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黄陂最大烟酒糖果副食批发商，因无力还债向警方自首，200余人被坑惨
20年来，湖北省武汉市黄陂区最大的糖果副食批发商钟春华，向亲友、生意伙伴甚至街坊邻居等200多人借款共9000多万元，因为无力偿还，她在2014年10月3日选择自首。警方随后冻结了她价值2000多万元的财产，但这远不够偿还借款。面对僧多粥少的局面，即将逝去的马年冬天对这200多名借款人来说异常寒冷。
钟春华到底是谁？她是如何成为人们眼里值得信任的烟酒糖果副食批发“一姐”？借的钱去了哪里？那些带着信任和受高利息诱惑的街坊、生意伙伴能否要回借款？
下岗女工成“副食一姐”
黄陂人在哪里买糖？前川金堂街。金堂街找哪一家？61号龙腾副食。虽然金堂街是黄陂烟酒糖果批发一条街，云集数十家批发部，但老大一直是龙腾副食。龙腾副食的经营者就是今年50岁的钟春华。
借给钟春华300多万元的韩女士认识她近30年了，她亲眼见证了这个传奇女人过山车般的20多年。上世纪80年代，钟春华还是黄陂横店一家工厂的工人。1990年工厂垮了，她也下岗了。为了生计，钟春华借钱在黄陂前川街的路边租了一个小门面开起了副食店。一条街上，她的店开门最早关门最晚。上世纪90年代，方便面和干脆面兴起，钟春华看到了商机，做了“统一”的代理，赚到了第一桶金。此时钟春华正从人生低谷向高处爬。
2000年，钟春华在金堂街上盖了一栋5层楼，一楼做门面楼上住人，开始做起糖果副食批发的生意。生意越做越大，有人也开始在旁边做同样的生意。“是她把金堂街变成了黄陂烟酒糖果副食批发一条街。”现在除了5层楼的房子用来做门面和住宅外，钟春华还把房子背街的一排数千平米的平房买了下来用来做仓库。其手下员工有十余人，送货的货车就有十几台，还有几台小车家里人开。
虽然店多了，竞争激烈了，但龙腾副食始终是这条街上的销售冠军，一直被追赶，从未被超越。说到这一点，韩女士还是非常佩服钟春华。“她为人不错，和供货商分销商关系都处得好，人脉广。这一点从她能找这么多人借这么多钱也能看出。”
另外，韩女士认为钟春华也是一个能吃苦的人。钟春华的丈夫基本上不管事，“她几乎天天在店里，我甚至看到过她在店里打吊瓶。”韩女士说，如果正常经营，龙腾副食一年可给钟春华赚500万元。营业额高，龙腾副食成为当地纳税大户。钟春华也成为远近闻名的烟酒糖果副食批发“一姐”。
为借钱不惜“大义灭亲”
钟春华自首了，债主为何不找她的家人要钱？面对记者的疑问，多位债主表示，钟的丈夫和儿子不知去向，其他的亲属很多也被骗了。
邓新国是钟春华的远房亲戚，按照辈分，钟应该叫他一声叔舅。虽然沾亲带故，但邓新国和钟春华并不熟。2013年春天，得知邓新国手上有点钱，钟春华通过另外一位亲戚联系上了邓新国。
“她说现在做生意有点难处，手上差钱希望能帮她一下。给我开了2.5分的息。”邓新国知道钟春华生意做得大，有实力，而且当时自己手上确实有点钱，没有好的投资渠道。在高利息的诱惑下，当年5月，邓新国借给钟春华20万元。同年10月，他再次借给钟160万元。
一年借款期满后，邓新国多次催促钟春华还钱，但被各种理由搪塞。“那大个店在那里，她会跑？”案发前，邓新国还时常用这个理由安慰自己，但如今他也不知道手中的3个欠条何时能够兑现。
比邓新国更惨的是钟春华的舅娘任冬梅，她自己找别人借钱再借给钟春华。“我没有工作，靠收废品为生，她找到我也没有直接借钱。”任冬梅说，钟春华要她找其他人借钱，然后再借给她。出于对钟春华的信任和高利息诱惑，任冬梅找到11个朋友，总共借了108万元，然后将钱转借给钟春华。当时，这11位朋友也知道，这笔钱是借给钟春华的，任只不过是个“二传手”。
但就因为转了一道手，这11人收到的借条是任冬梅签字并按了手印的，任冬梅得到的是钟春华的欠条。
事发后，其中的5个债主见钟春华那边没希望，直接将任冬梅告上了法庭。2014年12月初，法庭裁决任冬梅10天内还清5人欠款。不过，有人心里明白，以任冬梅现在的状况，判决文书很可能成为一纸空文。
丈夫儿子败光家产？
2014年12月29日上午，记者在龙腾副食店外看到，紧闭的铁门已隔断昔日的繁忙。不时有讨债者来到此处，一边敲打着铁门，一边对钟春华破口大骂。招牌上贴的一对“囍”字还未褪色，附近的人说，这是钟春华儿子二婚时贴上去的。
与“囍”极不协调的是铁门上还贴着一张粉色的纸。凑近一看才发现是武汉市公安局经侦二处在2014年12月25日下发的通知，内容是民生银行报案称胡国顺恶意透支信用卡本息共计16万多，警方通知胡国顺前往接受调查。
虽然钱是钟春华借的，但附近的街坊还纷纷替钟春华感到不值。“她有能力，但她的丈夫和儿子太败了。”据多位知情人介绍，钟春华负责赚钱，她老公和儿子负责花钱。
“两人都没有正经工作，只会花钱，拿钱出去投资都亏本而归。”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告诉长江商报记者，之前，这对父子投资东北一家酒厂，结果亏了。随后钟的儿子投资一个矿，最后挖出了一堆废铁，还投资了一家纺织厂，结果把女工肚子搞大了。
虽然记者无法找到当事人证明这些事情，但多名知情人都表示胡国顺父子不但不会赚钱，花起钱来更是大手笔。钟春华儿子结过两次婚，每次婚礼排场都很大。平常都是名牌奢侈品加身，出行都开自家的豪车，经常出国旅游，钟春华自首前的夏天，她儿子还去了一趟美国。“去了美国回来还跟我们说一下，去韩国什么的都不跟我们说，他们认为那不叫出国。”
“一个女人，奋斗了20多年，赚回了一座金山，自己没怎么享受，却被这样败光了。现在自己进去了，丈夫和儿子却在外面，真是可怜可悲。”见到记者采访，一位知情者看着被查封的龙腾副食店，发出了感叹。
最大副食批发店突然关门
2014年12月29日上午，数十人来到黄陂区政府门口，他们希望政府为其做主，要回钟春华借他们的钱。钟春华早已向黄陂警方自首，警方也在全力查办此案。长江商报记者了解到，黄陂区有超过200人被骗，金额超过9000万元。最多的被骗走600多万元，最少的也有几万元。
众人中有的愤怒，因为他们不明白为何警方不将钟春华的老公和儿子抓起来。
有的人不安，因为他们了解到，警方现在查出钟春华的财产远远不足还清欠款，担心自己的钱打了水漂。
有的人惶恐，因为他们借给钟春华的钱也是借来的，他们在这里露面可能会招来自己的债主催债。
还有的人麻木，因为他们前不久收到了法院的判决书，要他们10天之内还自己债主的钱，但“要钱没有要命却有一条”，自己已经无所谓了。
但他们还是聚集到了一起，并围着负责此案的警官询问最新的情况，因为他们都还心存希望，希望此事能圆满解决。
第二天，龙腾副食没有开门，这让其他商户颇感意外。但随后过来的一群年轻人将龙腾副食仓库搬空了，这一举动让其他商户有了“钟春华可能出事”的感觉。不过这个消息还没有在当地“发酵”。
又过了一天，也就是10月3日，钟春华向警方自首。金堂街炸开了锅，闻讯赶来的债主们再也没能见到钟春华一面，只能面对冰冷的铁闸门。
原来大家都是债主
王新美借给钟春华一百多万元，据她说钟春华自首后她还不知道。“10月5号，我去钟春华店里找她聊天，发现店子关门了。”王新美颇为意外，便向隔壁店子的人询问情况。
“钟春华自首了，你还不知道？”街坊们的话让站在10月还有些炙热阳光下的王新美瞬间跌入了冰窖。“你是不是也借钱给她了的？这几天好多人来讨债，都去公安局报案了。”闻讯后，王新美立即前往公安局报案。看到登记本上登记了好多名字，其中很多人王新美都认识。
“我们几个都是家庭主妇，但家里的钱都在我们手上。交流后发现，我们把钱借给她时的心态都差不多。”王新美说，她们这几个家庭有相似之处：老公在外面打拼给家里积攒了一些财富，现在家里房子车子都有，孩子虽然在上学但总体开销不大。“当时因为她开出的利息高，想着这笔钱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赚点利息，一来补贴家用二来留一点当私房钱。”
王新美说，她们都不敢跟老公讲。她只希望能把钱追回来，以后家里要用钱时，这笔钱能够拿得出来。但现在看来，希望实在渺茫。
愿意借钱是看她有实力
肖胜英是众多债主中的一员，她借给钟春华160万元。如果不是钟春华自首，肖胜英会一直坚信钟春华会还钱给她。
“我之前也是做副食批发的，经营一家名叫峰云副食的店子。”肖胜英告诉长江商报记者，2012年前，她一直是钟春华的生意伙伴。在她眼里，钟春华做这行年头久，“而且是黄陂的头块牌，很有实力”。
2012年，因种种原因，肖胜英关了自己的店，但和钟春华仍保持着联系。2013年，钟春华找到了她，表示自己生意上的资金周转不过来，希望能借点钱。“做过这行的都知道，快消产品现金流很重要，所以我就相信了她的话。”
如今想起当时的一幕，肖胜英认为钟春华打她主意很久了。“她找到我说，你现在不做生意了，钱放在手上也是闲着。借我160万元，我给你开两分的息。两分息是指月息2%换算成年息为24%，而2014年12月31日的银行一年期贷款利率为6%。”当时手上有闲钱的肖胜英按钟春华的实力评估了其信誉，并在高息的诱惑下动心了，借给了钟160万元。后来找钟要过几次钱，但都被她以“现在手头上没有钱，过些时会还给你”的理由拒绝。
和肖胜英一样，很多钟春华生意上的伙伴，都因她在副食批发行业的超强实力，从而相信她的偿还能力，才借钱给她。这部分人直到案发前，还认为钟春华会还钱。
“二传手”有家不能回
与同为“二传手”的马菊琴相比，任冬梅显得“幸运”得多，至少她现在还可以回家，而60岁的马菊琴自2014年12月20日从家里逃出来后，就再也不敢归家了。面对记者采访，马菊琴战战兢兢地站得老远，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在记者将要离开时，她才走了过来讲述自己的遭遇，但还是被几个邻居盯上了。
当年钟春华找到她，以生意困难开出两分息借钱。钟春华和马菊琴以前是邻居，住在一个院子里，后来钟春华生意做大搬了出去。相识数十年，自认为了解钟春华为人和能力的马菊琴借给钟42万元。钟还让她找其他街坊借一些。
“看到她有困难，我就决定帮一下她。”刚开始，马菊琴找到几位有闲钱的邻居做工作，帮钟春华借了几十万元。后来有人得到了消息，认为钟春华有信誉且开的利息高，纷纷主动找马菊琴，让她帮忙给钟春华搭线放债。就这样，马菊琴前后给钟春华借了160万元。“当初有些人求着我要借给钟春华钱，后来出事了，这些人又怪我，直接找我还钱。”李水君就是马菊琴说的这些人中的一员，马菊琴在他手上拿了30万元借给钟春华。
钟春华自首后，得到消息的李水君天天找马菊琴逼债。2014年11月15日，李水君再次来到马菊琴家要钱，无果后将马菊琴和其老伴堵在家里4天。无奈之下，马菊琴只得报警。警方赶来将马菊琴夫妇两人带到派出所，李水君便跟到了派出所。“在派出所做完简单的笔录后，我们准备离开，但看见李水君站在外面，我又不敢走了。”就这样，马菊琴夫妇两人在派出所坐了两天一夜，直到警方看不下去劝走了李水君，两位老人才返回到家中。
马菊琴说，堵门事件后没过几天，李水君将她告到法院。随后法院判决马菊琴10天内还清30万元。“判决书下来后的几天，他没过来闹。”但马菊琴知道，就算给她100天也还不了钱。2014年12月20日凌晨，和子女告别后，这对老夫妇趁着天黑逃出了家门，此后一直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
我们几个都是家庭主妇，但家里的钱都在我们手上。交流后发现，我们把钱借给她时的心态都差不多。
当时因为她开出的利息高，想着这笔钱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赚点利息，一来补贴家用二来留一点当私房钱。
——债主王新美
钟春华做这行年头久，而且是黄陂的头块牌，很有实力。
——债主肖胜英
如今，龙腾副食批发店大门紧锁，5层楼住宅空无一人。
钟春华为什么会主动自首？
参与处理此案的黄陂区公安分局胡警官介绍，2014年10月3日钟春华自首后，警方对此案相当重视。目前，前来登记的被骗群众超过200人，被骗金额高达9000余万元。另外，钟春华还差一些民间担保机构和银行的钱。对此，警方初步认定钟春华涉嫌经济诈骗。
胡警官说，钟春华自首后，警方立即查封了包括房产在内的其名下财产。但钟春华表示，这些财产估价2000多万元，远远不能还清欠款。
胡警官表示，从目前调查结果来看，钟春华借高利贷已有几年，她向众人说的借款理由是做生意资金周转不过来，但从目前来看，借款有一部分已经被用掉，另外很大一部分用来偿还利息。
“比如说她找第一个人借100万元，开了3分的利息。这笔钱到期后，本金被用了无法还清，连利息30万元都还不了。她只能找第二个人开出更高的利息借130万元，用来还100万的本金和利息。然后又找第三个人还第二个人的钱和利息。就这样恶性循环，只能像传销一样，不断找人借钱还钱。”胡警官分析，当她找不到人借钱时，只能选择自首。记者了解到，警方已开始调查胡国顺，对于胡的黄陂区政协委员身份，警方也已报黄陂区政协备案。“我们现在压力也很大，希望我们在调查的同时，钟春华自己能主动交代出隐藏的财产。”黄陂警方希望被骗市民的情绪能够稳定，并表示警方会及时和被害者沟通案情进展情况。
律师点评要钱难度很大
律师表示，近年来随着经济活动往来频繁，因资金周转使用需要，特别是个人之间的借贷往来非常普遍。但因缺乏法律意识或其他的一些原因，由此产生的纠纷非常多。
常规规避风险的方法很多人都知道：首先要了解对方真实的资金偿还能力；如果对方是单位法人，应从工商部门查询对方营业执照、注册资本等信息；了解对方借钱的用途，如果是从事赌博、走私或买卖毒品等违法犯罪行为应立即拒绝；保存借条、银行转账单据等凭证等等。而且民间借贷中，借款人往往开出高息引诱对方借钱给他，但现阶段借款利率超过基准贷款利率四倍的高利贷不受法律保护。
李海夫说，虽然有众多防范措施，此案中受害的200多人也做到了其中的一些，但仍然把钱借给了钟春华，“钟春华是他们的熟人，众人知道她生意做得大，便得出了其有实力还款的结论。但从结果上来看，这个结论有些草率。”
就目前查明钟春华仅有2000多万元的财产看来，李海夫认为200多人要回9000多万元基本上不现实，“除非查出她有新的财产，不然只能等以后钟春华有钱了，再让其强制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