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水坝是个大山里的老场。响水坝老街最有历史的就是那个米铺子。
一条小河绕着老场的场头场尾不紧不慢地从西到东流出。小河流到场口处,恰遇一滩子石坝石沱。那水呀,常年哗哗直响,也就有了响水坝这个名字。那石坝石滩口正对着的回水沱水深而不急,正是场子上的一个水陆码头。场上的人要出山进山或是要运东运西,都得在码头上进进出出。码头是响水坝的繁华之地。
米铺子后堂正接着码头。响水坝的老街两边全是老式建筑,有木质的,有竹料的,有全是石头砌成的。米铺子全是石头砌成的。那石头可不一般,长条形的居多,长有两米多,宽有小半米,厚有大半米。大的条子石,少说也要四五条大汉才能抬得起来。米铺子分三层,最上面一层与老街平齐,是一个大的四合院。四合院两进三出,前后有二十几间房屋。前面是米铺子,后面是生活场所和仓库。二层和三层全是用长条石砌成的石墙,厚有一米多。很显然,二三层是保存粮食和财物的关键场地。米铺子第三层开一道后门。后门外是一条石梯,直通码头,是米铺子运送货物的通道。石梯两边高中间低,单从那石梯上的脚印痕迹,你就知道那米铺子的年轮了。说没有上百年的历史,你都不会相信的。
听人说起,那米铺子曾是官仓。方圆二三十里地界,官家收的粮食,都堆在米铺子里。所以,那米铺子的建筑才搞得那样扎实。防盗自然不用说了,还防火。米铺子后面的码头回水沱是最大的保障。米铺子四合院一角,还放着一口大水缸。那大水缸是一整块石头挖成的。水缸大哟,三个大汉要花上小半天的功夫,才能从回水沱里挑水灌满。上了年岁的人讲,那一年,山里的土匪带了二三十号人马围攻米铺子。米铺子的主人赶紧关上门死守。土匪用火攻,那大水缸的水硬是没让土匪得逞。
米铺子可是过了不少刀兵的。那些兵荒马乱的年月,谁控制了粮食,谁说话就算数。也有人说,那米铺子曾是山里剿匪队伍的集结地和联络站。有一年,米铺子被土匪盯上了,一大伙人,枪呀炮的,围了三天三夜,里面就三个兵,土匪硬是没打下来,还伤了不少人,只好撤围。
米铺子的侧边是茶铺子,都是一个老板经营的。老板是老生意人,会打理。米铺子前堂门市除了卖米外,还卖油盐酱醋。茶铺子除了卖茶外,还卖烟酒凉菜和豆花饭。山里人来米铺子做生意,累了困了,先在茶铺子里喝茶或是喝点小酒吃点豆花饭,再说着卖米或买米的事儿。菜米油盐加烟酒,一条龙的服务,生意肯定兴旺。
于我,米铺子记忆最深的,还是那些卖米和买米的日子。收了秋,把家里的黄谷送到米铺子里卖。七八里的山路,全是爬坡上坎。大清早起来,跟在父亲后面,一挑黄谷压在肩上,还得紧走。实在走不动了,就想想米铺子旁边茶铺子里的凉拌猪头肉或是豆花饭,马上就来了精神。家里再穷,卖了黄谷,父亲总会割点肉或是切点凉菜回家,让一家人感受一下丰收的喜悦。逢年过节的日子,家里没米了,父亲就说:“娃啊!我们进山弄些竹片去响水坝的收购点卖了,买点米回来,打粑粑或是吃白米饭。”
一个老场,一条老街,一家米铺,是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那味道如老酒,历久弥香。周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