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看过了摸扇骨的话,我要开始造谣了。
*短打无修只为一爽,请不要在意细节。
【白玉为骨】
折扇这种武器,一开一合皆有讲究。
若开扇太早,难以聚气化劲、直取要害,若开扇太迟,便如门户大开而全失防御之力。由是段氏子弟开蒙皆早,不光要念书做学问,还要将家传绝学练至数万遍,方能掌握要诀。
段宴六岁入洱海别院,七岁习武,不过三四载已在同辈中出类拔萃,费不上多少力气便可夺得次席——排榜首的,乃是大理宫的段方旬。
段方旬处处都比他强上一些,向来如此。年岁长他一些,考学比他多上几分,折扇能多旋上几圈,连身量都比段宴高上一点,却又恰恰好只高出那么一点点。......
段方旬处处都比他强上一些,向来如此。年岁长他一些,考学比他多上几分,折扇能多旋上几圈,连身量都比段宴高上一点,却又恰恰好只高出那么一点点。
起初段宴不服气,神剑宫小霸王横行榜首惯了,屈居不得第二,时时要与他争个胜负。段方旬无意与他相争,却也分毫不让,仍旧是不紧不慢地拉出些许差别,叫段宴不远不近地缀出点距离。
年纪又长一些段宴才明白,世间万事,难的不是做到极致,而是拿捏出正好的分寸。便如同段方旬这人,拔尖却又不过于出挑,既能玩闹于山野,又能提笔辩学理,将一手藏拙用得滴水不漏。
不过那时的他尚且没心力琢磨这些。
少年的心思全花在了手中折扇上。
他练得极认真,扇骨于指间翻飞,就连磨出血痕也全无察觉。段方旬看不下去他折腾自己,从怪石跃下,轻巧地落到段宴身边,仅一击便叫折扇回到自己手中。
这一击不带丝毫内力,是真正以招式取胜。
段方旬叹口气,揉了揉他发红的手指,说使折扇靠的不是蛮力,须得掌握些技巧方能自由随心。段宴不服气,让他说来听。
段方旬这才悠悠地开口。
“是手指。”他道,将段宴的手摊开,覆于自己掌心之上,“段氏子弟,每人所使折扇皆有轻微不同。若以竹木为骨,则重在化劲,若以玳瑁为骨,则要多三分力道。”说话间将折扇重新放回段宴手中,引导他轻抚扇骨,感受其上的起伏变化,乃至于逐渐与自身的触感合一。
段宴似乎明白了一些,却又并不透彻。
之后的几年里便时常在一起练招式。对招拆招已是常态,甚至也会违反家规族训,将分属两宫的不同绝学和阵法传授与对方。累了就地躺下,观天上云卷云舒,听小雪砸中枯枝发出窸窣响动。
段方旬唬他,说今日授学的夫子最为严厉,发现了定会跟你祖父告状。段宴懒洋洋,躺得没个正形,慢悠悠回道反正段风会为咱们打掩护,再不济,夫子也是先跟你爹告状——若是挨了顿打,少爷可以勉强将独门金创药借你一用。
说罢两人都忍不住笑出声,好似真看见夫子气得吹胡瞪眼的样子。
待气力回复又起来对练,这次段方旬捉住他的手,细细告诉他如何感受扇骨的分别。指尖过处,触感似乎当真有所不同,还融合进些许对方指上的温度,成为他感官的一部分。段宴稍微懂了些他所说的与扇合而为一,脸上也不禁露出喜色。
此时段宴不过十来岁,因畏寒而裹一身狐裘,脸颊躲在蓬松毛领子里。衬着雪色粉雕玉琢,很是可爱。
段方旬玩心大起,冷不丁将一团雪塞进他的毛领子中,冻得段宴一激灵,于是手脚并用地找补回去,两人滚作一团,活像两只毛茸茸的幼熊。
又隔几年愈发大胆,偷偷溜进别院阁楼之上,意外寻得昆仲二扇,更是雀跃不已。段宴受他影响大,持扇手法也颇为相似,昆仲双生,形制几乎无二致,使起来自然更加得心应手。
此后数年两人武学造诣突飞猛进,逐渐脱离同辈而独自立为一档。
段宴却察觉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逐渐改变了。
好比说幼时段方旬覆住他的手,只觉得有暖意,对练时亦是心无旁骛只想着招式,现在却愈发难以集中精力。多年磨合,扇骨当真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段方旬的指尖再碰触上去就有些奇异的感觉,如隔靴搔痒,是猫儿的爪挠在心尖。不抗拒,反而令他十分舒坦,甚至于酥麻,不自觉轻颤起来。
段方旬奇怪,停下手中动作,问道:“宴弟,你怎么好似在发抖?”
段宴当然坚决否认。
段方旬不信,琢磨回味片刻,认真道:“明明有的,就在我方才贴近你的时候。”
段宴窘迫,却又无可辩解,两人打嘴炮他每每要呛回去,几时吃过这般哑巴亏?最后将昆扇狠狠按在他身上,气冲冲跑了出去。
剩下个段方旬丈二和尚一头雾水,搞不清他到底在生什么气。
倒像对陌路人。
但此一道,越是回避,越是积攒得汹涌不可挡,世间之事大抵如此。少年情动,形影不离的两个人又怎可能真的离得开对方,无非是如原上之火,烧灼得一发不可收拾。
记不清谁先开的口,又或许原本就无需多言,同处变得隐秘而肆意。
是段宴先贴上他的唇,可段方旬也没拒绝,反倒像早已等待许久,不过片刻便夺回主动权。从心口至手足无一处不利落,简直像浸在温水中,叫人不舍得抽身。段宴迷糊着想,难道连这事段方旬也要强上自己一点么?
不止强上一点,甚至可说是饶有余裕,段方旬的指尖轻揉他颈骨,一路轻轻揉捏下去,顺着背脊骨直深入到领口下面。触感冰凉,但跟幼时玩闹不同,这时他的指尖好似在到处纵火,所经过处无一不让段宴觉得心痒难耐,刚想呼出声,又被撬开牙关,更加深入地吻下去。
于是连呼吸都乱了顺序。
那日的种种妄为终究没有过线,但也相差无几,该做的都做了。过后衣衫凌乱,段宴趴在他身旁止不住喘气,脑子里还是一团乱糊,想不明白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
段方旬也不像夫子面前那个温顺谦良的好学生,帮他整理了衣服,仔细束好发冠。递折扇时指尖却故意从扇骨上划过,好似在提醒段宴两人刚才的胡作非为。段宴气鼓鼓瞪他,结果自己脸红得不成样子,半天憋出来一句“罢了,占了你便宜,少爷绝不亏待你。”
段方旬忍不住又在他唇上一啄,无限留恋。
看吧,这人嘴硬心软,便是连这般生气的样子,也叫人十二万分的心动。
再往后数载,段方旬离开天龙寺外出游历,天各一方。临行前吵了架,浪费三枚金翅翎,还惹得段宴不痛快,兀自喝了顿闷酒,可真分开还是忍不住挂念。
期间段宴得了好几柄名扇,不远万里亲寻得者有之,价值连城收得重礼者有之,却都不如那把仲扇。段宴花重金,找最好的匠人将它重新装帧贴面,取名为“混世”。
它早已自他们的少年时期开始,随着两人感情的亲密和发酵逐渐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再好的扇子也不如仲扇这样了解熟悉。更何况见扇如见人,每每看到就会忍不住想,某人如今身在何处呢?回过神来又生气,想着不回来算了,爱去哪去哪。
再再往后,段方旬游历归来继任家主,星回节酒醉,两人便自然而然地越过了那条界限。
段宴做事向来坦荡随心,喜欢便是喜欢,睡了便是睡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更何况没有哪处不习惯,各自也无需做出任何改变,皆因他们从小亲密无间,如今也不过是又多层关系而已。
只是段方旬长了几岁,不像少年时那般青涩好打发,坏心思也比以前多出许多,把段宴折腾得起不来身,自己倒是倚在旁边欣赏美人喘息,还要在耳边轻吻他,一边轻啄一边往下,手也不闲着,抚摸过段宴的背,指尖既像在描摹他的脊骨,又像是单纯使坏的戏弄,更可恶的是手法像极了那时教他使折扇的方式。
指尖往脊骨上一拢,是收扇的无尽风流。于椎骨上一碾,便是开扇的心照不宣。
没个当哥的模样,拿我当扇子么!段宴心中抗议,却实在倦极,提不起精神跟他闹,只得由他去了。
只道是榻间春色醉,烛下日渐晚。
那日新家主是真醉还是装醉无人知道,只知道其一,他似乎心情极好,待人接物本就谦逊有礼,却又多了层说不出的和煦,仿佛餍足知味,得偿所愿。问时却只微微一笑,不作多余解释。其二,之后段宴说什么也不让段方旬再碰自己那柄“混世”,免得他又在外面拿出来把玩,手法全似那夜抚摸自己的背脊一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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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了个先动心的宴子哥。
搞到段氏骨科就完蛋了朋友们,手速赶不上官方放粮速度,我只能说爱看多放,再来点!
(灵感来自大名鼎鼎摸扇子,家主好指法呀!)
段宴倏地从熟睡中惊醒。
一阵来自夜的凉意和清甜的桂香轻而薄地袭卷过来,床榻微微一沉,这是不可能避过武林高手的动静。
他睁开眼,在透明的夜色中看到了段方旬的侧脸,他尊为家主的兄长把面孔向他转过来了些,一痕幽幽的月光逶迤过他高挺的鼻梁,收束在他浮起淡淡笑意的唇瓣上。
“吵醒你了?”段方旬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一股温热的气息扑在了段宴的脸颊上。
段宴凝起目力盯了他一会儿,家主大人昨日去的天龙寺,按照预定,该是明天回来,怎么这会儿深更半夜的,会出现在他的榻上?
“天龙寺的桂花开了,我折了一枝好的给你。”没等到他的回答,段方旬也不介意,继续说...
“天龙寺的桂花开了,我折了一枝好的给你。”没等到他的回答,段方旬也不介意,继续说自己的。
真好笑,堂堂第一公子的宅院里能缺一枝好桂花?
“到了明日太阳起了,再一路辗转,桂花便不香了。”家主似乎在一本正经地解释自己乘月而归的原因。
段宴却忽而开口了,他斜飞而好看的眉有些严肃地蹙起来:“你喝酒了?”
段方旬“唔”了一声,向他侧转过来,眼神有些散漫:“没有——是不小心拿错了杯子。”
段宴的眉蹙得更紧了:“拿错了谁的杯子?”
段方旬却露出一抹笑:“虽然不胜酒力,但我也不至于像小时候那样滴酒都不能沾的,你担心什么?”
他说的没错。大抵是因为长大成人了,小时候沾杯酒醉的人,现在也能略喝一两杯而尚且保持不化成软泥。
——但还是不一样的,只要沾了一点点酒,就好像在这人身上打开了一点点口子,略略、略略能透出点往日的痕印来。
眼睛,他的眼睛会有一点点不一样,会有一点点活泼的光在流转,琥珀色的瞳仁清透明亮,像玉碗盛来佳酿。
段宴忽然觉得喉头有一点渴。但他嘴上还在说:“我才没有担心,堂堂家主大人行事沉稳、备孚众望,哪里需要我担心……”
他话没有说完,因为段方旬忽然竖起了一根手指头,抵在了他的嘴唇上。
他乖乖地闭住了嘴,跟这种沾酒就醉的神奇生物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嘁,堂堂段氏家主,连酒都不会喝……
家主并不知道他的腹诽,反而笑意盈盈地对他说:“今天枯荣大师考校了我的一阳指来着。”
“哦,他怎么说?”段宴干巴巴地问。没劲,深更半夜把人吵醒,谈什么一阳指。
“他说,”段方旬略略吸了口气,“我的一阳指已颇有所成。”
干嘛?要炫耀啊?连夜跑回来就为了跟他炫耀吗?这个人知不知道“无聊”两个字怎么写啊?
“哦,恭喜。改日再领教家主的指上神功。”第一公子已经拿出了别人绝无可能享受到的耐性,继续干巴巴地说完,然后翻过了身,准备不再搭理这个扰人清梦的家伙。
“不现在就试试吗?”他身后的人却说,温热的气息喷在了他的后颈上。
这人该不会是在天龙寺吃到毒蘑菇了吧?!难道要半夜把他从温暖的锦被里把他拖出去过招?信不信他一脚把他踹到床下面去啊!
但两根修长的手指却已经落在了他的背脊上,从两胛之间的凹陷往下慢慢滑动。
段宴僵住了。虽然隔着衣服,但……但那手指温热而有力,恰到好处的有力,仿佛在做放松筋骨的按摩,但又远比按摩要缓慢得多,像是要清楚地描摹出他每一截脊骨的形状般,慢慢地、慢慢地,往下一寸一寸地抚过。
这人在干嘛?段宴面对着内侧的锦幛睁大了眼睛。而与此同时,背后的手指已经滑落到了腰窝——指忽然化为了掌,温热的手掌整个地贴在他的腰上,然后继续往下——
段宴一把抓住了那只手的手腕,然后回头,瞪着始作俑者:“你干嘛?”
段方旬却只是一脸无辜地冲他笑笑:“展示指法。”
段宴只觉得血往上涌,恼怒地把他的手一推:“你这是屁的指法!”
段方旬却拿一根手指在他面前直摇晃,一脸不赞成的样子:“宴弟,南诏第一公子怎么能说这种粗鄙之语?不像话。”
段宴还想说你在说什么屁话呢,但他没能说出来,因为身旁的人忽然伸出手臂,揽过他的腰,要把他转过去。
“桂花香吗?”段方旬撑起了身,转过来笼在了他的上方。他的眼睛在一室的暗色中注视着他,熠熠而亮。
“……你是不是有毛病。”段宴移开了视线,避开了他的目光,声音里的气势却已然塌下去了,尾音在红润的唇瓣间变得模糊,然后直接被另一双唇贴覆而吞没殆尽。
……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是第三次、第五次……见鬼,谁会去记这种事是第几次。
……是从这人当上家主的一个多月后开始的。他……他虽没有不情愿……但段方旬其实并不常来找他……毕竟新上任的家主很忙,他也不可能主动跑去……他可是第一公子、混世魔王!千方百计想讨他欢心的人可有的是!他才不会……才不会……在意是隔了多久……
然而这个吻并没有深入下去。只是浅浅的磨蹭流连,然后段方旬就撑起了身子。
他的手臂撑在他的脸侧,两鬓散落下的乌发下来,发尾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扫过他的脸颊,像新长出的柳叶拂过春水面,涟漪一圈一圈,就不知道荡到哪里去了。
段宴重新提起了一口气,硬邦邦地道:“你老看着我做什么?”
段方旬微微一笑:“自然是因为你好看。”
段宴提起的那口气就一下子噎住了。
段方旬却拈起了他的一缕碎发,缠在指上,绕了又绕,口中慢悠悠地道:“都说宴公子风流不羁,怎么这会儿整个人却僵得像块木头?”
段宴的脸色变了几变,终于忍不住咬牙:“段方旬你是不是故意来消遣……我……”
气势汹汹的话语到了末尾却突然扭曲变了调,然后化成了倒吸的一口凉气。
有手指悄然在他腰上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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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掉咔掉咔掉7Q字】
在温柔细致的服务中,段宴的眼皮都快睁不开了,沉沉地耷拉下去,本来就是被人半夜吵醒,还被拉着做了这么累的体力活,想睡觉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但就在这时,躺在他身边的人,轻轻抚上了他的脸。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段方旬,心想这人要敢说再来一次他绝对要把他踹下去。
但是没有,琥珀色的瞳仁注视着他,小声的、很认真的说:“阿宴,你能不能,偶尔的,只是偶尔就好,主动去找我?”
段宴愣了一下,浓重的睡意稍微消退了一些。
段方旬笑了一下,这笑有些腼腆,终于不是那副一切尽在掌握,又或者一切深藏不露的样子。
“……要不然,我总觉得,好像只有我在一头热,阿宴只是……配合我似的。”
啊?!这人竟还先委屈上了?!
段宴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有些忐忑似的看着他,简直像可怜巴巴的小狗。
什……什么啊!怎么能这样!这样犯规的好吧!
段宴的脸也不自觉地热了起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嗫嚅了一下嘴唇,有些结结巴巴地挤出来一句:“知、知道了!”
段方旬笑了起来。他一笑起来,就像苍山冰雪消融,要春暖花开。
段宴心里一阵情思翻涌,明明、明明一直在等的人是他吧?他被推开过,他被留在原地过,他努力向前,他尽力想走出一条自己的路,但这个人……这个人一回来,又把他拽回了过去,还把他拽去了身边,现在连床都要随时分他一半,他还委屈巴巴什么呀?!
他再度抬眼去看段方旬,那家伙居然已经睡着了!靠着他的肩膀,呼吸匀净,睡容安详。
扰人清梦的人是谁啊!怎么能自己先睡着啊!
段宴简直想把他晃醒。
但是,算了。
他把行程硬生生压缩,连夜赶路,不过是想偷来一夜,同他共度。他……又能说什么呢?
他也不过只能再睡片刻,就要起来,去忙他那一堆家主事务。
……苦死了,也就这人,宁愿苦了自己,来替他们遮风挡雨。
他抬手轻轻抚着段方旬的脸,凑上去,在他的眉间烙下羽毛般的一个吻。
罢了。福祸得失,我都会陪你。
在满室桂花的清香中,他也闭上眼睛,依偎在身边人的肩侧,安心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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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的在旬宴群里,写的时候没起名,想想还是起个正经点儿的名字,存一下)
*什么新娘结婚新郎不是我N点零版本……()
*
忆昔笄年,未省离ト,生长深闺苑。闲凭着绣床,时拈金针,拟貌舞凤飞鸾——
倾杯乐起,众粉衫儿姿容丰秀,鱼贯而入,随音而舞。段宴倚案执杯,对这觥筹交错之景闭目不闻,只随着调子轻敲着手指,人虽在神思却已飞天外。
杯中醴液放置多时,香气余下淡淡几丝,对面华服男子不冷不热的天儿里,额上见汗,随身丝帕都湿了几条。他本奉命伪装成中原马商前来购马,几经波折才搭上段宴这条路子,没成想这小儿油滑得紧,好话说尽也不露半点口风,偏来不得硬的,只得酒席歌舞遣了一遭又一遭。
思及此,男子拭了汗轻拍了手掌,下仆捧着匣子,珠玉宝石明晃耀眼流水般堆了一案,他赔笑......
思及此,男子拭了汗轻拍了手掌,下仆捧着匣子,珠玉宝石明晃耀眼流水般堆了一案,他赔笑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望宴公子收下且美言相求几句。
段宴正怔愣,闻言手一晃,杯中酒洒洇湿了衣襟。月白欲上前擦拭整理,他抬手止住起身道,相求?这金珠玉石本公子要什么没有,怎么,在你眼里,一件小小商事几颗豆大珠子,我竟需低声下气么?
往日里谁人不知南诏第一公子性情豪爽,纵情风月里少与人红脸的。此话一出,人声寂寂,歌舞立停了,众女颤颤伏倒在地。马商脸皮抽动,口张了几下忙找话描补,可不是这话儿,公子您身份贵重……
当不得你这一说,本公子也只段氏一小小堂主罢了,段宴哼了一声,抬脚就走,扇摇得快且疾,今日所论马匹之事就此停住,宴某无能为力,阁下另请高明吧。
这厢段宴一出此门,那头他办事不力的消息怕是不多时就送上主人案头。马商有苦难言,冷汗刚止就又出了一身来,这祖宗今日不知吃了什么火药,把个火气全撒在自个儿身上,这一句另请高明,想也不必想谁还能再触霉头揽下这事来。
段宴向来从心所欲,脚一迈出院门,外头就有一辆马车相等。微风习习,香风阵阵,慢慢坐着倒也舒适,只是胸口衣襟湿答答的贴着肌肤,让他心底生出股无名火来,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月白与风清对视一眼,心道不知怎地突然这般,连衣裳也不让人碰,双双话也不说了忙加快了脚程往庄中去。
旁人不知何事,段宴自己倒是心知肚明。只是这事说出口来,怕是要引人发笑道一句幼稚的。自古家中弟兄到了年纪成家立业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他一想到段方旬身旁会站个女子,心里就好似猫抓一般,再回顾红叶泽那一眼,这抓挠便成了火烧,烫热到整个胸腔都开始发疼。
手上忽痛,段宴嘶了声,皱眉扔了碎裂的茶盏。月白见血色溢出又吃一吓,着实恼了,公子若是有气就朝奴发,何苦跟自己身子过不去。
是我的错,段宴话音未落便翻身下了马车,他以袖缠伤,心里想了便也做了,脚下使力飞身而去,你们两个慢慢的,公子我先走一步。
不管月白风清生了如何以手碎石的念想,段宴乘风而归。残阳如血,苍山掩了半分日光,另一半照于镜泽,水面粼粼,宛如流金。见景,段宴心气顺了些,守庄弟子见他带伤只一人出现在外头,吓得魂儿去了半条,另半条支撑着想去禀了长辈,却被按下了。
无事,不小心伤了手,莫惊动了祖父伯父。段宴将手别在身后,又问,段方旬在他屋里?我有事要同他说。
许是约莫应该在的……一人看着段宴身上的血,犹疑着拿不定主意,又被另一人偷踹了一脚,委屈巴巴立在那。段宴摇了摇头,直往霁月洲去。好在这一路未遇见出来溜达的长辈,免去了一场小风波。
人未至,正伏案理着书页的段方旬就嗅到一丝浅淡的血腥味儿,等段宴进来,看那一身斑斑驳驳的衣袍更是让人黑了脸。你这是……他骤然起身,忙拉过人瞧伤得如何。段宴缠着的手被拉起,只见血透衣料,伤虽不深,看着却瘆人。
别动,段方旬语气平平,手上力道大得紧,钳住段宴胳膊教他跑也跑不得,只得往书案前一坐。平日里置灰的针盒,柜中布匹,房内堆着的酒,以及照明的烛台被悉数取了出来,段方旬指着段宴手掌道,血肉里嵌了些碎瓷,待我行针挑出来,可不许叫痛。
……此等小伤。段宴腹诽,烈酒倒上那刻还是瑟缩一下。段方旬挑出碎瓷洒了金创药,又扯出根布条细细包扎了,问道,现在可说发生了何事?
段宴挑了那马商买马的话来说,道此人脚上靴子乃南诏样式,非中原而来,奉金银珠宝却只买马三十匹又不论优劣,想必背后所谋更甚。说罢沉吟不语,似是想起前头段清那茬。
一卒子也值得你伤己身,且不说诸位长辈,你看我信么?段方旬挑了眉,收拾起这一地零碎,罢了,你不愿说,我也不好逼你开口。转身之时,眼角余光瞟到段宴握着扇骨眼神乱飞的模样,段方旬还有何不明白的,这必是做了什么自己觉着失了脸面的举动,在人前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既拒了,此后底下是无人敢逆你的意接下这桩买卖,宴弟尽可把心放回肚子里。段方旬续了两盏茶,一盏自己先喝了,另一盏段宴未伤的手接过,薄薄瓷胎透着温,熨贴了乱糟糟的心绪。
门外一点残阳尽消,圆月如盘,清辉满地。段宴静坐半晌,才觉身上气味污糟难耐,刚要开口唤月白风清,想起这两人被自己半道丢了,指不定在哪处气急,来与不来么……回头都免不了一顿说是了。
段方旬见段宴在屋子里走走停停,既坐不住也不说要走,待兜兜转转绕到架子旁时,他便忍不住似的咳了一声,天色渐晚,宴弟白日里劳累,不若回去早早歇息?
我才待了几时,你就想撵我出去?段宴正打量个四四方方的锦盒,闻言沐浴二字也不管了,几下蹬到段方旬榻前,撩了下摆往上头一坐。段方旬看得指尖直抽抽,见段宴扯了伤口好气又好笑,想着等人走了再去将被褥换了也不迟。
段宴坐在榻边,将混世看了又看也不见段方旬搭理一下自己,索性也不端着了,直直扔出一句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名门淑女?段方旬正喝着淡茶,这一问炸得他有失风度将茶水喷了一案,头痛道,你何出此言啊?
早间隐约听祖父同诸多长辈商议,一立冬便办了婚礼将新娘子迎进门,怎么,你在场竟没问你的意见?段宴缓缓说着,到新娘子那茬竟起身站到段方旬面前来,扇头抵着书案,前头还说自个儿并无心仪女侠,后头就直接盲婚哑嫁了不成?
嗯……原来如此。段方旬神情不动,心下一琢磨,了然段宴话听一半,原是弄错了新郎官。他也不说话,低头将茶喝了半盏,待到某人不耐烦了才道,新娘自是才貌兼备,宜室宜家的,况且我也见过,知根知底的也算是一桩好亲事。
早见过?本公子怎不知?段宴愣了愣,心说从中原回来统共就这些时日,竟不知从何处发展出一个红颜来,怪道并无心仪中原女侠呢。思及此,他恨恨合扇,心口木木,扭头一股脑儿往院门口冲。只这一下却撞了人,段明微踉跄一下,反手拽了段宴一把。
怎么这般急躁,段明微奇道,段宴也不答,反问阿姐夜里来有何要事相商?
段明微弹了弹手里单子,笑道,家主大选后庄内弟子头一个成婚的,长辈们想着历练推给阿旬,阿旬躲懒又推给我,但我拿不定礼单还要如何增减,便来找他了。
段宴脱口而出一句,不是段方旬要成亲?
是段理那小子呀,段明微上下看了段宴一番,蹙眉道,立冬前也别乱跑,看你又折腾成什么样子,让人看了不是平添担心?
呃……那他这把无名火……段宴不说话了,也不往院外跑,扇子一开遮了脸,只听房门口传来段方旬的轻笑声,宴弟回去沐浴可得当心些,不然伤口沾水化脓反而不美。
段明微闻言去看段宴,拉过一瞧,只见人掌心不渗血了,脸倒红似云霓。她拍拍弟弟的脸,心道,怪了,包扎精细脸却红成这样,难道风邪入体,竟是起烧了不成?
段方旬x段宴|风花雪月篇·其一
入了秋,夜风已稍稍转凉。
段宴趴在案头,一手推开了窗。
微凉的风携着花香,绕过半开的窗轻拂而过,刚好散一散这满身酒意。
思维被酒绕得迟缓,他索性把脸埋入袖间,放空自我。
今日段氏宴请,岩泉派之流又前来找麻烦,非要整得几大世家不得安宁。
滴酒不沾的家主大人拿蜂蜜水糊弄人家,却也装得不是很像,尤其是这酒气不好装。
宴公子本是与人推杯换盏,...
宴公子本是与人推杯换盏,轻巧灌别人酒,正玩得开心。哪成想低头自酒盏间往上座一瞥,就看有人摇摇晃晃冲着段方旬凑过去要碰杯。
——武林中人谁没有个狗鼻子?
他心下一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拎着酒壶晃了过去,嘴上说着什么“世伯怎么不与我喝”,轻笑着将酒杯递到人面前。
今日挡了许多酒,又在段方旬面前晃了多次,给他也染上了几分酒气,这才算安全。
可宴公子落座后没多久,与他交好的世家公子又绕了上来。
真心也好,假意逢迎也罢,总是又是许多佳酿下肚。
便难得醉得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露出几分茫然。
窗前又袭来一阵淡淡的药香。
段宴闻着不舒服,下意识把头更深地埋了埋。
紧接着是瓷碗碰在桌案上的轻响。
段宴抬起头,捉到了一片衣袖,与一轮薄云半掩的圆月。
未开的那扇窗,映出了一片朦胧身影。肩背挺阔,姿态清贵,随意抬眼一扫,就能认出是谁。
“家主大人。”他懒懒地唤人,眨眨眼散掉一些醉意,勾起抹笑来,“劳烦家主大人亲自给宴某端醒酒汤来。”
“嗯,”段方旬靠在墙上,拢回袖角,温声道,“宴弟辛苦。”
段宴不给面子地轻嗤,不过喝一喝酒,比不上家主大人日理万机。
段方旬似是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他也抬头望去,云散了些许,露出更多玉盘。他其实想与段宴说什么,又觉得仿佛隔着这一扇窗共同望一望月光,便已经很好。
哪怕那人应该没有在看月。
段方旬感到后背仿佛传来被久久注视的灼热。
“阿宴,醒酒汤快凉掉了。”最终段方旬反手轻轻扣了扣窗棂。
段方旬突然想起他想去做这碗醒酒汤的契机。
那会儿宴席散了,他看段宴与段明微正在聊天,便安心送各家族长离开山庄。
跟段风交代完了事情,忽然听人感叹了句:“阿宴如今,倒是更叫我看不懂了。”
“什么?”
段风冲他努嘴,段方旬抬头一瞧,一个清俊身影自房檐略过,运着轻功风一般地飞往寝殿的方向。
“你不在庄里那阵子,他可是躲宴席躲得远远的。”这种束缚天性的酒,宴公子向来不爱喝。
段方旬回头,看见了段风眼中的揶揄。说什么看不懂,不过是要点他罢了。
他是为我而来的。段方旬想,他是为了我而留下的。
后来月上中天,侍女备好了汤浴,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段方旬站在殿门口瞧着她们懵然的表情,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冲月白点头致意:“方才瞧着宴弟往寝殿方向去了。”
想是……待她回去应该能从浴房门口捞到她们家宴公子吧。
脚步迟缓的,看人轻飘飘的,耳尖微红清透的……
段宴。
段方旬执扇点了点下颚,思索片刻,转身去了膳房的方向。
——心急的时候,沉稳的新任家主也是会避开人施展轻功的。
“他去哪?”段明微看着弟弟难得不稳重的背影,好奇地凑到段风面前。
“啊,云方师伯……”段风下意识又要编借口,嘟囔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过了这许多年,他们已经不再是需要自己遮掩行踪的少年郎了。面前也不是严厉的夫子,而是一个爱护弟弟的姐姐罢了。
“找阿宴去了。”段风啧啧。
于是段明微也啧啧。
一片红叶飘落在手边。
段方旬回过神来,耳边是瓷碗重新落在桌面的轻响。
“气味难闻,喝起来倒还不错。”段宴评价。
“喝完了,家主还不走么?”
窗后的嗓音清越,段方旬扬头闭目,感受着心被轻轻挠过的触感,跳得剧烈纷乱。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不动,也不转身。
也许是克制,但其实并不很想克制。
想不通,便不想了。段方旬转过身,拉开了自己倚靠的这一扇窗。
窗户对开,他一抬眼,便看到了盘坐在桌上,望向他的段宴。
心跳太响也是误事,他想,都没听见阿宴是什么时候坐到桌上来的。
段宴以为今晚的对谈或许会止步于此,正觉无趣。
颈侧突然被四指轻轻托住,而后拇指在脸颊一搭,止住了他欲偏开脸的动作。
“可以吗?”他听见段方旬认真的询问。
窗外人微微俯身,长发散落,安静垂在彼此之间。他抬眼望去,主动想亲的人似乎眉目间也没多少热切。
乍起的念头里,才藏了多少纯粹的爱慕呢?
其实他自己也分辨不出,他对段方旬到底是什么想法。倾慕也有,一争高下的胜负欲也有,意见相左时更是半句话都不想多说。
但……知道他的选择时的心疼不是假的,扇骨被轻抚过的战栗也深刻印在脑中。
交织而起,辨不清,说不明。
段宴微微一哂,耳廓却因心上人的靠近而聚起热意。
段方旬似乎又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他的放任,低声解释道:“阿宴,我待你,不是因为愧疚。”
他在说自己的独自历练,也在说自己任家主后间接把段宴也留下的决定。
“此刻想……”那个字眼在段方旬口中过了数遍,最终还是被他温声念出,坦然而珍重,“想与阿宴亲热,便只是因为想。阿宴呢?”
“勉强认可你的决定。”段宴偏了偏眼神,耳边落下一声轻笑,下颚被稍稍抬起。
唇瓣微凉,是人在秋夜里站了许久。
缓缓碾磨间却似被浸了酒意般灼热起来。段宴微直起腰,一手搭上了段方旬的肩借力。
他半阖着眼帘望向窗外,又是一片云来,遮住半束月光。在视线要扫到眼前人时,不知为何,敏捷地闭上了眼睛。
之前到从未想过,亲吻会是一件如此婉转缠绵的乐事。
原以为只会迎来一个蜻蜓点水的触碰,可在段方旬手下……怎么就将他心底的意动尽数勾出来了。
血气上涌,喘气轻乱。
意浓时,有指尖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胛。
段方旬终于抚上了他数次在心底想念过的脊背,线条优雅,伸展适中。会在他指尖偷偷颤动,又无措地绷紧。
哪怕只是一个吻。
柔软的唇瓣是阿宴拒人千里之外的坚硬屏障,挺直的脊骨却是他藏于深处的柔软内芯。
彼此分开时,月亮已被遮了个彻彻底底。
段方旬靠在段宴颈肩,好奇:“怎么知道醒酒汤是我做的?”
“你会做什么,我还不知道么?”段宴轻笑。
他想,他能判断得出段方旬身上酒气够不够真,当然也能分辨这药香是一路捧碗沾上的,还是在炉旁候着许久,浸了满身。
有脚步声远远传来,月白路过窗前,疑惑地瞥来一眼。
“赏月。”段宴言简意赅。
月白哦了一声,回头看了看隐在云后不见星月的夜空,赞同地点了点头。
赏月。
“编理由这事,还是得找段风啊。”段宴慢条斯理整理着衣袖,又恢复了懒洋洋的声线。
段方旬想着小姑娘明显不信的表情,深以为然。
那么……
段方旬俯身,轻轻捋顺段宴微乱的发丝。青丝如瀑,段方旬恍然,阿宴是沐浴后临窗而伏的,未束发,衣襟也松散。
卸去第一公子的锋锐,竟是满室素晖温润。
“阿宴,我先回去了。”他顿了顿,“以后……”
他想说以后别为自己挡酒了,又觉着,这话不该自己来说。
燃香也好,浸泡衣物也好,自己早日解决了这酒气问题,自然也就不再会让人忧心。
段宴却是重新跪坐在椅上,探身关窗,接过了他的后半句话。
“以后记得敲门。”他揶揄,“得守规矩,家主。”
……
“好。”段方旬笑答。
他想,他明白了。自己并不是克制,而是,
近乡情怯。
家主大人院里原种的树被移栽了,新辟的土地上长出了某种新鲜植物的叶子。往来的人议论说家主不愧是周游各地,见多识广不说,连种菌子都有新品种。不过垂涎的眼神碰上家主无情的视线,再大的馋欲也抵不过一个怕字。
眼见得那植物一日比一日长的不像菌子,觊觎的人也少了很多,只是这植物到底是什么实在叫人疑惑。大理物产丰富,段家子弟们怎么说也见过十中之九,独独这植物认不出是什么,也许它就是那十中之一,也许它是别处特产,总归不认识,也不是菌子,讨论的声音也就淡了。
该植物安静地抽条张叶、挂枝结果,直到有一天,抱箱子回萦怀院的小姑娘望着它一声惊呼:这不是那个宴师兄花大价钱从西域带回来的葡萄么...
该植物安静地抽条张叶、挂枝结果,直到有一天,抱箱子回萦怀院的小姑娘望着它一声惊呼:这不是那个宴师兄花大价钱从西域带回来的葡萄么?
是呀,怎么之前没看出来,果实不提,这叶子也忒眼熟了。
你醒醒,这种果子都是高价托人从西域购来的,你我怎么可能吃过,就算结了果除了宴师兄身边人谁能认出来。旁边人淡淡提醒他。
话是没错,可是夫子有回上课不是专拿这葡萄骂宴师兄骄奢成性,不务正业搞这葡萄吃?
夫子那么教条的训话你都听得进去,我怎么不记得你这么好学。
嘿,这不是我当时第一排课本没带么,只盼夫子骂宴师兄时越投入越好,千万别发现我空空的几案。
有人说家主手足情深,神通广大,有人叹我大理不愧是水土丰饶,啥也种的活,谈到最后,离开始的话题已经不知偏了几万里。
之前段宴不是没有打算在本土种过,奈何水土不服,种子连生芽都挨不到,直接在大理泥土里长眠。爱吃葡萄的人不多,研究种葡萄不如研究怎么运,后者更有王室支持。因此段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那位近来没那么古板的兄长百忙之中竟想到种葡萄,居然还成功了。
段宴拿混世在手里转了转,决定前往一观,最好能说动那个人把它移回自己院子里。
星回节后,南诏武林波澜不惊,各方势力总体来说相安无事,段方旬这位新任家主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批公文,手中笔蘸过的墨比童蒙习字时练的还要多,凡是机要都须得他亲自过目,无人代劳。明微阿姐托辞巡山一去不回,业声自己过红尘劫暂时顾不上他,宴弟又被他气急了,半个月连来都不肯了。
烦心时,他用指叩额,忍不住想把院里那株东西的来历捅破,好尽快把人引回来,但终于忍住了。子牙先师曰愿者上钩,由他亲自公布总是着了痕迹,显出心切便落了下风,不如顺其自然。何况那藤渐渐有了形状,估计就在这两日了。
果不其然,这日刚过午时,段方旬从几案上三尺深的战壕里探头望日晷走到几时,却被入目一抹艳色晃花了眼。段宴笑吟吟地走到他面前,好似几日不见容色更丽,胸襟依旧开得深,看得段方旬一晃神。
他没白费心思。段宴此番确是为那藤葡萄而来,一开口便是,“阿旬,我听说你这里种了葡萄。”
以前宴弟对想要的确实是这个直接要的性子,段方旬笑着点点头,“这葡萄自我种下未足两旬,宴弟是从何处听说的?”
“不过是弟子们私下里议论罢了,他们还说它如今已经挂了果。”段宴冲他眨了眨眼,央求似的问他,“不知它在何处,劳阿旬带我去看看。”
这时候他终于不故作生分地喊兄长,喊某些人了。段方旬挑眉笑了。
“宴弟有托,我自然不敢不应。不过去之前,你不想听听这株葡萄种子的来历?”
段方旬说话时语调温柔,不是平日人前那股疏离又从容的气度,眉眼间光华如雪莲盛开,万丈冰峰上也不觉得凌冽。看得段宴心猛然跳了一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对上段方旬的目光,他转而低头,指尖划过桌上的公文,“若是不妨事,愿闻其详。”
回答注定只有一个。段方旬于是从他扮成行商跟随的那一支漠北商队初进沙漠遭遇风暴开始讲起,“商队通知休整的时候,风暴就来了。那风暴,我初见只觉得是一线黄烟,渐渐看得出它骇人的巨大,高与天齐,贯通南北地横推过来,隔着百里就能听到沉闷的轰鸣。别的不多说,也许是之前打退了劫镖的贼人,又吓走了狼群,把运气用得差不多了,商队的老人说,我们这次遇到的风暴是近十年罕有的凶恶。”
“宴弟,你记得我们初次闯进溶洞深处时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那时我拉着你的手没有方向地乱走,长辈说溶洞里有深不见底的洞,有的洞底连呼吸都无法,可在风暴里比溶洞里可怕十倍,西域正午的太阳被遮得不见踪迹,昏天黑地间狂烈的风沙无休无止地刮着,沙砾漫天飞舞,隔着四五重布料才勉强呼吸。这时旁边和我一起的小姑娘问我太阳在哪里,我那时觉得她可真像你,宴弟。”
正听得入神的段宴冷不防被段方旬伸手抚了一下眼角,反应过来这人此刻眼底的爱怜对着自己不知道是在看谁,他折扇一拍正要开口讥讽几句,又被段方旬握住手腕食指打着圈的抚弄,“宴弟莫气,我方才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你,有些忘情了。”
温厚的嗓音诉情如醇酒一样醉人,段方旬不断地说,“你是我这一生最特别的人,我又怎么会透过你去看别人,你这样疑心我是把前几日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段方旬不着痕迹地又凑近了些,他的吐息烫得段宴耳根发红却没有回避,“在西域时全族我最念着你,唉,离开大理我才发觉宴弟你就同苍山明月一样挂在我心头,所以那个小女孩问我时,我给她画了一幅月,笔不成笔,可月是我藏在心间的月。”他炽热专注的目光似在说段宴就是他心中这轮明月,看得段宴身子一颤,源自段方旬的热意袭上他五感,内里有一股不安分的感觉涌动。
似有似无的距离间,段方旬几乎吻上了段宴小巧的耳骨,“为了这轮月亮,她的胡商父亲把家传的葡萄籽给了我,如今这葡萄归你,想来也是一种因缘。”
段方旬不停哄着段宴,手上也没闲着,透过衣襟口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拨他胸前的细嫩肌肤。他记忆里宴弟很少吃亏,更少吃苦,如今手感更胜当年,说不定三年来他倒是比从前更养尊处优了,只是身量没怎么长,抱在怀里感觉竟比当年还娇小些。
段方旬心底这些想法,段宴顾不上留意,他此刻还在犹豫是否随波逐流。处处出色的阿旬昔年待他亲厚令他欢喜,三年之后比从前不同了许多——他同样欢喜,所顾虑者无非世俗伦常会怎么评议他们大理山庄。他正思量着,段方旬抚到了他身上一关键处。段宴瞳孔紧缩,身子禁不住抖个不停,又听到头顶阿旬温和的笑声,他终于闭了闭眼睛,“阿旬,你费尽心思就是为了让我自投罗网?”
段方旬坦然地看着他,“世上有情人为情思谋布局,都是寻常的,我只是一俗人,难免有同样的想望,就好比这院中仅我独自一人,漫漫长夜未免苦冷,若有宴弟时常在侧,哪怕家主之位再清苦些我也甘之若饴。”
他低头吻上段宴眉间,“不知宴弟愿不愿陪我?”但见怀里段宴眼睫扑闪,眸中水光微动,那副可怜可爱的模样显然是搔动了心底的渴望。
段宴回望着段方旬道:“早说了应当陪你,发生了什么,又有什么关系。生死同路,我始终都在你身边。”
附1,葡萄藤
段宴虽答应生死同路,但到底做不出搬出萦怀院这等昭告天下的事,那藤葡萄也还留在原地夜夜等着他来。
附2,穆玄英的娃娃
从北天药宗回来去见莫雨之前,穆玄英看着身边雨哥送的有些破旧的娃娃,一时不知道是自己做一个还是把它修补好,哪个能让莫雨开心。他突然想到侠客说段氏兄弟也有个娃娃,心血来潮便来向段方旬请教。
段方旬也想起了那天侠客说他俩房间布置有趣,宴弟架子上摆着个娃娃,他架子上放着一只锦盒,被段宴用架子的材质混了过去。他以前没注意,现在仔细想想大理气候潮湿,娃娃比寻常瓷器难保养,过了近十年还能光洁如新,想必宴弟费了不少心思。
他愉快地挥了挥昆扇,告诉穆玄英,“以兄长来说自然希望你带着那只旧娃娃,至于怎么保养娃娃,你过会儿问宴弟就好,他最了解。”
附3,穆玄英的误解
穆玄英找段宴的路上,听段氏子弟议论段宴和段方旬比酒量的事,听闻段宴败了,心中了然:段家人原来酒量生来就浅。
他没听到的是,明微做裁判时骂他两个浪费酒水,改了规则不比谁喝得多只比谁喝得快,最后段宴醉倒被段方旬抱回房,输了比赛。他不知道的是,大理段家人,比酒跟比内力其实是一个道理,比内力那两人喝光了一处酒窖……这怎么能练出酒量呢?
段宴有一匣金翅翎,金贵而锋利,常用来当做人情交易的凭证,在南诏千金难求,偶尔也当做武器,射向那些个不知好歹的人。
段方旬就是“不知好歹”中的一个,眼见段宴一下子朝他射出三枚金翅翎,想来他在段宴眼里必是相当不知好歹,毕竟这金翅翎造价不菲,段宴再富有,也做不到随意挥霍。
该是气急了,如此贵重的东西说扔就扔。俯身将金翅翎挨个拔出地面的段方旬如此想。
后来这三枚折损的金翅翎被段方旬收藏了,与另一枚形状完好的、还被持有者摩挲得光泽暗淡的金翅翎放在一起。
说起这第四枚金翅翎,来处倒是有些说法。
早年他化名方旬四处游历,数年来遭遇许多困难也解决了不少麻烦,不知是其中哪一件与段宴的谋划扯上关...
早年他化名方旬四处游历,数年来遭遇许多困难也解决了不少麻烦,不知是其中哪一件与段宴的谋划扯上关系,竟机缘巧合帮了段宴一把,段宴便托人送来金翅翎一枚和承诺一个。
段方旬在山庄的屋内还存放有他进天龙寺前段宴射给他的三枚金翅翎,他时常观物思人,金翅翎的形状他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而眼下,饱含少时眷慕的金片忽然现于眼前,犹如在漫天黄沙里撑起他生念的他山之月,又如跋涉千里时渴求不得的一捧清水,前者推他继续前行,后者勾他成全相思,意念坚定如段方旬,此时也被复杂的思绪拉扯得奇形怪状。
段宴应当不知道他是谁,段方旬苦涩地想,就是回去又能如何呢,本不是同道人,还是终点见吧。
段方旬一直没用掉这枚金翅翎,一半原因是没想好要什么,另一半是想要的太多,一枚金翅翎的承诺远远不够。
他思考事情的时候会在袖中把玩金翅翎,或是权谋大事,或是该向段宴讨什么的小事,久而久之,金翅翎的表面光泽被磨暗了些许,锋利的棱边被磨圆,没再将段方旬的指腹割破过。
某一天看段宴又摇着“混世”,段方旬想,不然让他把扇子染回去?
这个念头在他看到侠客某手里的金翅翎后有了动摇。
“宴弟也给你送了金翅翎?”
侠客某说:“啊,这枚已经没有用了,阿宴让我留着当纪念。”
段方旬点点头:“原来如此。”
而在某一次家族议会中,段宴迟到了,侠客某给段方旬解释,说克多急匆匆地拿着金翅翎找段宴,应该是有事相求,故而会迟来一会儿。
段方旬说:“族老和堂主们安坐片刻,宴弟应该很快就到。来人,续茶。”
安抚完众人情绪,藏在宽袖里拇指指腹不急不慢地来回擦过金属翎面,节奏均匀,像是在计时。
段宴匆匆赶到,脚步虽快,发型却一点没乱,依然一副翩翩公子的风流样儿,他朝在场的族老和主位上新任家主的行礼致歉,笑里真带了几分歉意,话也说得诚恳,到叫平日里看不惯他作风的几位长辈挑不出刺来。
议会结束,段方旬往往是最迟离开的一个,这回段宴也没有急着走,反而摇着扇子溜达到他兄长身边。
段方旬抬头看他,琥珀一样泛着淡淡金光的眸子注视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看到他拿扇脊敲着掌心,看到他淡粉色的薄唇上下碰撞,说的却是南诏军队,他承诺给克多的事,倒要找别人从中周旋,待话说完才转过身看着段方旬,离得极近,额头几乎都要贴在一起,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中蕴着茶色,他眉毛一挑,语气轻得像在哄人:“怎么样,家主大人,我这安排可算妥当?”
段方旬没有立即回答好与不好,到教段宴有瞬息功夫端详他家古板的兄长。
样貌不必分说,自是一等一的俊朗,不过眸色太浅,让人感觉冷漠疏离,但看他的眼神又太沉,好似千言万语都在这一双眼里。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段宴又不自主地缓缓前倾,此时段方旬开口了:“可以,我还有别的要求。”
“哦?”段宴太了解段方旬,知道克多的筹码已经足够打动他,平白多一个要求,多半是冲自己来的,“洗耳恭听。”
片刻功夫,段宴就思考出很多种可能,但段方旬的要求却在他意料之外。
“今夜陪我办公吧。”
“办......公?你确定,只是办公?”
段方旬笑了,说:“你以为呢?”
呵,他以为,他能怎么以为?
不过是在一旁陪着坐半宿,少时段方旬还成宿地陪着给他补过功课,就当还债了。
晚饭过后,段宴带着一身酒气来到段方旬的书房。段宴的打算是喝了半醉,方便一会儿原地开睡,一觉醒来这债就算还完了,还免受修仙之苦。
段方旬对段宴的小计策见怪不怪了,给他找了两本有趣的游记,便坐回案后翻阅公文。
对于段宴而已,伏案批文实在枯燥,若是自己当了家主,这些案卷压在身上,不知道得烦得喝多少酒,这段方旬从准备入天龙寺开始就变了,从前也和自己一样不耐烦古文经典里的长篇大论,虽然夫子考教起来答得蛮好,但他知道,段方旬不过是在应付而已,如今却是真的成了他们捉弄过的夫子最希望他们成为的样子,端方,沉稳,将段氏大小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段方旬本人还多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把周围人和事看得透透的,自己这纨绔能骗得了南诏皇室,却骗不了他段方旬。
果然是,无趣极了。
段宴一弹指,案烛的火灭了,嘴里还装着惊讶:“哎呀呀,怎么黑了,看来是到了安寝的时辰了。”说完便靠在段方旬身上,一副睡着的样子。
段方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火折子,在燃至案烛前却被段宴抢走了,段方旬出手欲夺,两人拼起招式来,燃着火星的火折子在二人指尖来回跳跃,最后弹至案边木架上,段宴眼疾手快伸指过去,段方旬想起那格子里放的东西,直接起身,指尖擦过段宴,却被段宴拦住,两人又打在一起,最终掀翻了木架,一木匣被砸开,里边掉出几片金叶子一样的小玩意儿,借着透进屋内的月光泛起金色的光泽。
“金翅翎?三枚?”段宴怎会不认识自己的东西,“你们三个,好像被某人私藏了呀......唔!!”
段方旬拽过段宴,扣着后脑勺不由分说地吻上朝思暮想的唇。
(酱酱酿酿以后)
春宵苦短,这一晚上段方旬跟奔命似的做了不知道多少次,段宴将晕未晕,只觉得整个人被劈成两半,待第二天清醒后,身体没一处舒坦的。
段方旬裸身睡在他身边,见他醒了便伸手将他往怀里揽。
“你不去办公,段风遇事又该干着急了。”
“同房第二天见不到人,你就不干着急吗?”
“堂堂段氏家主又能跑多远?”
段方旬将他搂得更紧,“有宴弟在侧,不得自由便不得自由吧。”
我就这样
主要来自于官方视频抠糖,经不起推敲。
想他放浪不羁的笑,想他趴在自己背上痛苦背书的模样,还想两人在夫子课上胡闹,最后双双被叫出去罚站,可每当他伸手,要去拍奔在前方的尚且年幼的段宴的肩膀时,身前身后便如同被一层厚重迷雾所笼罩,没一会儿,就能听到不知何处响起的风声,水滴声,再睁眼,梦就醒了。
段宴还是在生气的,气他为何执意参加段氏家主的选拔,朝他扔暗器也不过是怕他离开的速度太快,快到自己拦不住。
段方旬知晓的,他怎会不知晓,他们可是从小便形影不离的兄弟,天地间除他之外无人再能将段宴的每一个眼神接住,而同样的,除段宴之外,无人......
段方旬知晓的,他怎会不知晓,他们可是从小便形影不离的兄弟,天地间除他之外无人再能将段宴的每一个眼神接住,而同样的,除段宴之外,无人能透过细微之处读懂段方旬的心中所想,所以他必须要藏起来,把心中所想统统藏起来,只有藏得足够深,深到连他自己都能欺骗,才能骗过这与他流淌着相同血液的弟弟。
段宴几步上前,将将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时,段方旬只是用扇子打了一下,旋即转身,以内力震开二人间的距离。
他能看到段宴眼中的错愕与不解,犹如远处乍起的惊雷,惨白的光照亮天际时,也像刀,要剖开两人的灵肉,剖出胸腔里的心,让它们不再隔着皮囊博弈。
段方旬起身,寻了盆水,洗掉脸上细密的汗水,不经意间看向窗外,天阴沉得如同他与段宴分道扬镳的那天,而他与段宴坐在屋顶,边赏月边把玩手中折扇的岁月,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借着这夜色,缓缓乘风,入了他空荡只有一人的梦。
你既想又何必怕,你既怕又何必想。
段方旬深吸口气,把窗户关好,迷迷糊糊间,好似又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彼时青天白日,耳畔俱是读书声,他的面前突地扔来一个纸团儿。
下意识朝后看。
年幼的段宴正冲他心无芥蒂地笑。
1、
从南诏皇宫出来,已是月上中天。
月华清辉铺于洱海之上,夜风轻拂,吹醒了昏昏欲睡的段宴。
祖父段俭魏叮嘱声还在耳畔,段宴合上折扇,轻轻敲着额头,试图让自己再清醒些。
祖父的话段宴已经能背得滚瓜烂熟,无非是段氏要做南诏武林第一世家就必须依附于南诏王阁罗凤。这些道理段宴自是明白,只是神剑宫与大理山庄都姓段,为何一定要如此泾渭分明,龃龉不断?
苍山幽隐,湖水摇曳,星光点点,若明珠落湖,也不知洱海里有没有传说中美丽的鲛人。
今夜的月,段宴许多年未见过了,前一次见,还是在洱海别院读书时。
那...
那晚段方旬带着他去溶洞探险,月华自洞顶洒落,两个孩子在洞内你追我赶好不快乐。累了就相互枕藉,你躺在我腿上,我倒在你怀里,数着穹隆上点缀的星星。
段宴摇头轻叹,最近他总是想起在洱海别院的时候。年老方知年少好,年少时又盼着快快长大,可长大了恍然惊觉,身边却再没那个陪自己数星星的人了。
岁月与时光也不讲理,明明一个恣意不羁的少年,偏偏收敛起了性情,要将整个段氏都扛在肩上。
“你扛得起吗,段方旬?”段宴喃喃自语,话语随风而去,也不知会不会带给那个人。
2、
今晚,段宴不想回神剑宫,也不想去那些酒宴,他只想在寻一处无人的清净处,欣赏洱海苍山的皓月星辉。
段宴前脚刚落地,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来人并没收敛脚步声,来得光明正大,又沉默寡言。
段宴轻叹,折扇轻摇,端得是风流倜傥,若是在酒宴中,已然被众星捧月。今晚,星月在天上,段宴身后的人,是破开黑暗,冉冉而升的朝阳。
“这里是神剑宫的地界。”段宴提醒。
虽说神剑宫并未明文规定大理山庄的人不得踏入地界,可也没允许他们随意进来。
段宴是神剑宫的少宫主,只要他说一个不字,那谁也别想进。反之,只要他不拒绝,那也可是可以进的。
段宴停下脚步,身后的脚步声未断,直到肩旁站着一个比他略高的如清风朗月般的段方旬,他才偏过了头来。
“是大理山庄想通了要神剑宫出面在南诏王面前美言几句,还是下一任段氏家主的位置你想让给我,亦或是……”
“宴弟,家主之位我绝不会让。”段方旬打断了段宴,唯此一事,段方旬不会向任何人妥协,包括他段宴。
段宴冷哼:“不稀罕你让,我凭本事拿。”
月色下,段方旬脸色微沉,似不不太高兴。
“那你来作甚?”段宴也端起脸来,只许他段方旬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他南诏第一公子难道就不行吗?
段氏家主之位,看似高高在上,其实是个束缚人的玩意,看看段方旬就知道了,本是千里快哉风的人,却被家主位牢牢卸去了一身的自在逍遥。
“请你喝酒。”段方旬将手里拎的酒在段宴面前晃了晃。
段宴挑眉,段方旬几时学会喝酒了?
“我喝茶。”段方旬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茅草亭,借着月光,亭中红泥火炉,瞧得清晰。
“你……”段宴欲言又止,段方旬这还真是请他喝酒,“无事献殷勤。”
段宴合起折扇,几个起落先于段方旬到了小亭。他拿起茶壶,给唯一的茶盏中倒了一壶茶,放在了自己面前凉着。
段方旬把酒坛放在了段宴面前,伸手要去拿那杯茶,却被段宴用折扇挡住。
“茶是我的。”段方旬说,“酒是你的。”段方旬强调。
段宴笑:“我知道,既然你请我喝酒,你是不是也要奉陪一杯。”
段方旬也笑:“你在为难我?”
“是。”段宴理直气壮。
3、
段宴端起茶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烫的喉管生疼,他硬是憋红了脸,也不让段方旬碰到茶杯。
段方旬恼了:“要我喝酒我喝就是,你何必如此?”他赶紧掏出一枚丹药递到了段宴面前,“张嘴。”
段宴被烫得有些难受,看了眼段方旬递来的丹药,段宴问:“这是什么?”
“毒药,毒得你四肢不能动,不能和我抢茶水喝。”段方旬气呼呼地说,趁着段宴张嘴的一瞬,把药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药都被送进嘴里了,就算是毒药,段宴也甘之如饴。
“甜滋滋,挺好吃的。”段宴摸了摸喉咙,这药倒也厉害,才刚下肚,喉管处就感觉舒服不少。
段方旬无奈摇头,把段宴的茶杯拿到自己面前,拆开酒坛封泥倒了一杯。
“阿旬,不用喝……”段宴刚要阻止,段方旬把酒一口闷掉了。
段方旬不善饮酒,酒刚入口就被呛得直咳嗽,段宴忙用内力凉了一杯茶递过去,学着段方旬刚才的模样说:“要我喝酒我喝就是,你何必如此?”
话音落,段宴与段方旬一齐笑了起来。
凉茶入口,段方旬也缓了过来。
“说吧,今夜你突然到访,到底什么事?”段宴拿着酒坛,歪头问坐在身边的人。
段方旬大忙人,难得这么晚出来,定是有事了。
段方旬已有些醉意,他撑着头看着段宴。月色清辉下,段宴更加好看,段方旬想,当初在洱海别院,若不是段宴和他一样调皮,他真差点把段宴当做女孩子。
“看什么呢?我有那么好看,让你看出神了?”段宴打趣,往段方旬那边凑近了些,“要我说,你也很好看,当初在别院,我第一眼看见你以为……”
段宴话未说完,就被段方旬用折扇抵在了唇上。
“宴弟,我要去中原了。”段方旬说。
段宴动作滞住,他颇为意外地看向段方旬,心底被落石重重地砸了一下。
“段慎思日日想与中原勾连,他在大理就这么待不住吗!”段宴又想起了在南诏皇宫外祖父的抱怨。
神剑宫与大理山庄的龃龉始于此,而段方旬作为段慎思的得意门生,又是段氏家主位最优继承人,他要去中原代表的是段慎思的想法还是他个人的?
段宴不敢细想,如果是段慎思的想法,那……
他与段方旬的关系,恐怕也止于今夜了。
“家主让我出门游历,去找段氏的未来。”段方旬直言,他不善在段宴面前说谎。
段氏的未来……
段宴苦笑,段氏的未来,让段氏子弟从出生起就背负了沉重的枷锁。枯荣大师是,他的祖父段俭魏是,他的伯父段慎思是,他的父亲也是,许许多多的人,甚至他段宴、段明微、段方旬还有段业声,所有的段氏子弟,都被束缚在段氏高楼上。
所有段氏子弟都知道,必须有人托起摇摇欲坠的段氏高楼,而这个人必须是段方旬吗?
“宴弟,”段方旬拿过段宴手中的“混世”,哗啦展开,“作为哥哥,当为你们遮风挡雨。”
“我才不要做你弟弟。”段宴夺过段方旬手中的扇子,虽然他的折扇与段方旬的折扇外形完全不一样,其骨却是一模一样。
昆仲之扇,昆扇是段方旬的,仲扇是段宴的。
后来离开洱海别院,段宴改了仲扇的外观,并不是他讨厌跟段方旬用同样的扇子,而是……
他不想和段方旬做兄弟。
“那你要做什么?”段方旬笑,忽然他伸手攀上段宴的脖子,勾着段宴往自己这边靠了过来吗,“当伴侣吗?当初在洱海别院初见你时,我曾这么想过。”
一片花瓣落在了平静的心湖上,荡起层层涟漪。
南诏第一公子的心,终于动了。
“我初见你时也这么想。”段宴笑,在段方旬唇边浅浅落下一吻,而后瞬间离开了。
山风朗月,段宴执笔慢书。
字条写完,他拿起酒坛,向着苍山上的皓月遥遥敬了一杯:“皓月为媒,星光为娉,洱海苍山神明为祝,若是段方旬反悔,你们可得帮我做个见证。”
清风拂耳,似天地山川都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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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骨好磕,磕鼠我了。
我为旬宴举大旗,刀子居终于让我CP甜了一回!
浅摸了一点段骨,旬宴99
段方旬被逼婚的消息传到段宴耳朵里时他觉得有些好笑,南诏王有意拉拢亦有心试探,但武林世家有武林世家的规矩,即使像曾经的神剑宫那般效力于南诏王室,江湖与庙堂也终究有界限,段方旬若连这都不能自如应付,那他这家主早早卸任让贤算了。
被逼婚虽是他人戏言,段宴却不由自主地想象自己未来嫂嫂是什么样。从前与如今,段方旬变化太大,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段宴心里拿不准。现在的段方旬人很无趣,但这个问题却是颇为有趣的。
在苍山洱海的土地上真正见到归家的段方旬之前,段宴曾以为段方旬会带一名意中人回来。段方旬给他寄葡萄酿来时曾附送一封书信,信里写见剑圣弟子可人姑娘豪气、药宗后人小月姑娘...
在苍山洱海的土地上真正见到归家的段方旬之前,段宴曾以为段方旬会带一名意中人回来。段方旬给他寄葡萄酿来时曾附送一封书信,信里写见剑圣弟子可人姑娘豪气、药宗后人小月姑娘聪慧,叶姑娘豁达飒爽,赵姑娘机敏大义,她们以女子之身行走乱世,继往开来承志终道,旬深感佩服,亦有所感悟,若宴弟见之,定能明我心。
段宴醉时读此信,差点从榻上翻下来。堂前是宾客送来的奇珍异宝,他衣衫大敞,醉染眉梢,觉得此情此景甚是荒谬。因而大笑出声,合衣起身,迎风醒酒。水天一线,寥寥月色,疏影斜横,暗香浮动。
若真是木头开花,那段方旬还不至于无趣至极。
月白应声而来,问公子是否有事。
段宴思量片刻,笑道,拿笔墨来,我为你画幅像。
红尘千万道,自当有情。南诏第一公子有意中人实为江湖乐谈,有心人想寻画像投其所好,得到的结果却令人大为迷惑——有人得一美目,有人得一皓腕,有人得一青丝如瀑,有人得一长袖翩翩。世间情动之始,貌占七分,宴公子性情中人,于情赤诚,便是昭告天下,他欣赏天下女子,爱尽天下美人。
此是大理旧事,却不知为何又传到了段方旬耳里。他请人搜集来那些只有部分的画像,细细琢磨、比对,最后承认他的记忆里未曾有过这号人物。
兴许就是众人所说那般,这只是段宴的一次玩笑。
公子风流,千金买赋,桀骜不驯,玩世不恭。段方旬也曾那么以为,直到此前家主大选,他才看明白段宴行路偏锋,却担心他身入彀中,有朝一日进退两难,杀身成仁。
人有软肋,多年前他被此挟制过,修行多年方与自己和解。枯荣大师说他已修成平常心,平常心,自当直面每一种选择和每一个结果,自当坦诚待自己的心。
段明燕来传话,说宴师兄与业声师兄正在红叶泽切磋武功,明微阿姐邀家主及同门们来红叶泽相叙。段方旬刚想以事推脱,明燕语调一转,阿姐原话是,家主的位置再好,也不值得我弟弟累成傻子啊。
罢了。段方旬轻笑,他将那些画纸收入匣中,对明燕说他片刻就来。
段方旬与案前宝匣沉默相对,匣子里面除了这些画纸,还放着三片金翅翎。段宴说的没错,他骨子里仍是一个赌徒,赌上了自己的人生,赌上了段氏的未来,亦是去赌段氏和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人能够安居乐业的未来。
他行路至此,舍弃良多,所幸上天垂怜,仍有至亲手足相伴。金翅翎上折痕虽难平,但于道各努力,天涯海角,终殊途同归。
似是红叶泽方向传来呼啸风声,段方旬起身而出。畅意切磋似是前尘往事,此前种种,此后匆匆。
段宴收扇而至,折扇抵在段方旬肩头,挑眉看他。红衣盛雪,烁彩鎏金,春风拂面,柳叶含情,好一个多情公子,世间又要多多少痴男怨女。
“我与明微阿姐打了个赌。”笑意盈满段宴那双桃花眼,他兴致上来,与段方旬之间少了几分往日疏离,“我赢了。”
“赌的什么?”
“赌你来时眼睛里有什么。”
这样的赌只有段宴会想到,段方旬欣然,也想知道,段宴如今从他眼里看到了什么。段宴却以此为谜题半天不语,直到段明微过来打破这俩人身边的无言结界,她道:“我常在军营,业声半脚佛门,念段始终有血缘之隔,段氏重任终究还是落在你们俩身上。”
段方旬刚想说什么,却被段明微按住,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二人,又道:“于道各努力,阿旬说的好啊,但切莫因为走的太远而忙忘记,一定要同享快哉风。”
*殊途同归的后续,确定关系之后的一些日常
*是,ooc是肯定的了~看得开心)
*被屏蔽了重新再发一次……
苍山雪覆衡门外,洱月观花倦尘嚣。
大理山庄依山傍水,枫树林立,山间湖泊幽深,一条江水横穿整个南诏段氏,沿途流向山下依次经过村寨城镇,从东侧入洱海。
晚山镇江水边,有一艘华丽的画舫缓缓驶来,船头立着一青衣绿衫的女子,撑着竹竿,在正午时分将画舫靠岸。
青纱飘动间恍惚瞥见舫中有一男子,盘膝而坐,椅在软塌之上,恣意潇洒,眉目间轻佻惬意。身着白红相间的锦绣华服,面容俊美,唇角带笑,双眼微眯,带着点邪魅和妖娆,恍若...
青纱飘动间恍惚瞥见舫中有一男子,盘膝而坐,椅在软塌之上,恣意潇洒,眉目间轻佻惬意。身着白红相间的锦绣华服,面容俊美,唇角带笑,双眼微眯,带着点邪魅和妖娆,恍若落入凡尘的谪仙,一把红扇在他细长白皙的手指间轻摇,那扇子仔细看就知是混世,有混世之称,配合那主人张扬的气质倒也相得益彰。
“公子,我们到了。”划船的侍女将船停靠好,说道。
“水流红叶外,山搁白云巅。”,醉月的清香自船中飘来,段宴轻嗅着杯中酒香闻言仰头饮尽,眉梢染上笑意,一双狭眸微眯,嘴角含笑:“走吧,这晚山镇今日热闹,须得好好放松一番。”
“公子又是出来躲清闲呢。”月白浅笑道。
只见诗情画意里,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般的神仙人物抬手用扇柄轻击侍女的脑门,:“贫嘴,我不过是来看看观月楼有没有新酒引进。”
“公子说的是。”月白浅笑盈盈:“前些日子听闻段岚师兄说观山楼从中原引进了些酿酒的手艺,源自江南水乡名唤不知春。”
“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段宴道,目光舒朗,迈步而去:“有趣有趣,不如先去瞧瞧看。”
“就知道公子爱酒,已经提前知会过掌柜给您留了最好的。”风清接着道。
月白和风清是自从就跟在他身边的侍女,算是他的心腹,主仆关系密切,许多事不必段宴开口就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段宴信步而去两位侍女亦紧跟在侧,风清撑伞在段宴头顶生怕会晒到细皮嫩肉的少宫主。
正午时分,暑气正盛。
这一番行头就算是没见过神剑宫的少宫主的人也都能才猜出个七七八八了,毕竟这么高调的人放眼整个南诏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晚山镇东街,临近河道,有一座小桥通天,曲折流转,曲径通幽。
小桥下便是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水,景色宜人。
段宴一行人刚抵达晚山镇,还未踏足观月楼的大厅内,便听里面一阵吵闹之声。
仔细听却是神剑宫与大理宫两位弟子为分堂之事产生了龃龉,自段方旬当选家主后便并两宫合一,设里分堂,门下弟子皆可随意入堂。
虽说两宫合一是大势所趋,然两宫早年便有间隙,也有一部分弟子之间仍是意见不合。
等段宴踏进去的时候争吵声也熄了火,纷纷往门外去看,都说段宴随行都会带两个侍女,那两名弟子也是新入门派不久很少能能见到宴师兄,但也认得他的混世,暗红的扇面上镶嵌玉石金片光是看着就是不俗。
“吵什么呢,让师兄也听听?”段宴盈盈笑着,轻垂的眼睫敛去了眼底一层深意,款步而来。
那两个弟子立马站起身拱手示意,各个垂着脑袋,再没方才的剑拔弩张,:“宴师兄,我们……我们没吵,在开玩笑呢。”
另一个弟子立马接着道:“是啊是啊,宴师兄我们都是开玩笑的。”
“开玩笑?”段宴施施然的过去随意在一旁坐下,月白风清很是知趣的立在两侧。
“那说我不如段方旬也是开玩笑了?”段宴笑道。
只是那略带邪气的笑看得人心里发毛,那大理宫弟子一副被抓包的样子气血上涌满脸涨红,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那神剑宫弟子见此竟是没忍住出口质问。
段宴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立马又噤了声。
“师兄,我们知错了。”那弟子道。
“那你呢?”段宴又问另一个。
“还请师兄责罚。”
“回去将族规抄写百遍,若再如此为这点小事争吵那便再抄写两百遍。”段宴冷声道,一改平日里的散漫竟严肃的让人心底发怵,:“现在不比从前,设立分堂也是与族中长老商讨过的,你们若是不满意大可去找那些长老或者家主去表达你们的不满,而不是私下为这点事争论不是,坏了族规。”
那两名弟子头低的更低了,哪里还敢在说什么,纷纷谢罪之后就匆匆离去。
“难得见公子有这么严肃的时候。”月白笑道。
“不严肃点,他们还当真以为我纨绔无能呢。”段宴随意说道。
过了这小插曲,段宴也没忘了此行的目的,随着店小二上二楼的包厢内,窗户半开着,梨花树从窗外斜进来半截枝桠,只觉暗香阵阵。
段宴是这里的常客,很快就有酒菜上来,满目珍馐,都不如这琼浆玉液,月白在一旁为公子扇风,风清拎起酒壶为段宴斟满,瓷杯里是江南所产的不知春,酒为青色,味酸甜,入口回甘,回味无穷。
确实有意思,段宴往后一仰斜靠在软垫上,狭长的狐狸眼半眯着,竟有些惑人的妖魅之意,往常这种时候段宴应当在风月场月,赏舞听曲儿,或者泛舟游湖对景独酌,这么干巴巴的喝酒倒也是不多见。
“公子,可否要找几个琴师来。”月白提议道,她深知公子今日不太寻常,兴致不高的样子,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总觉得公子似有什么心事。
段宴摆了摆手:“免了,今日没兴趣。”
只听公子如此说,也只得作罢。
“公子,今夜还回去吗?”月白一边为段宴添酒,一边问道。
“不回去了吧。”段宴饮下一口酒,漫不经心地开口,:“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回去做甚,某人一天到晚都不见个人影,没意思的很,还不如到这晚山镇来,还能瞧瞧热闹。”
那语气里多少带了点怨念,可看脸色又看不出什么不对劲。
说的那某人别人不知道,段宴是心知肚明,心意讲开之后二人之间其实并未变太多,毕竟也都不是年少不知愁的冲动年纪,除了那夜放纵的一吻之后二人之间又回归了一开始的模式,段方旬日理万机,外敌如狼似虎虎视眈眈,族中亦待重整,已经连着几日段宴没好好看过他了。
二人偶尔的独处还是大半夜偷偷摸摸的,可也待不了多久又会被其他琐事搅扰,烦不胜烦。
段方旬在中原江湖广结善缘,近日又有不少中原侠士到大理来看望他顺便祝贺荣登家主,于是二人少的可怜的独处时光就又被外人占了,带着这些嗔怨,段宴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到观月楼来躲清闲,好将那些纷杂的思绪抽离出去,要不然只显的他多急切一般。
他也不是那么无所事事。
不知怎的,又想起段业声说过段方旬的本性如何,他不是很想承认段方旬在悟性天赋这方面的确比他强,当年的三枚金翅翎都没能阻挡他的脚步,段方旬认定某件事就一定要做到,固执己见,知世俗而不世故。
夏夜来的总是缓慢,傍晚时天边一片暖黄照的小镇像镀了一层金边一样,格外宁静。
镇上陆陆续续的有小商贩摆出摊子,玲琅满目的商品一路延伸整个街道,有应季的水果也是茶摊点心铺子,自然也有南诏不常见的中原物件,店主是个中年人,据说是家里女婿带来的,那女婿是中原来的行脚商途经南诏时被蛇给咬了后来被这家女儿给救回来,自此二人结缘,那行脚商也入赘但他们家,时常会往返中原与南诏两地,将中原的东西带到南诏来贩卖。
在大多数中原人眼中南诏是被称为蛮夷的,多以为粗旷野蛮而闻名,虽没有中原那般繁华但也富庶异常,很少会有中原人踏足这里,段宴来了兴趣,在摊前看了一会儿,手中扇子被他收起背在身后,其上一块莹润剔透的玉佩吸引到了他的注意。
中原人讲究君子佩玉,这玉倒是跟段方旬极为相配。
“风清,你瞧这玉如何?”
“公子莫不是想附庸风雅了不成,这玉是不错的,只是不太适合公子罢了。”风清掩嘴轻笑,回答的毫不留情。
这玉看起来太过正经,怎么看都与自家公子的气质不符,她说的也是实话。
“有什么不合适的,”段宴如是说着,买下了那块君子玉。
到了晚间,段宴独自在屋内,灯影如豆,昏黄之间段宴手上捻着那块玉左右瞧着,并未发现什么特殊之处,只是触及生凉,倒也能解了丝夏日暑气,玉佩下方配着同色的穗子,正随风轻曳着,段宴看了一会儿便将东西收了起来,思忖着等明日回去再给某人。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窗外不时传来了几声细微的声响,段宴刷的一下合起扇子,手中的酒杯蕴含着真气搜的一下被掷了出去,未抬眼,长睫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敛去了眼底的神色,只是唇角轻扬像是预料到了什么。
不过瞬息之间。
窗外的一片枫叶像是寒冰霜刃一般裹挟着熟悉的劲力从窗外飞射过来,段宴只稍稍偏头,那片叶子便直直的插进了桌面上。
段宴眉头一扬,眸中微动,起身走向窗边,月光倾洒,只见段方旬足尖轻点,立于枫树枝上,手中昆扇轻曳另一只手正拿着方才段宴掷出去酒杯,指腹沿着杯口缓慢摩挲,正是段宴喝过的位置,里面还有半杯酒,竟是一滴都没洒。
“宴弟,孤酒独饮不觉得无趣吗,我陪你一道如何?”
月下的人,清冷孤傲,颀长的身影被月华覆盖,谪美若仙。
段宴只是轻嗤一声,冷淡的瞥了他一眼,酒量差的惊人还敢扬言要喝酒,简直是不自量力,:“你会喝酒吗?”
段方旬失笑,拿着段宴喝剩下的半杯酒仰头饮尽,偏还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我要是醉了宴弟会不管我吗?”
“本公子可没兴致管。”段宴将手往胸前一抄姿态慵懒,漫不经心的开口。
“晏弟总是口是心非。”
“少废话!”段宴踩着窗口跃出去,手中名为混世的扇子划过一道暗光,流动的空气凝滞一瞬,那暗劲挟着真气扑面而来,段方旬撑扇一挡,侧身应招轻巧化解。
“晏弟是在怨我这几日冷落你了吗。”对招空隙,段方旬忽然问道。
段宴眼眸微睁,面带惊诧,又有些被戳破心事的恼羞成怒,旋即运周天气劲,暗流的风在红扇之间涌动,如霜刀利刃般卷起不小的风波,段方旬也不畏惧,扇面一转,轻松将其霸道之力挡下分散各处,气劲所过之处如霜剑划过,留下深深的沟壑。
几片叶子飘飘然的旋飞落地,段宴已经立在了屋顶上,段方旬紧跟其上,暗流中以指为剑,段宴自当迎接,二人你来我往,身法灵巧的穿梭在树林中,不分上下,红白扇子在空中形成两道气劲相互纠缠,段宴脚踏树干抬手并指直击段方旬面门,段方旬翻身一跃躲过了攻击,迅速的挟住他的手腕往前一拉,段宴猝不及防险些撞到人怀里。
段宴迅速以扇阻挡,轻巧的抽身离去,脚下轻功不停,一路踩着树枝掠起,停在了枫林的亭中。
段方旬紧跟其后,段宴在他还未落地时掏出怀里的玉佩扔了过去,段方旬没看清是什么,旋身一转捏在了手里,也就这个空档段宴迅速出手,在段方旬还未反应之时,扇柄抵在了下巴。
“你输了。”段宴促狭一笑,丝毫不觉得这是偷袭。
段方旬耸下眼皮,手指捏住了扇身,指腹在上面游走,分明是摸着扇子,段宴却觉得一阵酸麻从尾椎一路窜到天灵盖,当即往后撤开一步,旋即背过手去。
段宴这几年行走于花丛间,自成一派风流,无论是金枝玉叶或是清雅女子皆会沉醉于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流韵味,但是能真正近的了他身的人这世间除了段方旬找不出第二个,自然也就没人知道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这是什么?”段方旬这才得空拿出那块儿让他不设防的玉佩。
二人实力相当,就算真打起来最后也是不分输赢,段宴撑开扇子在胸前轻曳,道:“不值钱的东西,本公子赏你了。”
“这算是定情信物吗?”段方旬老实的收好,这可是晏弟送他的第一件礼物,自然是珍而重之,:“我自当贴身佩戴不辜负晏弟的一番心意。”
这话说的让人耳热,段宴轻咳一声,到亭中坐下,这枫叶亭在湖中央,四面都是波光粼粼的湖水,和高大茂盛的枫叶,月光透过交错的枝叶洒下一片碎光,好在今夜月朗风轻,哪怕只是赏月也是极好,只可惜少了美酒作陪。
“如此良辰,却无佳酿,白白浪费了这般美景。”段宴慢悠悠的开口,像是在暗示什么,段方旬闻言轻笑。
“知道你爱酒,怎会不准备。”段方旬说罢走出亭子,亭外有一小丛花田,不知什么品种像是野花,丛间埋着不知何时藏的醉月。
两坛酒,不多,但也够赏景了。
封口被打开,酒香飘满了整个湖中小亭。
“我一直以为阿旬你古板无趣,今日到让我大开眼界啊。”段宴拎起酒坛仰头就灌,唇齿留香,世间美酒何其多,可他就独爱醉月。
“你这么喝,会容易醉的。”段方旬按下他要继续灌的手,变戏法一般拿出了两个杯盏,段宴抬眼一瞧,哂笑了一声。
“两个?你是真不怕醉了。”
“我醉了,晏弟带我回去就是。”
段方旬说着,已经夺下了段宴手中的酒坛倒了两杯酒,段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扬眉低笑,与他一同对饮。
虽然段方旬酒量不好但也不是一杯都不能喝,偶饮几杯也无伤大雅,酒精上头时昏昏沉沉的感觉也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甚至会有种身处云端的飘然之感。
段宴按在他手上,目光如炬,在星夜之下似能探透人心般,:“阿旬今夜很不寻常,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段方旬直言:“没有,只是难得空闲,可以不用去想那么多。”
一阵清风拂过吹皱了湖面,击碎了满湖的波光,段宴自是不信他,“说实话,你我之间还用得着遮遮掩掩吗。”
“当真无事,晏弟不必多想。”段方旬道,拉下段宴的手,将他拉到了身旁坐下,“今夜只有你我,不想其他。”
“我早说过,不会容易的。”段宴暗自摇头,轻叹口气,:“好歹还有我在,自该陪你。”
“有你,足矣。”段方旬目光灼灼的望着他,眼底温柔,嘴角带笑。
“不说算了。”段宴大致能猜出是什么,无非就是大婚之事,段方旬如今年龄也不算小了,族中那些老家伙们又固执古板,定然是给了他不少压力。
可他还顾念着自己,不想让他因这点小事影响到心情,又一想他自己只为了一点小事就躲出来闹别扭还真是……不应该啊。
这样好似显得他气性小,不够大度一般。
段方旬低声笑着,轻垂的睫毛盖下,面容皙白,月下更显得沉静温柔,轻薄的嘴唇也不见的多冷冽。
像一汪湖水,宁静之下藏着幽深,一眼望不到尽头。
段方旬连着饮了三杯酒,眼神逐渐迷离起来,脸上倒是如常,只是行动明显迟缓了一些,段宴见他这八成是醉了的样子,一把抢过他的酒杯,:“你别再喝了。”
三杯酒就能把你喝成这样,再喝下去真要让他背回去了。
手中忽然空了,段方旬睁着眼楞楞地看着空着的手,眼神却怎么都无法聚焦,看什么都是重影,他阖眼晃了晃脑袋企图赶走那晕晕乎乎的感觉。
“阿旬?”段宴在耳边轻唤,:“你醉了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段方旬这才恢复了一丝清明,抬眸望过来,看到熟悉的脸,段方旬伸手覆在他脸侧,细细摩挲,:“是晏弟啊。”
“你以为是谁?”段宴好笑的看着他。
醉了的段方旬比清醒时要有趣的多,最起码,他清醒地时候很少会这么大胆,即使二人早已说开,他也并未因此就肆意妄为,平时恪守惯了,又正经的很,很少会做出出格的行为。
姑且算他过于重视自己,不愿将人辱没了。
“阿旬,你当真是醉了?”段宴看着他的眼睛,幽深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
“晏弟,我不是故意要冷落你的。”段方旬忽然说道。
“我没怪你,你想多了。”段宴早就没了怨气。
“那你为何不在萦怀院。”
萦怀院是段宴所住的位置,他并不知道段方旬曾去找过他。
段方旬:“你也不告诉我你去了哪里,要不是遇到门中弟子谈论起我还真不知道你去了观月楼。”
段宴道:“算你有良心,还记得来找我。”
“晏弟不气便好。”
“我没气。”段宴握住段方旬手背,移到唇间吻了吻:“真的,我只是闷得慌,出去走走。”
段方旬抽回手忽然就按在了段宴的后颈往前一压,吻住了他,唇齿间都是醉人的酒香,段方旬舔了舔段宴的唇瓣,轻松的挤了进去,舌尖共舞,温柔缱绻,化满甜蜜。
段宴眼睫轻颤,蝴蝶振翅般抖落一片碎光。
呼吸是灼热的,心也是热的,心间躁动蠢蠢欲出,段宴不由伸手推搡段方旬,可段方旬此时力气大的出奇,他竟推不开,只得任他胡作非为。
段方旬的吻移到耳侧,手也不老实起来,从后腰一路摸上去,隔着衣料触碰段宴紧绷的肌肉,段方旬呼吸变得沉重,段宴轻喘着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阿旬,不可。”
这朗朗夜下,幕天席地的。
再说他目下也无兴致,段方旬是喝多了不清醒,他倒是清醒可也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
段方旬像是没听到一般,吻一路向下,吻过了脖颈,锁骨,半开的衣领无处遮掩,很快就被吮出一个红印,段宴忍无可忍,使了点力把他推开,拉紧了领口。
“够了,你在这样,我怕我会忍不住把你踹水里帮你醒酒。”
段方旬被他这一推,清醒了不少,才发觉方才都做了什么,瞬间懊恼不已,:“抱歉,我不是故意。”
只是没忍住。
酒精能使人醺醉,自然也能放大心底的欲念,即使是段方旬也不例外,没谁能真的做到坐怀不乱,也都不是柳下惠,毕竟也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子,偶有失控也属正常。
“罢了罢了。”段宴摆摆手:“今日本公子心情好,不与你计较。”
自此之后,段方旬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有机会就拉着段宴亲吻,不论是在书房还是各自的卧房,藏经阁这种地方他都不放过,有好几次差点被发现,段方旬拉着他躲在书柜的暗处,书柜的另一边是两名弟子在寻找书册。
背面的段宴被段方旬抵在书柜上深吻,段宴能清楚的听到那两名弟子说话的声音,他不敢发出什么动静生怕会发现了,段方旬却恶劣的对他又吻又咬,埋在颈侧吮吻舔舐,段宴只能捂着嘴压抑着喉间溢出的轻吟。
段方旬的手不知何时从衣领探了进去,微凉手指游走在皮肤上,覆在胸口,划过腰侧,惹来段宴一阵颤栗。
“咦?你听到什么了吗?”那名弟子原本要走,忽然听到些细微的动静,停下往后一看,问同伴。
段宴蓦地屏住呼吸没敢在发出什么动静。
“没有啊,怎么了?”另一名弟子摇了摇头,拉着他快速离开了:“兴许是有老鼠吧,别管了,我们快走吧。”
等人离开,段宴眉目染上薄怒,瞪了段方旬一眼,只是那泛红的眼尾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倒有种被人欺负狠了的可怜样,段方旬俯身舔了舔他的嘴角,安慰似的吻了吻。
“被发现了怎么办?”段宴推了推他,:“你真是,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放肆。”
段宴的眼神含嗔带怨的,一张脸绯红的一直延伸到脖颈,段方旬低声一笑,凑近段宴的耳侧低声道:“知错了,还望晏弟莫要怪罪。”
段方旬的呼吸滚烫,说话的气音打在上面痒痒的,段宴伸手推了他一把,整理了一下被段方旬揉乱的衣服,抬步往外走去。
他自认从容自若,弗一踏出门就遇到路过的弟子,那弟子疑惑问道:“宴师兄很热吗?脸都红了。”
段宴:“……”
该死的段方旬!!!
段宴骄矜的冷哼一声,没理会这弟子大步流星的离开,只是那步伐较平时而言有点太快了。
不过几息,那弟子又见家主从里面出来,面色如常,看起来心情颇好,:“见过家主。”
段方旬颔首,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缓缓而去。
那弟子呆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宴师兄跟家主怎么一前一后从藏经阁出来,看宴师兄那反应明显不对。
于是,段氏之中不知从谁那里流传出了宴师兄跟家主不合的传闻,传的煞有其事,距知情者透露,那时忽见宴师兄与家主前后出藏经阁,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宴师兄脸都气红了。
包真的,亲眼所见,宴师兄目露凶光,步伐急躁,气血翻涌,定是被气的狠了。
其余弟子:我也见过,有好几次宴师兄跟家主前后脚,宴师兄每次都被气红脸。
神剑宫弟子:我们支持宴师兄!宴师兄不会有错的。
大理宫弟子:我们家主那么温文尔雅的人怎么会气宴师兄,定然是宴师兄得理不饶人!
路过的天龙寺吃瓜弟子:你们在说什么,我们一点都不想知道(吃瓜脸,吃瓜脸)
…………
一通闹剧,持续了几天,不仅没消停,反而愈演愈烈,门下弟子从谁对谁错展开了激烈的争吵以至演化成谁能力更好,谁魅力最大。
天龙寺弟子横插一足:不如来比比谁武功高?
一句话,让两派鸣金收兵,同仇敌忾。
明微师姐门下弟子开始不服,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段明燕这位头号迷弟,拉踩的同时还要捧一捧师姐,最终被罚去劈柴。
明微师姐雷厉风行,轻松止住了这场没有硝烟的干戈。
“阿旬,族中都传你俩闹别扭,怎么回事?”段明微训斥了几个闲话的弟子后,找了过来问情况。
此时夜深,霁月洲灯火通明,段方旬正在案前处理族中事物,闻言,手上一顿,抬眸笑道:“没有的事,我与晏弟情义深厚,不曾产生龃龉。”
段明微并未细究他话里‘情义深厚’的意思,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什么事就好,阿宴性子洒脱,你别跟他吵架就行。”
“阿姐放心,我从不与他吵架。”段方旬道。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事了,最近业声也被天欲宫的人给缠上了,我去看看他那边。”段明微说完便离开了。
在段明微走后,段方旬忽然一笑,烛影轻曳,映入带着笑意的眼底,似是想到了什么,放下手中的狼毫,从怀中掏出那块儿定情玉佩,指腹沿着纹路细细摩挲。
于是他起身,踩着月色,躲过巡视的弟子,翻入萦怀院中,刚踏进院子就被人用扇柄抵住了后腰。
“深更半夜,翻我的墙头做什么,这是身为一家之主能做的事儿?”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带着点慵懒散漫的意味,段方旬转身捏住他的扇柄往前一拉将人拽进了怀里,:“家主不行,阿旬可以,现在我不是家主,是你的阿旬。”
段宴耳一热,从他怀里退出来,:“贫,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无事不能找你吗?”段方旬问。
二人一前一后的往屋内迈去,段宴眸一眯轻嗤道:“最近的传闻你也听说了吧,我们得保持点距离,省的门下弟子又传些闲言碎语。”
段方旬不置可否:“传的是你我不合,可我们分明是世间最亲密无间的,合该多接触,好打消他们这个念头。”
“我们分明很合得来。”
段宴睇昵过去,下巴一扬,倨傲骄矜,:“谁要跟你合得来。”
“自然是我的好晏弟。”段方旬低垂眉目,显得格外深情,昏黄的烛影明明暗暗打在身侧,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段宴旋即一笑,轻扬着唇角,笑的格外张扬,昳丽妖异,令人心悸,他轻挑着眉梢,眸中似乎带了几分嘲弄,:“我们很合得来?”
“难道不是?”段方旬反问,嗓音清越,似山泉之水一般,本就好听,此时放柔了语调,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
段宴甚至都要怀疑他是被这嗓音给哄骗的让干嘛就干嘛。
都说食色性也,但也不尽然,君子好色不淫而论迹不论心。
“我都怀疑,你被夺舍了。”段宴轻嗤一声。
他算是知道了,段方旬远没有在外人面前时的君子如风,这风流潇洒的第一公子合该让他来做才是。
去他的老实本分,循规蹈矩。他无礼起来同段宴也是过之而无不及。
段方旬微滞,笑道,:“我以为你会更喜欢我主动些,以前我是不敢,后来是怕辱没了你。”
原来问题是出在了这里,若知道会一发不可收拾,段宴当时怎么都不会去想着闹别扭,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吗,这下好了,倒是让段方旬找到机会了。
“怎么不是我辱没你?”段宴接着话头。
段方旬睁眼望着他,没说话。
“……”
空气似乎凝住了,段宴用扇柄抵着下唇轻咳了一声,将这暗含暧昧意味的话题揭了过去:“罢了,不说这些,你今晚不回你的霁月洲吗?”
“不急,我才刚来。”段方旬说罢,拉着段宴坐软塌上,很是自然的揽着他的腰,像是将整个人圈在了怀里,耳边是那人灼热的气息:“这么想赶我走?”
段宴:“……”说话就好好说,凑那么近做什么,烦得很。
“随你吧。”段宴狭眸微眯,忽然就多了些胜负欲,以前就处处低他一头不想在这种事上也被压下去,于是他也学着段方旬的样子凑到耳边低声道:“谁让我宠你呢。”
这话好比是一把火,将引线倏地点燃,呼啸如狂风卷过狂野,段方旬呼吸一滞偏头看进他促狭的眼眸,眼神逐渐沉下去。
不过须臾,段宴就被段方旬一把推倒进了软榻里,好在榻上本就有软垫撑着没当真摔倒,还未及反应,一道黑影罩了过来,遮住了烛影,段宴眼眸睁大望进段方旬低垂下来深沉的眼底,那里暗流涌动,似在压抑着什么,段宴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双手抵着段方旬的胸膛,眸光微动,睫毛轻颤。
“你……要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个吻,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缱绻的吻,舌尖抵在唇齿间扫过,很轻松就探入其中。
夜风吹拂,窗户咯吱作响,烛火轻晃了一下发出毕啵一声轻响。
段宴指节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微微抬头回应着。
房中安静,只有乱了节奏的呼吸声,和细细密密的亲吻声,段方旬偏头轻啄着段宴的唇,气息交融,分不清是谁的,只有暗香萦绕,段宴只觉得身体发热,目光潋滟似泛着水光,只觉胸口发胀,心跳透过胸腔发出共鸣,震耳欲聋。
他觉得,他当真要溺死在这个吻里了。
衣领不知被何时打开了,滑落肩头,露出白皙莹润的肩膀,段方旬轻吻上去,在脖颈处用力一咬,段宴蹙眉嘶了一声,嗔怒的瞪了他一眼,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不对劲,推了他一把。
“你要在上?”,段宴不确定的问道。
这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是说他还没来得及想这些事,他虽万花丛间过却是片叶不沾身,也不是没有人想同他共赴鱼水之欢,只是他无意罢了。
现在反倒被压在身下的变成了他,惊诧的同时也没觉得多不合理。
只是同他想的不一样罢了。
段方旬目光灼热如有实质的落在段宴身上,看得段宴心底一阵悚然,像是被猎手盯上的猎物,于丛林中无处可逃。
回答他的又是一记深吻,犹豫不过片刻,段宴心想,罢了,让他又如何呢,谁让自己喜欢他呢,于是便伸手主动环住了他,迎合着他的吻,逐渐沉沦。
院中静悄悄的,四下无灯,只有房中微弱的光亮透出来,映着漫天星汉,只有虫鸣阵阵,枫叶簌簌,池塘里两条锦鲤相互纠缠在一起,激起阵阵涟漪。
段宴只觉得他像是江海朽木,巨浪汹涌,于情海中跌宕浮沉间神思不明,眉目间难掩灼灼春光,仰头将脆弱的脖颈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随即而来的就是尖牙利齿,倏地咬了上去,好似被狼衔住了咽喉,再难逃离。
似真似幻间,只觉得迷蒙一片,教他根本都分不清真实还是幻境,只有感官被清晰的无限放大,汗涔涔的遍布全身,湿热黏腻间,段宴轻皱着眉头,半眯着水光潋滟的双眸只听着段方旬在耳侧低沉的嗓音,惑人心神。
“晏弟,阿宴……”
风吹开了半扇花窗,微风顺着缝隙飘进来,吹灭了烛火,房中瞬间暗了下来,轻纱随风曳动隐约可见交织在一起的身影,喘息声混杂着阵阵低吟,消融于漫漫长夜之中。
窗外月色皎洁,流萤飞舞,繁星璀璨,落下满地银霜。
好在他们还会有许多的来日方长,能够让他们将人间踏遍,山河辗转。春花秋月,夏蝉冬雪,人生也不过短短几何,幸福温柔却可以一直在。
从此相许相从,白首不离。
翌日。
风清起的早,天还未完全亮时就恍惚间见个极像家主的人鬼鬼祟祟的从萦怀院墙头跳了出去,还当自己是看走眼了,拉着月白问她有没有看到。
月白在院中打水,随意一瞥,嬉笑道:“你莫不是没睡醒吧,家主怎会这么早来这里,就更不用说家主还用得着翻墙?”
风清:“奇怪,我分明瞧着像家主啊,莫不是哪里来的小毛贼?”
月白又乐了,:“就算是贼,以公子的身手怎能让他跑了。”
这话也没错,风清只能压下心头的疑虑,毕竟只是匆匆一瞥,兴许当真看花眼了也说不定。
公子马上就该醒了,还是打好水好伺候公子洗漱才是。
于是便忙活起来,等着公子起床,平日里公子起的也早,两个侍女卡着时辰侯在门外,眼看着都要到辰时了也不见公子起床,心下存疑但又不敢当真去开门打扰公子,于是二人又等了会儿。
期间水凉了,月白又重新去烧,来来回回的到将近午时公子才醒。
段宴特意穿了件领口高的衣服,将那些印子遮的严严实实,推开门时,脸上还有些刚睡醒的餍足,脸色略有些发白,又见公子自己穿好衣服且穿的都是平日里都不会穿的那种,便问道:“公子怎么穿这件,不热吗?”
“风寒,冷。”段宴冷淡的开口,眸中却是压着火。
仔细听声音,确实有些暗哑,便当真以为公子染了风寒。
月白也没多问,伺候着公子梳洗完,这都要正午了,直接就传了午膳来,风清先给段宴到了杯茶,于是随口又问道:“巳时我好像瞧见有人从公子院子里头翻墙出去了,公子昨夜有客人吗?”
段宴当即呛了一口茶,剧烈的咳了起来,倒是把风清吓了一跳,赶忙拍着他后背给他顺气,:“公子当心。”
月白掩嘴打趣到:“这丫头今早非说瞧见的是家主,于是我便说家主怎么会翻墙呢,这丫头又说那定是个贼,且不说公子武功好,就是这各处的巡防那贼也进不来,就更不用说贼不走空了,那有空着手的贼呢。”
段宴接着抿了口茶,含糊的嗯了一声。
毛贼没有,采花贼倒有一个。
做完游戏剧情就很想看星回之夜,段方旬醉了以后的故事,自己的脑洞,结合了一些游戏的原剧情,关于段方旬第二日做的决定都是和宴子哥商量过的,嘿嘿!
两天肝出来的内容,希望大家能够点点小红心小蓝手,这样才有动力继续产粮(* ̄3)(ε ̄*)下次会写一些限制级的内容!
大理山庄临水而建,如在画中,庄内建有萦怀院和霁月洲,分为神剑宫与大理宫居所,虽说两宫早已合一,世代嫌隙短时无法消除,加之两院东西相望,平日弟子往来本就不多,更别提神剑宫少宫主亲临,此人一向与大理宫有嫌,鲜少会踏足此地,不过今夜却有怪事发生,巡逻弟子值守之时,眼见一道人影凌波踏水而来,怀中尚有一名年轻男子,到得近前...
大理山庄临水而建,如在画中,庄内建有萦怀院和霁月洲,分为神剑宫与大理宫居所,虽说两宫早已合一,世代嫌隙短时无法消除,加之两院东西相望,平日弟子往来本就不多,更别提神剑宫少宫主亲临,此人一向与大理宫有嫌,鲜少会踏足此地,不过今夜却有怪事发生,巡逻弟子值守之时,眼见一道人影凌波踏水而来,怀中尚有一名年轻男子,到得近前一看,来者面容俊俏,眉眼风流,衣袍流光溢彩,扇骨熠熠生辉,潇洒不羁,贵气不凡,却是南诏第一公子,他见几名弟子微露惊色,鼻间轻哼一声,足下一点,飞身越过院墙,消失在层层屋檐,留下几人面面相觑,一脸难以置信。
霁月洲屋宇错落,布置清雅,又因此地天高云阔,视野极好,湖边建有数处圆形平台,可供观星听风,颇为风雅,那人越过重楼落在台上,放下怀中之人,见他酒气上脸,兀自熟睡未醒,不由一笑道:“这么多年过去,沾酒即醉的毛病一直未改,看来你这家主之路仍是坎坷漫长啊。”
今夜星回于天,数终岁始,段氏选出新任家主,诸多风波暂且平息,天公亦是作美,苍穹之上纤云未染,明月高悬,飞星漫天,八荒四野如披银霜,那人盘膝坐于一旁,月华倾泻,只见另一人俊秀清雅,丰致嫣然,加之华服璀璨,环佩加身,气质清贵难言,宛如明珠映月,又因醉酒之故,颊边略有薄红,现出平日不曾见过的疏懒之态,越发撩人心怀,不可自禁。
段宴自诩风流,阅美无数,见到此景,仍是神色摇动,心湖微漾,他抽出腰间折扇,扇骨轻敲额头,自语道:“呵!段方旬,你倒是睡得舒服自在,倒是本公子累得不行。”
清风徐来,吹动衣上翎羽,脆然作响,段宴摇扇低吟,略有所思,段方旬合衣静躺,神色平静,两人一坐一躺,共看水天一线,倒是庄中难得一见的奇景。
段方旬悠悠醒转,睁眼望去,只见九天星河如带,明月大如飞镜,照彻乾坤,印透山河,略一转眼,身前水面如镜,倒映山川,近处红叶飘落,鲜艳欲燃,瞧看景色,应是身在大理山庄,就在此时,忽听身旁有人轻笑道:“醉鬼,你可算是醒了。”
熟悉不过的声音,司空见惯的语气,段方旬偏头看向身侧,那道背影高挑挺直,发丝随风飞扬,与记忆之中别无二致,他微微一怔,抬手捉住一根飘动的翎羽,五指微合握在手心,段宴听不见那人应声,扭头见到此举,眉头微挑,呵呵笑道:“段方旬,你若想要衣上这根翎羽,只管开口,本公子可不是吝啬小气之人,何须偷偷摸摸,不问自取。”
微风送爽,人声入耳,段方旬神智为之一清,立时松开五指,缓缓坐起身,目光所及之处,段宴胸前衣襟微敞,折扇轻摇,眼中尽是揶揄,笑意染上眉梢眼角,当真模样风流,叫人贪看,段方旬微敛目光,摇了摇头,轻声道:“宴弟,你又在同我说笑。”
段宴面露不悦,扯下肩上一根翎羽,丢到段方旬身上,两眼一翻,说道:“本公子说一不二,谁同你说笑。”
段方旬微感意外,仍觉高兴,拾起翎羽收入怀中,不觉露出微笑,道:“多谢宴弟的好意。”
段宴嗤笑道:“不过一件无用之物,何必言谢。”
段方旬抬眼看向段宴,目光柔和纯净,缓缓道:“既是宴弟所赠,不论此物价值高低,我都会珍而视之。”
段宴闻言,眼中掠过一抹诧异,说道:“段方旬,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当真别扭至极,以后还是少说为妙。”
段方旬微微一笑,忽略话中讥讽,他认出自己身在霁月洲,转而说道:“多谢你送我回来。”
折扇一合,扇骨轻敲掌心,段宴审视段方旬半晌,瞳中流光转动,诸多变幻,忽地欺身挨近,扇骨点在此人心口,嘲弄道:“段方旬,方才的模样可半点也不像你。”
两人挨得极近,呼吸可闻,段宴说话之间,一股淡淡酒气扑入鼻端,加之此人从小锦衣玉食,吃穿讲究,衣上素有熏香,二者混合变成难以言喻的惑人味道,段方旬额角发胀,略感不适,身子不由自主后退数分,段宴凑他跟前吹口热气,酒香扑面,段方旬略感不适,似乎又要醉倒,段宴察觉此举,双眸微眯,笑道:“段方旬,似你这样的浅薄酒量,当上家主之后,苦日子可还长着呢。”
两人同为段氏子弟,少时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后因诸事分离,关系疏远,纵有相聚,不过寥寥数语,客气寒暄,甚或言辞激烈,不欢而散,段方旬听他此言,含笑道:“宴弟,你一直在看我。”
段宴坐直身子,打开折扇轻摇,淡淡道:“星回节上众人各得其乐,既有美酒当前,本公子哪有空管你。”
段方旬宣布继任家主,祈火仪式结束,便要拜会南诏武林各派掌门,等他忙完诸事回到坐席,段宴等人早已不知去向,便道:“你素喜这口杯中之物,想必星回节上当有尽兴。”
段宴望向长天银月,说道:“都说一醉解千愁,心中无愁,何须烈酒来解,今夜我虽喝得不多,也算尽兴而归,倒是你醉到神智迷糊,伸手摘星,口出胡语,若非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此人便是新任段氏家主。”
段方旬功力深厚,内力精湛,却是不胜酒力,一沾即倒,故而平日吃食格外注意,多由信任之人打点,不想会在星回节上中招,他强撑半晌,敬酒过后,终于压不住酒意,脑中乱做一团,四周景物变幻,叫人难分虚实,段方旬又觉头晕脑胀,面露无奈,说道:“宴弟,你莫要取笑我了。”
段宴观他神色,扇子一合,轻轻敲打掌心,问道:“你刚坐上家主之位,有人害你差点在南诏武林面前出洋相,可需要本少爷替你讨回公道?”
段方旬摇头道:“你明知是谁做的手脚,何必再出此言,若是叫人知晓,岂非会伤一家人的和气。”
段宴目光微闪,忽道:“这话是家主说的,还是段方旬说的?”
段方旬望进他的眼中,道:“是我说的。”
段宴重重一哼,说道:“段方旬,你才当上家主几个时辰,便开始朝本公子摆谱,若非有我神剑宫支持,大理段氏岂有今日。”
段方旬轻声道:“若是段方旬说的话,你会听吗?”
“当然不会!”段宴答得斩钉截铁,神色微沉,“本公子仍未认同你的那套道理,我亦有我的坚持与道路,我们之间的输赢可没这么快定下。”
段方旬定定看他片刻,微笑道:“此路漫长无期,幸有手足相伴,你愿一直陪在我的身侧,我心中亦觉欢喜无限。”
段宴见段方旬云淡风轻,话出肺腑,心中倒觉恼怒,冷冷道:“你出去游历一趟回来,嘴皮子功力见长不少,别人说你有君子之风,运筹帷幄,本公子倒觉得油嘴滑舌,俘获人心。”
段方旬微叹一声,道:“你深知我的心性,何必话中带刺,极尽讥讽,家主大选已定,为大理子民,为段氏家人,你我合该一路同行。”
段宴抬扇遮去下半张脸,脸上隐约现出几分歉意,沉默时许,开口说道:“这小子平日虽有小恶,本公子都不与他计较,只是他这次太过大胆任性,不分场合地点,若你当真敬酒出现岔子,岂非会惹南诏武林嘲笑,段氏家门亦是脸上无光。”
段方旬温言道:“明燕自幼敬仰阿姐,两人感情深厚,在他的心中,自然希望阿姐能够继任家主,何况星回已过,仪式完毕,我也安然无事,宴弟大可放心。”
段宴嗤笑一声,倒不答话,瞧他神情,恐怕仍有法子惩治段明燕,段方旬忆起段明微的伤势,亦感忧心,说道:“阿姐伤势未愈,不能动武,实在不宜长途奔波,我想留她在庄中多住几日,我们几人许久未见,也该好好聚一聚。”
段宴不可置否,段方旬见他并未拒绝,顿时精神一振,问道:“那夜我去寻你之时,你的脚边摆有几个酒坛,似是我从西域带回的葡萄酒,不知味道如何?”
段宴淡淡瞟他一眼,道:“马马虎虎,尚能入口。若非阿姐搬走我的大半珍藏,本公子何需用这等劣酒充数?”
段方旬出身大理宫,不缺钱财,带回之物必是上上之品,他听闻此话,非但不恼,脸上微露喜色,笑道:“不论如何,宴弟肯喝,我心里总归觉得高兴。”
此人本是姿容如玉,从容儒雅,一笑之下更觉光彩照人,眩人眼目,段宴转开目光,望向远方山水,悠悠道:“若本公子真的不喝这几坛酒,某人恐怕这辈子都要惦记此事,夜夜胡思乱想。”
段方旬低低一笑,手指勾住段宴身上飘动的衣带,道:“宴弟最是懂我。”段宴扯回衣带,扇骨抵在下颌,道:“我有件事想问你。”
段方旬内力运转数圈,酒意消去大半,听他言语缓和,不似平日辛辣,点头道:“你说。”
段宴放下折扇,神色之中带有几分玩味,说道:“段方旬,今晚我们四人投匦,段明微得你相助,舍弃要离的身份,自然是向着你;段业声与你在天龙寺早就相识,情谊更不用说,既然如此,为何本公子会有一签?”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凝滞,静至掉针可闻,唯听廊外蛙鸣,夜鸟轻啼,段方旬行走江湖多年,遇过许多艰难险境,此刻竟觉口干舌燥,难以回答,忽而心中微动,低声道:“当时我虽有阿姐和业声之助,才算两签,今夜我有三签之胜,剩下一签……”
“打住!”段宴未等他说完,扇骨点在段方旬唇上,神情颇为恼怒,“本公子忽然改变主意,不想知道此事,你不用再说了。”
他先问起此事,又要自己莫要多言,段方旬心中好笑,微一张口,舌尖不经意触碰扇骨,段宴浑身犹如触电,立时缩手撤扇,段方旬眼疾手快,五指如爪捉住段宴手腕,手指自上而下轻抚混世,言道:“昆仲两扇本是出自一体,之前我便说过这把混世形状虽改,其骨不脱仲扇,你的心思抱负可见一斑。”
段宴无法撤手,五指微动,混世前指戳向段方旬双目,段方旬偏头避开,适时放手,两人之间拉开些许距离,段宴开扇猛摇,呼呼喘气,低骂道:“段方旬,你的酒还没醒?”
段方旬一向冷静自持,静如渊海,眸底澄澈清亮,此时却有暗色积累,恍如山雨欲来,他闭了闭眼,掩去眸中变化,道:“宴弟知我醉意未散,这些话不如当做酒后胡言,不用放在心上。”
段宴一听此话,面色陡沉,猛地一合折扇,起身说道:“既然你已酒醒,想必不会掉入池中淹死,本公子可就不奉陪了!”
段方旬见他欲走,探手捉住段宴右臂,叫道:“宴弟!”
段宴欲走不得,臂上传来钻心疼痛,他皱紧眉头,扭头看向段方旬,斥道:“痛死本公子了,你轻些!”
段方旬略感抱歉,手上力道微松,关切道:“很疼吗?”
段宴嘶嘶倒吸凉气,甩开段方旬的手,不悦道:“段方旬,你的手像是铁箍一样,当真要把本公子的手折断才肯罢休?”
段方旬歉意更甚,柔声道:“是我不好。”
“陪你说这许久的闲话,本公子的嘴都要干掉。”段宴摇头坐回原处,接着道,“这么一打岔,倒叫我差点忘记一件正事。”
两人再次并肩挨坐,月色皎洁,照出两道细长影子,在身后逐渐融为一体,段方旬的手在空中停滞片刻,落在自己膝上,段宴用扇骨敲打他的手背,眨眼打出几道红痕,颇有报复之意,悠悠道:“段业声这个呆子被天欲宫的妖女缠上,你既是家主,又是他的兄长,到底管不管?”
段方旬在天龙寺修行数年,与段业声情谊深厚,此子虽然武艺高强,却因身份来历不受门中待见,不由沉吟道:“业声对宓香姑娘有恩,故而此女一直追随在侧,她在大理山庄未有出格的举动,我亦不好过多干涉。”
段宴见他知晓此事,便道:“呆子跟我提起宓香查到他的身世,明日约在青竹寨见面,我说此女不怀好意,目的不纯,那呆子却说未必不是一次修行的机会!”
段方旬微叹道:“业声此次下山身入红尘,身世之谜也是他的一桩心事,我在天龙寺中研读经典,书中有云今世因,今世果,不修未来,不涉过去,业声既然已有决断,我们身为兄长,只需全心相信便可,不过宓香姑娘出自天欲宫,此派中人行事难以揣度,还需小心提防,明日我会去找业声,知会他要小心行事。”
段宴用扇骨敲敲额角,略感苦恼,道:“那呆子一看就很好骗,偏偏你又不管,到时候可别说本公子没有提醒过你们。”
段方旬微笑道:“业声非是柔弱之人,不必过分担忧。”
段宴呵笑一声,抬头上望,只见朗月西沉,飞星渐隐,风中犹带凉意,段方旬察言观色,先一步按住他的肩膀,温言道:“宴弟,我也有几件事想与你商量。”
自从少时分道扬镳,长大成人至今,两人举动客气有礼,暗含疏离,段宴瞟眼肩上那只手,手背犹带红痕,缓缓笑道:“段方旬,有事便说,怎么动手动脚,把你的君子之风丢得一干二净。”
“从古至今,手足一向亲密无间,何来许多客套,倒伤彼此感情。”段方旬收回手,神情渐转凝重,续道,“两宫合一过去多年,庄中仍有不齐之心,我继任段氏家主,首要之事便是协调其间关系,为此我想将原先的势力重新划分,方便管理下面的产业,再者两宫弟子以前分别教习武学,以后也要合二为一才是,宴弟以为如何?”
段宴见段方旬思维敏捷,侃侃而谈,这些想法肯定打磨千次万次,只待有朝一日倾吐而出,心中也觉佩服,他虽不愿段氏屈居人后,却不如此人的高瞻远瞩,大局为重,虽不知段方旬会将段氏带去何方,无论福祸得失,自己与他既是手足,应当一路相陪,于是说道:“你心中既有定数,何必问过我的意见。”
段方旬忽然捉住段宴的手,他因常年练武,虎口生有厚茧,颇为扎手,问道:“两宫弟子虽然相处融洽,我亦担心此举会使底下人心浮动,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此人本是一等一的样貌,武功人品占尽头筹,听他温柔相问,常人定会沉溺其中,段宴偏是铁石心肠,挣开段方旬的手,淡然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只要你能叫现今的几个主事满意,剩下的人便不成问题。”
段方旬几不可察微叹口气,笑了笑道:“天下之间,果然只有你最懂我,此举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段宴讥笑道:“什么不谋而合,你其实暗地早有安排,不过是想借本公子的口说出来,事后若有他人问起,你便可以推说是本公子的主意,还可以博个知人善用的好名声。”
段方旬微笑道:“明日一早我去找门中各位长老商议,到时候还需宴弟替我说项,有你与阿姐在场,说服他们应不是一件难事。”
段宴也知此举有利段氏,默然不语,段方旬审视他的神色,又道:“段氏家规有一百七十五条,箴言不过两行,相比立世之道,我更愿族中弟子保持本心,我在外历练多年,归来之后心有所悟,便想增加一条箴言。”
段宴轻轻摇扇,微风轻送,乐呵道:“但愿不会太难,不然家中弟子非要怨你不可。”
“不难。”段方旬亦是一笑,恍如明月在天,缓缓念道:“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段宴拍腿击节,长笑道:“段氏子弟本就该是苍山洱海间自由的风,这话深得本公子的意,便不记你一笔。”
段方旬好奇道:“听你的话,似乎记过我许多的不是。”
段宴似笑非笑道:“段方旬,你恐怕还未酒醒。”
水面如镜,星月齐辉,似乎唾手可得,段方旬忽然起身走向水中,动作之快,叫人不及反应,段宴回神看去,河水漫至段方旬腰间,登时吓了一跳,一个箭步冲出,拽住他的后领,大喝道:“段方旬,你疯了!”
段方旬立在水中,神色平和,倒不像是个疯子,段宴放手倒退几步,混世在指间上下翻滚,恢复一派漠然神色,说道:“你若不想活,家主之位便让本公子代劳吧。”
段方旬微露笑容,望向天上玉蟾,徐徐道:“西域大漠,多是黄沙漫天,极少见月,我遇湖商之女啼哭不止,便将‘苍山月’画在地上赠予她,她却道月非天上月,更非此时月,如何照明。”
段宴哈哈笑道:“此女说得不错,月在天上,非在人间。”
段方旬双掌相合,捧起一汪清水,轻声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山之月,也可替朝晖。”
段宴听他言语怪异,动作出人意料,暗想此人莫不是当真宿醉未醒,段方旬此时转头望向段宴,双眸倒映水光,似有星河璀璨,唤道:“阿宴,你来。”
段宴心中大感好奇,一时不察改过称呼,他走向段方旬,带出一片水声,段方旬站在原地,说道:“地上明月掩盖在沙漠之中,属于苍山的那轮明月却陪我走过西北大漠、中原九州。”
段宴在他身前站定,诧异道:“段方旬,你说什么胡话,月若有情,岂会有阴晴圆缺,怎么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段方旬只道:“阿宴,你看。”
段宴既感疑惑,又感好奇,低头看向掌心那汪清水,只见一张风流俊俏的脸,他微微一怔,段方旬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道:“这便是我的苍山明月。”
———完———
·段方旬x段宴(年上)
·关于新视频里的摸扇脊
·发疯产物,没什么考据,自行避雷
·ooc有
(被p的没脾气了,随缘吧orz)
贰叁有肉渣,腌制了一下变成纯清水流水账
[图片]
*铜仁女磕生磕死失心疯产物,有借梗,ooc归我旬宴是真的。
家主大选很久很久之后,段方旬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称职又稳重的家主。某天兄弟俩坐在房顶赏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聊儿时旧事,聊江湖见闻,聊今日工作。段宴抱了一坛葡萄酒对月自酌,仍觉不过瘾,用手肘戳戳古板的笨蛋兄长:“段方旬,你看月色正好,不如破一回例,与月同酌?”
他本以为段方旬这种滴酒不沾的性子该是会断然拒绝,却见对方从容地提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小盏酒。
段宴人愣住了,难不成今天吃席的时候菌子没熟?是他碗里的没熟还是我碗里的没熟?他失心疯了还是我吃出幻觉了?他死死盯着那一小盏酒,像是要盯出个好...
段宴人愣住了,难不成今天吃席的时候菌子没熟?是他碗里的没熟还是我碗里的没熟?他失心疯了还是我吃出幻觉了?他死死盯着那一小盏酒,像是要盯出个好歹一样,目光嵌在段方旬滚动的喉结。酒精的加持让他脑子有些缺氧。他想,段方旬的喉结真好看。
然而下一秒与喉结的主人冷不丁对上视线:段方旬酒量果真差的离谱,不过区区一杯葡萄酒,他面颊就已飞起酡红,时日里平静无波的眸子起了波澜,看得段宴心烦意乱
“……你是有什么心事?本公子也不是不能听你倾诉,又何必借酒消愁。”段宴试探道。
“宴弟,”段方旬喝酒之后就不像玉烛扇了,会笑得很温柔,眉眼弯弯,“我只是觉着你说得对,今夜月色甚美,我该陪一杯才是。”
段宴觉得今晚他的古板兄长不太对劲,不,是很不对劲:“段方旬,你今晚菌子吃多了?”段方旬没回答,只是也笑着看他。段宴刚想开口问他今晚不对劲的由来,却在下一秒听到了意料之外的意料。
“宴弟,我心悦你。”
段方旬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稳无波,似是在嘱咐平常的工作一般,可是眸子里像装着红叶泽的湖水,掺着从未给予过他人的柔情,倒映着段宴烧红的脸。
后来的事段宴不想回忆,因为告白完的段氏家主一杯接一杯酒猛灌,寅时三刻在房顶上说要捞月亮嘴里还扯嗓子唱大理民歌,把醉鬼捞进自己房间时大翻车——
醒来发现自己和兄弟在一张床上。
第一公子难得有沉默的时候。段宴坐床上只想再来一坛醉月灌醉自己,毕竟这一天天的太荒谬了。
他眉峰一挑,侧首皮笑肉不笑的质问正在穿衣的段氏家主:“你知道你喝醉了有多疯吗?”
玉烛扇又是原来那个玉烛扇了,平静无波,宠辱不惊:“我知道。”
“你醉酒后跳霸王鞭。”
“我知道。”
“你醉酒后站房檐上说要捞月亮。”
“你醉酒后亲了我,还和我上床?!”
“嗯,我知道。”
那人终于穿好衣服,从容自若地整理衣领,拿上扇子,准备出门。
段宴死死盯着他:“…你醉酒后,还说你心悦我。”
在段宴想这个醉鬼醒了就翻脸不认人等会我就把他五花大绑沉塘红叶泽时,推门离开的那人忽回首对上他目光。
“宴弟,那是清醒时说的。”
宴兄……你好难画
srds小号已投入此人门下请组织放心(??
看到金翅翎和旧玩偶文案的短打
没看段氏剧情只看了官方的小剧场,很ooc的小故事
“看我找到了什么?”
段方旬刚刚推门进房间并见到段宴手上拿着一个盒子,依在柱子上笑着看他。随着说话间,便是拿出了三枚已经折了的金翅翎。
“某人怎么还偷偷从地上扣出来收藏啊”
段宴语气上扬,嘴角微翘着,这可是好不容易抓到这个老古板的小辫子。他身子向前一靠,整个人向着段方旬压了过去,手上的扇子在另一只手轻敲,眼睛微眯,笑着看着哥哥。
......
段方旬却没有动作,挑眉看着段宴压过来,之后伸手轻轻的扶住。
“你知道的,我从来舍不得和你分道”段方旬说到,“留下来,说不定你看到会心疼我呢”他轻轻笑了一声,反倒是欺身上去,错身附在段宴耳朵旁说到。
如此一句,段宴大惊失色,全身一下子变得通红,整个人往后仰倒。段方旬伸手接住他,将人半抱在身上,一只手却背过去,像是拿什么东西。
“况且,宴弟也放不下我不是吗?”语罢,便看到段方旬手上多了一个旧玩偶。
“你还给我”段宴刹那间脸色大变。怎么会被他发现?明明自己好好收起来了的。
“宴弟”段方旬看着似乎要烧起来的人,没有在进一步,只是轻轻捋了捋他前额的头发,然后轻轻叹了一声,“我们终是同归。”
*有一句话谢李,自行避雷
年少时,段宴偶然间听到路过的纯阳弟子提到忘崽崽,心生好奇询问了一番,得知是纯阳大弟子给师弟做的师弟模样的玩偶,便闹着让段方旬也给自己做一个。
段方旬苦苦学习了好几日针线活,终于做出了一个勉强能看的。在房间里纠结着要不要做一个更好的送给宴弟,但宴弟已经等好几天了,会不会不高兴。
想着想着,心心念念的宴弟已经推开了他的房门,要他陪着出去玩。一咬牙,红着脸把手里的玩偶递给段宴,
“这个做得不好,下次给你做一个更好的。”
段宴开心得跑出门,把玩偶展示所有路过的人,说这是阿旬给我做的!
...
此后,每年段宴生日都会收到段方旬送来的一个宴弟玩偶。
稍长大一些,两人关系不如从前,段宴看着段方旬送来的玩偶,冷哼一声,想着做都做了不能浪费棉花和布料,于是将玩偶收到了上锁的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