生龙活虎的气势,哪还有平日里一步三喘的羸弱。
见此,迟骋眸底的自嘲愈发浓郁,究竟是江雨烟伪装很太好,还是他年纪轻轻眼就瘸了?
一落座,他就径直启动车子,看都没看一眼被车门带倒,重重摔在地上的江雨烟。
此时此刻,他一门心思想回到“在水一方”,想看看徐若阑还在不在那里,想问问她醉没醉酒,需不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陌生得仿佛不是他自己。
江雨烟真面目显露,他既不失望,也不愤怒,只有莫名的释然,以及深深的恐慌。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内心正害怕得发抖,恍似有个声音不停在他耳旁回荡:
你伤她至此,还想让她原谅你?做梦去吧!
果不其然,当迟骋气喘吁吁跑进包厢,环顾一圈也没看到徐若阑的影子。
“阑阑呢?”他蹙眉焦急出声。
在场的人皆面面相觑,不明白他发什么癫,竟然对讨厌之人用昵称,以前明明是江雨烟的专属。
小孩的脸,六月的天都没他变得快。
“快说!你哑了?!”他怒目圆睁,冲着最近的一人低吼。
“若……若阑姐喝完酒就走了,我……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那人显然被他的样子吓坏了,抖动着嘴唇结结巴巴道。
听闻此言,迟骋脸色一白,脚下一个趔趄,后退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我知道,我看见她被祁总抱走了,大概是送医院去了吧。”许是他此刻的表情过于悲伤,一名圆脸女孩看不下去,连忙开口道。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话非但没有安慰到迟骋,反而让他顷刻之间面如死灰,身体摇摇欲坠。
因为他心里无比清楚,徐若阑落入祁严川的手里,无异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只因祁严川是一头觊觎徐若阑多年,蛰伏在她周围伺机而动的饿狼,就等着她乖乖入局,然后拆吃入腹。
是他自己将机会送到人家手上的,怪得了谁呢。
迟骋内心认定,祁严川对徐若阑,不过是玩玩而已,迟早会放她自由。
待那时,他会将她接回来,虽说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终归是他有错在先,由不得他计较这么多。
可等啊等,等完春天等秋天,等完雪落等冰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直等到两人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也没有把徐若阑等来。
纵然心有不甘,可稍逊一筹的家世和能力,不允许他任性。
于是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俩,稍显别扭却又不乏和谐地将日子过下去。
而最让他恼恨的是,祁严川就像个妒夫,对他严防死守,杜绝他见徐若阑的一切可能。
唯一的一次遇见,还是茫茫人海中的惊鸿一瞥,女人一袭黑色吊带裙,肌肤胜雪,姿容艳绝,如绸似墨的发丝随风飞舞,在阳光下闪烁着细腻的光泽,可谓是明艳不可方物。
他知道她很美,却不知道她能够美成这样,看来这些年祁严川对她的确是用了心,否则也不会将她养得如此的鲜艳欲滴。
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的他,已然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世路纵有千千万,他却宁愿困在原地不出来,只因那儿还残留着,他和徐若阑一些并不愉快,却独属于他的过往。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在嫉妒他们出双入对,忧伤自己形单影只,仿似一头蜷缩在牢笼里苦苦挣扎的困兽,再也无法逃脱心的桎梏。
或许以后,他会有别的女人,但那时的他,不过是个没感情的躯壳而已,因为没有了她,任何女人都是他的退而求其次。
此生此世,都无法忘记那个叫徐若阑的女人,就是他对自己眼盲心瞎,后知后觉的最大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