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道德底线的女人揭秘当代妓女的生活现状

10年后,我至今还能回忆起我的第一篇稿件当初在这座城市引起的轰动。

我心中充满了融融的暖意。

暗访乞丐的稿件是我用一个晚上写好的,就在警察们端掉了丐帮窝点的当天晚上,我用圆珠笔在稿纸上写出了初稿,写了将近一万字。写完后,天已大亮,楼下的街道上响起了早班公交车的声音。不久,主任进来了,他每天总是第一个走进办公室,他非常敬业。看到我一晚没有睡觉,他很感动,请我吃了一顿早点。

也是在那次会议上,主任照样没有点名地表扬我说,如果选择了记者这份职业,就要有献身精神。如果所有记者都能像我,何愁报社不能发展?

我知道他们不点名,都是为了保护我。

暗访乞丐群落后,我又暗访了一些人群:酒店里包房赌博的赌鬼,领取假钞换取真钱的少年,酒精里兑水冒充茅台的奸商这些稿件只要一见报,就能引起轰动。登载着暗访稿件的报纸,当天总能卖得很好。

我感到深深的恐惧。每天晚上,从报社下班后,走在大街上,我就感到惊恐不安,我不断地回头张望,担心会有人在背后向我下毒手。而遇到有人快步走来,或者奔跑过来,我就异常紧张,赶紧背靠墙壁,我担心那是我曾经暗访过的人,是来向我报复的人。

那时候,因为报社扩大经营,我们的宿舍做了办公室,我不得不在城中村找了一间房屋居住。

那年,我又暗访了妓女群落。

这次暗访源于一起刑事案件。

不久前,省城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一名妓女被嫖客残杀在出租屋里,从现场的种种线索分析,系嫖客所为。然而,想要在偌大的城市里找到嫖客,却如大海捞针。

那时候的妓女还是很神秘的。

为了了解妓女的生活现状,我开始打入了妓女群落。

现代妓女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很多人都会认为是改革开放后,人们观念更新,才出现了妓女,卖淫行业才死灰复燃。其实错了。几年后,我曾经采访过南方一座城市的前高官,他说早在文革时期,这座城市的某一个地方,有一片树林,每到晚上,就有很多名妓女聚集在一起,等待着嫖客挑选。后来,这片树林被高楼大厦所取代。

森严的文革时代,居然也有妓女。

我想,那时候妓女的经营方式类似于今天的“站街女”。

据说,这种职业非常古老,自从有了人类,就有了这种职业。

按照我10年来多次对妓女的暗访,我觉得妓女可以分成这么几类:第一类的营业场所在酒店,环境幽雅,收入丰厚,他们不会出台,只在酒店里做生意。这些年里,很多酒店里有了外国妓女,以俄罗斯妓女居多。第二类妓女在桑拿房里,环境较好,收入比第一类少很多,也不会出台。第三类在发廊里,环境较差,收入略少于第二类,一般不会出台。最后一类就是俗称的“站街女”,风险最大,收入又最少,而凶手盯上的也是这类妓女。

我的暗访对象也只放在第四类妓女身上。

此前,我看过很多描写妓女的书籍,都把妓女写成生活所迫,有的甚至是大学生,为了支付学费才来卖淫。我经过多次暗访后发现,这些书籍都是扯淡,是一些无聊文人坐在家中拍着屁股想出来的。支付学费的方式有很多种,可以去做家教,可以去兼职,为什么非要选择卖淫的方式?生活所迫可以去打工,可以去做小生意,又为什么非要卖淫呢?

还有的书籍把妓女写成了古代小说中的杜十娘和国外小说中的玛格丽特,什么看淡金钱,义字当先,为了爱情,水深火热也敢闯,这更是扯淡。当代绝大多数妓女早就丧失了做人的标准,还谈什么忠义?妓女阅人无数,那颗心早就不会对某个男人动情,只会对钱动情。曾经沧海难为水,和无数男人有过肌肤之亲的妓女,又怎么会对某一个男人动真情?

将尊严和人格彻底摔在地上碾为齑粉的人,你还希望她会有人的感情吗?因为她没有了尊严和人格,她就没有道德底线,她就什么事情都会干出来。这些都是我多次暗访妓女后的感悟。

近几年,很多城市的不法医院出现了“处女膜修复”手术,听说生意都很不错,而顾客绝大多数都是妓女。妓女修复了处女膜后,又开始冒充纯洁无暇的处女,害羞地恋爱,腼腆地结婚。妓女们都是表演高手,她们一定会欺骗很多青春期的对爱情充满了憧憬向往的男子,可是,这样的婚姻以后会幸福吗?答案不言而喻。

在这座城市里,有一条街道,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大街上就出现了无数袒胸露背的身影,她们或者长发披散,妩媚动人;或者短发拂肩,风情万种。他们站在街边,站在叫卖糖炒栗子的灯影里,站在商店饭店光线暗淡的台阶上,看到有男人走过来就问:“要不要XX?”

她们中,有的人一个晚上会有好几单生意,有的人夜夜都在空跑。她们可以跟着男人去很远的地方,去男人的家中,或者在就近的小旅社开房;她们又可以把男人带进自己租住的小房间里,或者是和别人合租的房间里。她们的背后,有的有黑恶势力在暗中撑腰,也有的是自己单打独斗。

她们的生活千篇一律,她们每天却都在接触不同的男人。她们很快就忘记了男人的面容,却不会忘记男人送到手中的钞票。她们有的干这行已经很久了,眼光练得非常毒辣,一眼就能看出男人是否有钱,性格是否残暴;她们有的性格扭曲,暴躁易怒,破罐破摔,完全不能用常人的标准来理解;她们中还有的刚刚入行,胆小怕事,懦弱畏缩,男人不给钱也不敢吭一声。

这条街道的妓女数以百计,她们都住在街道附近城中村的出租屋里。

这座城中村里有一幢异常气派的楼房,共五层,房屋足有上百间,租客大多都是妓女。为了暗访妓女生活状况,我也在这幢楼房里租了一间房屋。

这幢楼房因为鹤立鸡群,所以价格比周围的房屋租金都贵。

那幢楼房一到夜晚就成了妓院。尽管天气炎热,但家家房门紧闭,窗帘严实,从门缝窗缝里传来丝丝缕缕女人或雄伟或细小的呻吟声。站在天井中央,像在欣赏一曲宏大的交响乐。绵绵不断的声浪,冲击着我的耳膜,折磨着我的忍耐力。

如果妓女走在大街上,你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为什么?就是因为她们的身上有一股妖气。这股妖气只能感受出来,只能揣摩出来,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夜晚的这家大院,就像走马灯一样,各种角色在粉墨登场。如果小姐独自走进来,后面几十米处一定跟着一个探头探脑的男子;如果有男子从这个院子里走出来,隔几分钟后就一定有刚刚和他“工作”完的小姐走出来。那些男子就像上公共厕所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这样风雨兼程。”

夜半过后,妓女们陆续回来了,有的赚钱了,兴高采烈,隔着老远就对着楼上喊:“老公,下来吃宵夜。”有的垂头丧气,回到出租房里,很快就熄灯睡觉。

出租房里除了妓女,还有各种各样的人。有的是妓女的丈夫,有的是妓女临时姘居的男友,有的是背后保护妓女的人,还有的是依靠妓女生活的人。

刚刚搬进这间出租屋的时候,有三个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个是小兰,来自于这个省某山区僻远县的一个村庄。我以后见过她的身份证,那个地方就在山中,想来她的家境应该不好。小兰长得不错,身材又细又高,大概在170厘米左右,身上“三突出”,脸上有几颗小黑痣,脚上穿着很厚很厚的凉鞋。那时候很流行这种像老戏中的靴子一样的凉鞋,那个夏季时髦的女孩子几乎一人一双这样的鞋子。小兰的眼睛细长,眼角上翘,看起来总好像在笑。

有一天,小兰带进来一个瘸子,那个瘸子应该有30多岁,穿着西装,没有扣纽扣,他一走动,西装的下摆就像翅膀一样扇动。他一进房门就将小兰扑到在床上,小兰挣扎着,但是徒劳无益。那天夜晚小兰的窗户没有关,她可能是还没有来得及关窗户,就被瘸子压在了身上。隔着窗户,我看到瘸子揭开小兰的裙子,小兰发出了哭声。

我当时一直在做思想斗争,我要不要冲过去,要不要报警,要不要救小兰。如果是别的纯洁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妓女,我一定会冲过去,然而,那个房间里此刻媾合的是妓女和嫖客,我该不该管?直到现在我还在想着,那天我该不该管?

几分钟后,那个男子起身了,系好了裤子,他粗暴地对小兰说:“哭什么?以后有我罩着你,就没人敢欺负你了。”然后瘸着腿走了出去,没有给钱。

小兰一直在哭,哭了十几分钟后,她擦干眼泪,也出去了,继续接客。

后来我知道了,那个瘸子是这个城中村的老街痞,他专做这种皮肉生意,有时候也拉皮条,妓女们每做一单,不管是不是他拉的生意,他都是要抽份子钱。他的手下有好几个妓女。

第二个女子名叫小雯。不知道来自四川还是重庆,她说话的时候喜欢说“格老子,格老子。”一笑就有两个小酒窝。小雯个子不高,眼睛很大,浑身就像吹涨的气球,每一处都圆滚滚的。

小雯不是一个人租房住,和他住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也是四川和重庆的口音,喜欢说:“龟儿子,龟儿子的。”这个小个子男人夏天总喜欢耷拉着一双拖鞋,穿着极大极大的短裤,短裤里足以塞进一头大肥猪。他经常光着上身,身上条条肋骨像键盘一样凸起。这个男人没有工作,也什么都不干,他白天昏睡,夜晚吃完小雯做的晚饭后,就嘴角挑着牙签出去打麻将了,而小雯也去找男人了。

我之所以在院子里上百户人家中注意到他们,是源于一次打架。

有一天黄昏,我听到院子里响起一个女人的哭声,声音异常尖利,还有什么东西抽打在身上的声音。我循声望去,就看到了小雯和那个男人。很多人都出来了,但没有人去管,大家都兴高采烈地看着,希望会有更好看的事情发生。从别人的交谈中,我隐约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这个男人是小雯的老公,也可能是男朋友,他每天夜晚去村子里的麻将馆去赌钱,没有钱就向小雯要。小雯钱赚得很不容易,竞争又激烈,昨天晚上没有一个男人来,没有赚到钱。男人要不到钱,就打小雯。

村子里的几家麻将馆昼夜不息,灯火通明,里面的常客除了小雯丈夫这种老赌徒,再就是妓女们。赌徒们先用钱从麻将馆老板处买到筹码(一种圆圆的像瓶盖一样的东西),然后才能打麻将。最后,赢到筹码的赌徒就从老板那里领钱。这样做,是为了逃避警察抓赌。

小雯丈夫赌博水平极差,每次都被杀得大败而归,却屡败屡战,乐此不疲。结果,小雯辛辛苦苦赚到的皮肉钱都被丈夫送进了麻将馆,养肥了麻将馆老板和那些赌徒。

第三个女子名叫唐姐,我这是跟着别人叫的。唐姐大概30多岁,不好看,大门牙,扁平脸,一脸苦相。真想不到,像这种容貌怎们能够做这份“工作”?但是唐姐自称自己服务态度好,“那些小姑娘不会做的,我都会做。我结婚好多年了,经验是她们不能比的。”有一次,唐姐向我这样炫耀说。

唐姐说话不考虑,什么话都敢说。她说她发明了一种新的方法取悦嫖客。北方缺水,尤其这种城中村,经常会停水,堂姐说她把牙膏涂在男人那个东西上,“吃起来就是牙膏味。”这句话让我恶心了很久,牙膏居然还有这样的用途!直到现在还是这样,一见到牙膏,就会想到唐姐说的这句话。

唐姐好像不是北方这个省份的人,她说话是用舌根发音的。她衣服也穿得很普通,看到人家穿吊带装,她也在路边地摊上买了一件,结果她穿上去后,看不到美感,只看到肥肉块块饱绽,惨不忍睹。

这些妓女中,唐姐很爽快,问她什么就说什么,毫无顾忌。

唐姐的房间里还有一个老头,老头足有70岁,走路都颤巍巍的,浑身干巴响。以前我以为老头是唐姐的父亲,堂姐说:“这房子是老头租的,我在他这里住,不付房租。有男人一来,老头就出去了。”

城中村里有好几家发廊。从那个时候开始,发廊已经不理发了,改成了按摩松骨。所谓的按摩松骨,就是媾合的代名词。

发廊里的妓女经常坐在玻璃门的后面,袒胸露乳,每个发廊都有专门的工作服,这种服装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但是绝对是针对妓女设计的,领口极低,开叉极高,却又把最重要的部位遮挡住,留给心怀鬼胎的人无限的想象空间。穿着工作服的妓女坐在门后,看到有男人走过来,就喊:“来呀,来呀。”也有的妓女看到男人来了,故意走出发廊,挺着颤巍巍的奶子,看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又装着若无其事地走回来。

因为有了站街女,发廊的生意大受影响。因为站街女便宜,三十元五十元都可以,而发廊开价就是一百元。来来往往城中村的人都是农民工,他们当然会贪图便宜。于是,发廊女对站街女痛心疾首,她们看着站街女,当面就叫“婊子”、“破鞋”。站街女比人家低一个档次,经常是听见了装着没有听见,落荒而逃。

我一般都睡得很晚,总是要院子里安静了之后才会回到房中。有一天凌晨,楼下响起了敲门声,声音很重,整幢楼都听见了,但是没有人去开。这幢楼里掩藏着多少罪恶啊,都担心会被暴露在阳光下。我相信那一刻很多房间里的人颤抖不已,惊恐不安。所有的灯光都关掉了,有人偷偷地打开后窗,跳了出去。

敲门声依然响起,我好奇,就来到了门房后,隔着门缝,看到暗淡的路灯光下,一个女子孤苦无依地站着,我问了声“谁?”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回答说:“大哥,快开门啊。”

我打开门,门外的女子一下子倒进来,我看到她的脸上都是血迹,衣衫破烂,光着脚板。是小兰。

我问小兰:“怎么了?怎么了?”

小兰哇哇哭着说:“我被人打了,脚扭了。”

我看到小兰的右脚肿起好高,站都站不稳,我背起她就走了出去,寻找诊所。

这条街巷有一个社区医疗,

可是现在已经关门了,隔着栅栏防盗门敲了很久,没人答应,估计里面没人。我又背着她向巷口走,巷子里没有出租车。

站在巷口,好容易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疑惑地看着小兰裸露出的胸脯和大腿,又看看我,犹豫迟疑。小兰说:“我身上没有一分钱。”我说:“我有钱,快点开往附近的医院。”

坐在出租车上,突然看到了路边有个准备关门的诊所,我喊“停,停。”背着小兰走了进去。

诊所里有一个老医生,戴着老花镜,脸上垂下两嘟噜肉,看起来好像学识渊博。他看了看小兰的脚,然后伸出自己穿着布鞋的脚,踩在小兰的右脚面上,手掌扶着她的膝盖,突然一发力一扭,听到格巴一声响,小兰呻吟一声,错位的关节扶正了。老医生又给小兰脸上身上的伤痕涂了药。

“多少钱?”我问。

老医生伸出了三个指头。

“三十?”

“三十?开玩笑?三百。”

我只好给了300元。

坐在回去的出租车上,小兰说她今晚接客,被客人抢了。

几个小时前,小兰站在街边拉客,过来了一个男子,很瘦小,衣服穿在身上,就像挂在树杈上。他比小兰要矮半个头,神情猥琐,一副没有睡醒没有洗脸的样子。

两人谈好了价钱,小兰就向出租屋的方向走。走了十几米,看到男子没有跟过来,小兰又走回去问怎么回事。男子说,去宾馆啊,去你家我担心被你男朋友打。

小兰觉得这个男人挺风趣的,又瘦瘦小小,就放松了戒备,决定跟着他走,男子叫来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走了十多分钟,来到了一个宾馆门前。那个宾馆有三层,门口竖着三杆旗杆,飘着不同颜色的三面旗帜,貌似三星级酒店,其实就是一家私人旅社,入住其中,连身份证都不用看。

小兰刚进门,就被门后一个男子卡住脖子,摔在床上,然后撕开她的衣服。惊惶万状的小兰看到那个男子很强壮,满脸都是红色疙瘩。就在那间房间里,小兰遭到了轮奸。为了掩盖小兰的叫喊,他们把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

完事后,小兰等着他们给钱,瘦子拿起小兰的衣服,把她的手机和仅有的几十元钱拿走了。小兰哭着说:“行行好,行行好,手机给我。”瘦子一巴掌打在小兰脸上,小兰像一件衣服一样摔倒在地板上。她还没有起身,强壮男就踩在她的脸上,边踩边骂“臭婊子”。

瘦子说:“跪在地上,面朝墙壁,不准回头。”小兰依样照做。刚刚跪下,强壮男又踢了她一脚:“回过头来,老子就打死你。”小兰歪倒在地板上,又哭着爬起身来,面朝墙壁跪好了。

小兰心疼她的手机,那个新买的手机是诺基亚3210,那时候要1000多元,现在已经淘汰了。

小兰哭着走下楼梯,扭伤了脚,摔倒在地,她不敢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去找宾馆服务员打听那两个男人的情况,她一路走回家,走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快到黎明。

那天我正好在院子里,我看到了那场惨不忍睹的殴打场面。为了取悦小兰,瘸子用他另一只完好的脚,一脚又一脚地踢在了男子的身上,以一副英雄救美的姿态给小兰报仇,那名男子全身浴血,身上能肿的地方都肿了,刚开始还在连声求饶,后来连求饶的力气也没有了。看到大获全胜,瘸子像个骁勇善战的公鸡一样,趾高气扬地站在小兰面前,吹嘘地说:“这里没有我摆不平的事情。”然后就带着那几名地痞走了。那几名地痞都光着膀子,前胸后背都纹着张牙舞爪的龙。

此后,瘸子堂而皇之地来到了小兰的出租房里,小兰不再哭泣。

后来,我才知道了瘸子属于一个什么公司的职员,这个我现在已经忘记了名字的公司都有本地的老少流氓组成,他们充当妓女们的保护神,另外还负责讨债。妓女们如果遇到纠纷,他们就会闪电般地冲过来,大义凛然,视死如归。但是妓女们要交给他们保护费。

听小兰说,保护费是一人一天20元。交了保护费的妓女们,此后就不再害怕小流氓的骚扰和不给钱的嫖客了。

事实上,10年前的街痞首领流氓头子们都依靠妓女发财了,那时候的妓女行业刚刚浮出水面,大面积出现,这些街痞首领和流氓头子都开设妓院,广纳妓女。妓院是最容易打架滋事的地方,但是因为有流氓头子罩着,妓女们就会相对平安无事。而次一等的流氓们则傍上了站街女。

认识瘸子让小兰免于受到欺负,但是认识瘸子却让小兰在犯罪的路上越走越远,直到最后被人杀害。这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省会里有很多来自外地的妓女,姿色好的就进了酒店和夜总会,姿色差的就当站街女。在这个院子里,南腔北调,什么口音都有。而嫖客也是这样,形形色色,千奇百怪。

小雯还是经常被那个打麻将的丈夫打,在丈夫的眼中,麻将牌比小雯要亲密得多。为了免于挨打,小雯每天的生活变得非常单一:不断接客,不断赚钱。

小雯什么客人都拉,年龄大的,年龄小的;长相丑的,长相俊的;穿着整洁的,衣着邋遢的为了拉到更多的客人,小雯不得不降低收费标准,这让很多妓女牢骚满腹愤恨不已,她们说小雯破坏了行规。小雯甚至连20元的活也接,她们说小雯是猪,“什么都吃,连垃圾都不放过。”

那时候我坐在门房的屋檐下,经常能够看到小雯出出进进的身影,她的身后十几米处跟着一个个能够做她爷爷的人,小雯刚开始的时候见到我还有些腼腆,后来就坦然了,对我笑笑,我看到小雯的眼睛很空洞,好像看开了一切。有一次,她带进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一会儿老头就出来了,他手扶着拐杖,对着小雯大讲人生观价值观和革命理想,教育小雯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当时我正在喝汽水,那汽水一下子喷上了屋顶。

又过了大约十几分钟,他们出来了。干部走在小雯的身边,教诲小雯说:“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做这行?”

尽管小雯在拼命挣钱,但是丈夫的手艺确实是太臭了,他总是输,输了后就向小雯要钱,小雯又不敢不给。他们这种关系让很多人无法理解。人们无法想象,小雯为什么会找到这样一个好吃懒做,只会打麻将又技术极臭的男人?也无法想象,这个男人为什么会逼着自己的老婆一次次去接客卖淫?

后来暗访中,我发现这种事情其实很多,很多男人吃软饭,靠妻子卖淫来生活。还有的妓女在外包养小白脸,丈夫一点也不知道,这都是那些长相俊俏的妓女。人类最隐秘最肮脏的一面,在这些妓女之间袒露无遗。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交流谁接到的客人多,谁包养的小白脸漂亮。

这个妓女群落中,有太多我们想不到的事情,我们不能用常理来判断这个群体,因为这是一群没有道德底线、没有善恶标准、没有是非观念的人。我们的不可思议在她们的眼中很正常,我们的正常在她们眼中反而匪夷所思。

有一天,因为给钱少,小雯又遭到丈夫打骂。大家对他们的吵架打架已经习以为常,没有人管没有人理。我当时完全是出于义愤,从十米外的门房屋檐下走进他们的出租房,小雯看到我,好像大海中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一颗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我的胳膊,躲在我的身后。我说:“做丈夫的,怎么能整天打自己老婆?”小雯的丈夫气势汹汹,脖子上的青筋条条暴起,像一头随时就会跳起来啄人的公鸡,他脸上一副真理在握的神情,斜视着我说:“你算什么人?格老子打堂客,管你屌事?”

这个浑身干巴骨头的男人,听不进我的任何解释,他认为老婆是他的,他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后来我知道这个男人和小雯都是来自四川大凉山,都没有上过学,他们所有的人生经验都来自祖辈的口耳相传,

怪不得他喜欢打老婆,怪不得老婆不敢反抗。

挨打过后,小雯很快就忘记了,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该给丈夫做饭还做饭,该给丈夫洗衣还洗衣。丈夫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妓女妻子提供的这一切。

我常常在想,当有一天小雯老了,不再做妓女了,她会怎么总结自己这一生的经历?她的丈夫会为自己这一生的所作所为悔恨吗?这些年的妓女经历,会在他们心中留下无法抹去的印痕吗?

也许不会,因为他们觉得这一切很正常,他们觉得这一切不是耻辱。就像小偷永远不会认为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偷一样,小偷认为别人有,而我没有,我把别人的拿过来天经地义。也许小雯的丈夫认为,妻子闲着也是闲着,让她出去拉客赚钱,反正什么都不会少,何乐而不为呢?

小雯家中没有电视机,她买不起。这个院子里很多妓女家中都有电视机,是那种两三百元就能买到的组装电视。城中村狭窄的街巷里,经常会有骑着三轮车,叫喊“收旧家具旧电视”的男子,三轮车慢悠悠地驶过去,凹凸不平的路面将他们的叫喊声颠得又细又长,像皮筋一样。这些旧电视被这些收购的男子以极低的价格送给废品收购站,废品收购站又卖给家电修理部,家电修理部重新修理,更换不能用的部件,然后换上新制的壳子,这样,一台外表看起来崭新的电视就组装成功。这些电视无法走进大商场,就在一些小商铺里出售。妓女们购买的都是这样的电视机,她们随时准备离去,离去的时候就只带着银行卡和安全套,别的什么都不会带走。

这样的电视存在极大的危险性,经常会坏掉,严重的会爆炸伤人。

小雯家中没有电视机,她却又特别喜欢看电视。有时候她涎着脸来到别的妓女家门口看电视,总会遭到人家的白眼。我的出租房里有一架小电视,这架没有牌子的电视肯定是以前居住的妓女留下来的,她就经常过来看。有时候,看着她跟着电视里的歌星一起唱歌,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神往,我就觉得她还是一个孩子。

她的丈夫沉醉在麻将中,他才不管自己的妻子赖在谁的房中。

就这样,我和小雯渐渐成为朋友。

和小雯一样锲而不舍的还有唐姐。唐姐也是爱岗敬业,恪尽职守,然而由于先天条件太差,唐姐的生意很不景气,她一直在惨淡经营。

在这个院子里,唐姐属于最节省的一个,他连在外面吃一碗面条的钱也舍不得掏。他总是要回到出租屋来吃,而那个老态龙钟的男人总会将唐姐伺候好,一日三餐必不可少,房租也从来不会要唐姐掏一分钱。

大家都知道唐姐极度吝啬,妓女们遇到她的时候,就故意说:“你什么时候请我吃一顿饭啊。”唐姐总是搪塞说:“下次,下次。”然后落荒而逃。

也有妓女看到唐姐走来,就故意在她的面前吐口水,在她的背后说:“这么老还出来卖,真是个老婊子。”唐姐听见了也装着没听见,她知道自己斗不过她们。

妓女们都很狠,发作起来就像雌老虎,不见到血是不会罢手的,她们把压抑和屈辱都变态地发泄在斗殴中。曾经有两个妓女打架,一个高个,一个矮个,矮个非常刁蛮,她拿起凳子砸在高个的脸上,高个去医院缝了十几针。这种事情一般男人都不敢下手,但是妓女就能下手。妓女打架从来不会惊动警察,她们总是私下解决。后来,高个找了一群人,矮个也找了一群人,双方在院子里摆开战场,互有输赢。再后来,那家保护妓女卖淫利益的公司出面,矮个赔了高个几百元,这件事才算平息了。

有一次,我问唐姐,你今年多大了?唐姐丝毫也不隐讳地说:“你看看我有多大?”我还没有回答,她就接着说:“我43岁了,女儿都上大学了,要不是女儿,我才不会做这行。”

堂姐说,她以前在工厂上班,后来工厂改制,她下岗了,丈夫吃喝嫖赌,自己赚的钱还不够自己花费,她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和丈夫断绝了来往。

我问唐姐:“女儿一个月能花费多少钱?”

堂姐说:“最少也要一千多块。”

我说:“大学生可以做家教啊,你何必现在还要给她钱。”

唐姐愣了愣,说:“夹脚?什么夹脚?”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难堪,也不知道说什么。

后来别人说,唐姐是从农村来的,大字认识不了几个。什么女儿?她就不会生育,和丈夫离婚了,自己跑出来。

妓女们的话是不能相信的,她们每个人都有说谎的天赋。

我在报社没有编制,没有正式职位,国家财政不会拨款,我们拿的是计件工资,如果没有稿件见报,我当月就没有工资。然而,暗访妓女群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月两月是没有结果的,我决定撤离。

一个月后,那条站街女聚集的街道受到综合治理,站街女们作鸟兽散,隐身在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里。综合治理结束后,她们又冒出

来了。这次的人数更加庞大,除了站街女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犯罪分子隐身其中。

我听到了很多发生在这条街巷的故事。一个嫖客在这里找到妓女,妓女高大丰满,嫖客很满意,到了旅社,嫖客才发现妓女原来是个男子假装的。结果嫖客的钱和手机被洗劫一空。

更多的是嫖客抢劫妓女的。几个嫖客合起来,其中的一个人出面把妓女钓到野外,埋伏的另外几个人一哄而上,妓女的财物就被抢光了。

那时候的手机都很值钱,最便宜的也要1000多元,所以劫匪和小偷都盯上了手机。妓女们离不开手机,再穷的妓女也要买一台手机,而劫匪就专门抢劫妓女的手机。那时候的男人们都很喜欢在皮带上挂着一个小盒子,皮质的,有暗扣,小盒子里装着手机,结果给小偷提供了极大的行窃方便。

警察对这个地方打击了几次,但总是死灰复燃,这条街巷成为了这座城市的盲肠。

妓女们都说这个矮子有点傻,没有防范心理,又性情暴躁,所以遇到了很多危险,也被人打的次数最多。关于她的很多故事在妓女们口中流传。

有一次,这个矮子跟着一名嫖客去唱歌,进去后才发现,包间里有很多人。其中一名嫖客拿出一罐打开的可乐让矮子喝,矮子听话地喝完了,结果,天旋地转,不省人事。矮子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包间里只有她一个人,音箱里的音乐还在震天价地响着,地上有几个肮脏的安全套,身上的手机和钱都没有了。

那罐可乐,肯定是被嫖客做了手脚,放进了安眠药或者迷奸药。

还有一次,矮子带回来了一名嫖客,商量好给50元。完事后,嫖客给了100元,说不用找了。矮子高兴得不得了,就拿着这100元去村外买烟,老板说这是假币,矮子不服气,说老板偷偷换了自己的钱,和老板大吵特吵。结果,老板娘出来了,拿着棍子将矮子打得跪地求饶,边打边骂“臭婊子”。这家商店是本村人开的,矮子怎么能惹得起?

矮子脸上有一块伤疤,那是被人刺伤的。矮子脾气不好,动不动就会暴跳如雷,大呼小叫,寻死觅活。有一次,一个男子骑着摩托车把矮子带到了野外树林里,这里黑乎乎的,四周没有人烟,看起来阴森恐怖,一般的妓女绝对是不会来这里的,给多少钱都不会来。但是,矮子没有这个心眼,她的眼中只有钱,没有危险。结束后,男子转身要走,矮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要钱。男子从裤兜里掏出刀子说:“你放手,不放手我杀了你。”矮子意识不到危险,还在撒泼,拉着男子的衣袖破口大骂。男子一挥手,矮子的脸上就感到火辣辣一片,赶紧放开手臂。男子骑着摩托车绝尘而去,矮子捂着脸嚎啕大哭。

嫖客残忍无比,妓女们也在想办法对付那些凶残的嫖客。妓女和嫖客的矛盾始终是不可调和的,嫖客总想花最少的钱,干最多的事;而妓女们却总想干最少的事,赚最多的钱。

为了保证生命安全,一些关系好的站街女就联合起来,遇到有嫖客要人,她们就会说:“我们一起去,只收一个人的钱。行不行?”

那年,政府对这条街道加大了整治力度。

接连几次的整治后,报纸每天都会把最新的消息登载在报纸上,结果,这条淫荡的街巷全城人都知道了,更多各种各样心怀鬼胎的人涌到了这里。这些人和管理人员玩起了猫和老鼠的游戏。风声一紧,销声匿迹;风声一过,纷纷出笼。

这其中,就包括各种犯罪团伙和各种社会渣滓。妓女们被抢被杀的案件比原来更多了。

后来,整条街道进驻了很多穿制服的人,他们不走了,他们强行将妓女挤了出去。

由于这条街道受到了清理,妓女们像失去了蜂巢的马蜂一样,在周边地区继续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有的和姘居的男人住进了居民楼,有的则是几个妓女一起合住,还有的则每晚做完生意后,栖身旅社。妓女的数量远远大于执法人员,这场不对等的战争注定了执法人员的失败。

没有了固定住所的妓女们,面临着更大的生活挑战。

唐姐一如既往地站在街边,看到有单个男人经过,就主动贴上去,问:“耍去啊?便宜。”在这些站街女中,像唐姐这样采取主动攻势的人比较少,而唐姐对钱具有超出寻常的追求和兴趣,又是一个没有底线的人,如果有人给钱,她都敢脱光衣服在大街上溜达。

但是,唐姐性价比不高,尽管便宜,还是少人问津。

小雯也便宜,小雯的客人就多些。

城中村整治后,小雯和丈夫、还有另外一对妓女和丈夫,住进了居民楼的一间小房子里。小房子里支两张床,相距没有一米。午夜过后,这两张床上就睡着两对夫妻。彼此连一点最细微的声音都能听到。

然而他们不在乎,妓女没有羞耻心。有羞耻心的人不会当妓女。

由于四个人住在一间小房屋里,小雯就只能选择“出台”。其实出台是桑拿坐台小姐的专用术语,她们坐在吧台后面,站街女是没有吧台可坐的,她们是站在街道上,所以,她们出去做生意应该叫“出街”。

小雯也被抢过。比小兰幸运的是,他没有挨打。

小雯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时候,我问她:“怎么不小心,被人抢了?”

“你问问这些人,哪一个没有被抢过?”小雯指着身旁十几米开外一群衣着暴露、举止张扬的女子说。

“不是有公司罩着吗?”

“现在公司管不上了,很多人都出台,公司的人来了,人家早就走了,都是骑着摩托车。”10年前的这座城市,还没有“禁摩令”。抢劫的人骑着摩托车,而地痞们靠的是双脚。

小雯说她会“看人”,“我看人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小雯选择的客人一般还是年龄大的,50岁以上的,这些年龄一大把的人没有刑事犯罪能力。即使双方打斗起来,那一把老骨头也不是正值青春期精力旺盛的小雯的对手,身材圆滚滚的小雯,手劲很大,她能够把猕猴桃拽在手中捏出汁来。

一些小孩子小雯也接,小孩子也不具备犯罪能力。小雯说起过最可笑的一件事是,有一天晚上,她在出租屋里刚刚接过一个孩子的父亲,过了一会儿,这个孩子又来了。“你猜我怎么知道的?父亲给的钱上面有一道算式,是一张50元。孩子给的是100元,我拿出先收的那张50元给他,他惊得跳了起来,说这张钱是我们家的,这是我昨晚写的算式,怎么会在你这里?”

小雯说,20岁左右的男人最危险。由于这个嫖客群体中,民工占据了绝大多数,而民工又是一个极不稳定的群体,极度的贫穷让一些人心灵扭曲变态,产生了仇视社会的心理。还有人因为婚姻不满意,转而仇视所有女性。几年前警察破获了一个系列杀人案,凶手杀害的都是妓女,而杀人的动机居然是妻子抛弃了他。

小雯说她有一套识人的本领。她先看眼睛,再看神情。如果眼睛滴溜溜转,神情变换快,这样的人,给再多的钱也不去;如果眼神沉稳,表情木讷,这样的人一说就去。

谈价格也有学问,如果对方将价格开得

很高,可能就有问题。如果对方一直在讨价还价,那可能就不是劫匪。

选择地点更有讲究,小招待所小旅社坚决不去,给再多的钱也不去。酒店可以去,可是嫖客们能住酒店,就不会找站街女。如果实在找不到安全的地方,他们就会选择在河边树后,废弃的楼房里,蚊蝇飞舞的草地上。当然,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价钱会大打折扣。

小雯还说,她出台的时候,从来不喝客人的饮料,不吃客人提供的食品,害怕有迷药。曾经有一个妓女,喝了客人提供的一杯可乐,醒来后发现身上的钱、手机、戒指、项链都被偷走了。

“我们这类人的首饰都是假的。”小雯说,“能戴得起首饰,谁还出来站街?但是,手机总是真的吧。”

小胡子正在向我吹嘘,走来了几个小流氓,小流氓们自学过几天拳脚,走在大街上都要横着膀子,看到不顺眼的就想上去打一架。小胡子的武馆开在了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又怎么能不滋事?馋猫枕咸鱼,别怪流口水。

小胡子落落大方地迎上去,双手抱拳,朗声说道:“青山八字开,绿水四面来,欢迎江湖上的朋友。”小流氓们说:“别来这一套,有什么本事使出来,老子今天就是踢摊子来了。”小胡子脸上露出难堪。

一个膀大腰圆的小流氓说:“老子和你过过招。”然后就蹲了一个马步。小胡子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踩着丁字步,摆出好像太极拳中白鹤亮翅一样的招式。突然,身后另外一个小流氓踢了小胡子一脚,“去你妈的”,小胡子摔了一个狗吃屎。

小胡子爬起来后叫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踢出那一脚的小流氓从门口捡起一个半截砖头,小胡子吓坏了,哎呀呀叫着,跳下台阶,一路狂奔,像在躲避鞭子追打的耕牛,小胡子在后面紧追不舍这种场景惹得街巷两边的人哄堂大笑。

这座城市的小流氓非常多,他们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看到外地人,就想方设法诈骗;诈骗不成,就变成明抢。火车站和这条街巷,是小流氓集中的地方。

和小雯和唐姐她们辛苦做生意赚取皮肉钱不同,小兰和这些小流氓走得最近,她走上了歪门邪道。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这个城市里出现了大量假钞,假钞种类繁多,不但有100元、50元的大钞,还有5元钱的纸钞和一元钱的硬币。那些收到面值较大假币的人,就来到郊区的小商店晃悠,看到小商店的店主是老头老太太,或者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农村妇女,就会拿出100元假钞来买一盒香烟,或者一瓶啤酒,等到店主给他换来一大堆真钱,他就会骑着摩托车赶快逃离。

而收到较少面值假币的人,则会拿着假币乘坐公交车,那时候这座城市里的公交车还可以自己坐在旁边收零钱。这些人往往把一张二十元或者十元钱的假币塞进公交车收款机里,然后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堂而皇之地收零钱,收够零钱后,就慢悠悠地下车。据说,因为假钞太多,逼得公交公司列出了“上车一元,不找零钱”的条文。

然而,一元也有假币,我曾经收到过一枚一元硬币,装在裤子

口袋里,一场大雨过后,衣服淋湿,假币也原形毕露,它竟然生锈了。

后来走南闯北采访,才知道这些大面值的假币是从沿海一带流入内地的,而那些一元假币,则是内地一个小城市生产的,我曾经去过那座小城市,出租车司机坚决不收一元钱硬币,而无人售票的公交车也全部换成了售票员,也是坚决杜绝一元硬币。

大量假币从地下渠道流入了这座城市,不法分子们的犯罪活动也猖獗起来。我也采访到了大量假钞换真钱的事情,这些骗术设计的精巧绝伦和天衣无缝,让人震惊。

还有一种伎俩。有坏蛋装着一百元假钞在马路上遇到老太太,就热情地说:“阿姨啊,终于见到你了,我是你孩子的同学啊,借了他20元钱,想给他还钱,找不到他,现在还给你吧。”就把那一百元假钞掏出来。如果遇到想占小便宜的老太太,也会中招,80元真钞换来一百元假钞。

坏蛋们的伎俩还有很多。

不幸的是,小兰就与这样的一个假钞团伙遭遇了。

几年后,我在南方,跟着警察们一起去查封假币制造厂和光碟制造厂,才知道了北方泛滥成灾的假币和盗版光碟是怎么来的。奇怪的是,我在南方的这些年很少见到假币,倒是盗版光碟举目皆是;而北方刚刚上市的盗版光碟比较少见,而假币很多。

这些假币制造厂和盗版光碟生产线都掩藏在郊外的地下室,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你走到它的上面,也不会知道就在你脚下几米十几米的地下室里,机器转动,热火朝天,一张张还没有剪裁的假币被翻印出来,一张张光碟从机器的末端吐出来。这样的地下室并不大,工人也没有几个,但是危害确实非常巨大。这些假币流到社会上,就像粪便流到河水里,整条河流都会被污染。

后来,听说小兰脱离了那个瘸子,因为她搬迁到了一个居民楼里,远离了瘸子管辖的地盘,那个瘸子已经没有任何使用价值。小兰找到了新的靠山,这是当地一个做黑生意的胖子。胖子做的是假钞生意。

胖子以每百元付十元的价钱,从南方一家地下工厂买了几十万假钞,然后分批通过物流渠道,运到了这座城市,再把这些假钞消化出去。假钞危害巨大,如果你工作一天,赚到了100元,而这100元在当天夜晚被人做了手脚,换成了假钞,等于你一天的辛苦付之东流,你白白劳动一天,你会答应吗?你会满意吗?再看这些假钞贩子,他坐在家中品茗抽烟,而到了晚上,一张假钞就换成真钞,等于你在替假钞贩子上班,而假钞贩子却在花你的钱,这公平吗?所以,假钞贩子是人们最痛恨的一伙犯罪分子。

假钞的销赃地点主要在三个地方:火车站、郊区商店、妓女。

每个城市的火车站都是藏污纳垢鱼龙混杂,也是各种犯罪分子最集中的地方。

火车站有很多猫腻。

火车站附近的商店有很多都是黑店,你买一瓶饮料,他们不从货架上取,而从柜台下面给你取,价格是超市的几倍。打开一喝,一副马尿味,找他们理论,他们会说你掉包了,跑来惹事找茬。轻者,你遭到恐吓,重者,你会遭到毒打。

在火车站的商店买到假货,这不算什么事,而你的钱被掉包,那才是大事。

你拿着10元钱想买一瓶饮料,饮料标价6元,他们拿过你的钱,看看后又退还给你,说你的钱缺一个角,不能用。你诧异地接过去一看,果然是这样。换一张10元,再给他们,退到你手中还是缺一个角。这就奇了怪了,怎么都是这样。钱包里10元钱没有了,你拿出一张100元给他们,这次不缺角了,但是他们说你的是假钞。怎么可能呢?上火车前刚刚从银行取的,换一张100元给他们,还说是假钱。你越发疑惑,再换一张,依然是假炒,你有多少张100元钱,他们就说你这多少张都是假钞。真是太奇怪了。好了,不在这里买了,你转身离开,拿着他们接触过的钱,去超市买饮料,验钞机检验说,全是假钞!怎么回事?你的真钱全部被他们掉包了。

如果你碰巧没有在这家商店买东西,而选择的是另外一家,也是买饮料,饮料标价也是6元,你拿出100元买瓶饮料,老板没有将你的钱看看后说是假钱,而是接过来,给你找钱。他让你看着,你看得很清楚,他用手指夹着要找给你的零钱一张一张地数:10、20、3090,没错,一共9张10元钱的;9194,没错,一共4张一元钱的。他把钱交给你,你一般不会再数的,装进口袋里转身离去。如果你心血来潮,想数数,你就会发现9张10元钱,怎么就会少了3张。你问他,他说:“不会的啊,让我再数一遍。”他再数,果然是9张10元钱。这次你放心了,转身离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需要买东西,才发现又少了3张10元钱。奇怪了,怎么会这样?你不会想到,你遇到魔术大师了,他在数完要找给你的钱后,已经悄悄地用小拇指勾回了三张。他做得非常隐蔽非常快速,你只有站在他的身后才能够看清楚。而且,他找给你的6张10元钱中,也难免会有假币。

城市的火车站是人流汹涌的地方,寸土寸金,而依靠在这里开小商店,开烟酒店,又能有多少收入?又如何能够支付昂贵的房租?

所以,火车站做钞票掉包“生意”的人很多。

最好的办法是,你来到一个陌生城市的火车站,赶快打的或者坐公交车离开,随便哪路公交车都行,离开这里后,再慢慢查找自己要去的地方在哪里。

郊区也是假钞贩子们换钱的地方。因为这里的人防范意识相对淡漠。关于假钞贩子如何在郊区换假钱,上面我已经说过了。

妓院也是假钞贩子活跃的地点。那么,假钞贩子又是如何在这里换钱的?

小兰说,有一天,她正站在街边,面前悄没声息地驶来了一辆小轿车,车窗摇下,探出来一颗硕果累累的头颅,脸上和脖子上堆积了大块大块的肉。那个头大如斗的胖子说:“妹子,上车说话。”

小兰犹豫了一下,就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小兰选择客人的标准是,开着小轿车来的,不加拒绝;骑着摩托车的,多加提防;几个人来要一个妓女的,坚决不去。民工打扮的,不加拒绝;油头粉面的,多加提防;面目凶恶带着纹身的,坚决不去。

那天,大胖子将小兰带到了一家酒店事先开好的房间里,小兰从来没有进过这么高档的地方,她好奇而又恐惧,连沙发也不敢坐,担心坐塌了自己没有钱赔偿,看到大胖子坐下去了,她才敢小心地坐进沙发的边沿。酒店里什么都是高档的,穿衣镜中的自己很漂亮,

就是衣服显得陈旧,神情有些惶恐。酒店里的厕所很干净,比家乡的床铺都要干净。酒店的地面铺着毛毯,高跟鞋踩上去都没有声音。

大胖子不慌不忙,他让小兰先陪他洗澡。脱光了衣服的大胖子就像一头扒光了毛的猪,小时候小兰见过老家杀猪,人们先在猪的脖子上捅一刀,放干净猪血,然后把猪放进滚烫的开水锅里,扒光了猪毛,再嘴巴对着猪脖子上的放血刀口吹气,这样猪就像一个逐渐充气的皮球一样,四肢散开,肚腹鼓起,这时候再杀猪,刀锋所向,窸窣有声

那天,小兰“工作”结束后,大胖子给了小兰一张崭新的100元,小兰压抑着满腔的喜悦接过了,准备放进口袋里。大胖子说:“看看真的假的?”小兰看了看,崭新笔挺,就说:“这么新的钱,当然是真的。”大胖子笑着说:“假的。”

小兰一愣,那张假钞掉在了床上,他不知道大胖子想耍什么花招。

大胖子从口袋里拿出另外一张有些陈旧的100元钱,递给她说:“这张是真的,你拿走。”

小兰收好钱,穿好衣服,想回去。今天赚了100元,她已经很高兴,这是她单次收入最高的一笔。大胖子叫住了小兰,他说:“以后我们合作,你会有很多钱。”

大胖子说,他有一个固定的地方,隐藏在一幢居民楼里,每次小兰拉客后,就把客人带到那个地方。客人脱了衣服后,小兰一定要把客人的衣服放在床边的沙发上。然后拉上隔挡的布帘,将沙发和床分隔开来,剩下的事情就由他们来做。

小兰说,只要对我有利,我能赚到钱,我就做。

大胖子说,我们给你提成20%。

小兰同意了。

大胖子所说的那个地方距离小兰经常站街的那条街巷有10分钟的路程,要进入那个地方,需要在幽深的巷子里走好几个弯,每道弯的上面都没有标识,那个地方没有门牌号,进了一道残破的铁栅栏门就是一幢陈旧的居民楼,铁栅栏门经常上锁,只有妓女们和住在这里的人才知道,将手伸进去,向外一拉,栅栏门才会打开。那个地方位于居民楼的三楼,照样没有任何标志。

第一次,小兰来到这里的时候迷路了,走了很久才转了出去,可面前出现的是另外一条马路;第二次小兰还是迷路了,走出去后发现和上次是不同的路,这里有多少条路进入多少条路出去,小兰一直没有搞明白。这里是犯罪分子隐身和逃跑的绝佳地方。

好几次过后,小兰才从一条固定的路线走出去,那正是她拉客的地方。

此后,熟悉了路况的小兰站在经常站街的那个地方,等待着嫖客上前;如果有貌似嫖客的人经过,她就会喊一声“大哥留步”。小兰的态度很殷勤,表情很诚恳,一看就是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美少女。大胖子叮咛小兰,不要再找那些没有钱的农民工,要找那些穿着体面的人,他们的兜里有钱。此后的小兰看到农民工理也不理,她的眼光只落在那些穿着西装的人身上,有农民工走过来搭讪:“妹子,耍去?”小兰就说:“找你妈耍去啊!”她的回答像个良家妇女。10年前,这座城市的有钱人喜欢穿西装打领带,不像现在,穿西装的有很多都是推销产品的业务员,气质很好,兜里没钱,却要强充大款。

小兰将那些穿西装的人引向“那个地方”,一路曲里拐弯,有的人胆怯了,不想去,小兰就说“快了快了,前面就是。”她娇嗔地抱着西装袖子,把自己的大奶子在袖子上左右摩擦,西装的精神防线崩溃了,就跟着她继续走。

来到了那个地方,小兰一定要西装先付钱,借着西装取放钱夹的机会,小兰看到了西装把钱夹放在什么地方,房间的另外一双眼睛也看到了。小兰殷勤地帮西装脱衣服,西装惬意地享受着。小兰把西装放在沙发上,拉上布帘,把人放在床上。为了安全,小兰让西装背对沙发,她不断地说话,引诱西装的思维;或者不断

地大声呻吟着,掩盖此刻床下另外一场活动。

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后,小兰结束了“工作”,带着穿好了衣服的西装一起出去,在某一个岔路口,小兰借口和西装分开。西装乐滋滋地一个人向前走,走出了这个小巷,饿了,找到一家饭店吃饭,付款,拿出一张100元,假钞;换一张,还是假钞

这个男人来到那个地方后,会提前躲藏在床下,或者沙发背后,他偷偷而清楚地看到嫖客取钱夹,又放回钱夹,他记住了钱夹放在什么地方,是上衣口袋,还是裤子口袋。他清楚地看到小兰剥下了嫖客的衣服,就像剥开一个粽子。他们上床了,他们发出鱼水的声音,他出动了,他将嫖客口袋里的钱包取出来,取出里面的100元和50元,有多少取多少,然后再按照张数把假钞放进去,把衣服放成原来的样子。

嫖客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房间里还有别人。做梦也想不到,就在他愉悦的时候,床下有一个人比他更愉悦。

直到从这里走出,走出很远,嫖客们一般都会在完事后走到很远的地方,不想在这里遇到熟人,全城的人都知道这里是红灯区,是是非之地。嫖客走到很远的地方去消费,才知道自己中了掉包计。甚至有的还不知道什么地方被人做了手脚,中了掉包计,还有人怀疑是从银行拿到的假钞,但是,没有人会怀疑到那个看起来纯洁善良的小兰。

其实,那个地方不仅仅只有那一个男人,还有好几个。他们等候在那个两室一厅房间里的另一间卧室里,他们都是打手。

曾有一次,嫖客发飙,不提前付款,仗着强壮有力,准备强奸小兰。小兰大叫一声,从另一个房间里呼啦啦冲出来三个只穿裤头的纹身青年,将那名嫖客打得伤痕累累,跪地讨饶。嫖客最后身上的钱被洗劫一空,只能捂着扁扁的钱夹抱头鼠窜。

小兰向我说起这些的时候得意显形,看着她笑得前仰后合,我明白,这个曾经被瘸子强奸的女孩子,现在已经完全沦为一名罪犯了。该不该报案?该不该报案?我又陷入了当初看到瘸子强奸她时的犹豫与踌躇中。如果报案,辜负了小兰对我的信任,此后对妓女生活追踪的这条线索彻底断绝;如果不报案,会有更多的人受害。怎么办?我不知道。

大胖子蹲踞在假钞犯罪链条的顶端,他的下面是一批换钱的打手,再底下是这些妓女,小兰只是其中之一。

我了解到的每个妓女都有男朋友,嫖客满足她们的生理需求,而男朋友则是心灵慰藉。正常生活的女人会将肉体和心灵合二为一,她们会在心灵接受后,才会和这个男人有了鱼水之欢,也即是说有了感情后,才会有身体的需求。但是妓女不是这样的,因为妓女不是正常的女人,妓女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她们的欲望是无底洞,包括身体的和物质的。只要给钱,她们不会考虑是否爱,是否愿意心灵接受,是否需要激烈的思想斗争。

妓女也有爱,但是她可以把爱分成很多份,见到每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都送给一份,见到每一个有钱的男人也会送给一份。她们的思维你无法理解,而她们可以理解。拥有很多个男人,在她们看来是天经地义的。

别对妓女动心思,谁动心思谁是傻子。

男人们都有一种英雄救美的情节,他们幻想着自己是大侠,是那种普济众生改换乾坤一举手风云变幻一顿足山河变色的人,他们想当然地把当代妓女当成了流落风尘的公主,误入尘网的天使,他们想解救妓女出水火,他们想当然地认为美若天仙的女人,一定心灵美

。他们想当然地把当代妓女当成了杜十娘苏小小陈圆圆赛金花李师师小凤仙,还有那个夜奔的红拂,文武双全的梁红玉他们不知道,现代妓女早就不是为了生活才去卖身,现代妓女早就不是生活在琴棋书画吹拉弹唱精于女红长于刺绣的那个时代。那个时代的妓女为了情爱可以抛弃万贯家产,现代妓女为了万贯家产可以抛弃父母亲人,情爱又算得了什么?

在古代,妓女的文化素质普遍较高,这从一些流传后世的绝美诗词居然是妓女创作可以看出来;在现代,妓女的文化素质普遍很低,这从她们一般都是初中和初中以下文化程度可以看出来。

古代的妓女们,需要你去“救风尘”,现代的妓女们,嘲笑你坠入风尘。她们并不需要你来救赎,你的自作多情只会惹来她们的嗤笑。我曾经和很多名妓女交谈过,有一些长相都在中等偏下,举止粗鲁,毫无教养,然而她们的爱情观依然是找个有钱人。而稍微有点姿色的,需要的丈夫则是“特别有钱”。就连浑身臃肿,既没长相也没身材的老妓女唐姐,她的目标也是找个有钱人,“把我养起来。”有一次,和小兰交谈,当她听说我一月只有不到2000元收入的时候,就嘲笑说:“上大学有什么用处,还没有我一个小学毕业生赚钱多。”钱在她们的心中,代表了一切。只要有钱,他们不管钱的来路,不管钱是否肮脏,钱是唯一能够让他们动心的东西。

长期好逸恶劳的生活已经让这群人成为了社会特殊的一群人。更有一些妓女和犯罪分子沆瀣一气,成为社会的毒瘤。

我是眼看着小兰成为了这样的人,我曾经劝过她,可是她说,她想要很多钱,有了钱就不做这事了,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找个喜欢的男人,结婚生孩子。在那里,没有人知道她做过什么,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

这几乎是所有妓女的想法,那时候还没有处女膜修补术,而现在妓女的想法除了以上外,还有一条:做个处女膜修补术,变成处女,羞答答地恋爱结婚。

然而,即使身体修补完整了,心灵能够修补完整吗?那些日夜卖笑的创伤,那些争风吃醋的纠葛,那些提防报复的恐惧,让你再也回不到少女时代,让你再也无法纯真地爱一个人,让你无法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你注定了这一生会生活在悲剧中。

有一天,我问小兰:“你现在不是有男朋友吗?怎么想着以后还找?”

小兰说,这个男人,只有在自己孤独的时候,会让他来陪,陪自己购物,陪自己过节。而平常的日子,她可以找别的男人,那个男人也可以找别的女人。

我愕然,我真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爱情,还有这样的男女关系。

是妓女让我们的生活变得纷繁复杂扑朔迷离,是妓女颠覆了我们固有的社会基础和思想观念。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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