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跃了整整半个世纪的,传说中的歌者,诗人,画家,演员,酒豪,美男子,散文家,竞轮爱好者….在一个独立人格逐渐被遗忘的时代,他的存在奇迹般地体现了无赖的浪漫。
74岁高龄,出道五十周年,时隔十年后重返中国,京沪深三城,请务必把握这只此一次的珍贵巡演。
<出演者>
友川カズキ(Vocal,Guitar)1950年2月16日出生于秋田县山本郡八龙村。自1974年唱片出道以来,已发表了30多部作品。同时从事写作、画家、演员等活动,2024年,出道五十周年。
石塚俊明(Drums)1969年以来活跃于日本摇滚乐成型时期的重要音乐人,元祖乐队头脑警察与PANTA的初创成员,至今为止合作过的音乐人有远藤贤司、远藤道郎、三上宽、灰野敬二等等,也活跃于戏剧和电影音乐等领域。
永畑雅人(Piano,Accordion,Mandolin)1995年以来活跃在国内外的live现场,也为舞台剧、电影、电视剧制作音乐,并长年支持多位歌手的录音和现场表演
友川かずき
“出生于东北的诗人们追寻着乡愁,...就我所知的朋友而言,寺山修司、三上宽、长谷部日出雄,他们都以那种怀旧之情为钥匙,在电视上和大家交流。只有这家伙,从来没想过要做同样的事。”——大岛渚
“全身赤裸地站着,充满感性和刺痛感的男人。”——作家立松和平
“氢弹一般的个性”——石塚俊明
电影开拍前,大岛渚为余井大尉这个角色先后物色了五六名演员,但结果都不甚理想。而他甚至稍带绝望地给坂本龙一去电时,他其实刚见完最中意的那一个——友川かずき(KazukiTomokawa)。当时三十岁的友川かずき留着半长的头发,瘦峭的脸庞和忧郁的眼睛里有无言的哀漠,就像围绕在他身周的淡蓝色烟雾一样,像山脉般漫开去。大岛欣赏友川かずき的容貌,更欣赏他的气质。大岛甚至将友川かずき邀入自己的办公室对饮,为的全是劝说他接受这个角色。历史是否有可能改变?在电影开拍前,大岛对友川かずき的唯一要求就是稍稍纠正他那标志性的秋田口音,但后者最终拒绝了。尽管坂本龙一在《战场上的快乐圣诞》里的表演无可挑剔,但知道这段微不足道往事的人或多或少也会考虑,如果友川かずき出演,这部电影是否会成为另外一副模样。
友川カズキ+石塚俊明「燃えさかる家」LiveatMANDA-LA2(吉祥寺)1993.1.19
而对于友川かずき本人来说,这段在《战场上的快乐圣诞》里的试角经历只是如尘的往事一件。20世纪后半叶至今,友川かずき以歌手、演员、文学家、诗人和画家的身份活动,且创作相当高产丰富。从1974年起,他以超乎常人的毅力和创作热情陆续发行了超过三十张专辑,主题横跨个人生活感情和对世界的思考,音乐风格朴素动人,却不乏故事性与深度,因而被视为日本20世纪的民谣歌手当中最为出彩者之一。电影选角时友川かずき拒绝了大岛的要求,是因为他那内敛倔强的性格,对改变自身这件事相当谨慎,以至于近年来他对智能手机和互联网仍然保持距离;但反过来说,正是这种性格使得他在长达四十年多的艺术生涯里保持纯真和敏感,进而缔造了那些感情真挚的作品。
直到如今,在秋田市文化创造馆的官方网站上仍然可以查询到友川かずき所作的散文,描绘在家乡度过的早年时光。他称“童年的记忆黏在我的视网膜和舌头上,当画笔开始描绘时,它们随之而动。”秋田地区的农业相当发达,友川かずき的童年与青少年便是在夏日夜晚稻田里的蝉鸣和冬天上学的雪橇上度过的。这片土地赋予了他坚定拒绝大岛渚的理由,以及日后重要的创作题材之一。他不仅在多张唱片里回顾自己在秋田的生活,更是在出道唱片《やっと一枚目》的《青春》一曲里激昂地喊出与家乡的离别。特殊的时代背景下,1968年仅19岁的友川かずき离开家乡山本郡(现在的三種町)八竜村,南下东京参加集体工作,但家门口流过的三田川和祖父品尝新鲜白鱼的表情,却随着音乐永远镌刻在了他的心里。
背着吉他与明天一起前行的
那个人不就是我吗?
那是多么忧郁的模样苍白的面孔啊
懦夫!懦夫!喂!给我稍微振作点吧
爱寂寞天空苦痛
悲伤雪人人生梦想
笹舟勇气八郎潟眼泪故乡
阿公东京
独一无二的青春
在秋田的中学时期,友川かずき起初仰慕的对象是歌手舟木一夫,后者在1963年的出道歌曲《高校三年生》一经推出便在日本引发巨大轰动,为其演艺生涯奠定了至高的起点。当时友川かずき所期待的,便是能像吉卜力动画《虞美人盛开的山坡》中演绎的舟木一夫那样,一家人围坐在电视前等待他的出场。大概同一时段,他在学校的图书馆里读到了中原中也的诗歌《骨》,随即被他的语言风格所吸引。那些感情浓厚热烈的意象掩盖之下,是锐利的观察与思考;这对于青春期的友川かずき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的高中时期在名教练加藤廣志的指点下一度“误入歧途”,全身心投入篮球运动中,但最终中原中也和舟木一夫的影响还是占据了上风。比起成为运动员,友川かずき更需要的是能够直接抒发自己的渠道,比如音乐和文学创作。
“当然,言语通常只是言语,但无论好坏,它们都可能是危险的。使用这些触敏文字作为跳板,便可以跳入非凡的幻觉世界。”——《友川カズキ独白録》,2015
开启这条道路的最直接因素则是因为摇滚歌手JanisJoplin和民谣歌手岡林信康——在东京练马区的一家酒馆里,友川かずき被收音机里传来的后者的《山谷ブルース》和《チューリップのアップリケ》两首歌深深震撼,促使他从朋友那里借来吉他,开始学习演奏。1971年,本名及位典司(NozokiTenji)的他首次使用艺名友川かずき参加“第三届全日本民谣大露营(第3回全日本フォークジャンボリー)”,从而开启了正式的音乐人生涯。初到东京打拼并不容易,但是音乐却将他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点明了一条他本应走上的道路;而他于1978年和2006年两度出版为中原中也的诗歌集配乐作品,那些富有象征意味的“大正浪漫”诗歌,成为了友川かずき一生中源源不绝的灵感养料,赋予了他深厚的感性沉淀。
1975年,25岁的友川かずき在东京蒲田区的一家意大利餐厅打工,而同一年也是他出道作《やっと一枚目》投向市场的年份。经由宇崎龍童(RyudoUzaki)介绍进入Express唱片公司以后发行的两张单曲反响并不如人意,于是友川かずき转投HarvestRecords旗下,并在此发行了他的第一张唱片。这张专辑由在日本战后音乐中具有不二地位的乐队頭腦警察的成员石塚俊明(ToshiakiIshizuka)和勝呂和夫(KazuoSuguro)负责电吉他和打击乐器,古家恭子(KyokoFuruya)演奏键盘,但主要的作词和作曲部分仍由友川かずき独自完成,这些人后来也都成为了友川かずき的长期合作伙伴,而石塚更成为了他多年的密友。
石塚形容友川かずき有着“氢弹一般的个性”,这才有了《やっと一枚目》中那些跳出传统民谣形式的演绎方法:他用独特的秋田口音嘶吼、低语、歌唱、哭泣,把强烈的表达置于轻快柔和的稀疏民谣编曲之上,爆发出能够击破周围沉闷“空气”的力量。石塚的视角里,友川かずき尖锐的眼睛能够看破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包裹下的虚情假意;在灯红酒绿的东京,他并没有被肤浅和虚伪的都市生活所吞噬,而是凭借着坚韧的意志抵挡住了闪闪发光的诱惑,没有沦为诸多商品中的一件。《やっと一枚目》发表时,友川かずき已经写了数百首诗歌,每一首都是他将生活用力掷于地上产生的巨大回声,再通过他的胸膛、喉咙和舌头重放出来。发行这张唱片的HarvestRecords高管高原紀一(KiichiTakahara)评价道,“每一首歌曲都不是歌曲,而是有血有肉的人。”
在最开始步入音乐创作的时候,友川かずき是完全的素人,不会唱歌,也不会演奏吉他,有的只是一本密密麻麻写满诗歌的本子和《吉他速成手册》,但到了70年代末时,他的音乐理念已经有了相当成熟的进步,从第二张专辑《肉声》开始,友川かずき不断开始创作各种类型的音乐,从民谣摇滚到传统日本演歌的创作,再到带有Jazz-Funk浓厚色彩的曲目,风格也越发随性自如,跳脱出民谣之外,而他那直截了当的歌唱也在这多样的衬托下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友川かずき偶尔会被年轻人们视为一个激进的民谣偶像,不过在吉祥寺里奋力敲击吉他吼叫的形象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在他为中原中也创作的那些诗歌配乐作品里,随处都是用旋律小心翼翼勾雕的痕迹。
出道于1974年的友川かずき正好赶上日本上世纪后半叶民谣潮的衰退阶段,而这恰恰使他在一堆操弄吉他的家伙中脱颖而出,受到同时代文化行业人士的崇敬与尊重。这其中要属已故的导演大岛渚对他最为狂热,但这种友谊并不是建立在两人都爱喝酒的基础上的。大岛渚始终认为友川かずき有着一种游离于世俗之外的清远感,不愿沾染一点世间红尘;这一点对于怀有深刻左翼思想的大岛渚来说难能可贵。
友川かずきー「一切合財世も末だ」
但这并非说的是他是个完全的隐士——事实上,友川かずき是个相当接地气的人。他从年少时就有赌博的嗜好,也痴迷于吸烟和饮酒,会在采访里说“唱歌不就是为了赚钱吗?”这样的话,甚至年轻时和人在Livehouse打架需要人救场。你分辨不出来他与任何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上的差别,然而正是这种平凡生活与内心狂啸的反差成就了他的可贵。大岛渚说:“出生于东北的诗人们追寻着乡愁,...无不以这份感伤作为要点,在电视上和大家交流。只有这家伙,从来没想过要做同样的事。”
大岛渚并不是唯一一个仰慕友川かずき的导演。他的音乐被三池崇史和若松孝二用在电影里,而初到东京不久开始,友川かずき便开始频繁地在影视剧中客串,而他的第一个角色是1971年NHK推出的剧集《さすらい》,在其中扮演一个看板店的前辈,自此,友川かずき作为演员的第二人生也开始了。在这些年间,他不断出演影视剧和综艺节目,扮演各类角色(包括应三池之邀参演《以藏(IZO)》),但大多数都并非男一号。
KAZUKITOMOKAWAinIZO
《战场上的快乐圣诞》极有可能是友川かずき走上演艺生涯顶点的机会,但他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事后大岛渚回忆,他感到相当惋惜,因为这无疑是对他英俊外貌的浪费,但对此并不意外。直到最近2010年后,关于他的纪录片《花々の過失》、《どこへ出しても恥かしい人》等陆续上映,他才真正地扮演了一次主角。友川かずき自己从未解释过没有在演员之路上继续深入的原因,但是在旁人看来,他是一个将动机看得比结果更加重要的人。无论是唱歌、绘画、文学,还是演艺,对于他来说都处于平等的地位;他并不会独独走上其中某一条路,而将其他的创作方式抛到脑后。
在中原中也的影响下,友川かずき一直保持着写诗的习惯。80年代中期时,在因缘际会之下友川かずき结识了一些出版界人士,而他们一致认为这位年轻才俊的文字具有相当大的魔力。1981年到1993年间,友川かずき总共出版了五本诗集,2010年他才将自己在过去所作的歌词加以挑选,集结成诗集由ミリオン出版。这些诗歌的早期部分有着浓厚的浪漫色彩,在之后不断褪变成更加洗练和明了的风格,尤其注重韵律感——这也是中原中也的影响。
他曾自嘲,“没有能力改变”是一种天赋,但正是这样子的坚持,让他赢得了跨越时代的爱慕。对于一个坚持自我的人来说,他会在乎是否留下痕迹吗?也许友川かずき并不这么想。在他看来,五十年间的歌唱、呐喊,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光怪陆离、注入歌词中的恨和爱,所有的回忆和思绪,还有获得的目光和赞赏都可以用一句简单的话总结:
“魅力?我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不过一直在喊,大家就碰巧发现了我。”