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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30
我和邓总约了喝酒。
邓总当然不是什么公司的领导。现在年轻人好像都爱这么互相称呼，无论是邓主任，还是邓经理，许愿一样的不切实际，极尽口头上的吹捧。
怎么想，嘴上的快乐是开启心里快乐的钥匙，互相的调侃更是拉进关系的必备手段。所以我们时常约酒，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嘴闲下来的机会。
小县城喝酒的地方其实不少，但转角上的那家烧烤店我们确实很久没有去过了。南华路在那里一头钻进了临江路，烧烤店在直角处装修了圆形的店面，无论从从哪条路望过去，都能看见烧烤店的招牌。
地理位置不错，同行就多，同行多了，整体条街也向着烧烤街转变着。夏里白昼很长，都喜欢在室外喝点酒，所以布置好室外喝酒的地方是每个在这里开店的商家必须要最先做的事。
商家们不知道是在哪个工厂定的同型号却不同颜色的桌椅板凳，在两侧小区和南华路的衬托下，整条街花花绿绿、五颜六色，只要人没坐下，就原地开着同样圆度的花朵。可要是坐满了人，就跟旁边的南华路一样没有任何区别，看着的时候不再具有任何的吸引力，只有靠近闻了，味道撞上街角，形成一个大漩涡，然后便顺着鼻子，钻进胃里。
之前基本上每周都去一次的那烧烤店便位于那大漩涡的最前面。如果说整个街是一根拄拐，那这家烧烤店就处在手握着的位置。以前那个位置只有它一家店，现在后面全是花不说，前面也有了把它排在后面的店。
“刚打完球？里面坐。”
一进门就看见了老板，我们也说着很久没来了的话。屋外还是有些热，老板就让我们去里面有空调的位置。
屋内一共有六张桌子，我们进去之后，有一张已经坐了人。本来不想靠着，可实在是有些热的我们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尽管室内不大，可我们还是潜意识里还是认为离空调越近越凉快。
“太久没来，都忘完了。”
说是照旧，可点菜的时候还是有些生疏，除了几个江湖菜，其他的早就不记得了。本来多少还有些不好意思，可看着老板来给我们散烟，心里倒是宽了不少。
老板肯定是记得我们的，只是忘了我们不抽烟、只是出于热情问了每一个客人、只是像我们一样不再记得之前的细节。这一点我是有证据的，我们点菜的时候，老板娘就问邓总咋没把无敌带上，无敌是邓总养的一条金毛。在这家烧烤店，无敌比我们脸熟的多，基本上每次来，老板娘都会喂点东西，说是看着无敌长胖的也不为过。
坐在我们旁边的是两名年轻女生，想来年龄应该不是太大，没喝酒之前，我没有看她们长什么样子，喝了酒之后，忘记看了。邓总应该是仔细打量过，可有了对象的他自然不会和我讨论别人长得怎么样。再者说了，我们喝酒好像从来没有讨论过这方面的事。
要真说道一下喝酒最下酒的不是什么菜，而是说什么话，和谁一起喝。我和邓总向来是爱吐槽着，且自诩有年轻人的火气，吐槽的当素菜，骂人的当荤菜，一口就是一杯，一杯就是一瓶。喝酒的时候我总想着我们这阵仗会不会震惊到隔壁桌的两位女生，可她们一直讨论着最近有什么电视剧、放假去哪里玩、这件衣服好不好看什么的。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偷听，只是离得太近，再加上喝了酒的人，耳朵总是竖起来的，生怕没听清。
也许当我对邓总说自己一事无成的时候，想来她们也会觉得我已经很老了吧。不过我觉得我也并不是说给她们听的，我每次喝酒都这样，除了吐槽骂人就是反思自己的不上进。男人喝了酒大抵上也就可以分为这两类，要么吹嘘拔高自己，贬低他人；要么痛苦自己的不上进，再顺带后悔个不停。我应当是后一种，不过无论是哪一种，第二天起来之后，就跟发誓说以后再也不喝了一样，下次继续吹，继续痛苦，就是醒着的时候不改。
“你这都不急哦，慢慢来嘛。我这是火烧眉毛了，她们家一直催着我去，今年估计是必须得去了。”
邓总也有自己的烦恼，我当然给他解决不了，不过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证明我自己不老。
“你都谈了四五年了，再加上我们这年龄，二十七八，也该了。”我说。
“是哦。再过几年，我们这几个，都得结婚。”
“结啥婚哦，对象都难找。”我很高兴邓总会了我的意，“再说了，咱们这教书的，还是算了吧。”
我其实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想不想找对象，就像我一边享受单身一边又羡慕别人拥有爱情一样。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太穷了去找对象是没有必要的。但即使想明白这一点，仍旧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说明自己是单身的机会。
“哎呀，都是这么过来的，慢慢努力就都有了。不过这房贷背上，确实难受哦。”
邓总是买了房的，我还是算了，没有背房贷的资格，也不敢去碰那玩意。就跟找对象一样，除了穷之外，还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真正定下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尤其是什么都没有想明白就因为冲动而做出选择，那后果只能自己承担。
长大的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靠自己了，但最大的坏处也是。结了婚之后就更别提了，没有合适的伴侣无异于是一场灾难，更为痛苦的是，二十五岁之后，一般很难再遇见合适的伴侣了。谁都明白，婚姻的情绪价值不会出现任何一名渴望、贪求经济价值或政治价值的人身上，所以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不将就。
最里面的桌子也上了客，带了小孩的应该是一对夫妻，剩下的那名男子应该是作为丈夫的好兄弟。不过应该可能是夫妻的对着坐下，两兄弟却挨着坐在一起。
我看他们点的酒和我们的没差，一般来说，这种时候我的胜负欲就上来了。我看了邓总一眼，不知道他明不明白我的意思：他们的年龄虽然比我们大，可我们喝的一定比他们多。
作为丈夫的话很少，甚至是只是在附和身旁的兄弟。那位老哥显然是相当会说话的，尤其是对场合的审视。为了说明今晚烧烤店的人很多，这里姑且叫会说话的老哥为A，不太会说话的丈夫为B。
A说：“现在的女人不容易，一般男的都不懂。其实女人啊，比男人累。”
女人说：“哎呀，果然还是年龄大的更理解人，更有责任心，小妹我敬哥哥你一杯。”
两人端起了杯子。A用的扎啤杯，女人用的小杯子，都是一饮而尽。我开始怀疑B不是女人的丈夫。
“我哪有啥责任心哦，就是看的比较多。这个妇女能顶板半边天，现在是顶了半边天，却没有被人当做顶了半边天，太气人了。”
“你也太会说了嘛。”女人笑的很开心，连忙又端起了杯子，“这不得再喝一杯哦？”
“你别光跟我喝哦，还有嘛。”
“对对对，你看着做妹妹的我，不懂事不懂事，我自罚一杯，再敬两位哥哥一杯。”
好了，我确定，两人不是夫妻。
A说：“哪有让女人罚酒的道理，一起喝一起喝。喝酒是遇见对的人，说点开心的事，舒畅心情。”
B说：“对对对，有不开心的要说出来，心里才好受一些。”
“幸好今天跟两位哥哥出来了，这太值得了。”
三人端起杯子，像是要义结金兰一样。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般酒桌上能说会道的中年男人一定不是鲁智深，不可能对着金翠莲说一句：要不是你是女儿身，洒家一定跟你结为异性兄弟。
但你要说现在能上酒桌的女人也不都是金翠莲，我不能反驳，可也不能认同。
邓总想来也是听见了那桌的话，室内就这么大，我都听见了，显然他脸上的笑也是听见了。见此，我俩碰着杯子，已经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学着点。”
隔壁桌的女生明显没有被那一桌人的话给吸引，她们依旧讨论着去哪玩以及最近有什么电视剧值得看。连喝了几瓶酒的我也逐渐不再注意她们，她们是什么时候走的呢？应该是我背后来了一桌小年轻的时候。
我背后是落地的玻璃窗户，可以清楚地看见室外。
五个小年轻就在室外拉起了阵势，看着年龄，应该也就是十六七。自从当了老师之后，每次出来喝酒碰着小年轻我都得仔细打量一下是不是我教的学生。邓总也在往窗外看着，那些小青年没有染头发，顶多烫过，有几个还带着眼镜，倒是挺有我们学校学生独有的气质。不过经过我俩的仔细确认，至少可以肯定，没有我们的学生。
看来，还可以继续喝酒。
邓总喝着指着窗外，三个年轻小女生走来和那几个小年轻坐在了一起。
“看看，人家都有对象了哦。”
“谁读书的时候缺对象？”我满是不屑。
回过头看去，三个小女生打扮的比那五个小年轻成熟得多，大波浪，长裙子，要么就是那种我叫不出名字但学校一定禁止的类似百褶裙一样的却比百褶裙短的穿着。有两个小年轻在那个几个小女生面前，感觉足足小了十岁。男生只有懵懂无知时想变成大人，女生恰恰相反，她们在见识过大人的世界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想变成大人，而在真正成为大人之后，又想迫切的变回去。所以总有人讲，女生是看不出年龄的，这有一定道理。
不过喝酒的速度和态度一定是可以看出年龄的，只要是年轻，只要是会喝酒，年龄越小，喝的越自然，端杯子越快。简单说的话，就是没有目的性。有了目的性，喝酒想不变味都难。
“那倒也是。”
“喜欢的是一个、爱的是一个、结婚的又是一个。”
“哈哈哈哈！”
显然比起吐槽和骂人，这是一个较为欢乐的话题。就像在学校看着学生谈恋爱，今天在一起，明天就分手一样。年轻人的冲动是不带任何犹豫的，所以情愫有了勇敢和纯粹的外衣。不像成年人，说起这东西，也就只有说别人的时候，要么笑，要么哭，显得比较纯粹一些。其他的，就跟生活下的任何人和事一样，不由得你不顾及，不由得你不迷茫和不知所措，于是只好认为回忆里的是最好的。
“送盘花毛。”
花毛就是煮了的花生和毛豆，毛豆就是嫩黄豆。老板给我们室内的两桌各送了一盘，我看了一下，好像A他们那桌的比我们得多，也有可能是他们那桌送的的毛豆比较多，绿油油的，相对显眼，不像我们盘子里的花生占了大头。
以前还在读书的时候，我记得我是吃过南方烧烤的，至少读大学期间放假回来，一定吃过。可那时候只有煮熟的花生，毛豆还是在北方烧烤店常见一点。就像是素拼，南方烧烤店是完全看不着的。南方讲究，拍黄瓜就是拍黄瓜，拌海带就是拌海带，芹菜也不是生吃的，抄一下可以，煮一下都少见，更别说把这些杂七杂八的混拼在一个盘子里。也有可能是南方的盘子比北方的盘子小，所以不流行。不过这个具体的是不是，以后再去考证。
屋外的小年轻看样子像是二场，反正点的并不多。我还得回头看，邓总倒是看了个方便。
我说：“现在喝酒的不多了。”
“懂了。”
邓总举起杯子，调侃着说我是嫌他喝慢了。
“看看这桌两位叔叔好能喝啊。”
小孩好动，女人不时就要起来把小孩抱回去。我扫了一眼，小孩大概四五岁。女人是看不出年龄的，但被她叫作哥哥的A和B明显大我和邓总十来岁，就跟屋外的小年轻们小我和邓总十来岁一样。
B说：“我带孩子出去转转。”
小孩不怕生，应当还是常见的缘故，再加上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安安静静的。B一手抱起小女孩，就向门外走了去。我是极其不赞成喝了酒，更不说抽了烟的人抱小孩的，可都带着小孩来了烧烤店，还当着小孩抽烟喝酒，再加上我又不认识，我的看法显然没有任何意义。
A说：“带娃儿确实不容易啊。也就是偶尔带一会儿轻松，要是一直带着，比打工累的多得多。”
女人说：“要不说叫你哥哥，除了你，谁能懂妹妹我啊？每次跟那个说，她那个妈和他，都不信。搞得我都怀疑，他妈生他养他的时候容易得很。再说了，现在哪能跟我们那个时候比？”
“是啊，现在养个娃儿一点都不容易，尤其是女人，生娃儿累人，带娃儿累人，还莫说要教育娃儿了。”A顿了顿，又说：
“现在好多男的，我在单位里见太多了，把钱给了，就啥都不管了，随时说起来，还搞得女人有多爱钱一样。”
“哎呀，你真的是我亲哥哥。我必须跟你好好喝几杯，你简直太懂了。”
女人就像他乡遇故知一样，一手端起杯子，人就坐到了A的对面。两人一个大杯碰小杯，我一下就只能听见喝酒的声音了。
外面的小年轻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着他们的样子，笑的很开心。无论男女都是，笑容非常适合在室外吃烧烤，空间越大，越自由，越无忧无虑，越契合年轻本身。
我和邓总继续喝着酒，时不时因为屋外的几个小年轻的笑声而调侃着自己的学生。之前就在这家常来的烧烤店遇见过自己的学生，他们比在学校里活泼自信得多。职业高中的孩子，大多都理解不了职业，享受不了高中，这是他们的困境，也是我们的困境。他们以为出了学校就自由了，可我们可以随意出入，仍旧永远没有自由。
屋外的花渐渐没了，路灯的光失去了洒在地面上的机会。闷热的夏天，亮堂散去的八点半，室外迎来了最上客的时候。但室内已经不进人了，即使外面已经坐满了人，我们是里面的第二桌，也是倒数第二桌。
“老板儿，厕所在哪里？”
年轻的叫声传了进来，一名小年轻半撩起衣服，像是中年人在揉肚子一样。得了位置之后，晃晃悠悠地走了进去。这里姑且把他叫作小C，把在后面站起来看着他的叫做小D。
小D估计是怕小C倒在地上，但年龄又让他不能对小C说一句“你喝醉了”。这种折面子，不把兄弟当回事，甚至说有些损害友谊的话是万万不能出现在血气方刚的少年人酒桌上的。
小女生倒是一点醉意都没有，能被后面叫来，显然才是第一场。再加上这里面肯定有一对是确切的情侣关系，估摸是和小C，所以挡酒是必须的。至于快要确定情侣关系的，挡酒就是确定关系最好的润滑剂，如果不是有意，又挡什么酒呢？这个哄在任何年龄的桌子上都能被推起来，要是再搭配上年轻人的勇气，必然是定局。
至于剩下的最后一个女生，实在是难以判定，想来目前跟某位小年轻是好兄弟，或者跟另外两位女生是好闺蜜，反正是才加入的就好。一群人里面，必然有一个内向的。就像那五个小年轻，总有一个人是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话的。没戴眼镜的他只能没事就挠挠头，喝酒也是一口干了。
“这些娃儿莫就是我们学校的哦。”
邓总上了个厕所回来，不知道是疑问句还是肯定句，说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判断，倒也更为贴切一点。
“厕所冲都不冲，尿溅的到处都是。”
我说：“可能是一手扶墙，一手拉裤子，没多余的手了。”
说着话，我端起杯子回头看了眼窗外。小C确实有些醉了，他时不时用双手向上推着鬓角的头发，不知道能不能让他清醒一点。小C的女朋友见着小C难受，主动开始替他挡酒，桌子上立马传来了“咦”的声音，就像是刚才那起哄声一样。不过这次的声音，在小C听来就像是在挑衅他在这个群体中的地位一样。
小C一把夺了过来，直接猛喝几口，可酒下去的速度实在是有些慢了。一人调侃着，如果我可以听清楚，我想应该是类似于“你在养鱼啊？”之类的话。有了刺激的动力之后，小C也不管能不能喝到嘴里去，啤酒在喉咙外下去的速度远远比喉咙里面下去的速度快得多。可杯子只要空了，小C立马有了权威，调侃的人更是立马叫好。我没听见声音，但是看着了他们举起手鼓掌。
小C的女朋友没有任何反应，应该是不知道怎么反应。青春是美好的，可没有威慑力的爱情注定很难长久。如果小C的女朋友能在这个时候给小C一耳光，当然有些极端，那么就拍他一巴掌，然后面色生气，终止这次酒局，再把小C送回去，或者说按着他们的来处返回，再给他买一瓶水放在床边。这样的话，想来以后就算是分手了，小C在回忆他青春的时候，一定也有她的位置。
当然，这只能算作是他们酒局的插曲，不知道为什么喝酒，自然不知道如何停下喝酒。我和邓总喝酒有一个很大的原则，只要觉得喝不下去了，一口也不会再喝了。我当然不会觉得我俩比外面的小年轻有自制力什么的，别说十几年前和他们一样大的时候，就是二十来岁还在读大学时，桌上没人倒下，酒局就断然不会停止。现在有的自制力，无非还是生活下的经验教训罢了。
A还是那么会说，我感觉他和那女人的手都快要拉在一起了。我相信，就他说的那些话来看，他现在的转变肯定也是生活下的经验教训驱使的。尽管酒桌上说的话不可信，但能在一个桌上喝酒并引起共鸣的，至少会在桌上认为是对的，是个好的人。女人同样也是这样，甚至基于一个母亲的身份，我自认为她的经验教训更多，不然她又怎么会在有了孩子，拥有了母亲的身份后还在酒桌上叫人哥哥呢？
“咦，那娃儿莫不是要滚了，站都站不稳了。”
小E看起来是几个小年轻里面最有劲的，也许是没有喝太多的原因，完全够力气能把小C扶住。小C的女朋友在另一边扶着手，不过她个子不高，谈不上真正的扶。小E旁边的女生紧跟着小E站了起来，跟着起来的动作说明他们应该起哄成功了。可惜我背对着，没有看见少年在起哄中所展露出来的勇气。不过就目前来看，小E一把扶住小C，看那样子是在示意让其他人继续喝，他带着小C去厕所洗个脸什么的。就他挥手的样子和扶着小C往厕所走的背影，足以让那刚确定关系的女朋友相信青春的眼光和冲动。
老板看了这阵势也有些头皮发麻，尽管开门做生意讲究广迎八方客，开烧烤店就得不怕客人喝，可若是喝多了，多少不是个事。但这个时候，老板也只能说一句“慢慢的，小心地滑”。
“现在这些小娃儿真的是有些不让人省心。”老板进来低声抱怨了一句，生意继续。
厕所在老板抱怨的时候好像传来了声音，虽然不清晰，可我和邓总却听了个一清二楚，这是经验。这家店只有一个厕所，我俩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杯子，已经有些不想喝了。啤酒这个东西，但凡上了五瓶，厕所是避免不了的。
小C被小E扶着出来的时候，明显精神了不少，还是年轻好，醉的快也醒得快。
“艹，这咋吐得到处都是？”
A才进厕所就出来了，撩起来的衣服也放了下去，显然，本就狭窄的厕所给他留下的感官并不好。
“这些小孩，喝不了就别喝嘛！”
越说越带有点火气，喝了酒的人，是最看不得那些的。那味道，那溅的到处都是的场景，闻着看着，一不小心把握不住，都得赴了后尘。
“老板，公厕在哪？”A点起一根烟，说着就往出走，“里面莫法上了，脏得很。”
本就坐在门外桌子上的小C听着这话像是彻底还魂了一样，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就骂。
“你他妈说啥呢？哪脏了？”
“诶，小崽子，你嘴巴莫干莫净的，谁教的？”
“管你球事，老子用你教？”
“艹你妈的，你给谁老子，你再说一遍！”
“老子是你老子，咋了！”
A本身就长得有些壮实，再加上喝酒后也没有小C喝的那么虚浮。塑料瓶是太突然没有躲过，等小C冲上来的时候，他自然不会给被小C推倒在地的机会。在一个全力推上去没有效果之后，小C还欲骂，可A直接擒着手顺势就把小C放倒在地。
“骂人成习惯了，哪个学校教出来的东西？”A愤愤道。
“艹！”
可A的话才说完，听着一声爆怒之后，小E直接冲了上去，跟着的还有其他几个小年轻。一个负责推搡，一个直接用上胳膊肘，一个倒了之后踢上两脚表明站位。
老板早就在冲突一开始就注意上了，看着小E几个冲上去的时候，短暂的愣神后立马上去拉架。喝了酒后虽然没什么力道，可也不顾地方。十六七岁配上酒精，谁见了也得顾忌三分。
老板上去拉架，小D也连忙把叫得最凶，已俨然成了他和A发生矛盾的小E抱住，这方才止住了阵势。
女人听着声音也跟着出来了，我和邓总也紧随其后，这时在整个拐角吃烧烤的基本都看了过来。女人上前把A扶了起来，一边拍着A身上的灰，一边怒斥着几个小年轻。
“莫以为老子不打女人。”小C酒气已经上了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眼见着又要发生冲突，抱着小E的小D连忙上前。给A道歉、给女人道歉，也给老板道歉。
小C已经被他的女朋友拉住了胳膊，算是扶住了。看着场面想是清醒了几分，也许是女朋友掐了一下腰，意识到这不是在他完全熟悉的环境，所以他选择用手指着人，手指晃的像即将被风吹断的树枝。
“好好，看在老子兄弟的面子上，算了今天。不然，不……”
“不然咋，你哪个学校的？”A起身后本就不醉的他火气彻底上来了。
一听问到学校，其余几个，尤其是女生顿时眼见的慌了。可小C不干了，酒精再次战胜了理智，短视频刷到的东西瞬间主导了大脑。
“老子早就不读了，咋了，给你脸，脸你不要是吧？”小C拿起一个啤酒瓶，“老子，老子今天把你弄死，命都，都不用赔你，信不信。”
一见这阵势，我和邓总也不再干看着，老板上去拦住小C时候，我俩把A劝了进去。小C还在外面骂着，不过在老板的“给我个面子”的话语下还是停下了刚才那阵势，小年轻好像就特别爱听这句话一样。围观的也散了，继续回去吃喝侃大山，甚至有些嘟囔着没意思。可这话，却又不敢大声传到小C几个的耳朵里。
A进来后完全没了尿意，嘴上骂骂咧咧又和女人抱怨着自己要是怎么怎么，就可以怎么怎么，却也没有怪我和邓总将他劝了进来。都是从年轻走过来的，就算不知道小年轻所拥有的热血，可谁也清楚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他们还不到十八岁，这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年龄！
老板给外面一桌小年轻散了烟，小年轻们接的很快，靠在椅子上，好像是打了胜仗一样。小D依旧是带着歉意，然后进屋给老板道了歉，买了单。老板尽管嘴上说着没什么，年轻人嘛，甚至还给抹了零头。可在一桌走了之后，脸色全变了。一边在收拾着，一边吐槽。
烧烤店自然算不上小本生意，可这种事发生，要说完全不糟心，显然是可能。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为了生活，一个中年人去给几个小年轻劝和，再说上一句“给我个面子”这话，总是不让人舒服的一件事。故而现老板在厕所里一边收拾一边吐槽也显得在情理之中了。如果他一点情绪都没有，完全不因为这种事而影响心情，那也不会只开一家烧烤店。
“兄弟实在是不好意思，现在厕所干净了。”
“这些碎娃儿喝了酒，确实不懂事，酒免费喝，算作是道歉。你也别把他们放在心上，屁大点的，都是仗着自己年轻。”
收拾完的老板给A和女人亲自赔不是。A上了厕所回来，抱怨是不可少的，但也没有说太多丢份的话。
“刚才麻烦兄弟你们两个了，再给你们送半箱酒。”
老板说着又给我俩提来了六瓶啤酒。我和邓总其实也没做什么，可此时若是直接拒绝，反倒是不合适，只得连连道谢。
A上了厕所之后算是平复了，感谢了我和邓总一番。我俩不抽烟，只能喝了一杯酒算是应了谢。想来若不是女人在，或者B可能随时要带着小女孩回来，A肯定是要拉着板凳坐过来，然后来个推杯换盏，而不是现在隔着桌子吐槽。
“这些娃，也不知道学校老师咋教的？”
A有些愤恨的意思。一般只要是相应年龄的人犯错，其错误总会被归结到相应管理的群体上，长得像学生的小年轻们，老师自然得承受这无妄之灾。
“就是说嘞，估计是河对岸的。”女人说。
河对岸的学校只有一所，也是县里唯一的职业高中。一般县城里的人都不愿意直接说职高的名字，因此就以河对岸代指。几所普高都在河的另一岸，就是政府单位也是和职高隔着河遥遥相望。一条河的距离看着不远，可就算是本地人也跨不过去。
听着A和女人说的话，我和邓总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老板已经快要走了进来，邓总直接起身去结账了，老板是知道我们在哪上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